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志》第六十六章

　　
　　梅朱政一夜未眠。总有种莫名的情绪，令她无法安然入睡。或许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无法安心接受。或许是，她对冥冥中的主宰，有种莫名的不信任。或许是，她还不熟悉身边的他。
　　或许受她感染，知道她没有熟睡。宋韦池也时常醒来，摸一下身边，看她在不在。拥她入怀。
　　可是他一靠近，她就本能的向外缩。最后她被逼到床的角落里去了。甚至，快贴到墙上做壁画了。
　　也许那是出于本能。
　　深夜，宋韦池以为梅朱政睡着了，在黑暗里，轻声说：“政，我爱你。”
　　她其实听到。没有象电影里的女人一样流泪。只是听到。
　　她没有睁开眼睛。虽然她可以感觉得到，此刻的宋韦池一定在注视着她，即使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清什么。
　　他看到的，也是一个他爱着的女人。
　　她感觉到，他又印在她额头的轻轻一吻。
　　那样柔情似水的动作，充满了珍惜。
　　其实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知道他爱她。或许一直以来，就已经知道。
　　宋韦池常常在醒来时，吻一下她的手。或是把脸贴近她的脸。
　　相偎相依。
　　觉得幸福。
　　没有任何的不妥。
　　梅朱政终于明白，从前和别人相处的时候，不肯和前男友一起度过一个夜晚，不肯让他碰她。担心影响不好，担心发展速度太快……其实只是因为，她不够喜欢那个人。
　　她也会想起寂宇。心知寂宇会上线。会等她。
　　事实上，不只是想起。而是并没有忘记，会想着，记挂着。
　　然而宋韦池在身畔，她稍动，他都会察觉。
　　她只开机看了下时间，他都醒了：“老婆，这个习惯很影响睡眠哦。”
　　明明手机里有寂宇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梅朱政都无法再去查看。
　　她不想再吵醒心爱的男孩。
　　不知为什么，对寂宇竞有一点点的内疚。
　　哥哥，对不起……
　　这算不算是见色忘友呢？
　　清晨，梅朱政仍旧未眠。看了一眼手机，六点多。
　　她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昨天的衣服。
　　很快洗完，正往竿上晾着，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不见了她，起来寻找她的宋韦池。
　　他望着她。看到她苍白虚弱，却目光闪亮，努力对他绽开笑颜。
　　他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帮她晾好。
　　过来拥抱她。
　　梅朱政：“你怎么不睡了。”
　　宋韦池：“这个问题，我应该问你吧。”
　　他揽着她的肩膀，扶她回去。
　　重又让她躺下休息，回到他的怀抱。
　　“知道你心里不安，都是我的错。我今天回去就告诉家里人，和她分手。”
　　梅朱政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内疚感。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其实宋韦池和女友原本打算订婚了，他的父母本来打算赶过来，见一下女方的家长。
　　“政，你不要叹气……你也知道，我本来并不爱她。”不爱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梅朱政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去问宋韦池。她当年，何尝不是做过同样的事情？
　　有时候遇到一个人，觉得各方面条件还可以，虽然不爱，但是可以用来结婚。以为可以这样相守。并不知道，一生还长，还会遇到其他的诱惑。而等到自己心动的人出现时，才发现原来的选择，是多么不堪一击。
　　对梅朱政来说，在婚姻里，并没有遇到外面的诱惑。只是遇到了一点风浪，因为不爱，就愈发经不起外界一点的打击。
　　天亮起来，两个人也从梦幻般的拥有，回到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
　　“实话实说。”
　　梅朱政：“……”
　　“怎么？我想告诉父母，想离开她，我找到自己爱的人了。”
　　“还是不要这样讲了……恐怕他们会对我印象不好。”
　　“没事……他们只会骂我，不会骂你。”
　　不过宋韦池还是决定保密，只告诉母亲，他要和这个女孩分手。以后再告诉家人，是在和现女友分手之后认识梅朱政的。
　　生活中，谎言总是比事实容易接受。真实总是象故事里，没有穿衣服在街上出行的国王一样，还是需要谎言的伪饰。
　　只要宋韦池一天不恢复自由身，梅朱政一天不会再见他。
　　他请她给他一段时间。他会象她希望的那样，先消失不见。等他处理好一切事情后，再来见她。
　　“老婆不要烦恼这些事，这些都是我的责任。我会处理好，相信我。”
　　梅朱政想起一首老歌，张宇的《月亮惹的祸》。里面有这样一句，“怎样的情生意动，才会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
　　她其实并没有忧虑和心烦。也许是对他的爱，太笃定。
　　即使有那么一丝不笃定，即使他从此再不出现，她也会试图去忘记他。通常她不会让人影响到她的生活。她一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或许是自以为，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宋韦池自动告诉她很多缺点。告诉她，他心里的自卑。“总觉得有些配不上你。你知道我外伤的时候，做过开颅手术。可能活不长。”
　　他拉着梅朱政的手，去摸他头上手术后留下的痕迹。
　　那有一块头骨，有些发软。
　　梅朱政只会觉得更怜惜，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彼此，还不能够分担彼此的苦痛挣扎。
　　很多重要的时刻，都不在彼此的生命里。不过还好，还有属于彼此的未来。
　　宋韦池没有和她一起吃早餐，早早离去。自然有一个烂摊子需要他去收拾。
　　有时候，感情需要突破某些束缚，就要打破既有的规则，在废墟上重建。
　　其实梅朱政也吃不下。曾经有人说，有情饮水饱。是否有情的最初，就是这样一种满满的状态，让人和平日里不同？
　　象他们，一夜没有睡好，两个人却并不觉得疲倦？没有吃东西，因为根本就不觉得饿？
　　宋韦池走到门口时，两个人自然默契拥抱。梅朱政打开门，看着宋韦池下楼。
　　然而他迟疑地走了没几步，又跑回来，紧紧拥抱她，吻她。
　　他的目光里都是浓情眷恋。
　　梅朱政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是否也有同样的情意。
　　想起李碧华曾经在小说里写道，小青想要的，是嘘寒问暖，眉目传情，最原始的一种感动。
　　当两个人，凝视彼此时，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甜蜜的交融。
　　宋韦池走后，梅朱政开始看手机里，寂宇的那些短信。
　　寂宇也一夜未眠。
　　他是为了那个葬礼。
　　这两天，他的心情自然和平时不同，很需要梅朱政在。
　　即使她并不会给予安慰，不知如何陪伴。
　　而她居然整个人开着机玩失踪，自然是反常的。
　　平时，她晚上都会关机。
　　寂宇开始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生爱故生怖。心里有恐惧，都是因为，你太关切，你会在乎。
　　如果不把一个人当回事，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而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即使她晚下班十几分钟，你都会担心，她是不是出了车祸。
　　寂宇就处于这样焦灼的状态里。
　　梅朱政回了句简短的话。“昨晚手机静音了，没有听到。”
　　寂宇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你搞什么？”
　　那是广东人习惯使用的一个动词。比如，有时他会说，去搞个菜。搞点什么来吃。
　　她无言以对。又不想撒谎。
　　告诉他：“我给你找到妹夫了。”
　　寂宇：“什么？”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够幸福吗。我遇到喜欢的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寂宇把电话挂断了。
　　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大部分时候，寂宇只在短信里，和电脑上，和她有关于情感的交流。而在电话里，即使他常常和她聊很久，但是多是生活的层面，对于内心深处的感受，寂宇并不会拿来讨论。
　　他虽身处南方，却和北方人一样，有快刀斩乱麻的干脆利落。
　　很快，寂宇发过来一条短信：“到晚上的时候，你告诉我，这一天之内，他发了多少条短信给你。”
　　这算是哥哥测试宋韦池合不合格的一个题目么？梅朱政走在上班的路上时，只觉得这世界都开始不同。
　　尽管还是那个太阳，但已经是新的一天，新生的太阳了。
　　到处都格外明媚顺眼，恍若新生。
　　她每天上班，习惯走不同的路线。很少沿着一条路，一直走。
　　今天，她自然选择了会经过宋韦池单位的那条路线。
　　其实，他的单位和她的单位，只隔一条街。
　　曾经，宋韦池还和她笑谈过：“日日思君不见君，永隔一江水。”
　　她自然会望一眼他在的地方。会想，这个时间，他在做些什么。
　　正想着，手机响。这一天里，宋韦池的第一条短信：“好好走路，看着点车。”
　　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他的单位。不知道他是否藏在哪一扇玻璃窗后？
　　手机又响了，还是他的短信：“老婆，你再回头，我要忍不住出来抱你了。”
　　梅朱政笑。笑得甜蜜而又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