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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围城内外(相亲)

作品名称:苦楝树      作者:知音      发布时间:2013-06-18 10:49:49      字数:4404

  相亲
  华姨回娘家,总得到我家来坐坐,和母亲拉扯一些小镇上的稀奇事儿,有时也聊起还在打着单身的二宝叔。十几年过去了,华姨还是和母亲那么好,好到没有什么不讲没有什么不说的地步。
  那天华姨回了娘家又来我家坐,和母亲正聊得热热乎乎的,我推着自行车回了家。我向华姨打招呼,华姨很高兴,朝我上下左右瞅了个遍,把个我瞅得满脸通红怪不好意思的。华姨问:“流,找对象没有。”华姨就直筒子脾气,说话从来不转弯抹角的,并且,还在我蹭在她的怀里撒着娇胡闹着的时候,她就笑着说“将来一定要帮你找个媳妇好好治治你”。
  我说没有。
  “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好呀。”我一如过去那般信口开河。在华姨面前,我素来就是没正经地和她搭讪和她胡扯和她毫无顾忌地开着玩笑。
  可今天说句“好呀”不打紧,华姨却是把它当了真,这就扎扎实实地成就了一段姻缘。
  我本来是个崇尚浪漫的人,从小骨子里掺和了大量的水,倒也洗涮了不少男人与生俱来的尘埃,加之又多读了几遍《红楼梦》的缘故,便时常乘着梦的驿动的翅膀幻想天上真的掉下来一个林妹妹。因此,我是反对别人给我说媒看对象的,总认为那是封建残余的老套,是要像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一样毫不留情地割去的。而男孩大了,总免不了有几个喜欢说媒的姨姨婶婶来串串门,说说东家女儿的漂亮西家女儿的乖巧,接着横拉竖拉地扯到我的身上,说我要是配上张家的女儿是天设的一对配上李家的女儿更是地造的一双。这些话很讨母亲的喜欢,她总是像周无能的母亲一样热情地招待她们,不时给显得若无其事的我施加一些无形的压力。无奈我冷漠得就像腊月池塘里的死水,任凭她们巧舌如簧也总是无动于衷。再者加上在我的意识中,媒婆无非是凭着“能把死人说活”的巧嘴骗几个钱过日子,在中国文学史上,媒婆更是作为招摇撞骗的典型来为叛逆的青年男女敲响美好爱情的葬礼的钟声的。我,冲里唯一的读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人,怎么就能再陷入封建爱情的樊笼之中呢?
  忘了华姨说过的事,晚饭过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爬上学校对面的小岗上,站在孤怜怜的古松下,遥望着天空绚丽的火烧云,沐浴着绚烂的夕阳的辉光。这是我黄昏时分的必修课,作为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我喜欢体验在独特环境里所能带给我的一点点诗情画意,这也不失为一种宁静的浪漫。
  华姨叫住了我。我正从沙石瓦砾铺成的崎岖的小路向小岗上爬去时,华姨从自行车上飞身下来,气喘嘘嘘地截住了我,“流,流。”
  我一时很惊奇,华姨怎么这么急地跑到学校来找我?
  “华姨,什么事?这么急。”我疑惑不解地问。
  “看我怎么不急的。”华姨喘匀了气,说话也平了,“我与人家姑娘约好了,今天晚上让你到我家相亲呢。”
  想不到华姨做事就这么风风火火。
  天啊!当时,我的脑袋嗡地一响,刚才我还自命清高地自诩一番,想不到是在暗暗地打自己一个耳光——我虽然有点叛逆,但还不足于在华姨面前解释那只是我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何况华姨还为此洒了一路的香汗染了一路的灰尘。
  我心里挺别扭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华姨,心里想去走走过场,就当是去体验一次另类的生活吧。想是这么想,我是不会故意把自己搞得过分的寒碜去敷衍了事的。冲里看对象有几个很好的笑话,一是一个男孩不喜欢父母亲给他包办的女孩子,在相亲的日子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十分另类,吓得老实本分的乡里人躲都躲不赢,他们根本没有郗鉴独识袒腹东床那样的见识,哪里还敢招他为乘龙快婿。还有一个男孩更绝。乡里人很重视男孩第一次来相亲,总是免不了拿出全家所有的家当来招待。男孩来一个一言不发,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大碗大碗的大块大块的腊肉煮面条。一碗过去,男孩仰起脏兮兮的脸,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唇,问了一句:“还有吗?”乡里人憨厚,不知道他耍滑头,自以为这个男孩有点傻。谁愿意招一个傻子做女婿呢?男孩自然是得胜归家了。
  我毕竟没有男孩们的刁钻精怪,也不敢在华姨面前耍这些花招,只能是规规矩矩地梳理梳理好头发,并花了大半个小时在一身廉价的西服和一件半新的蓝夹克衫挑选了好一番——穿西服显得高雅也显风度,但穿在个儿不高的我的身上总觉得自己像个对着镜子梳着油光可鉴的西洋发型的武大郎。因此我还是穿了那件蓝茄克,旧是旧点,自己感觉还好,自己感觉好就好!
  当把自己打扮得还真不像平时拖拖拉拉酸不拉叽的从不讲究的我时,我便骑上擦得很亮光的半旧的自行车,戴着第一颗星星到了华姨家。华姨好像在后面灶屋里忙着,说什么相亲在乡里乡村的也算是一件大事,免不了要煮几个鸡蛋煎几碗红糖枣子桂圆汤,热火火地捣腾一番。进门后我便看见堂屋里坐着一个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应该说是在乡里乡村长得很精致的那一种。女人正向外张望着,看见我进来,眼睛一亮,显出很高兴的样子来。她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好像很熟悉似的,“是周老师吧,快坐呀。”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的脸颊顿时一片通红,我有了一种摆在集市上的商品的感觉。
  华姨闻声从灶屋里出来,然后向我介绍,“这是张老师,忠的同事。”介绍完,她便转向张老师,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的。
  张老师也一样地急,她便拉过华姨,说:“我去看看,这妮子,八成是又躲开了。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真正的女主角还没有粉墨登场呢。张老师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我便只能坐着等,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墙壁上贴满了的华姨女儿的奖状。乡里人啊,没有比墙壁上贴满儿女的奖状更令人自豪的。我数了数奖状,总共二十张,那个甜腻腻地叫我大哥哥的乖巧的小女孩总是不负期望地每年给父母亲赚取四个奖状,怪不得华姨一提到她的宝贝女儿的学习情况就乐得嘴也合不拢来。
  “看小妹,就是个读书的料,将来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的。”我就这样和华姨拉扯着,晃而就听到张老师琅琅的笑声。张老师就是这样热情,人未到笑声先到,倒真有点像《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了。当然,我们无法为王熙凤脱去那件虚伪的外衣,而对于一个朴实无华的乡村女教师来说,热情这件绚烂的外衣无疑是分外的光彩夺目。
  我并不是在营造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的情境,我只是想如实地记录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妻子忠的情景,如果一个人连见到妻子的第一印象都已模糊,那他就是把世界上最愧疚的词语汇编成一本词典也无法对得住贤良的妻子了。
  忠出现在门口,高高的身材,梳着长长的马尾辫。她上身穿着一件浅黄色的丝绒袄,配着一条黑底大红花的百褶长裙。忠低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绯红的羞色,在明净的日光灯下,这份羞色,更显出她的妩媚动人来。
  扯一番无关紧要的闲谈,喝一杯红糖桂圆煮蛋,嗑几粒葵花籽,一切都像是按照完好的电脑程序进行的。说起来农村相亲的风俗应该是最老土最难堪的一件事了,而正是这件最老土最难堪的风俗仍然风行并且还大面积地占领着这块阵地,我们不知道应该说是封建的文化的博大精深还是封建文化的堡垒坚不可破,也不知道应该说是中华民族是在坚守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是说中华民族挑不起破旧立新的阡担。不过当时我是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么高深的问题的,任凭我当时我是多么反对这陈俗老套,我还是忍不住向忠多瞄几眼。忠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双手插在浅黄色的丝棉袄的口袋里,平静而柔和。活跃的张老师却是异常的热情,显然成为她的全权代表。她穿针引线的向我问东问西拉三扯四,把我这个陌生人的家庭背景人生履历性格性情都调查了个遍。
  月亮爬上来了,从窗户里洒进了些许银色的光辉,正照着平静柔和的忠。
  忠坐了好一会儿,便从这些银色的光辉中站起来,对张老师说:“走吧。”便拉着张老师出门。出了门,她还是忘记了向我打个招呼。
  我的心不禁一个轻轻的寒颤。不知哪一个时刻起,这个宁静的姑娘就隐隐地牵动我驿动的心弦。是啊,这个穿着浅黄色的丝绒袄配着黑底大红花的百褶长裙宁静的姑娘,她虽不是我梦想中的林妹妹,但她也远非结着大辫子拿着油菜花半掩羞色的乡下小芳可比。
  我真有点失望了,我想肯定是我今天的表现太差了,我不该过多地讲我家乡红土壤里长出的瘦瘦的小麦,更不该说我家门前疯长着的五棵苦楝树。自从从大学毕业回到乡村中学教学以来,我是从来没有机会和别人去讨论《家春秋》对《红楼梦》的承接的,也没有必要为探讨沈从文先生在《边城》里的人文思想而伤透脑筋。我的身边都是一群为生计奔波的人,连我在学校的同事,他们有很多是一上完课就掮一把锄头去田里地里劳作一番,还哪里谈得上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挥斥方遒呀。真的,离开大学校园的这些日子,我越来越觉得我生在冲里贫瘠的红土壤里长在冲里贫瘠的红土壤里,骨子里糅和的是红土壤的芳香胸膛流淌的是红土壤的气息,也自然而然对生长在红土壤里的苦楝树和小麦特别的亲近。
  此时此刻,我感觉到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这是我告别学院派的爱情后第一次感觉到的心弦的颤栗。
  华姨问我:“怎么样?”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还不错的。”
  华姨听了我这句话就像是领了旨意一样追了出去,这明显是去讨忠的口信。不久之后,张老师便走了进来,向我友好地发出了邀请:“周老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朋友,你在瞬息间经历过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吗?当我要为我平生的唯一一次土得掉渣的相亲宣判死刑的时候,天堂的银光大道瞬而在我的眼前铺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不到诗人吟咏的这么优美的诗句,竟是来描绘美妙的爱情之路的。
  我还有点迟疑,华姨便不失时机地给我鼓励:“去吧,还要人家姑娘主动来拉你呢。”我还有什么值得迟疑的呢。
  跟忠走在月光中的感觉真好。过去,我也曾和小娟在月光中嬉闹过,一起捉萤火虫呀,一起去岗顶吹吹风;追逐着月亮笑啊闹啊,也浴着朦胧的银灰色月光深情地相对凝眸拥抱亲吻。我总觉得那是夏夜的月光,明朗中不乏激情,欢快中充满童趣。秋夜的月光是不同的,特别是深秋的月光。秋夜的月光明净,有点清冷,更像是一块天然无瑕的璧玉散发的一泓漾漾的清波。夏夜的月光弥漫着朦胧的轻霭,洋溢着迷蒙的诗意;秋夜的月光则多了一份恬淡,平静中又不乏温和,秋夜的月光焕发的是成熟的魅力。如果说夏夜的月光是初恋的情人,秋夜的月光更像是旅途中知心的伴侣。
  我俩并没有说多少话,就是并着肩沿着一条长长的田间小道沐浴着清凉的月光,向着前方艨艟的树影走去。稻谷早已收割了,稻田里只是堆满了一垛垛的稻草。金黄色的稻草堆泛出一缕缕淡淡的芳香,均匀地散布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更是把清凉的月光烘出一道美丽的光晕。我有意识地拉住忠的手,她的纤手也不再躲在丝绒袄的口袋里,任我轻轻地握着,还不时在我激动的揉搓中幸福地悸动。
  我动情地说:“真想陪月光走到天亮。”
  忠微微地含着笑,说:“是月光陪着我们走到天明。”
  这是姻缘,没有金石奇缘的神奇,没有才子佳人的浪漫,更没有海市蜃楼的朦胧,就是一夜清凉的月光,把陌生的两颗心拴在一起,似梦幻仙境般缥缈,又是瓜熟蒂落般平常。我在清凉的月光中拥抱了忠又亲吻了忠,这就注定了忠将成为我的妻子。其实世俗的姻缘就这么简单,根本不需要像梁山泊祝英台那样三年同窗吟诗作对相知相伴分别时十八相送到断桥指着河里的鹅比鸳鸯最后还闹个从坟墓间化成翩翩起舞的蝴蝶般为爱情大书特写。就只要一缕清凉的月光,就把我和忠送到谈婚论嫁的幸福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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