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双道彩虹

　　人间自有悲情多，天公无意掘错河。一滴之水若滴落，众生谁躲不湿鞋。
　　天灾人祸谁躲过？玩笑数地开得多。人自万灵颜何顾？悲歌一曲苦酒酌。
　　起灵开始，六人抬好了棺椁，在等那灵前摔丧盆后，再动身行走。桂荣的儿子太小，这又不好找人代替，在死者，又为了“大”的情形下，只有铁柱他自己。念在夫妻一场，他说：“我来摔丧盆。”他不信那么多，最后就这么办了。在这里找人摔丧盆，是分家产一半给人家，他又无有侄男外女。所以，铁柱只好如此。
　　在有制的礼法上：有人大声喊过起灵……
　　他——刘铁柱，高高地举起丧盆。李婶暗暗嘱咐道：“碎碎（岁岁）平安，用力把它摔碎，你家就平安，使劲摔啊。”
　　刘铁柱高高举起，就要用全力往下摔去时，突然风声大作，天辰被黑幕快速遮盖，阴风刮得那个真叫是昏天黑暗，飞沙走石。
　　风儿缠住人们手脚，衣服被吹拂涌荡，鼓鼓胀胀似帐篷，吹得人随风飘飘，身形不稳，似乎就要摔倒。整个送葬队伍乱了套，随着风儿在荡，在前后左右晃荡着。
　　村长跑到刘铁柱跟前，掩着被风灌进口中说话发音的难受，铁青着脸，大声嚷，一字一说：“你，你为什么还不摔呀？你摔……呀，啊？你摔呀，啊？”
　　刘铁柱被这风一刮，突然一激，脚下不稳，身体跟着摇晃，经村长提醒：本能地使出全身力量朝下猛摔。“砰！”“哗哗……哗哗哗……哗！”瓢泼大雨倾盆浇下。
　　“咔嚓——”一声炸雷，“咔嚓——”，又一声，“咔嚓……”惊得人们猛然一乍。
　　雨声更大了，云低风吼，黑色弥盖了天地……
　　任凭你怎么躲，任凭你怎么藏，天的力量谁人抵抗！这支送葬的队伍是站也不是，后退更不行，就这样站着，就这样站在风雨中。任凭那狂风暴雨兜头盖脸，猛抽猛砸，任由它——呼号称狂。
　　雨还在下，雨还在下，瞬间，地面积下了许多水洼，看得见的雨点比黄豆粒还要大，击中地面落下弹起，晃动着，砸向地面。一层层雾气腾起，雨点弹高，水腾烟卷，翻飞四溅。水儿横过，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行，地面水花四溅，涌扫四方。
　　虽然浑浊，那流向给人们的感叹却是奔腾怒狂，那霸势在眼前，也在众人心中翻搅。不知下了多久，不知挨过几时，不知站过多长时间，仿佛这只送葬的队伍，定格在这特定的时侯。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躲，谁也没有说出一声哀怨，谁也没有走下队来。一个个都挨着，挨着，在这狂风暴雨中接受洗礼……
　　这一支送葬的队伍，被雨水洗着，浇着……
　　雨还在下，雨点密密急急，真乃是瓢泼如注，烟雾浓浓，雨点声如雷贯耳，震心撼尘。侵入体内的是激荡人心的冰冷，令人铭刻的情景。
　　刘铁柱的思想麻木，所有人的思想都在麻木……他们的心在和自己对话：“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你看，你看，这是我长这么大，头次赶上，火红太阳正当空，这雨，这雨，它，它，它说来就来，说下就下。啊！真是，真是，啊！老天它，难道是老天它也要送她一程啊！啊……”
　　人们各自隔着雨儿相互寻看，思忖，心中卷起了海啸，那海水是用愧意生成，也是被天怒激活。看不清晰对方那脸面上流淌的是什么，看清了每个人的鼻眼轮廓，同在流淌着水流，滴滴，滴滴，是泪，是雨？是自己哭泣的良心发现？还是这迟迟参透的悔悟？还是天在逼迫，使你哀伤？
　　只有那各个人儿面容，深刻在彼此心灵。沉痛与愧疚同时深深刻入……
　　雾慢慢隐退，雨声唤回送葬人们的心灵。天儿似乎明亮了许多，淅淅沥沥的雨点渐渐缩减，变小。
　　不经意间，人们顿觉得浑身不再湿湿相缠，令人难受，都吐出了一口口长气，心中再也不受约束。被雨淋湿的身体，慢慢，慢慢被柔风儿拂荡，就要转向干透。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
　　天空如此湛蓝，湛蓝得一望无际，澄澈透明！由东到南，宽宽阔阔，绵绵长长，延成拱状。空中竟然出现了奇特、罕见的又粗又宽的双道彩虹！
　　“啊！”
　　“是双道彩虹。”
　　“啊！……”
　　“啊！……”
　　“啊！……”
人们感叹着，议论着。
　　一轮红日，喷涌着金辉，破雾横空，啊！满光满彩的世界出现。
　　在这半个多小时的大雨威震下，这些送葬的人们都在努力坚持着，坚持着。在这里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习俗，在棺椁抬起后就就不能放下。如果那样，不仅对死者不敬，而且对生者不公。所以大家不受任何鞭策，不需任何驱使，这是良心与道德的准则。在这偏僻的地方，这些愚痴的人也不劳你多讲。这条无字规范，早已刻深在每个人心中。所以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是你累了，就是你抬不动，你也得给挺下来。那抬杠的肩膀也不能倾斜，也不用旁人谴责，首先自己的良心就过不去，谁敢触犯众怒。所以这送葬的人们都在此间，挺着，挨着，任凭那雨瓢泼如注，只盼着快点天晴啊！
　　“啊……啊……啊！”
　　在一阵阵惊呼声中，所有的人们看向了天空。
　　“啊！”
　　“啊……”
　　奇特景观出现在众人面前，湛蓝的天空上，由南到北，那拱形彩虹，好长好宽，很少见过的自然奇景，呈现在大家眼前，那双道彩虹，可真美丽。
　　五彩不仅透彻清晰，放着华彩，层次分明地挂在天空，久久不散，而且奇美绝伦，光焰喷涌，一展苍穹。
　　桂荣，她真地没有走远。
　　桂荣，她笑着，俯视下方。看见为她送葬的人们，她笑了，她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她默默转回身，擦去曾经因伤痛流下的眼泪，站在那彩云端，向天宫飞去。
　　就在她回眸之际，人们仿佛看见她嫣然一笑，笑靥中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它如星星，熠熠闪着光辉，在那波光闪动中，不去的爱恋催使它重重跌下，落到了千山万岭，留下这一腔眷恋。这人间温暖如熊熊火焰，重新燃起。深深结下不曾逝去的团结和朋友友情……
　　这些送葬的队伍，虽然步履沉重，但心儿却轻了许多。大家放下了良心的谴责，接纳了朋友该接纳的友情。
　　谁都知晓，“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他们心安理得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当他们添上最后一锹土时，在铁柱以及毛毛哭喊声中，他们又悟到了一层更深的友情。
　　他们再次伸出友谊手儿时，是那样温暖，不比太阳少多少——热度！在大家相劝下，在大家的真心关切下，刘铁柱深深点着泪流满脸的头儿，在心中久久喊出：“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他们也含着热泪，这热泪是烫人的，真地温暖了这颗受伤的心灵。
　　众乡邻搀扶着刘铁柱往家走，安抚这颗受伤的心灵。用真挚的情怀，化成了拐杖，助他一路走好。
　　村长做的安排一切完好，桂荣的两个哥哥没有怨言。
　　桂荣的父母没有前来，他们不是不想送姑娘最后一程。这太突然的打击，击垮了老人的心脏，更摧毁了老人心里最后的防线。他们双双病倒，只有两个哥哥，前来代表爸爸、妈妈，祭奠妹妹的亡灵。临来的时候，爸妈嘱咐又嘱咐，叮咛再叮咛：“算了，算了，算了，算了，让你妹妹一路开心走吧，啊？你们千不看，万不看，也要看在毛毛是你们的小外甥份上，啊？就放过他吧，不要争了，再争也……争不回来你的妹妹，桂荣我那可怜的女儿命苦啊，听见没有啊？”
　　“你们真地把他打死，你的妹妹她也回不来，啊？等你们的小外甥长大，你们怎样面对？听话，算了，算了。”
　　两个哥哥诺诺作答，思念妹妹的心仍然不去，虽然心里生恨，但恨妹夫的情愫也就只能这样深深沉入腹底。他们平安地送走了妹妹桂荣。
　　此时回味也感到，老天真地送给了妹妹一个公平，为她洗去了这不白之冤！
　　他们站在这支送葬的队伍里，这出现的一切，在人们的惊叹声中，咂品言语中，回观这天的开颜，他们哥儿两个，那压在腹底的怨气，在彩虹绽放之际，所剩无存。
　　他俩心中顿感，老天他真——公平！
　　泪和着喜悦在流，当他们再度看向天空的那一瞬，仿佛妹妹正笑着看向他们，心语早已传就，那柔柔呼唤哥哥的音节甜得他们含泪慢品。他们发自内心的笑，正和那美丽的彩虹光芒融汇在一起，更加美丽动人。
　　他们嘟囔着，念叨着妹妹的名字，桂荣，桂荣，你死得值，你死得值。你，你，你终于拿回了做人的尊严。
　　“妹妹，桂荣，桂荣，安心地走吧，哥哥会时时想你，没白结下了这……同胞深情。”
　　“桂荣，妹妹，哥哥会想你，念你，因你懂得好死与赖活的内涵！”
　　“妹妹，桂荣，我有你这么有骨气的妹妹，嘿嘿！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下一世，下一世你还是我们的妹妹，桂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