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志》第五十六章

　　张离很想嘲讽她两句：“你那叫拒绝？你那是留给他余地，给他机会吧？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岂不早就乐颠颠地去赴约了？”
　　可是看着她仰起来的脸，充满畏惧和犹豫的企盼地望着他，他又宁愿相信，她象她所说的一样，是真心想要拒绝于渔的，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已经有千百种念头，最后决定试她一试。面上已经转了和蔼的神色：“小露，我真的不能耽误你。他条件又比我好，家又在这里，有根基。被你拒绝了一次，他还肯给你机会，证明他实在是挺喜欢你的……”
　　“你这是说什么呀，我喜欢的是你……”
　　如果只是在电话里听到这句话，张离一定觉得甜蜜。可是他是眼看着她说出来的，她的神色并不坚定，而是目光有些闪躲，让他觉得，她的言不由衷。
　　“你去见他吧！我这么心疼你，这么爱你，自由希望你得到幸福！他应该比我更能给你幸福！”
　　韩露的神色果然动摇了。张离如堕冰窟，心彻底地绝望了。可是他还要做出种种温柔神色，越发殷勤起来。甚至拉她到镜前，望着镜中人的身影。这个女人被爱着，却并不知珍惜。然而她还是被一层爱的光茫笼罩着，比她平时漂亮。
　　张离既憎恶她的薄情与水性杨花，却又深深地迷恋着她。这种复杂的心情，让他想要好好疼惜她，又恨不能狠狠折磨她。
　　“你看你，总是这么粗心大意。连梳辫子的时候，都落下一缕头发。”张离一边温柔嗔怪着她。一边解开她的马尾辫，从她的包里找到梳子，给她梳头。“今晚，我一定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于渔。”他说得连自己都有些感动了，这是怎样升华的感情啊，这个女人又怎么会不动心？
　　韩露的眼睛里，果然有泪光在闪烁。从小到大，她都是懂事的长女。父母为生活奔波，也就失去了耐心。小时候，她还不会梳头。虽然每次吃鸡的时候，家人总是把鸡翅给她吃，说吃了鸡翅会梳头。她总疑心那是因为上面没多少肉，那些大人禁止孩子吃的地方，比如鸡头，才是好吃的东西。
　　鸡翅吃了不少，仍旧不会梳。母亲骂她笨，一直给她留短发。以至于有小雪的时候，她发誓一定要从小就让女儿长发，每天给小雪梳很多的小辫子，扎上各种颜色的头绳，打扮得象小公主一样。
　　直到她长大了，中学毕了业，才开始自己留发，也只是会绑一个马尾而已。为了小雪，才渐渐学会了各种复杂的梳法。
　　而现在，张离这样一个大男人，却亲自为她装饰。他的手那样轻柔，虽然带着些笨拙，却正因为这粗笨，而更打动她的心。她握住他耐心穿过她发间的手，有些哭腔：“我不去见他了，我只要你……”
　　张离叹了一口气。带着对她的了解和悲悯。“或许这一刻，你是这样想的。可是，你将来是会后悔的。”
　　韩露不作声了。想起势利的同事们，想起周围那些同龄的女孩之间的明争暗斗。如果让她们知道，她找了一个外地的出租车司机，无钱无势，不知道又会怎样讥笑她。而于渔……如果和于渔在一起，任她们是谁，都会高看她一眼吧？
　　张离在苦笑。他何尝不懂她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这一刻是天使，下一刻是魔鬼。在情和欲之间，在理和怨的斗争里，不知道哪一边会占了上风，不知道自己是该伟大的成全，还是自私的占有，还是愤怒的报复，还是淡漠的远走？
　　梳好头，他又用韩露化妆包里的护肤品，为她一层层地上妆。尽管他并不懂得它们的用途，有一部分，还是在她无声的指导下。到了哪一步，她把该用的那一瓶拿出来，他就默契地开始倒在手心里，再为她细细涂抹。象打扮着即将出嫁的女儿，又象张敞画眉，不同的是，没有闺房之乐，有的却是无尽哀伤。
　　他多么希望她坚定地选择他，而不是这般摇摆不定，明明在他面前，却要奔赴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化好了，看了镜中人，问她可满意。韩露想向他笑笑，可是笑不出来，眼泪却要掉落下来。
　　明明是自愿的选择，却像有人在逼她一样。而那张脸，越看越象聊斋里的画皮，比从前精致许多，也增添了色彩。因为此刻气氛的混乱，她的神情里格外带了迷离。带着她一贯貌似天真的无辜。让他想要创造，想要改变，想要侵犯。
　　张离突然把她抱过来，粗暴地开始咬噬她，在那张他刚刚用心涂抹的脸上，开始暴虐，想要撕碎她，毁灭她。
　　他为什么还要珍惜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女人呢？他为什么还要爱她，惜她？她已经不值得他用心对待，而只配他去占有，玩弄和毁灭！难道他真傻得亲手把她送给另一个男人？他会做那样一个白痴的情圣？不！她只会是他一个人的，由他来随心所欲对待！他一定会让这个愚蠢的女人后悔莫及，让她有一天哭着来求他！而他也不会再要，只是弃之如敝履！
　　韩露到了冷饮厅门前，于渔还没有到。她问了吧台，确定这个事实，不由得有些不快。她不确定于渔想选择多少价位的包间，还是回到了门外去等待。
　　虽然她常常是迟到的人，经常被周围人评价为不靠谱，却在这一刻，也痛恨起这种行径来。她其实已经迟到了，比起约定时间来，晚到了十五分钟。而于渔是慢性子呢？还是确实有事呢？想打电话过去，又觉得不够矜持。
　　遇到这样的小小挫折，她甚至有些后悔，想起张离的诸般好处来。这个时间，张离独自在旅店里，一定是毫无心绪，电视也看不进去吧！
　　梅朱政曾说过她的想法三天一个变化，而她现在几乎是三分钟一个变化，三分钟之前还有一些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期待，三分钟之后，已经是心生悔意了。
　　她甚至犹豫不决，想要离去。只是就这样走了，张离也不见得会为她的放弃感动。而对于渔来说，自己是否就是那种反复无常的人？
　　她正纠结着，却见迎面，于渔急匆匆赶过来。她戴着隐形眼镜，看得自然比平时清楚。远远望去，高大削瘦的于渔，即使是匆忙走路，也背脊挺直，气宇轩昂。
　　韩露不得不承认，他的气质要远远超过张离。正恍惚之间，于渔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望向她，抱歉地一笑：“刚才有点事耽误了，不会怪我吧。”
　　即使是微笑，他的神情里也有一丝忧郁。引得正经过他们身边的一个女人，明明已经经过了，还回头来望他们。韩露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满足。在路人的视线里，会觉得他们是吸引眼球的一对吧？
　　她原有的一丝不满，顿时跑到了爪哇国外，而是也对他俏皮笑了：“你这叫姗姗来迟？”
　　于渔体贴地拉开门，请她先进。这一瞬间，她又想起张离，他一向也是这样的。而前夫吴涵，他现在在她心目中，也只是前夫了……恋爱的时候，吴涵也是这样注重细节的。
　　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个男人是生性绅士，还是偶尔装出来的。
　　等到两个人在包间坐定，点完了东西之后，韩露看着于渔，期待着他讲话。而他似乎不打算说些什么，只是望着她微笑。
　　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话题，也对他犹豫迟疑地笑了。
　　“其实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于渔的语速很慢，停顿了几秒钟，看着韩露的眼睛。直到韩露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点头，表示接受这一概念。她有一种被他催眠的感觉，体会到他这句话所表现出的更多的外延。也真正明白了，他这句话的重量。他确实是个不爱讲话的人。
　　于渔像那种富裕家庭出来的被默认纵容的孩子。即使在这个重视交际应酬的社会，他有这样恶劣的习惯，还是有他的朋友圈子，还是有他的相应地位。因为人们都是现实的，金钱决定位置。他经济条件好，就没有人要求他更改他的脾气秉性。而张离就不行，她平时就会对他提出各种要求，希望他做出各种妥协和让步，就是因为他不够有钱或有势。
　　韩露并不喜欢沉默寡言的男人。可是她看着于渔那一身不菲的穿着，看着于渔手腕上戴着的那块名表，她发现自己居然挑剔不起来。身边的一位中年女同事，不就戴着一块昂贵的名表么。那是韩露第一次知道，有的手表的价格能买几辆车。也正是受到那次刺激之后，她才上网搜索了手表的标志。否则，以她一贯迷迷糊糊的性格，哪会知道这么多？
　　“没什么，其实……我也不太会说话。”韩露偏着头笑了，她觉得自己的这个侧影，会比较好看一些。就会习惯性地，在某些场合，下意识地摆出这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