第九十三章、疼痛，身心俱痛 第九十四章、谁亲，谁近

　　第九十三章、疼痛，身心俱痛
　　看着建清和西门阳走出房间，亦菲的目光无法收回来，就那样，一直盯着门口。伤口痛，心痛，所有的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扑来，她连呻吟都不能发出，恨不能让自己仍旧晕过去，那样的话，什么都不用想，没有疼痛，也不用难过……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面对这一切。自己受伤了，是身体的伤害，同时受伤的还有建清，他是心灵受伤，是自己让他受伤。尽管平时她和他相处是以兄妹的身份，可是他的心她明白，西门阳突然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打击，她怎么会不知道？本来她也想把她和西门阳之间的事情告诉他的，没想到自己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没有来得及说，西门阳就出现了，建清心里会怎么想她不知道，但是她明白他的难过。她不愿意去伤害他，真地不愿意，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喜欢她，关爱她，就算她是一块石头，也应该被他暖热，可是她的心比石头更冷更硬，除了把他当成最亲近的哥哥，没有一丝另外的想法。她知道如果需要她和他之间有一个人去死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死，她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但这份感情绝不是爱情。建清，他只能是她的表哥，一辈子的哥哥，她疼他爱他，却只是亲人之间的感情，知己间的友谊。她不知道回去之后的建清会怎么想，但她知道他会难过，可她自己却毫无办法，真地毫无办法。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在西门阳身上，她爱他，除了具有对建清一样的感情，还多了一点，那就是她首先确定他是一个男人，她对他有一种对异性的渴望，面对他，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她需要他，一切都需要他。
　　面对建清的时候，她感到温暖，感到踏实。面对西门阳的时候，她除了温暖和踏实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微妙心理，那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和他亲近。亦菲是谨慎的人，她从这点上判断出自己爱的是西门阳。
　　“建清，对不起，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补偿你的。”亦菲在心中默念。
　　许久，轻轻地，门被推开，西门阳闪身进来。
　　亦菲看着他走到自己的床前，看着他伸手轻触她的脸。也许是冷，也许是紧张和难过，他的手有点凉，微微颤抖。
　　亦菲用没有受伤的手捉住他的手，问道：“建清回去了吗？”
　　“回去了，是我送他回去的。这么晚，路上没有出租车的。”建清是她的表哥，也是他将来的表哥，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亦菲点头，叹了一声。面对西门阳，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看到他本来是高兴的事情，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只有难过，双重的难过。
　　“是不是很痛？”他并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侧身坐在床边，目光中的疼惜清晰可见，如果可能的话，他会替她痛。他知道她疼，所以揪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亦菲没有回答他的话，扬起脸来反问。
　　“我……”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是打你的电话，建清表哥接了，告诉我的。”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我也没有多么严重，你不用这么急着来的，你走了是不是耽误很多事？”
　　“耽误什么？就算再要紧的事情，也没有你要紧。亦菲……”他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会成了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受伤，如果我不让你去找那两家公司，你或早回来或晚回来，都能够错过这个时刻的，是怨我……”他悔恨万分，如果不是自己要她跑那两家公司，或者真地就没有这件事情发生。他本来是为她着想，却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看着她蹙得紧紧的眉头，他心中乱极，“我……”
　　亦菲摇着他的手打断他：“怎么是你的错？这不过是意外，意外……没有人会想到的呀。”真地，亦菲此时才知道什么叫祸从天上来。那个时候她本来是最开心的，用乐开了花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没想到乐极生悲，就那么一下，一瞬间她就成了这个样子——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感觉。
　　“真地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西门阳感到羞愧，自己不是没钱，却让自己的女朋友为了钱来回奔波，以至于成了这个样子，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堂堂一家大公司的老总，自己的女朋友为了那点可怜的工资东奔西跑，弄成这个样子，真地让人笑话。“你怎么样，痛吗？”他用另一只手抚摸她那只打着石膏的手臂，除了心痛，他没有办法。
　　“我没事，不痛。”说着笑了笑，即使痛到钻心，她也不能说痛的。她不愿意让别人担心。
　　西门阳俯身在她发白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知道她很痛，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很多事情，无论多么有钱有势，无论多么有本领有能力，也是做不来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着。
　　亦菲忍着疼，嘴角上翘，看着他又努力作出了一个微笑，表示自己没事，要他放心。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
　　亦菲突然想到他累了，可病房里面只有一张病床，她看了看自己的床，说：“都不早了，你也休息一会儿。”说着，往旁边挪。
　　“别……”西门阳伸手拦住她，“你自己躺好休息，我去那边的沙发上坐着就可以。”
　　医院的床不是很宽大，但是亦菲瘦小，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两个人紧一紧还是可以躺下的。亦菲拉了他一把：“这里可以的。”
　　建清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手指夹着的烟积了一节长长的烟灰，他合上眼睛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看似已经睡着。很久，合着眼睛的他抬手把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那点圆圆的火登时红了一下，接着暗下去。
　　他没有睡着，他怎么可能睡着？坐到西门阳的车上，那种难过和别扭只有他知道。按照他的指点，西门阳送他到楼下时，他说：“到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谢谢你送我回家。你……你还是赶快去照顾亦菲——这下你也知道我的住处了，有时间的话再过来坐。”他不愿意让西门阳进他的门，让西门阳赶快去照顾亦菲是一个借口，实际上就算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会找借口让西门阳走。
　　“表哥客气，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的。”
　　“你慢走。”
　　建清下了车，看着西门阳掉头回去，一下子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他摇摇晃晃回了自己的房间，又摇晃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跌坐在沙发上。水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他没喝一口。满满一包烟就剩了他手中夹着的这一支了。他感觉到口中又苦又辣，但就是不想喝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总觉得恍惚，像梦。亦菲被撞伤了……她的男朋友来了……这是哪儿跟哪儿？
　　第九十四章、谁亲，谁近
　　手中的烟慢慢燃烧，就要烧到手指，他感到灼痛才知道又一颗烟没了。微微睁开眼睛把烟蒂扔进烟灰缸，又摸索着从烟盒中掏，才知道已经没有。怔了一下，又闭上眼睛靠到沙发上，把伸出去的手放到膝盖上。
　　亦菲受伤，他自然心痛。亦菲的男朋友突然出现，他无法接受。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和亦菲一直走得很近，她的事情他大多知道，亦菲虽然提到过西门阳，但从来没有说过她和西门阳确立恋爱关系。一直以来，他心底潜藏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够真正地和亦菲走到一起。现在，这个梦彻底被打碎，他的心也跟着碎了。他亲眼目睹了西门阳和亦菲在一起的情景，也明白了他们的感情已经很深。只是他很奇怪，他们的感情是怎么培养的？她和他是从小就接触很多，也很要好，可亦菲面对他的时候，却绝对不是和西门阳那样的，这是为什么？是他对她不够好？可他觉得自己是全心全意对她的了，为什么却得不到她的心？他想不通。
　　突然发生的事情，想不通也就不去想吧。可是心中的难过无法发泄，他紧紧攥住了拳头，产生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指节咯咯响着，指甲深深陷到手心的肉里，木木的钝痛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哭，想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放声大哭。
　　天明了，西门阳把搭在亦菲肩膀上的手拿下来，然后坐起来，轻轻下床。所有的动作，都是轻轻的，他怕惊醒了她。结果在他站到地上的时候，她还是睁开了眼睛。他是一直看着她的，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看见，于是慢慢地弯腰，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她轻轻地摇头，感觉到喉咙里面像火烧一样，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她的动作他完全看到，急忙扭身给她倒水。亦菲想坐起来，但是一只胳膊不能动，所以感到艰难。
　　西门阳急急地说：“慢，等我。”慌忙放下杯子去扶她。
　　在他的帮助下，亦菲坐好。他松开手把杯子拿起来，送到她的唇边。亦伸手接了过来，说：“我来。”然后喝了几口，把杯子递还给他。
　　西门阳把杯子放到小柜子的上面，回身说：“我去洗一下脸，回来再给你洗。你先躺一会儿，好吗？”
　　“你去吧，我坐一会儿。”亦菲感到浑身难受，昨天夜里只是伤口疼得厉害，今天才知道除了伤口，其它的部位都疼，背部、腰、腿……浑身上下哪儿都疼。看着西门阳走出去，她轻轻呻吟了一声，然后慢慢下地，站到地上的感觉就好像踩着棉花，但她勉强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往外边走。趁他不在，她想去一下卫生间。她怕西门阳回来的时候要和她一起去，那样的话，看到的人会对他们注目，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和他那样亲密，还有他和她去卫生间她觉得羞涩，所以宁可自己困难一些，也不愿意让他和她去。在她的心里，卫生间好像有很多忌讳，是个……暧昧的地方。
　　走了几步，她感到头晕，只好扶着墙，慢慢移动。她想，要是建清在的话，她会毫不犹豫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就算不好意思，她也会让他和她去的，他是她的哥哥，不怕别人看他们的。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难道对西门阳的感情会不及建清深？为什么会和西门阳有这样的隔阂？怔了半晌才明白，建清是亲人，没有太多的忌讳，和西门阳的感情是男女之情，这里有太多的区别。建清对她只有保护，而西门阳，如果没有这种恋爱关系的存在，他不会对她好……西门阳的出现明显伤害了建清，这让她感觉对不起建清，除了难过，就是愧疚。她在心中默念：建清，我拿什么补偿你？
　　迈上医院楼梯的时候，建清感到心慌气短。昨晚一晚没睡，直到现在只喝了一点点水，他很累很饿，但是吃不下东西。他是从公司赶来的，去公司请了一下假，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了一下，就打车来医院。他不放心。尽管心中难过，尽管不愿意和西门阳碰面，他还是要来的。这个时候，他知道他需要的是理智。
　　他承认西门阳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也知道西门阳不比他差，如果不是因为亦菲的关系，他想他和他肯定能够做成很好的朋友。但他知道，现在他们之间没有这个可能了，想到西门阳，觉得十分别扭，从内心来说，他一丁点都容不下他，甚至不想看到他。但是，有什么办法？他知道他没有理由嫌弃他。怀着矛盾复杂的难过心情，他一步步沉重地走到亦菲的病房门口。迟疑一下，他伸手敲门，然后等着。
　　西门阳迅速打开门，马上笑道：“表哥。”
　　建清笑着点头，尽管心中难过之极，他也不得不笑。
　　亦菲已经开始输液，他径直走到她的床边：“痛得厉害吗”下意识地，他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自然而随意，就好像他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亦菲看着他，就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真地痛，不仅仅是伤口痛，心中也痛，说不出的痛。因为她发现他的憔悴，一夜之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黑了许多瘦了许多，黝黑光亮的头发显得粗糙，虽然没有乱却失去了光泽。眼睛中的血丝一条一条，又粗又硬，就像用画笔特意画上去的，不，立体感那样强，分明是雕刻上去。
　　……一夜之间，过去和现在的分割。
　　突然她的眼中又是泪水：“我没事的，不痛，你不用担心。你，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她心中雪亮，他的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伤，还有来自西门阳的打击。她很清楚他是一个宁可自己委屈也不让别人委屈的人。她突然想到了曹操的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而他是相反的，“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样。她的心在呻吟：建清，对不起……
　　她想到了小时候，她不要他的转笔刀，他就哭。想起了表姐说的他把包装漂亮的奶糖藏起了想给她，结果奶糖融化，他对着那些奶糖哭。现在他们已经长大，他是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她，她却不要。不光这些，她还何其残忍，硬生生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感情给了西门阳。他是怎么地难过？从小到大，他为她流了多少眼泪？小时候是孩子的眼泪可以不计，长大了，背着她的时候，他又流了多少眼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再怎么难过，他也不会对着她哭了，就算他哭，她也丧失了看他哭的权力。她悲哀，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爱西门阳。她在想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给他。
　　泪汹涌如决堤的洪水，她明白他不会懂她的意思。
　　他伸手拿起她枕边的纸巾擦她脸上的泪：“我知道你很痛，如果……”他很想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替她痛的，只是没办法，想想不妥，连忙改口，“如果不痛的话，谁都不怕车祸了……我很好的呀，没有不舒服。你有没有去做检查？”
　　西门阳看着建清的动作，心中的嫉妒慢慢升起。他发现建清给亦菲擦泪的动作是那样自然，那样亲切，那样随意，就好像她是他的什么人，心里的别扭蓬蓬勃勃地生长、蔓延，眼睁睁地看着，很想把他从亦菲身边拉开。却突然想到，建清本来就是她的表哥，勉强压下了那种不该有的冲动，无论怎么样，建清都没有别的意思。这样一想，心中的嫉妒又平复了一些。
　　“去了。去做了全身检查回来才输液的，其它地方都没有毛病，我没有脑震荡，你放心。”为了让他放心，她带着泪水努力地笑了笑，表明自己真地没事。
　　“哦。”他如释重负，然后返身面对西门阳说，“还有一点事情，我们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