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望洋兴叹
作品名称:铁骑英雄传 作者:小李探花 发布时间:2013-11-30 21:32:31 字数:3502
秋先烈道:“柴老大做的案子多了,自然有人来查案,查案的恰巧是秦武阳的好朋友!”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他们虽已怀疑柴老大,却还是不敢认定。”
钱大昕道:“所以秦武阳就故意去和柴老大结交,等查明了才好动手。”
秋先烈叹道:“想来必定是如此。”
他接着道:“秦武阳一直不肯将这件事说明,为的就是柴老大的确对他不错!”
顿了顿,他才若有所思的接下去道:“他也认为柴老大是个好朋友,若是说出这件事,岂非对柴老大死后的英名有损,所以他宁可自己受冤屈,也不——”
秦武阳一直在逃,的确不是为了自己!”
钱大昕厉声道:“但你为什么也不说呢?”
秋先烈惨然道:“我?我怎么能说?柴老大对我一向义重如山,连秦武阳都不忍说,我又怎么忍心说出来?”
钱大昕冷笑道:“好,你的确不愧是柴老大的好兄弟,好,好极了。”
他一面冷笑,身子一面发抖。
秋先烈道:“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对不起秦武阳,可是我没法子,实在没法子!”
他声音越说越低,忽然取起了一柄刀,就是方才杀死秦武阳的那柄刀,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胸膛刺下,几乎也就刺在了和武阳同样的地方。
他虽也疼得四肢痉挛,嘴角却也露出了和秦武阳同样的微笑,一字字挣扎着道:“我的确欠了他的,可是,现在我的债也已经还清了!”
他想要的死法,似乎也很平静。
“一个人要死得平静,实在太是件容易的事情!”
钱大昕忽然仰面狂笑,道:“好,你有勇气将这件事说出来,有勇气将这债还清,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中原七剑’总算没有做丢人现眼的事情”
他笑声听来就像是枭之夜啼。
钱大昕忽然跪了下去,向秦武阳叩了个头,又向秋先烈拜了拜,才道:“二哥,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
秋先烈笑声已停顿,突又变得说不出的冷漠平静,淡淡道:“好,你先走,我很快就赶来。”
钱大昕道:“我等你。”
利剑扬起,鲜血飞溅。
他死得也很快,却很平静。
韩锦麟若非亲眼见到,简直无法相信世上竟有这种视死如归的人。
秋先烈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道:“我还没有走,只因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韩锦麟只能点头。
他喉头已硬咽,已说不出话来。
秋先烈道:”你总该知道,我们一直都守候在这里,因为我们知道秦武阳总有一天要回来的,所以我们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他慢慢的接着道:“慕容继宏和突斯巴的这个阴谋,我们几乎从一开始就知道——沈定天也知道,我一直在奇怪,你怎么会和这种人交朋友。”
韩锦麟更无话可说。
秋先烈道:“秦武阳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沈定天说出来的,他故意要秦武阳到这里来送死,但却未想到我们也会跟着来,因为我们绝不能让秦武阳死在别人手上。”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至于你那两位朋友,也就是李傲天和袁珺璧,已经被沈定天带到铁骑门总堂去了!”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到了那里,相信你还是一样可以见到他们的!”
韩锦麟只觉胸中又是一阵热血上涌,也不知是感激呢,还是欢喜?
秋先烈道:“现在我们兄弟的恩怨都已清了,只望你能将我们合葬在一处,日后若有人问起‘中原七剑’,也希望你能告诉他们,这七个人活着时虽然常常做错事,但死的时候总算已将债还清了。”
黄衣人不知何时却悄悄溜走了。
韩锦麟纵然瞧见,也没有阻拦。
他也没有阻拦秋先烈。
因为他知道,秋先烈的确已没法子再活下去。
一个人只要死得心安,死又何妨?
死,在他们说来,简直就不算是一回事。
但韩锦麟现在瞧着满地的尸体,却觉得忍不住要发抖。
他发抖,并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他了解“仇恨”的可怕。
可是,无论多深的仇恨,现在总算已了结。
秋先烈说得不错,这些人活着时虽然常常做错事,但死的时候却是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他们这么样死法?
韩锦麟四肢冷得发抖,胸中的热血却像是一团火。
他又跪了下来,跪在他们的血泊中。
这是男子汉的血!
他宁愿跪在这里,和这些男子汉的尸体作伴,也不愿到外面去瞧那些活人的丑恶嘴脸。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又何惧?”
“人若能堂堂正正,问心无愧而死,死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么样死,可真不容易!”
秦诗雅一直都没有走进来。
她不是不敢进来,而是不忍进来。
看到了这些男子汉的死,她才忽然发觉真正的男人的确是和女人不同的。
她第一次觉得,能做女人,实在是自己的运气。
夜。
小店里只有一盏灯,两个人。
灯光很黯,他们的心情却比灯光更黯,更消沉。
灯,就在韩锦麟面前。
酒,也在韩锦麟面前,但他却似乎已连举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坐在那里,痴痴的望着酒杯发怔。
灯芯挑起,又燃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锦麟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走吧。”
秦诗雅道:“我……我也去?”
韩锦麟道:“我们一齐来的,当然一齐回去。”
秦诗雅道:“回去?你不到那个幽谷去了?”
韩锦麟摇了摇头。
秦诗雅很诧异,道:“但你这次来,岂非为了要到幽谷去瞧瞧?”
韩锦麟道:“现在已经不必了!”
秦诗雅道:“为什么?”
韩锦麟望着闪动的灯光,缓缓道:“秋先烈既然说他们还在,就已足够。”
秦诗雅道:“听了他的一句话,你就已经放心了么?”
韩锦麟道:“像他那种人,无论说什么我都相信。”
秦诗雅眨着眼,道:“可是……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他们?”
韩锦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相见真如不见,他们既然无事,我又何必去看。”
秦诗雅道:“你既已来了,又何必不去看?”
韩锦麟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乘兴而返,既然已来了,看不看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秦诗雅叹了口气,苦笑道:“你真是个怪人,做的事总是让人不明白的。”
韩锦麟淡淡道:“你慢慢就会明自的。”
秦诗雅呆了半晌,又道:“可是,你至少也该等埋葬了他们的尸体再走。”
韩锦麟缓缓道:“他们可以等一等,突斯巴和慕容继宏却不能等。”
他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接着又道:“死人总比活人有耐性,你说是么?”
秦诗雅嘟起了嘴,冷冷道:“原来你也并不十分够义气,至少对死人就没有对活人够义气。”
韩锦麟忽然问道:“昨天我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秦诗雅沉吟着,道:“晚上,就和现在差不多的时候。”
韩锦麟道:“今天我们是什么时候赶到这里的?”
秦诗雅道:“戌时前后,天还没有黑。”
韩锦麟道:“我们是怎么来的?”
秦诗雅道:“我们先坐车走了段路,然后就用轻功,到了今天早上,再换快马。”
韩锦麟道:“所以现在我们就算用同样的法子赶回去,最快也得要到戍时前后才到得了,对不对?”
秦诗雅道:“对。”
韩锦麟道:“但现在我们已有很久未休息,体力绝对已不如昨天晚上那么好了,纵然还能施展轻功,也绝不会比昨天晚上快。”
秦诗雅嫣然道:“昨天晚上我就已赶不上你,难怪家父说你的轻功并不比你的长生剑慢多少。”
韩锦麟道:“所以,我们就算现在动身,也未必能及时赶去赴突斯巴和慕容继宏的‘约会’!”
秦诗雅忽然不说话了。
韩锦麟忽然抬起头,凝注着她,沉声道:“所以你本该催我快走才对,你总该知道我从不愿失约。”
秦诗雅垂着头,咬着嘴唇,仿佛在故意逃避着韩锦麟的目光。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韩锦麟道:“什么事情?”
秦诗雅道:“这次我们坐车赶回去,不换马,也不用轻功赶路。”
韩锦麟道:“你要我在车上休息。”
秦诗雅道:“不错,否则你就无法及时赶到,你一到那里只怕就得躺下,你总不能睡在地上和突斯巴决斗吧。”
韩锦麟沉吟着,终于笑了笑,道:“好,我就听你的,我们坐车。”
秦诗雅立刻就高兴了起来,展颜笑道:“我们还可以把酒带到车上去,你若睡不着,我就陪你喝酒。”
韩锦麟道:“酒一喝多了,自然就会睡着的。”
秦诗雅笑道:“一点也不错,只要你能在车上好好睡一觉,我保证突斯巴和慕容继宏绝不是你的对手。”
韩锦麟笑道:“你对我倒很有信心。”
秦诗雅眨着眼睛道:“当然,我对你若没有信心,又怎会……”
她的脸忽然红了,忽然一溜烟窜了出去,吃吃笑道:“我去雇车,你准备酒,若是时间充裕,你也不妨去瞧瞧他们,我绝不会无故吃干醋的。”
她的辫子飞扬,霎眼间就跑得瞧不见了。
韩锦麟目送着她,又痴了半晌,才缓缓的站起来,走出门。
猛抬头,高墙内露出小楼一角。
小楼的孤灯又亮了。
小楼上的人呢?
他们是不是又在为他们的爱子在缝补着衣服?
严父慈母手中的线,长得好像永远都缝不完似的。
但却还是比不上寂寞,世上最长的——
就是孤独和寂寞。
一年又一年,一日复一日,缝不完的孤独和寂寞——
他们已将自己的生命埋葬,这小楼就是他们的坟墓。
“傲天,珺璧……你们实在太苦,你们实在已受尽了折磨。”
“我……我……”
韩锦麟又弯下腰,不停的咳嗽,又咳出了血!
他心里又何尝不想去看看李傲天和袁珺璧他们?
他的人虽然站在这里,心却早已飞上了小楼。
他的心虽然已飞上了小楼,但他的人却还是不得不留在这里。
他不敢去看他们,也不能去看他们。
纵然是最后一次,也不能——
相见争如不见,见了又能如何?
韩锦麟已完全被摒绝在这天地之外。
他们本是韩锦麟的朋友、兄弟、姐妹,但现在却连看他们一眼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