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夜惊魂

　　
　　韩锦麟闭上眼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他忽然发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实在很难了解。
　　他的确为很多人做过许多事，那些人有的已背弃了他，有的已遗忘了他，有的甚至还出卖过他，比如说……。
　　他并没有为萧无涯做过什么，但萧无涯却不惜为他去死。
　　这就是真正的“友情”。
　　这种友情，既不能收买，也不是可以用交换的方式得到的。
　　也许就是因为人世间还有这种友情存在，所以人类的光辉才能永存，人们的信念才得以屹立不倒。
　　屋子里骤然暗了起来。
　　萧无涯已掩起了门，关好了窗子。
　　他静静的坐在韩锦麟的身旁，静静的看着他，什么话都不再说。
　　四下静得甚至可以听到铜壶中沙漏的声音。
　　漏箭前往，不舍昼夜。
　　生死，也许已只是呼吸间的事。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呢？
　　突然间，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慢，但韩锦麟一听就知道，有两个人同时走上来，而且这两个人的武功，似乎都不弱。
　　接着，外面就传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萧无涯骤然紧张了起来。
　　来的会是什么人？
　　会不会是那个吐蕃赞普的国师突斯巴呢？
　　“笃，笃笃！”这次敲门的声音更响。
　　萧无涯面上似乎已沁出了冷汗。
　　笃，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不停的响了起来，外面的人显然很焦急。
　　若是再不去开门，他们可怕真的就要破门而入了。
　　门开了，声音却反而突然停顿。
　　萧无涯似乎在吃惊发怔，门外来的两个人，显然是两个他从未见过的。
　　来的是不是突斯巴？
　　韩锦麟没有问。
　　门外的人也没有先开口，过了半晌，才听得萧无涯冷冷的道：“两位这是要找谁呀？莫非是找错地方了么？”
　　门外的人还是没有开口。
　　只听“砰”的一声，萧无涯壮硕结实的身子，似乎被他们推得撞到门板上，然后就可以听出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进来。
　　萧无涯还是没有动，就好像那撞到门板上的身子，根本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他实在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凶巴巴地走进来的，是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满脸胡渣，满身夜行劲装的青面大汉。
　　一个尖嘴猴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瘦子，影子般地贴在他的身后，就像他的随身保镖一样。
　　青面大汉径直走到韩锦麟的面前，大马金刀的问道：“你就是‘白云剑客’韩锦麟？”
　　韩锦麟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青面大汉哂笑着道：“难道你也是哑巴？不会用嘴巴回答大爷的问话么？”
　　韩锦麟道：“我不是！”
　　青面大汉道：“原来你真的会说话的！会说话就好，先告诉你，我姓王，名叫王大力！”
　　韩锦麟道：“‘大力鹰爪’王大力？”
　　王大力道：“是！”
　　韩锦麟道：“后面那位想必就是‘小鹰爪王’容百川了？”
　　那瘦猴嬉笑着道：“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韩锦麟道：“两位此来，莫非有什么急事要找韩某么？”
　　王大力道：“我是来替别人送挑战书的！”
　　韩锦麟道：“那这位容先生呢？”
　　容百川笑着道：“我也是来替别人挑战书的！”
　　韩锦麟道：“现在你们的挑战书是不是已经送到了？”
　　王大力和容百川异口同声的道：“是！”
　　韩锦麟道：“那你们是不是已经可以走了？”
　　王大力道：“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韩锦麟道：“两位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在下的？”
　　王大力道：“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韩锦麟突然笑着道：“在你说出这件事情来之前，我也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王大力道：“客随主便，你说，我在听！”
　　韩锦麟并没有说什么。
　　韩锦麟已出手。
　　王大力也没有听。
　　王大力的出手竟比韩锦麟还要早得多。
　　淮南王家的大鹰爪力，与武当七十二路小擒拿手齐名江湖，那个享誉武林达三百年之久，的确有其过人和不凡之处。
　　容家的“小鹰爪功”，与“大鹰爪力”相较之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大力出手的一霎，容百川也已出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这种道理，他们懂，也许比谁都懂。
　　可是，他们还忘了八个字。
　　这八个字，本是他们到死也不该忘记的。
　　所以王大力在双爪成钩还未挥出的一刹那，已捧着肚腹，面上带着痛苦难当的表情和神色，软泥般蹲了下去，似乎连腰都已经伸不直了一样。
　　韩锦麟闪电般出手，又一拳重重地击到了王大力的腰肋之上。
　　王大力蹲下去的同时，容百川的小鹰爪也已挥出。
　　他对自己这一出手，当然很放心，也很自信。
　　爪一挥出，例不空回。
　　所以他的面上，很快就绽出了那种既得意，又自信的表情和神色。
　　但他面上这种既得意，又自信的表情和神色，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容百川的小鹰爪还未触及韩锦麟的衣袂，整个人也已捧着肚腹，有气无力的蹲了下去，面上的表情和神色，显得更加痛苦难当，冷汗霎时就浸湿了他的发丝、背脊、前胸和衣襟。
　　王大力和容百川的眼里，除了惊疑，就是不信之色。
　　他们连做梦都想不到，二人联手合击之下，竟还是占不到半分上风，讨不到半点便宜。
　　他们还是忘了那个字。
　　这八个字当然就是——快如闪电，后发制人。
　　韩锦麟轻轻的笑了笑，才慢条斯理的道：“两位大爷现在怎么样了，还站得起来不，要不要在下伸手扶一把？”
　　王大力不说话，容百川也闭口不语。
　　韩锦麟又笑着道：“我要告诉你们的那件事情就是，你们的行为实在很没有礼貌，我暂时还看不到两位的修为和涵养，所以……”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相信，王大力和容百川，现在已经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了。
　　王大力和容百川好像真的已经完全明白了一样，挣扎着慢慢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又笑着转身，轻轻的关上了那扇原本就虚掩着的朱色大门。
　　片刻后，门外才传来两个声音：“请问这是‘白云剑客‘韩锦麟韩大侠的房间么？在下淮南王大力，携小友容百川，前来求见！”
　　韩锦麟又喝了口酒，才笑着应道：“王大侠和容大侠莫要客气，还请进来说话！”
　　王大力和容百川捧着肚腹，轻轻的推开门，慢慢的走了进来。
　　萧无涯看着他们面上那种奇怪而滑稽的表情，想笑出声来，却又只能强行忍住。
　　韩锦麟微笑着道：“两位倘能早点如此，岂不是很好么？”
　　王大力干咳了两声，还是不说话，容百川当然也不说话。
　　韩锦麟道：“王大侠方才说到，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告诉在下，却不知阁下还有何指教？”
　　王大力期期艾艾的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竟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韩锦麟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两位的挑战书既然已经送到了，是不是……？”
　　容百川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我们……，我们实在……实在也……也该告辞了！”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夜已深，在下等就不再打扰二位了，二位早点歇息，早点歇息！”
　　容百川说着，还不忘轻轻的扯了扯王大力的衣袖。
　　二人走出门外，又不禁回头拱手作礼、以为告辞。
　　院子里静得很，只有风吹着梧桐，似在叹息。
　　两封白纸黑字的挑战书，平平整整的放在两只酒壶边上。
　　萧无涯喝了口酒，禁不住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不想打开来看看，究竟是谁下的挑战书么？”
　　韩锦麟笑着道：“我根本不必看！”
　　萧无涯惊疑的问道：“难道你都已经完全清楚了？”
　　韩锦麟又喝了口酒，才慢条斯理的道：“下挑战书的人，除了他们两个而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萧无涯道：“其中一个当然就是突斯巴。”
　　韩锦麟道：“另外一个，无疑就是‘七巧童子’连绍峰。”
　　两封白纸黑字的挑战书，平平整整的放在两只酒壶边上。
　　萧无涯想出手去展开那两封挑战书，韩锦麟已挥手，将他尚未伸出的肩臂生生止住。
　　因为就在这时，两记呼天抢地、惊魂索魄的惨叫声突然传来，立即就打破了暗黑间的宁静。
　　两记惨呼声甫一传来，便戛然而止。
　　萧无涯听得很清楚，这两记呼天抢地的惨叫声，是从庭院左手边的第三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韩锦麟和萧无涯突然就闪电般的窜了出去。
　　庭院深深，只有那几棵高大挺拔的梧桐山，仍在风中不断叹息着。
　　这排屋子还有一扇窗子，里面灯火是亮着的。
　　掌风划过，门就开了。
　　只开了一线，韩锦麟和萧无涯悄悄的穿过院子，悄悄地走了进去，又悄悄的掩起门。
　　王大力和容百川的尸身，软泥般斜躺在地上。
　　昏黄的灯光从窗子里照过来，照在他们的脸上，照着他们那两双死鱼泡般的乌黑眼睛。
　　萧无涯一阵后怕，忍不住问道：“刚才你出手阻止我展开那两封挑战书，是不是已看出，那两封挑战书上都沾染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韩锦麟道：“但我却并未看出来，王大力和容百川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否则……”
　　萧无涯打断他的话，抢着问道：“下毒暗害他们的人又是谁？”
　　韩锦麟道：“当然就是派他们来送挑战书的人！”
　　萧无涯道：“突斯巴？”
　　韩锦麟道：“当然还有连绍峰。”
　　萧无涯看了看地上的尸身，才轻轻的道：“他们的死法似乎真的还有些不一样！”
　　韩锦麟道：“他们中的，根本不是同一种毒！”
　　萧无涯道：“所以，突斯巴很可能会和连绍峰联手对付你！”
　　韩锦麟道：“这种可能性，暂时还不能排除！但我相信，突斯却巴绝不是这种人，他一定不愿和连绍峰联手！”
　　萧无涯淡淡的道：“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似乎都有这种通病！”
　　韩锦麟道：“一点儿也不错！”
　　原本还斜躺在地上的尸身，转眼就化为几点血水，霎时又风干，埃尘般随夜风飘散而去。
　　萧无涯不由又是一惊。
　　好厉害的毒药，好毒辣的手段。
　　韩锦麟仰望着深不见底的穹窿，也禁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