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恋7

车在说望景苑的大树下停了下来，思杰望向身边这位女生，她正安静地睡着。她的眉宇紧锁，即使睡着也没有避掉伤痛。
“到了。”思杰轻声叫她。“茜玲同学。”
可是茜玲一动不动，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思杰没有再打扰她。他小心地打量起她这张美丽的脸来。她的神情是如此平静，又是那么地忧郁，却又显得那样地坚强。她脸上隐约可见的是泪痕，好像昭示着她的人生早已破碎，而事实上她的容颜是如此美丽，她的躯体是如此温热和完好。她即使醉了，却仍然如此魅力十足。
她是叫人感动的，只要你靠近她，就会触及到那份感动。思杰伸手想要去触及她的肌肤，却停在半空中，不敢靠近。她就像女神一样，让人不敢用手去亵渎。
茜玲的头渐渐偏向他，靠在他的手上。思杰屏住呼吸，紧张得满脸通红。
“嗨，小姐，你怎么了？”那天他就看着她倒了下去。她的脸色苍白，那时的她已经堕落到死亡的边缘。
“他会回来吗？没有留下信件，没有任何承诺，带着一位漂亮的姑娘不声不息地去了香港，他还会回来吗？他不会回来了，他也走了，也离开了我，都是那样不愿跟我告别就走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好，都是我的错。”
想起她在医院里几欲绝望的话，思杰的心猛然抽痛一下。
车一直停在那里。思杰没有困意。时间一分分过去，他仍然没有觉得艰难。直到天微微泛白，茜玲一声娇呤，他才看向车外，原来他已经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文。”茜玲靠着宽阔的肩膀，温柔地叫着心中的那个名字，她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她相信只有文才能跟她如此亲近，也只有文才能有这么温暖的肩膀。
“醒了？”思杰听到她口中叫着文，心里有些生气，原来自己做的只是替代的工作。可是转念想，难道要她叫他的名字吗？她的心里本来就没有他。
茜玲睁开眼睛，她正坐在车内，旁边是她的文。
不对！车。舒文？
茜玲蓦地直起身子，发现坐在身边的竟是思杰，而她还靠在他的手臂上。她尴尬得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昨晚你醉了，我送你回来。你睡着了。”思杰打断了茜玲的疑惑，简单地说。
“你怎么不叫醒我？”茜玲愧疚地说。
“你睡得很熟。”思杰小心地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叫醒她。也许换了张蓉，或者桂兰香她们，他一定不会愿意陪她们瞎耗了一晚上。
思杰动了动胳膊，他才发现手已经动弹不了，一抬手就感到万般疼痛难受，他不自觉地惨叫一声。
“怎么啦？”茜玲紧张地问。
“没事。只是有点酸痛。”思杰摇摇头。
“对不起……谢谢。”茜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是一晚上靠着他的肩膀，让他整晚手不能动弹。
“你进去吧，如果不能上课，就好好休息。”思杰温柔的声音让茜玲浑身不自在，她心虚地打开车门。
“再见。谢谢你，滕思杰。我会去上课，早上我也会继续练琴。放心吧。我没有问题。”茜玲转过头对着车内的思杰说。
思杰看着茜玲坚强自信的脸，嘴角露出了丝笑意，她转身离去，那背影也是如此坚毅。经过一晚的酩酊大醉，她真的什么都忘记了？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练琴？听张蓉说茜玲以前早上都会去和那个叫舒文的男生在艺术楼练琴，她今天应该也会去那里练琴吧？
“老爸等看完茜玲练琴，我就把车还你，回家大不了被你驯骂一顿。
滕思杰自言自语，“宝马”一溜烟飞驰而去。
她来了！她顺直的黑发显得那样的神采奕奕，她的脸上挂着一副恬静的笑，那简直就是女神的微笑！这是那天他在路边救下的女生吗？这是昨晚还喝得烂醉的女生吗？这是那个口里一直念“他不会回来”的女生吗？
思杰有点看呆了。
茜玲沿着操场旁边的小径直往艺术楼走去。她走进练琴房，放下提包，她怜惜地触摸着眼前的钢琴，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一种感动，又像是对今是昨非的感慨。茜玲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她的手触到琴键，那优美的声音就从琴键中肆意溜跑出来。
这是昨天晚上在她楼下听到的声音，思杰能够听得出来。但是昨晚有些曲不成章，桂兰香也一个劲抱怨说太难听，今天却又变得如此流畅而动人，好像昨天和今天弹这首曲子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什么样的音乐？它如此地悲壮又坚毅，如此地起落不定。正如玉姗说的，这是一首好曲子。
海风轻柔拂面吹乱发丝
海浪拍醒了沉睡的岩石
海涛吼醒黄昏陶醉的海鸟
海如同生活平静博大而燥动
周而复始地重复演绎着类似的经历
海如同人生轮回却不倦怠
有着不同的历史和装载着不同的故事
海日复一日地兼容着美丽的爱情
融合着相同的悲剧也击碎着相同的喜剧
美人鱼化作了泡沫
还有爱之灯塔在海中央熄灭
那些凄迷的都随着海潮流逝
只剩下我和你
我们相拥守望着这片大海
……
伴着悲壮有力的琴声，她的声音忧伤得震人灵魂。她将自己置身在大自然中，大自然接纳了她，一切杂念统统避到一旁。
琴声戛然而止，静坐了一会儿，茜玲站起来，拿起书包。思杰慌忙闪到一旁。
“该送车回去了。”看着茜玲离去，他突然想到要送车回去了。再迟点他爸没准会怎么对付他。看看手机，“该死，没电了！”
上课铃响了，他顾不了上课，飞快地跑下楼，往停车处赶。
“思杰，去哪里？上课了！”张蓉在操场上看到了思杰。
“不上了，我死定了！”思杰没时间搭理张蓉，自顾自地跑去。
“兔崽子，你跑什么！给我站住！”
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停止了思杰的步伐。思杰暗暗叫苦。没想到他竟然会到学校来。
“你什么时候才有长劲？往哪里去？是不是又想跷课？开着老子的宝马到处炫耀一番？”他气得满脸铁青，“叫你继承我的事业，你说没趣，坚持要搞什么艺术，现在你告诉我除了偷偷开着车去玩，你还学到什么？你什么时候会变成滕大画家？”
“我会让你看到的。”思杰抬起眼，固执地说。
“你——”滕国龙听到思杰说话，更是生气。正要发作却被一个声音拦截。
“滕先生，你好。我是本校的曾校长。您不知道其实滕思杰同学很有艺术天赋，很多艺术学院都在招揽他，他虽然只是刚转到本校，但是可以说他和全灵枫同学的成绩是超群的，他们的作画思绪连老师都自叹不如。您就放心吧，思杰同学一定会有前途的。”
曾校长陪笑说。
“好吧，看在曾校长的面上我就饶了你，腹中空的人怎么摆阔都是贫庸的，你给我记住了。”滕国龙气愤地甩手就走。刚走几步他突然又折回来。刚放松的思杰又倒抽水了一口凉气。
“钥匙！”滕国龙把手伸过来。
“哦。”思杰乖乖地递上去。
“别以为关机我就找不到你，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滕国龙身后的随行司机直冒冷汗，他见滕国龙走在前面，悄悄站到思杰身边。
“思杰少爷，你要害死我呀，不是说昨天晚上就把钥匙给我的吗？”
“马六，快点！”
“哦。”叫马六的司机马上跟了上去。
终于一场浩劫就这样不可避免地结束，他们看着两个身影离去，久久不能平静。思杰一肚子委屈，明明就是手机没电，他却硬说是他故意关机。这是什么理！
“望子成龙啊。你爸也是一片苦心，他说话凶一些，但说得也不无道理。”曾校长摆摆手，“快去上课吧，以后要好好用功，做给你爸看。”
“嗯，谢谢校长。”思杰懊恼地朝教室走去。
“思杰——”张蓉在教学楼下叫他。
“你怎么还没上去？”思杰奇怪地问。明明刚才就在操场遇上了，她应该早就到了教室才对。
“这么好看的戏，我怎么能错过？哈！”
“毒妇！有没有同情心？”思杰警告她，“不要告诉别人哦，说出去我找你算账！”
放了学，三大天后和天后“守护神”又聚在一起，茜玲最后一个出来，她老远就听到张蓉在那演说什么。
“你不知道他爸有多凶，”张蓉镇定了一下，学着思杰老爸的模样说，“别以为手机关机我就找不着你，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哈哈，真衰！”他们笑成一团。
“他昨晚不是送茜玲回家的吗？”全灵枫压住笑声，轻轻地说。
“难道他昨晚没回去？”徐辉也作八卦起来。
“喂，你们可不要说露嘴，他如果知道我在这里说，肯定会杀了我的。”张蓉作贼一样地说。
茜玲轻轻走过去，他们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思杰为了她被他爸大驯了一顿，大概就是这样。这群人还真够八卦，什么事都拿来爆料。
“在说谁呢？”茜玲在后面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茜玲姐。”玉姗心虚地叫了一声。
“今天气色不错哦。”全灵枫精灵古怪地说。
“是哦。”徐辉也一点即通。全科只站在一边看。
“茜玲，过来。”桂兰香神秘地拉着茜玲，“昨晚思杰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昨晚我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呢。”茜玲不动声色地说。要是说思杰和他在车上呆了一晚，不知道他们又会怎样篇造呢。
“好了，别说了。思杰已经够倒霉了，再说茜玲能够好起来也是好事，你们就别再巫婆了。”全科在一旁静静地说。
茜玲感激地看了全科一眼。其实他的眼里也有一抹蓝，那是她最熟悉的颜色。那是和海一样的颜色。但是不知道他的人生又有些什么。是什么造就了他眼中的蓝图。
“走吧。”他们朝公寓楼走。而她朝望景苑方向走。
他们在她的身后背向走去，但是她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们的欢笑，他们是那么地快乐，可是她却走到了背离快乐的尽头。不知道那尽头是否也有快乐。
“茜玲！”
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叫她。回头却见滕思杰站在那里冲她羞涩地笑。他背着画夹，那干净的笑，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她不解地看着他。对于这种见面即使是可以料想的，但是也是不应该的。他们应该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而不应该是混在一起，不守安分。
“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思杰依然是那么纯净的笑。这种笑让人觉得拒绝是一种罪恶。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
“好吧。”
茜玲点点头。看着思杰开心地笑，她好跟着心情好起来。爱情此刻正离她远去，她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只有爱情，还有一些东西同样值得她为之动容。
滕思杰将她带到海边的一棵大树下。那里能看到海，能清楚地听到海的鸣唱。
“你看那边。”
茜玲放眼望去，她看到了那块岩石，它是那么孤独地守在那里。
“这个地方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思杰一边搭画架一边自豪地说，“景致不错吧？不过怎么今天那影子还没有出现？”
“影子？”茜玲解地问。
“是呀。以前是两个人，可是最近却是一个人，我每次来这里都能看到。可是今天好像没出现。
思杰整理了下画。他从中拿出一个画卷，打开来给茜玲看。
“给你看这幅画，这是前一阵子画的。”
茜玲接过画，眼泪一滴滴滚落。最后她的眼睛久久停在那“恋海”二个字上。难怪昨晚他们会同时喊出“恋海屋”。原来他的心中也同样拥有这样一片大海。
多美的黄昏，多安静的海面，多亲密的两个身影，他们孤单而坚守在一起，他们幸福而又悲伤。
“这几幅就叫‘恋海’。如果每个人看到它都会像你一样掉眼泪，那我就算完成了使命。”思杰拿起画卷起来，“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因这样的画面而存在于这个世上，只要哪里有灵感，我就往哪里去。”
思杰又打开另处一张“恋海”图。
茜玲看到一个背影，一个守望着大海，守望着爱情的女孩的脆弱而模糊的背影。天，那不是她吗？画里的她是那样地无助和孤独。
“爱情是什么？我没有听到他们告白的声音，但是我感觉到了爱情，感觉到了属于他们的不平凡的生活和不平凡的思想。大海，也许是他们的某种寄托吧，他们在守望什么。你看这个女孩，即使是一个人，她也依然那样坚持地守望着……”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茜玲擦掉泪水问。
“不知道，我画的是一丝缥缈的东西，希望他们的生活对我来说也是缥缈的，缥缈的才是完美的，这是完美的极致。”
思杰收起画架，拉着茜玲飞奔而去。蒙蒙的细雨落在他们的身上，他在雨中同样那样洒脱，那么纯真。茜玲笑着看他，这个与舒文完全不同的阳光男生，他真的很好，好到让人无法拒辞。
“今天她没有出现，下次带你来。”思杰潇洒地甩甩头上的水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茜玲，“对不起，第一次约你出来就让你淋湿。”
“谢谢。没关系。”茜玲简单地擦拭了脸上的雨水。
“你知道吗？昨天你在凯旋门也挑中‘恋海屋’，我真的很意外，你也喜欢海吗？”
“只是凑巧而已。”茜玲漠然一笑。
“哦。”思杰没有在意地看着天空的雨。
他们在屋檐下避雨。思杰，这个因雨而结识的男生，这个与她似乎注定有某种缘分的男生，他的热情是那么火热，而他的眼神又是那么纯净，纯净得好像他只是来拯救她的神。
可是她与神永远都是有天地之界的，他不是她的。他只是个心灵纯净的男生。
雨直下。什么时候停？却没有结果。谁能预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