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征文★庆元旦】紫烟天堂（52）

日本人和中央军走后，乡亲们忙着打扫战场，寻回亲人的尸体，掩埋中央军和日本人的尸体。
日本人走得仓惶，他们只将战死者的脑袋割下拎走，因此河滩上留下许多的无头尸身。乡亲们在八字门挖了一个大坑，将日本人的无头尸体掩埋掉。后来，在阴雨天或黄昏时分，人们常常看见这些无头的鬼魂在河滩上四处游荡，吓得人们黄昏和阴雨天里根本不敢从那一带路过。原来居住在那一带的人也纷纷地迁往别处居住。时至今日，那一带方圆十几里仍然没人居住。乡亲们掩埋完日本人后，在向阳的山坡将中央军的尸体掩埋了。然后才处理死难乡亲的后事。
共产党游击队共有一百多号人，所持武器十分破旧，而且五花八门，参差不齐。他们也帮着乡亲们一起打扫战场。他们抬尸体，搜拣损坏的武器和子弹壳。光远见他们的装备那么差，就将在山坡上打死日本兵的全部武器都送给了他们，其中包括李飞天缴获的三挺簇新的轻机枪。
游击队这次带队的不是陈真盛，而是一个叫姜克立的人。他接过枪支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抓着光远的手握了又握。
光远问他，怎么不见陈真盛。
姜克立说，陈县长在桃花冲有事，无法前来。我早听陈县长说过，你们这些人都是当世的英雄好汉，打起仗来无人能敌。这次真的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这一仗，李寨主的人死亡大半，只留下十几个兄弟。光远的自卫队死了十几人，二虎也不幸遇难。虽说打死的日本兵更多，应该是一个大大的胜仗，可光远心中伤痛欲绝，怎么也难得高兴起来。
紫云紫烟和二虎一块长大，整天形影不离，情同骨肉，现在见二虎已死，哭得泪人一般。李飞天和大虎整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心里最难过的要数宇龙了。这次死掉的十几人，都是他带下去诱敌而亡的。如果不是他脑子发热蛮干，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死的。他单枪匹马地和日本人杀了几年，见了日本人就眼红，带队时，他忘了其他的人，又回到当年单独杀敌时的老习惯了，以至忘了他爹的吩咐，结果导致那么多人的死亡。他心里内疚自责得想哭想叫。他觉得二虎他们是他亲手害死的。虽然大家并没有责备他，但大家眼中的悲伤象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心。
埋葬完二虎后，宇龙在二虎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对他爹说，爹，我要去当兵。
光远抚摩着他的肩膀说，去吧，孩子，去替二虎他们报仇吧。但你不要参加中央军，你就去参加共产党游击队吧。记住，以后打仗要多动脑子，不要只相信武力。
宇龙的入伍让姜克立大喜过望。他趁机在青年猎人中间进行宣传鼓动，结果又有一大批青年猎人加入了游击队，使他的队伍迅速扩大到二百多人。
陈真盛得到这个消息，也忙赶了过来。他将报名参加游击队的一百多名年轻猎人组建成一个特务连，将最好的武器配备给他们，由宇龙任连长。这个连的一百多人都是天生的神射手，个个身手敏捷，胆识过人，在山区里打起仗来，几乎无人能敌。在后来的屡次战斗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刘邓大军进入中原的大别山后，宇龙随部队一起归并到正规部队里。因在战斗中表现突出，不断得到提拔，很快就当上了团长。
和日本人的这一仗，使光远的许多思想观念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特别是从他的祖辈们那里代代相传下来的远离官府，不为官府所驱使奴役的思想开始发生了动摇。他亲眼看到山下二十四位乡亲被日本人劈掉头颅的惨状后，认为国家还是少不得的，官员和军队也是非有不可的。问题是要建立什么样的官府和选用什么样的官员。
他又想起被胡团长狠抽鞭子的那些小兵们，觉得什么样的官府和什么样的官员也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是要有什么样的百姓。官府和官员的态度完全取决百姓的态度。如果百姓普遍都是懦弱卑怯的，他们的腰杆永远是弯曲的，见了官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屈膝跪地去巴结讨好，以希望能从长官那里获得一些恩宠好处，那么即使让一头猪或一只温顺的绵羊坐到权力的宝座上去，这头猪或这只绵羊也会慢慢地便得恶毒凶狠起来。它们面对一群跪在地上的百姓，想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都不行。只要所有百姓都能以一种平等的心态看待官府和官员，知道他们都是依靠百姓养活的不同职业者，官府和官员就不会成为一种祸患。一个国家，先要有高贵的百姓，然后才会有卑微谨慎的官员。
看来，祖辈们不信任官府是极不公正也极不正确的，完全是本末倒置了。光远在心里暗暗叹息。没事时，他又看了一遍法国革命史和西方一些哲学家的书。意大利有个马基雅维里的说，当百姓不再相信的时候，可以用武力强迫他们相信。在中国，官府强迫百姓们相信一些谎话的事情非常多，以至于后来不需要官府强迫，百姓也自然而然地就相信官府所说的一切，哪怕是最荒唐的无稽之谈，只要出自官方之口，百姓也会相信。光远想想，不觉好笑，认为马基雅维里是一个奴性十足而且头脑不清的人。因为他这句话简直是自相矛盾的。他让紫云也来看这句话。
紫云看了，想了一会儿，说，如果百姓都不相信了，那官们就没有武力可用了。少数的官们是打不过那么多的百姓的。
光远听了大喜，觉得紫云说的对极了。天下一切的糊涂事不在于百姓不相信，而是在于百姓太轻信了。只有百姓能将自己当人，而不再奴颜婢膝地崇拜权贵，任何官府自然就显得卑微。事实上，百姓本来就比官员高贵，只是人们早忘了这一点。
大虎养好伤后，征得他爹的同意，也去投奔了陈真盛的队伍。因大虎跟随他爹的日子较长，文化知识和武艺等方面比宇龙要高出许多，陈真盛就把大虎送到军分区里学习培养去了。
看着大虎离去，紫烟眼泪汪汪，很有些恋恋不舍的。自小时起，她和大虎兄弟两形影不离，如今一死一离，只留她一人在这里，她禁不住黯然神伤。
大虎拉着她的手安慰说，等打跑了小日本，我就回来了。
紫烟说，我当然知道你会回来的，可二虎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大虎听她如此说，眼泪也不禁掉了下来。他默默地和紫烟洒泪而别。紫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有不忍，赶上去拉住他，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亲吻一下，小声说，你一定要好好回来，不然，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大虎点点头，说，一定。
李飞天本来也想跟着去的，可他舍不得离开紫烟。后来，他得知紫烟怀有身孕，就彻底断绝了参军的念头，每天寸步不离地守侯着紫烟，让紫烟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妇人了。
一天黄昏，紫烟在二虎坟前烧完香和纸钱，独自坐在坟前和二虎说悄悄话。她轻轻说，二虎，你一个人在那里还好么，你有没有想念小紫烟了。小紫烟可是天天想着你呢。你知道么，每天看到飞天哥，我就会想到你。因为飞天哥还是你和大虎两人一起从天上射下来的。如果不是你帮我射下飞天哥来，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有飞天哥的。飞天哥其实是你送给我一生最好的礼物，我会一辈子感激你，也会一辈子好好珍惜他的。
飞天哥轻轻走过来，刚好听到紫烟的话，心中十分感动，便将紫烟轻轻搂在怀里，和她一起默默地悼念二虎。紫烟依偎在飞天哥的怀里，眼望着天堂峰顶上灿如火焰的霞光，柔情地说，飞天哥，你看天堂峰多美啊。
李飞天惊喜地说，是啊，简直是美绝了，就象我的紫烟宝贝一样。我要把它送给你。从现在起，她就叫紫烟峰了，好不好。
紫烟幸福得满脸红晕，她陶醉在飞天哥的怀里，柔情万端地说，飞天哥，你真是太好了，紫烟好爱你。
李飞天紧紧搂着紫烟，在她耳畔说，飞天哥也好爱好爱紫烟宝贝。
等紫烟和李飞天回家去后，光远和紫云也来到二虎的坟前。他们每天黄昏都要来陪二虎一会儿。二虎死去，宇龙和大虎的离开，让光远觉得怅然若失。幸亏有紫云在身旁柔情排遣，光远才慢慢度过了心灵的伤痛。
紫云将二虎坟前的青草拂平，让光远坐下，她再钻到光远的怀里。她将光远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笑问说，你摸摸看，可有什么不同么。
光远笑道，有什么不同了。
紫云娇嗔地别过脸，吃吃笑着，说，不告诉你。
光远楞了一下，随即大喜，热烈地亲吻紫云的双唇，悄悄问，有宝宝了么。
紫云搂着他的脖子，责备说，小声些，二虎听到了，会笑话的。
光远说，二虎知道他要添弟弟了，会高兴坏了的。
紫云含笑说，谁说是弟弟了，说不定是妹妹呢。
光远说，是妹妹，二虎更高兴。
紫云捧过光远的脸，望着他的眼睛说，二虎高兴，你不高兴么。
光远将紫云的脸贴在自己的颈窝里，说，是妹妹的话，就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紫云说，我倒希望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光远笑说，你最好别知道，我小时候可丑了。
紫云撒娇说，不嘛，我就是要看看嘛，我要爱你小时候的样子。
光远问，如果很丑很丑呢。
紫云说，即使很丑很丑，我也要爱，谁叫那是你的小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