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山水有重逢

　　
　　我和汪洋刚到钱柜大门口，迎面一辆雪铁龙轿车里走下来刘新阳和东子，东子亲自为新阳拉开车门，新阳一身驼红色露肩修身晚装，脚上蹬一双豹纹短靴，显得性感妖娆。
　　“哇，东子，换车了，好漂亮的雪铁龙！”我指着东子的跑车赞叹道。
　　“嘿嘿！致富奔小康了！”东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东子和汪洋打了声招呼，新阳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到了包厢里，宋小芸，程凯，冯迪，叶子，王姐，她们都已经到齐了，只有冯婉丽和郭雪莹还没有到场，大家嘻嘻哈哈，互相调侃。尤其看到刘新阳拉着帅气的东子，大家的目光聚焦在东子身上。
　　新阳大大方方地给众人介绍：“我男朋友，东子！”东子一一向大家问好。
　　“你好，大帅哥！”宋小芸主动上前和东子问好，程凯拉着一张脸，顾左右而言他。
　　郭雪莹终于姗姗来迟，她画着烟熏妆，一袭酒红色深Ｖ领礼服裙，脚蹬恨天高，这身装扮彻底颠覆了之前的淑女形像，她像一枝耀眼的红玫瑰，在颓靡的幽夜里盛放。
　　喝酒，唱歌，买醉，各怀心事。那一夜，是属于一群人的狂欢，狂欢，却是一群人的寂寞。
　　我素来不喜欢热闹，在汪洋和程凯他们几个在包厢里喝酒的时候，我趁机溜出来透透气，迎面赶上新阳从卫生间里出来。
　　“依桐！”新阳叫住我，“能和你谈谈吗？”
　　我转过身去，点了点头，随她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自从与新阳决裂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站在一起。
　　“这件蜜粉色很清新，窈窕淑女，你是越来越有品位了！”新阳打量我的装扮，脸上笑得嫣然。
　　我淡然笑道：“我再修炼也成不了名媛，可能我最大的优点是还有自知之明！”
　　“呵呵！你果然让我刮目相看，今非昔比了，你看你连口齿都伶俐起来，我可没有带着情绪来，完全心平气和！”新阳摊开双手，眨着一对黝黑瞳眸。
　　“可我知道我已经失去那个阳光热情的刘新阳了！”空气里落下我的一声叹息。
　　“是的，我们都变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纯真。”新阳听我如此感慨，脸上浮现一抹伤感之色，“自从我被程凯宋小芸算计之后，一连串的变故，一夜间让我几乎痛心到绝望，我不得不反击，才置之死地而后生……”迷离的灯光映着新阳的一双眼睛焕发着灼灼神采。
　　“你反击的方式就是利用冯婉丽对付我？”我直视着新阳的眼睛，质问她：“你不觉得你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我吗？”
　　“可是，你已经拥有了汪洋，这不是最值得的吗？”新阳的眼神里依然盛着一缕幽怨。
　　看着新阳的眼神，我也和缓了语气，“这些经历终是让我领悟了太多世事沉浮，恩恩怨怨从此再不重提了吧！”
　　“原来你们俩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呀？”我话音刚落，宋小芸着一身黑色蕾丝裙笑吟吟地站在我们面前，一闪一闪的灯光映着她脸上的妆容，让我突然想起童话里戴了面具的女巫。
　　是什么让一个本来单纯的女孩子就此失去了本真的美好？是岁月还是经历？亦或是这黑夜剥落了纯洁灵魂的外衣，只剩空空的躯壳陷落在纸醉金迷里。
　　新阳一脸不屑，高昂着头从小芸身旁擦身而过。小芸望着新阳的背影哈哈笑道：“认赌服输也需要勇气，真是造化弄人呀！”新阳似乎听到了小芸的风凉话，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冲着小芸说道：“别忘了留条退路！”小芸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包厢里。刚巧东子从包厢里出来找新阳，我看到新阳的背影摇摇晃晃消失在昏乱与嘈杂的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沉吟良久，心底顿时生出无边的迷茫与寂寥。夜色中有隐约的歌声轻轻飘过我的耳畔，偶有杯子相碰发出的叮当的声响，还伴有男男女女的嬉笑声弥漫在这灯光迷离的夜场。
　　空气里散乱着纷纷扰扰的欲望的碎片，似乎就要停止了流动。我感到喉咙燥热，想走去吧台要一杯饮品。刚走到楼梯拐角时，一个袅娜的背影背对着灯光，将穿着裙子的影子映照得曼妙多姿，我确定被灯光拉长的背影就是郭雪莹，我看到他对面站着的人正是汪洋。我停下脚步靠在暗红提花壁纸的墙边，只听郭雪莹说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到大，长辈们都以为我们会走到一起，如果我不是出国，说不定现在……呵呵，汪洋，你说这是不是阴差阳错呢？”
　　“雪莹，快回去吧，你喝多了！”是汪洋的声音。
　　“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我母亲的话，你别当真！”
　　“汪洋……我以为给我接风的会是你！”
　　正如我想到的一样，郭雪莹一直暗恋着汪洋，且得到了汪妈妈的极力支持，王子是要配公主的，在他们眼里郭雪莹才是真正的公主，而我只不过是个灰姑娘。
　　现实里已经没有童话，无论商场还是情场，都是赤祼祼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而我此刻才发现，原来那个等待命运垂青的郑依桐已经是昨日的我，现在我要为幸福拼尽力气。
　　我从灯光昏暗处一步步走到郭雪莹面前，那一刻，我凛然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挑衅，然后我转过身，拉起汪洋的手说：“汪洋，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我挽着汪洋从郭雪莹身边走过的时候，依然能感到她的目光瞬间燃起两道灼灼火焰，投射在我和汪洋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第二天清晨，我来到公司时，便听叶子和王姐说起刘新阳已经向领导递交了辞职信，据说程真慧亲自批准了刘新阳的辞呈，一早刘新阳就离开了公司。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天下终究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刘新阳不屈于命运，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命运这根绳索。或许她已经找到了幸福的归宿，各人总有各人的归途。
　　临走前，新阳托叶子把一封信捎给我，我回到办公室里坐下来，拆开信，工整的字迹清晰地跳入我的视线中。
　　依桐：
　　我知道你恨我让你背负了渎职的罪名，我不想求得你的原谅。
　　这段日子里，我时常想起和你还有莉美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我们初涉社会，有着一尘不染的心灵。可是，又是什么让我们失去了最初的情意还有心底那份单纯呢？
　　我爱汪洋是真，我恨你也是真。我们一起在成发公司打拼，为什么我费尽心机对冯婉丽百般讨好却始终都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而你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汪洋的真心，富贵荣华指日可待，而我对冯婉丽巴结逢迎，又得到了什么呢？我岂能甘心。
　　可是，因那次你离开后汪洋过来质问我，从他对你一往情深的态度，我明白了你们的相识在我之先，可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爱上的网友就是汪洋呀。
　　当东子对我百般示好的时候，他的执着与坚守惊醒了我一直迷惑的心……因此，在痛过之后，我选择放手。东子兑了他叔叔的一家超市，我离开公司之后，将和他一起经营，还准备将来多开几家连锁分店，从此告别公司里的勾心斗角，心安理得做我的老板娘。
　　我知道你和汪洋的情路也并非坦途，我从汪妈妈的态度窥见了你们的未来充满艰辛，就算汪洋肯为了你放弃一切成全你的傲骨，前路漫漫你们就真的会幸福吗？
　　我辞职之前已经向程真慧交待了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程真慧才在会议上对冯婉丽及程凯有所警示，我这还有一张公司里多年合作的客户名单，一并交给你和汪洋。
　　依桐，赢得豪门里的爱情并非易事，这也是你战胜程凯宋小芸及冯婉丽的唯一办法。
　　唯尽绵力，至于结果如何，你自己把握！
　　刘新阳
　　
　　看完这封信，我的眼泪一滴滴滑落在信纸上，以此祭奠我们逝去的纯真。从那天新阳在落雨的夜里哭着回来，再到她高调爱上汪洋的前前后后，还有她惨遭程凯宋小芸的算计，以及后来她和冯婉丽对我的出手报复，一幕幕再现我的脑海里。
　　正如宋小芸所说，我前面的路很难走。但我仍然清醒，让我以出卖朋友去换得自己的爱情归宿我始终做不到。细想之下，如果当初不是新阳高调宣布了爱上汪洋，有可能摔断腿的是我，也可能与程凯冯婉丽步步惊心的较量的人也是我。
　　世事沉浮，有人说人生除了生死没有大事，对对错错，于我已经不再重要。擦干眼泪，从此我只需挺直腰身，走我自己的路。江湖有句行话说“见招拆招”，来吧，我郑依桐誓死捍卫着我的信仰，走到如今早已不能回头。
　　沉思良久，我起身泡了一杯蓝山咖啡，不知何时起，我喜欢上这种苦涩的芬芳，齿间弥漫着咖啡的香醇，心里好似更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甜。
　　“你好，帮忙找下郑依桐小姐！”案头电话响起，听筒里一个温文而雅的男声传来，他说他找郑依桐。
　　“我是！”左手接过听筒的瞬间，我如梦方醒，“你是……李晨！？”我骇异得差点将右手的杯子滑落在地。
　　“是呀！我是李晨，这么快不认识我了！”对方带点调侃的意味。
　　“不是，不是……”我赶忙解释。
　　“啊，是这样的，上次成发公司递交的《合作计划书》，我们老总已经审核，约你方代表明天上午十点钟见面洽谈！”
　　“真的！”我一时惊喜得过了头，差点跳起来。
　　“不见不散哦！”对方挂断电话。
　　我欣喜若狂，合作成功意味着汪洋的事业将有一个新的跨越。老板是最在乎结果的，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为了利益，我就不信真金白银放到程真慧面前去，她还会不喜笑颜开的。唉，有时也是不得不悲哀的，打工者永远都在看老板的脸色行事。还好，为了幸福人生的大计，我是不会介意是否给别人做了嫁衣，我一心期待的是与汪洋双宿双栖，过理想的生活。
　　此时，我迫不及待地去隔壁找到汪洋，“汪总，请你喝咖啡！”我用三十六度的甜腻嗓音，模仿电影里白领丽人优雅的姿态，和汪洋说道。
　　汪洋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终于憋不住笑着告诉他：“永丰集团通知我们明天去签合同！”
　　“真的吗？”汪洋夸张地把嘴张成了“O”型，逗得我差点笑翻。
　　没等我说话，汪洋起身，一把抱起我在地上转了一大圈，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道：“我接到他们发来的邮件了！”
　　“原来，你先我一步知道的！”我挥舞粉拳捶打汪洋的肩膀，却挣脱不开他温柔的禁锢，一时竟然幸福得让我眩晕。
　　“他们还特别提醒一定要我和你一起去！”汪洋笑得心花怒放。
　　我回过头去，看到汪洋的电脑桌面上正是永丰集团的电子邮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永丰集团与成发公司商业合作意向基本落实，具体事宜请贵方代表于明天上午十点钟于我方洽谈。劳烦汪洋先生及郑依桐小姐亲临！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遂，我想像着协议达成之后，从此，我才能真正的挺直腰身，再也不必任由冯婉丽暗算，再也不用看程真慧的脸色，更重要的是我和汪洋的感情将会有质的飞跃。
　　夜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在想着这几日里的事情，犹如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也仿佛从地狱又到了天堂，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太多不可思议，而我的人生注定是一个传奇。
　　妈妈走进我的房间，看着我兴奋得睡不着，她来陪我说话。我又想起小时候，妈妈带着我刚刚从乡下来到这条老街时，那时我的身份总是被邻居们猜疑，为此遭遇了太多的奚落与嘲讽。为此，也加深了我对妈妈的恨意，妈妈一直不肯和我解释，而我也骄傲着从不矜声。
　　想到这些，我搂着妈妈，心里充满了歉意，我说：“妈妈，等我的计划完成，我们一定要去海南玩玩！”
　　“小桐，你的合作计划签定了吗？”妈妈微笑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对方通知我们明天去洽谈！”我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
　　“我就说过，我的女儿不会失败！”为什么我以前没有看到，妈妈的眼睛是那么温柔慈爱。
　　我靠在妈妈的怀里，嗅着妈妈衣襟上淡淡的依兰香，那是妈妈的味道，还像小时候一样温馨。
　　
　　初秋的空气里已经透着几分凉爽，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静静地投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汪洋载着我奔驰在城中路上，我不停地看向窗外，路上的男男女女衣着光鲜，行色匆匆。
　　路旁公交车站旁边有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站在树下，他们各自手里捧一杯奶茶，女孩耳里插着耳机倚靠在男孩怀里，他们完全沉醉在二人的世界里。
　　城中新开发的辉煌大厦快要竣工了，几个民工打扮的人在脚手架上忙碌，无暇顾及路上的车水马龙。
　　锦隆商场门前人山人海，几位促销员在那里介绍产品，忙得不亦乐乎，这一情景使我想起我刚刚踏入社会时，冯婉丽带领我们这一群初出茅庐的年轻女孩在商场门前促销的场面……
　　车子在一幢大楼门前戛然停下，落地玻璃门前两只石狮分别巍然屹立于楼门两侧，大楼上纵向刻着四个金色隶书大字“永丰集团”，我心下惊叹，原来这就是名振四方的永丰集团公司。
　　走进大楼，立刻有接待人员安排我和汪洋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没想到对方人员已经在此等候了。我下意识地看看时间，时针刚好指向十点半。我心下疑惑着，没想到对方虽然是大公司，竟然一点儿也不摆架子，既然对方如此有合作诚意，我们更不敢怠慢。
　　对方代表还是李晨和那位自称做经纪人的老冯，互相握手问候过后，双双落座。
　　此时，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孩微笑进来，手上端着四杯咖啡，轻轻放在我和汪洋面前的桌上，室内顿时有了和谐的气氛。
　　那位冯经纪微微一笑，拿出上次我递交的计划书，在盖有永丰集团大红印章的协议书上大笔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让我们过目。汪洋也在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与对方再次握手，微笑。
　　我还是第一次在商场里历练，原以为经商者都是讨价还价，锱铢必较的。没想到对方慷慨大气，不愧为拥有过亿资产的跨国公司。论实力和威望，永丰集团超出成发太多，对于一般公司来说想攀上这个高枝儿，是要有潜规则的，现下各行各业都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俗语说，山外有山，完全依靠实力取胜，那简直是太难了。
　　我未可知双方公司高层是否曾有过交集，仅对这次合同签定事件，我对永丰集团的信誉应该刮目相看。
　　“感谢贵公司对我方的认可，今日之行让我们看到永丰集团的实力和效率！”汪洋颇为真诚的赞赏道。
　　老冯眯着眼睛微笑道：“永丰集团当初招标的时候，参与投标者如云，不夸张地说，我们也算是千里挑一啦。”
　　“我们会拿出足够的合作诚意，正如当初承诺的那样，既定双赢！”汪洋诚恳而坚定地说道。
　　老冯赞许地点了点头，最后双方商议将由我和李晨分别代表双方公司来处理合作中的各项事宜。我看了李晨一眼，心想这世界真是太小了，人都说山水有相逢，没想到我和李晨这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也会有意外相遇。
　　李晨与我的目光相接，他腼腆一笑，俨然是淡若清风的一瞥，我已明了他曾经说过的“我们已是朋友”，然后，彼此释然。
　　我手里捧着策划合同望向汪洋，他亦是一脸阳光灿烂，走出永丰集团望着外面的天空，顿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欢欣，无论如何，我终于看到了希望，那一刻我和汪洋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天，我和李晨约好一起去看投标的新产品的样品展示会，彼此约好上午九点在永丰集团七楼小会议室门前不见不散。
　　清早，我换上一身米白色套装，手上挎着汪洋送我的新款LV包，俨然已是一副职业白领的气质。
　　我穿过洒馆一楼大厅时，妈妈正和祥叔核对账本。妈妈见了我一身清爽地出了门，急急地跟在我后面追了出来，“小桐，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呢，带上雨伞吧……”
　　我接过妈妈递来的雨伞，“有妈妈疼，真好！”我亲昵地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下，转身冲着妈妈挥挥手。
　　妈妈站在酒馆门前微笑着摇了摇头，“晚上，别忘了带汪洋回来吃晚饭！”
　　“知道啦！”我嘴上答应着，已经迈步走到了凤凰老街上，对门的胖婶从橱窗里探出半个脑袋望着我。
　　迈步走出了凤凰老街，抬头仰望头顶这片天空，澄蓝宁静。我想起那次养父曾对我说过做事要用心，人总要在磨难中走向成熟，我终于知道我该珍惜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