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征文★庆元旦】紫烟天堂（42）

陈真盛走时，也许出于保密的需要，没有告诉光远三个伤员的姓名和身份。光远和乡亲们将三人葬在村后火炉尖向阳的山坡上。
三座孤坟在山坡上静静地躺了好多年。每年的春天，坟上芳草萋萋，蝴蝶乱飞；冬天则白雪莹洁。到了一九五0年的秋天，共产党已经完全掌握了政权，社会也安定下来了，人们开始寻找死难人员的尸骨。一群人在乡亲们的指引下，来到三座坟前。他们挖开其中的一座，将尸骨带走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被带走的人生前叫谭平山，河南人，死时是当地共产党的县委书记。而另外两人的姓氏和籍贯连陈真盛后来也忘记了，直到现在仍没有人能弄清，因此就永远成了无名战士了。
谭平山的尸骨被迁葬在县烈士陵园里。两个无名战士则仍留在原来的地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陈真盛的后人中有一个当了省级干部。他忆及当年和他父亲一起作战的战友，派人在两个无名战士墓旁建造了一座纪念碑。
我每星期都要爬一次火炉尖。每次路过纪念碑时，都要在纪念碑的基石上坐着休息一会儿。有放牛的儿童没事时，常常采些野花放在纪念碑前。这些要算是对已死者的纪念和安慰罢。
水生和媳妇死后，江大婶和水银仍住在茅屋里凄惨悲哀地打发着日子。水生出卖共产党伤员的事，光远他们一直守口如瓶地隐瞒着。人们都以为水生和刘小青是在保卫伤员时被官兵杀害，大家对他们一家给予了无限的同情和尊敬，帮助他们打发穷困的日子。
解放后，江大婶被定为政府的优抚对象，每月都有固定的政府补贴。但江大婶从没有主动去领取过。镇上的民政助理员只好每隔一段时间将钱亲自送上门去。江大婶收到这些钱后，自己一分不花，全部买了白纸，印成冥币烧给那两座孤坟。
后来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江大婶觉得对不起光远等人，投水自尽了。水银成了大姑娘，招了女婿后，仍住在茅屋里，生有一儿一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家人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直到现在，水银仍健在。只是当年瘦瘦的小女孩现在变成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了。她的老伴已故世多年，儿孙们都外出打工去了，她一个人坚守在那里。那座茅屋也早拆了，换成了红砖黑瓦的房子。
为了弄清楚那一段历史的人物和事情，我先后五次找到水银奶奶。她得知我是光远的后人，浑浊的双眼里充满忧郁和悲哀。当我问到过去的人事时，她闭口不答，目光迷离，思绪似乎飘到遥远的岁月里去了。
面对老人心里沉沉的悲哀，我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和残忍，便不再找她询问过去的一切，就让那一切记忆和她一起慢慢地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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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最喜欢夜静时分了。在这种时分，冬日的炉火，夏日的流萤，总是诱得她心里的柔情和遐想氤氲缱绻，如梦如幻。她喜欢在这静谧温馨的时刻依在光远的怀里，静静地望着他看书或思考。累了时，她就偎在光远的怀里睡觉。
小时候，她每天晚上不喜欢上床去睡觉，非要在光远怀里才肯睡。长到十多岁后，少女的羞涩让她暂时离开了光远的怀抱，但每当夜幕降临时，她总会在心里怀念那温暖的港湾。如今，她做了光远的媳妇，她又能如愿以偿地回到他的怀抱，这让她感到人生是多么的幸福和美好。所以，她每天都喜欢等着这一时刻的来临。这一时刻是对她一天辛劳的最好最高的奖赏和抚慰。她人生的一切幸福似乎都浓缩在这一刻，让她尽情地享受，尽情地陶醉。
这是初秋的夜晚。紫云早早将小桌和椅子在场院里摆放好，在桌上点上桐油灯。她让光远坐在桌边，将书放在他手里，含笑说，你看书，我看你。
光远坐在竹椅上，放下书，轻轻将紫云搂在怀里，轻声说，多美多静的夜晚。
紫云伸出胳膊，揽着光远的脖子，撒娇问，象我么。
光远抚摩紫云柔润的面颊，说，你是夜的皇后。
紫云轻笑说，我才不做夜的皇后呢，我要做你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光远笑了起来，说，那我就是皇帝了。你得替我管理很多的后宫嫔妃呢。
紫云恶狠狠地说，不准有后宫嫔妃，我要做光杆皇后。
光远摇头说，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有一个光杆皇后，那皇帝当得有什么趣味了，这皇帝我才不当呢。
紫云歪着头想了想，说，要找也可以，得找一个很丑很丑的才行，让你看了晚上做恶梦。
光远笑了起来，说，罢了，那还是要你这一个光杆皇后得了。
紫云说，你也是我一个人的光杆皇帝嘛。
光远见对面山上有几簇蓝幽幽的鬼火在闪烁，忙将紫云的脑袋扶高一些，说，快看那里有几堆鬼火，多好看。
紫云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说，它们在跳舞呢。
一阵微微的山风拂过，幽幽的鬼火飘摇旋转起来。几点流萤在树梢闪烁一会儿后，以为鬼火是它们的同类，也围在鬼火旁边翩跹飞舞。空中偶尔有颗流星划过，更增夜的静谧和美丽。
山里的夜晚，这时显得愈加浩瀚深沉，夜露在空中做着隐形的飞行，互相碰撞着，凝集着，然后叭叭嗒嗒地坠在树叶上，草尖上。周围的群峰黑黝黝地依偎在安静透明的蓝天的怀抱里，显得那么安详，那么庄重，那么柔静，象超然尘外的神仙。
对面的远方，有一座山峰高耸挺立，在夜空下显得窈窕婀娜，象一位美丽的少女。光远对紫云说，我要把那座最美丽的山峰送给你，从现在起，它就叫紫云峰了。
紫云喜滋滋地说，那天空就是你的怀抱。紫云峰会万年不变地躺在你的怀里了。
紫烟在一边听得光远哥将那座最美丽的山峰送给了姐姐紫云，心中妒意顿生，便缠着她的飞天哥也送她一座。李飞天选了好几座送给紫烟，但紫烟不是嫌它们太矮太胖，就是嫌它们太怪太丑了一些，弄得李飞天左右为难地发笑。
紫烟见飞天哥没法，提醒他说，你就不能向光远哥讨啊。
李飞天说，嘿，君子不夺人之美。再说，光远哥已经送给紫云姐姐了，不见得会舍得再给我们的。
紫烟耍赖说，他不给，我们就不会抢吗。
李飞天笑了起来，羞着紫烟的脸蛋说，脸皮这么厚，人家不给就去抢，你都快成土匪了。
紫烟柔情说，只要你当土匪，我就当土匪婆。反正国王和王后都让光远哥和姐姐他们占去了，没什么好东西留给我们，我们只有去抢了。
光远和紫云听见紫烟无赖撒泼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紫云望着依偎在夜空里的紫云峰，心里甜甜柔柔的。她忍不住将身子紧紧地依偎在光远怀里。不一会儿，她就甜甜地睡着了。
光远知道紫云白天辛苦了一天，此时已经很累了，轻轻搂着她。看见紫云熟睡后，他本想将她送到屋里的床上，但又怕惊醒了她，就让她在自己怀里睡着。
他轻摇着熟睡的紫云，目光在夜空中浮游着。他看看秀美窈窕的紫云峰，又看看寥廓的天空，心里觉得紫云峰，天空，还有紫云和他自己渐渐地融为一体，似乎自古至今就一直这么依偎守侯着，从不曾有过一刻的分离。
恍惚中,光远看见,一位粉衣女子轻盈得似一瓣桃花，乘着夜色飘了过来。女子来到跟前，对他展颜一笑，光远也对她礼貌地笑笑。他正想问女子有什么事情时，突然想起来现在正是更深人静，这女子来得很怪异。他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忙低头在自己的胳膊上咬了一下，一阵疼痛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梦境。他困惑地想，这女子到底是人还是鬼魂，抑或是过路的神仙呢。他摇摇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他看见那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怀里的紫云看，忙将紫云紧紧搂住，害怕那女子将紫云抢走。那女子微微一笑，象一阵风一样地飘飞而去，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幽香在空气里弥漫着。
光远环顾四周，见李飞天和紫烟正相拥着偶偶私语。他轻轻喊飞天和紫烟，问，你们看到什么没有。
紫烟笑道，你咋呼个什么呀，不就是一个穿粉红衣裳的女神仙路过么，和你打招呼，你也不理人家，象只呆鸟一样。
光远吃惊地问，你们也看见了么。
李飞天说，当然看见了。
光远怅然说，我还以为是我看花眼了呢。
这时，紫云醒了过来，她在光远怀里伸了伸腰，叹口气说，睡得好香啊。她见光远怅然若失的样子，伸手摸摸他的脸，责备说，大哥真不象话，刚才我的一个小姐妹来看我，你也不请人家坐下喝茶。
光远更加吃惊，问，你怎么知道。
紫云说，我在梦里看见了嘛。她陪我说了几句话，见你不理她，她就走了。
光远问，你的小姐妹是什么来路。
紫云说，她是紫云峰上的一棵桃树成精变的。
光远抱着紫云呆呆不语，心想，看来紫云真的不是凡人了。难怪自小有相面的先生说她是神仙下凡来历劫的。想到这里，光远忍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心里满是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