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征文★庆元旦】紫烟天堂（48）

对祖辈们的故事，写到这里，我真渴望能象童话故事那样，用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来收尾。但社会生活的洪流要永不停息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向前奔涌。人们在经过一番磨难和搏斗后，能否真的就一劳永逸地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是非常不能确定的。在社会生活中，我们不仅会遭到天灾的摧残，而且更多的时候要受到人祸的威胁。
从物质环境看，我们比我们的祖辈们要幸运的多。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我们抵抗天灾的能力也大大加强。但是，我们似乎还不敢说，我们比祖辈们要幸福快乐得多。我们的心灵不再象一泓清澈泉水，幸福也不会从心底自发地汩汩流出。我们的心灵变的干涸空虚，只能向外界抓起貌似幸福的东西塞进心灵里，聊以填塞心灵的空虚。祖辈们的幸福一直与宁静相关，我们的幸福却只和喧闹和刺激相连。在不断的强烈刺激下，我们的心灵日益变得迟钝麻木了。所以，我们独自一人时，感觉到的只是迷茫和浮躁了。
我想，祖辈们的幸福，也许来源于精神对抗物质的胜利；我们的迷茫不安，则可能是因为物质压倒精神的胜利。我总弄不明白，精神退化的社会是进步的社会，还是退化的社会。现实中，似乎没有一个人能给我明确的答案，我也懒得就此问题做更多的纠缠。
祖辈们在这片深山里的幸福生活也并非是永恒的和牢不可破的。山外的人祸就象大海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地向着这片孤岛冲击，急切而又野蛮地要撕碎这片孤岛上的宁静与和谐，让它和外面的疯狂混乱融为一体。
于是，祖辈们的故事还要继续地演绎下去，这是令我觉得有些悲哀却又无可奈何的事了。
听人们说小日本，大家的耳朵里都听出老茧来了。可是山里人，除了宇龙外，谁也没有见过小日本的影子。
没见过，山里人就展开他们特有的想象力，根据道听途说的一些传闻，将小日本想象成说话叽哩哇啦，红黄头发，高鼻蓝目，浑身是毛，专爱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了。后来，宇龙纠正了大家的想象。
大家听说宇龙孤身一人，千里寻仇追杀，干掉了一百二十个小日本，心里原先对小日本的神秘感和恐惧感一下子全变成了不屑。至于小日本将中央军打得七零八落，节节败退，山里人认为，肯定是政府和军队无能，而不是小日本有多厉害。这些想法让山里人对小日本特别地向往起来。尤其是男人们，都在心里暗暗渴望小日本能来这里。他们要好好地捉弄捉弄小日本，和小日本开开玩笑，让小日本在这片深山里吃吃苦头。可是，山外打得昏天黑地，鬼哭神愁的时候，山里却比往日更安静了许多。先是中央军走了，后来共产党游击队也走了，这里仍是鸡犬相闻的一片太平气氛。
这年麦子黄了的季节，突然传来消息说，小日本这次是真的要来了。这消息让山里的男人们精神大振。他们整天集在一起互相打探消息，田地里的活儿荒废得让女人们心疼。快马纷纷向周围驰出探听消息，李飞天滑翔到安徽的六安等地探听动静。打探消息的人陆续回来，满脸兴奋地告诉大家，这回小日本是真的要来了。
原来，小日本在中华大地上打了这么多年，很有些精疲力竭了。为了做困兽的最后一击，小日本集中兵力向中国的西南部发起攻击，想将东西南北联为一体。小日本这么一打算，就将这一片土地变成了由东向西进攻的交通要道的险要咽喉。中日双方军队将会在这里展开激烈的争夺。这一点让山里男人十分恼火，心里想，你们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竟敢跑到我们的家门前来撒野，也不问问我们这些主人答应还是不答应，到时非让你们吃足苦头不可。
山里男人们日盼夜盼，没盼来小日本，却盼来了有些让人丧气的中央军。中央军人吼马嘶，潮水般地涌了进来。镇上驻扎着主力部队，山上各小道的险要处驻扎着一个连或一个团的兵力。
从县城到安徽有条山道，经过光远家门前面小山坡穿向天堂寨。为了防止小日本从这条小道偷袭，这里驻扎了一个团的兵力，团部设在付家祠堂里。山上山下的官兵们都忙着修筑工事。村民们也自发主动地给官兵们帮忙。
驻扎在付家祠堂的那个团长姓胡。他每天骑着马在官兵们中间转悠。他似乎特别喜欢用马鞭子抽人，而且抽人也不需要什么非抽不可的理由。赶上他高兴了或不高兴了，或看哪个小兵不顺眼，他随手刷的就是一鞭子。更让光远他们迷惑不解的是，那些小兵们挨了抽，不仅不生气恼火，反而对胡团长越发恭恭敬敬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就象团长赏了他一块大洋似的。
二虎有些奇怪地要过胡团长的马鞭子，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那鞭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试着在自己身上狠抽一鞭子，疼得他呲牙咧嘴地跳。
胡团长被他逗乐了，问，你干啥子嘛。
二虎不解地摸摸自己的脑袋，说，我看他们被抽得很舒服似的，我也试试。
胡团长每天在付大叔家吃饭，其他几个军官也跟着在付大叔家吃喝。开头两天，付大叔想着这些人离乡背井，抛妻别子地出来打日本，心里可怜他们，就将他们当贵客来招待。他特地让人宰了两头猪，让他们餐餐有肉吃，顿顿有酒喝。没想到这些人吃喝得嘴顺了，想天天过这样的好日子。付大叔虽是富裕人家，但也是祖祖辈辈勤俭才有了这份家业，就是自家几个人也不敢天天这么奢侈，更何况这么多人糟蹋。几天过后，他便改按平常的家常便饭来招待，只偶尔稍稍改善一下伙食。
胡团长他们吃了几天的家常便饭后，就没胃口起来。他示意他的副官向付大叔提出抗议。
付大叔说，庄户人家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经得起餐餐吃肉顿顿喝酒地折腾，长官们还是将就些罢。
副官破口大骂起来，说，老子们替你们打日本人，命都舍得，你们一点子酒肉就舍不得。我看你八成想当汉奸，将猪鸡留着孝敬日本人。
付大叔怒道，猪鸡都吃完了，哪里还有留下的。
副官在猪圈鸡舍旁转了一下，见确实没鸡没猪了，便不做声了。他眼睛四处瞅，见一头黄牛在篱笆边吃草，高兴地说，不是还有牛么，快杀了。小日本一来，烧杀抢掠，你们的命都难保，还要牛干什么。
宇龙和小兰结婚后，付大婶心疼女儿，就让小两口住在家里。付大叔和副官的对话，宇龙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他见岳父还要争辩，忙过去朝岳父递了个眼色，恭恭敬敬地对副官说，好的，我们就杀牛，中午就吃牛肉。
副官快乐地拍拍宇龙的肩膀，夸奖说，小伙子挺不错，比你岳父聪明多了。
等副官走后，付大叔不满意地说，宇龙，你真的要杀黄牛么。
宇龙笑道，爹，杀了黄牛，我们用什么耕田耕地。中午你和娘去我爹那里，这里由我和小兰照料就行了。
付大叔狐疑地看看宇龙，他知道他这个女婿做事常常异想天开，诡计百出，让人哭笑不得，可别惹怒了这些官兵，到时自己吃亏。他不放心地说，你可别惹事儿。
宇龙说，爹，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你和娘快走，我和小兰保证把这些人伺候得高高兴兴的。
打发走岳父岳母后，宇龙把小兰叫到房里，和她嘀咕了一会儿。小兰听了，忍不住咯咯笑了。她用爱意深深的眼神看着宇龙，娇嗔说，都结了婚的人了，还是这么胡闹，小心爹娘生气。
宇龙搂着她亲亲她的脖子，说，你别告诉爹娘他们不就行了。刚才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小兰含笑点点头。他们两人结婚后，情投意合，夫娼妇随。小兰本来就温柔随和，加上她深爱宇龙，便处处顺从宇龙。即使是宇龙要胡闹了，她也常常暗中凑兴，让宇龙更觉得如鱼得水，大畅心怀。
宇龙见小兰点头，禁不住心花怒放。他高兴地搂过小兰，在他身上乱搓乱揉，嘴里心肝宝贝地乱叫。小兰柔顺地任他在自己怀里胡闹亲热，心里满是幸福的陶醉。
两人在房里亲热到正午时分，听到山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宇龙翻身站起来，拉起小兰，为她梳好头发，说，要吃肉喝酒的来了，你快去灶屋里将门栓上，要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去宰牛。
小兰温柔地抱抱宇龙，笑着跑到灶屋里弄得锅碗瓢盆一片叮当乱响。让人一听，就知道正在准备一顿丰盛的酒席。
胡团长他们坐在堂屋里喝茶聊天。因想到中午有好酒好肉，他们的兴致都很高。但他们左等右等，等得肚子饿的咕咕乱叫，就是不见上菜上酒。对美食的想象，更加剧了他们腹中的饥火，他们的肚子就象春天里的蛙塘，咕咕地响成一片。
副官几次忍不住跑到灶屋门前观望，可门从里面栓上了。他只好对着锅碗瓢盆乱响的灶屋里不停地问，快好了么。
小兰在里面说，正在做，耐心等等。
等到日影已经西移一大截时，他们都饿得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不耐烦地在屋里打转。胡团长一面转，一面恶狠狠地咒骂。副官转到紧挨着堂屋的一间偏室，见条桌上一个纸包里包着一些油炸点心，不禁口水流淌。他吃了一块，觉得又香又脆，美妙可口。他忙捧了点心跑出来，说，这里有点心，大家先吃一点吧。
胡团长几个正饿得心慌，忙一人抓了几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很快就将那一点点心吃完了。他们吃了点心后，觉得饥火更盛了。
这时，宇龙从外面汗流浃背地赶进来，陪笑说，让各位长官久等了，真对不起得很。马上吃饭。
宇龙看了看副官丢在地上包点心的纸，脸色一变，跑到偏室里一看，忍不住迭声叫苦，大骂该死的猫偷吃了点心。
胡团长等听了，都有些尴尬，这时也就不好承认是他们吃了。副官说，一点点心，吃就吃了，你也不必这么心疼。
宇龙着急地说，我哪里是心疼点心了，我是心疼那该死的猫。那可是我岳母的心肝宝贝，这可怎么得了呢。
他们都知道付大婶心爱那只猫，忙笑问，猫怎么了。
宇龙气急败坏地说，哎呀，猫偷吃了点心，这一下它必死无疑了。那点心里拌上了毒药，是准备用来毒猪獾的。没想到猫偷吃了，这可怎么办呢。
胡团长他们好几次亲眼看到他们用毒药拌点心毒猪獾，这时听他如此一说，吓得脸都绿了，忙说，点心是我们吃了。
宇龙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信地问，你们在说笑话吧。
副官见他神色恐怖，也不由得胆颤心惊，说，真的是我们吃了。
宇龙问，你们感到肚子隐隐作疼么。
几个人听他一问，果然感到腹中隐隐地抽疼着，吓得都不敢做声。宇龙看他们那样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蹬脚地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说，我的娘啊，这下要出人命了，我也不活了。
小兰听见哭声，忙跑出来，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宇龙一面哭，一面将胡团长他们误吃毒药的事说了一遍。小兰听了也着急起来。她见宇龙还在地上哭，顿足说，你真是急糊涂了，快想法子给他们解毒啊，你哭就能把他们的毒哭出来么。
副官也带着哭腔催促说，是啊，快想想法子吧。药是你们自己制的，肯定有解毒的法子。
宇龙爬起来，满脸是泪地问，那些点心你们吃得多不多。
几个人忙说，不多，不多，每人只吃了几块。
宇龙大喜说，吃得不多就好办了，若吃得多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现在只有一个解毒的法子，只怕各位不愿意试。
胡团长说，你快说，要救命哪顾得了那么多了。
宇龙说，这毒只有人的小便可解，你们吃得不多，时间又不久，每人赶快喝一碗小便，毒就解了。
胡团长几个犹豫了一下，但想到救命要紧，都点头同意了，催着宇龙快去找小便来。
宇龙说，越是新鲜的童子尿，效果就越好。他跑到门口，大毛二毛三毛地一阵乱喊，立即就有七八个小男孩跑了过来。宇龙将一个便盆往地上一放，命令说，赶快给我使劲地尿。
男孩们早就按照宇龙的吩咐憋足了尿，听了宇龙的一声令下，纷纷对着便盆嗤嗤地尿起来，一会儿工夫就尿了小半盆。男孩们尿完，又找水喝，说是喝了水还要接着尿。
宇龙呵斥说，够啦，等你们喝了水再尿，人早死光了。
宇龙用竹筒舀了满满一筒，递给胡团长，说，快趁热喝下去。
胡团长皱眉捂鼻，一口气将尿喝了下去。副官等见胡团长喝完，唯恐尿不够，忙抢着去盆里舀尿喝，顿时你抢我夺，热闹非凡。副官没抢到碗，一着急，抱起便盆仰头就喝，把肚子都撑得鼓胀胀的。
宇龙见他喝得意犹未尽的还要喝，便一把夺下便盆，说，好啦，再喝就要撑死啦。
见他们都喝完尿，宇龙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说，这下就没事了。你们现在坐到小溪边去使劲吐，吐得越干净越好。
胡团长几个很听话地坐到门前的溪流边，对着溪水，搜肠刮肚地吐起来。他们从早到现在一直饿着，腹中空空，吐了几口尿后，就再也吐不什么来了。
宇龙催促说，这样不行，还有余毒在肚子里，继续使劲吐。
副官气息恹恹地说，实在吐不出来了。能不能喝了水再吐。
宇龙高兴地说，你真聪明，当然可以，这样肚子里的毒就洗得更干净了。
于是，他们就将嘴伸进水里，先喝了个饱，再使劲地吐，直吐得头昏眼花，双目泪流。
宇龙觉得他们折腾得够了，拍拍手说，好啦，现在估计没问题了。回去吃饭吧。
胡团长几个经过这一番折腾，哪里还吃得下饭，都气息恹恹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