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征文★庆元旦】紫烟天堂（31）

光远因要去镇上卖皮货，特地起了个大早。他披上皮袄，在窗口看看外面，见天空中繁星点点，将天空辉映得一片澄澈安静。清凉的露珠从窗口飘进来，沾在他脸上，让他感觉格外的神清气爽。
收拾好要卖的兽皮，光远便去找紫云娘。昨晚，紫云娘让他顺路带点山货给她的父母。光远轻轻推开紫云家半掩的门，悄悄走进去。令他奇怪的是，紫云的房间里此时仍亮着昏黄的灯光。他看到紫云伏在灯光下睡着了，一本摊开的书还捏在手中。
他摇摇头，心想，这孩子常常这么熬夜怎么行呢。他走过去，目光落在那本书上，不由得愣住了。那是他昨晚睡觉前看的卢梭的《新爱洛伊丝》，紫云等他睡后拿来挑灯夜读，大概太困了，不知不觉伏案睡着了。他爱怜地望着紫云那因夜凉而微微泛红的脸，将掉在地上的棉被轻轻裹在紫云身上，吹灭灯，准备出门去镇上。
光远转身走开时，突然觉得腰间被一双柔软的胳膊紧紧缠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蒙混沌。紫云一言不发，只静静地抱住光远，将脸贴在他的身上，一股强烈的幸福感和沉醉感让她如在梦中。
其实，光远轻轻推门进来时，紫云就醒了。她知道光远是来拿东西去镇上的。由于心里羞怯慌乱，她便继续装睡。当光远走到她身边时，她激动紧张得气都不敢出一口，心咚咚狂跳得象在擂鼓。光远将棉被裹在她身上时，她全身禁不住微微颤栗起来，芳心一片大乱。恍惚迷醉中，她觉得光远已经将她轻轻拥入他的怀中。那怀抱是如此柔软舒适，如此温暖醉人。她感到极顶的快乐幸福在全身哗哗奔涌着，咆哮着，挟着她飞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那是她自童年起就渴慕神往的世界。
恍惚迷醉里，她感觉到光远正抛下她悄悄离去。她象在梦境里被人从美丽的天堂抛了下来，黑沉沉地下坠。她心中恐惧，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搂住光远。
光远被紫云大胆的举动弄得腾云驾雾般飘飞起来。他静静站了一会儿，一股怜爱的柔情从心里缓缓升起，弥漫全身。情难自禁中，他将紫云轻轻地搂在怀里。此时，他才骇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爱着这位美丽文静而又柔情似水的女孩。他的心变成了一条波澜壮阔的爱的河流，正波翻浪涌地流淌着。他抚摩着紫云的头发，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紫云渐渐从梦幻中苏醒过来。她在光远轻轻的爱抚下抬起头来，用火热闪烁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光远。她双颊火烫，神魂摇荡，浑身洋溢着爱的欢呼。
光远被她火热的眼神盯得有些尴尬起来，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便大步走了出去。他将马鞍系好，准备上马离去时，紫云悄悄站到他面前。她将一条手织围巾围在光远的脖子上，轻声说，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些。
经过刚才的一幕，两人的心一下子拉近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也消失得无影无综。光远看看紫云，爱怜地说，外面冷，快回屋里去再睡一会儿。
紫云望着光远骑马走到场院边，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哥。
光远勒住马，望着紫云微微一笑。紫云一溜小跑地跑到光远跟前，翻身上马，坐在光远后面，搂着光远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快活地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光远高兴地踢一下马，马便慢跑起来。走上小山坡时，一阵寒风扑面吹来，光远感到紫云打了一个寒噤，关切地问，你冷么。
紫云轻笑，说，有一点。
光远说，你坐到我前面来吧。说着，转身将紫云轻轻抱到身前，解开大皮袄，将紫云象裹婴儿一样裹在自己的胸前。
紫云象一只柔顺的小猫，缩在光远的怀抱里，陶醉地说，真暖和啊。
光远说，别说话，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紫云晚上几乎没睡，此时又被如此猛烈的幸福感袭击着，真的觉得困极了。她搂着光远，听话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甜甜地沉入了梦乡。马蹄踢踏着山道上的石块，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凛冽的晨风中回荡着，使山谷更添静谧。

紫云娘起来后，见紫云和光远都不在，知道他们去镇上了。她心中又是忧伤又是欢喜，不觉流下泪来。尽管她一生痴爱着光远，但她更希望女儿和光远能够在一起过上真正幸福美满的日子。在她心里，只要女儿和光远幸福，比她自己得到幸福更重要百倍。想到这里，她忙在观音像前点燃九根香，双手合什，默默为紫云和光远的未来祝祷起来。祝祷完毕，她就去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吃过早饭，紫云娘让紫烟给陈叔送饭。陈真盛本来一直住在光远家里，后来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开会，经常是人来人往的，就搬到附近的付家祠堂里住着，并将指挥部也设在那里。紫烟、大虎和二虎便轮流着给他送饭和换洗的衣服。
紫烟提了饭蓝招呼大虎二虎和她一起去送饭。大虎二虎见秀英姑姑在场院里用连枷打谷子，便说，我们帮秀英姑姑打谷，你一个人去吧。
紫烟听了，有些不乐意，只好闷闷不乐地独自一人去了。她爬上付家祠堂后面的小山，举目四望，没有看见飞天哥飞翔的身影，就故做深沉地叹口气。她怏怏地下坡，在小路转弯处被两个持枪的兵拦住，他们说，陈政委他们在祠堂里开重要会议，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紫烟将饭蓝交给一个叫江光亚的小兵，说，那你给陈叔送去。
江光亚和紫烟很熟悉，他讨好地说，我马上送去。
紫烟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好奇心起，调皮地想，什么重要的会议，不准我进去，我偏要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至于道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她借着树木的掩护，七弯八拐，顺利地躲过几道岗哨，溜到付家祠堂后面。她刚到墙根，就听到里面传来恶狠狠的咒骂声和竹枝抽打在人身上的脆响，禁不住心跳加快起来。
你交不交出来。这是独眼龙曹大禁的声音。
想我交出来，你做梦去吧。这是陈真盛的声音。
紫烟听得心里砰砰乱跳。看来他们是在打陈叔了。她凑到一个砖缝里往里瞧，看见陈叔被绑在一个木柱上，那个叫张庆喜的马兵正用楠竹枝抽打他，抽得他浑身血迹斑斑。
曹大禁在陈叔身边转悠着，问，你藏着军饷不交出来，是想私逃，还是想投敌，快说。
陈真盛说，我一不私逃，二不投敌。
曹大禁哼了一声，冷笑说，说得好听，那你留着军饷想干什么。
陈真盛说，那是主力部队的，谁也别想动一分。
曹大禁说，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想顽抗到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挥挥手，张庆喜丢了竹枝，从一沓黄纸中拿起一张，在旁边的脸盆里浸湿，贴在陈真盛的脸上。陈真盛吸气时，纸向里面瘪进去，呼气时，纸就向外鼓凸。张庆喜又贴了两张上去。过了一会儿，陈真盛开始挣扎起来，头拼命摆动，眼珠都快突出来了。
曹大禁说，这滋味不好受吧。你现在想交出来还来得及。你愿意交出来，就点点头。
紫烟开始看得没明其妙，后来才明白他们是想闷死陈叔。她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跑向大门，趁两个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就一阵风一样闯了进去，一把撕下陈叔脸上的纸。
陈真盛正憋闷欲死，猛地吸进一口气，全身说不出的舒畅。他喘息方定，就问紫烟，你怎么进来了。
紫烟说，他们干吗要杀你。
陈真盛大急，喝问紫烟，你进来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这是我们内部的事，你管不着。他一面骂，一面使眼色，示意紫烟快走。
紫烟不理陈叔的暗示，瞪着曹大禁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陈叔。
曹大禁等见紫烟突然闯进来，都吓得慌了。等明白只有紫烟一人，外面再没有其他人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曹大禁对张庆喜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张庆喜心领神会，猛地抓住紫烟的胳膊。张庆喜人高马大的，满身横肉，抓住紫烟，就象老鹰抓小鸡一样，紫烟毫无反抗的能力。
紫烟挣扎了几下，见挣不脱，干脆就不挣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对她动粗，她又惊又怒，转着眼珠想对策。
陈真盛知道他们要杀人灭口，恐惧地说，你们放开她，我交出银元就是了。
紫烟叫道，陈叔别上他们的当，你交出银元，他们更不会放过你的。
曹大禁说，只要你交出银元，我保证不伤你们一根头发。
陈真盛说，好，一言为定。你放我下来，我带你们去取银元。
紫烟一想，出了门再慢慢想法子吧。便默不作声。
曹大禁的两个心腹放开陈真盛。陈真盛已经被他们折磨得路都走不动了，两人只好一左一右地架着他走。张庆喜拎着紫烟跟在后面，一齐走出祠堂。
他们刚刚走到祠堂前的开阔地上，就觉得有一朵乌云从空中压了下来。张庆喜还没有看清是什么，脑袋上就挨了一闷棍，哼都没哼一声，就瘫在地上。
原来，就在紫烟上山坡时，李飞天就坐在对面山头的大石上休息。他看到紫烟猫着腰，行动诡秘，就知道她又要捉弄人了。他悄悄滑翔过来，落在祠堂的屋顶上，从瓦缝里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伏在屋顶，一直在等待动手的最好时机。见他们都从祠堂里走到外面的平地，李飞天大喜，立即从天而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紫烟见机得快，从张庆喜身上拔出短枪。有枪在手，紫烟胆气顿雄。她笑吟吟地用枪指着曹大禁他们，问，曹大队长，你现在是要命呢，还是要银元。
曹大禁他们半天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也纷纷拔出枪来，和紫烟对峙。江光亚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忙说，你们快把枪放下，这丫头可是快枪手。
架着陈真盛的两人中，有一个叫赵尚武的，和张庆喜一样，是曹大禁的心腹护卫。赵尚武自恃武艺过人，一直对光远口服心不服的。他心想，你们怕文光远，我可不怕。他调教出来的小丫头能有多大能耐。他冷笑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有几斤几两。他神态自若地走向紫烟。
紫烟笑说，聪明点，就站在那里别动。
赵尚武说，有胆量你就开枪。
紫烟笑吟吟地说，好，我先削掉你左脚的五根指头。说着，连放五枪。
赵尚武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左脚，哈哈大笑，说，你就这点能耐么。
紫烟也跟着笑，说，你看清楚了再笑不迟。
他穿的是草鞋，大家见他的五根脚指头都不见了，都不禁惊讶。但看到赵尚武毫无感觉的样子，大家更是惊讶。心想，这狗日的咋就不怕疼呢，真奇怪。
赵尚武站在那里笑了两声，就感到钻心的剧疼从脚趾袭遍全身。五股鲜血象箭一样急射而出。他大叫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左脚哇哇嚎叫。同伴们被他叫的毛骨悚然，拿着枪不知怎么办。
陈真盛见他们都处在惊慌中，冷冷说，你们还不快滚，想讨死么。
曹大禁本来没把紫烟当回事的。在这一片，他只忌惮光远一人。他派两人一直监视着光远的动静。当他听说光远一大早就骑马去山下镇上去了，就完全放下心来动手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小紫烟来。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一个人的枪法会如此地奇快奇准，简直是随心所欲。他觉得面前这个笑吟吟的如花般娇艳美丽的女孩根本不是人，而是枪神临世。他知道，只要自己手一动，还来不及瞄准，这少女就会在他头上开几个血窟窿的。他听了陈真盛的话，知道陈政委有意放他一马，忙带着他的亲信们，扶起受伤的两人，落荒而逃，回他的土匪老窠去了。
紫烟见曹大禁骑马跑得慌张，想起他曾击落过光远的枪，忍不住童心大起，抬枪打飞他的帽子。
陈真盛坐在地上，招手让紫烟过去。紫烟走到他身边，轻轻扶起他。他苦笑说，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一命。你简直是我的保护神了。
紫烟神气地说，只要有我们在，谁也伤不了你的。这是光远叔说的呢。
陈真盛捧起紫烟的小手，啧啧称奇，说，你这小手，真是天生玩枪的手。你怎么能打得那么快那么准呢。
紫烟说，这有什么，你要打哪儿，心里就想着哪儿开枪就是了，你要不要试一下。她让飞天哥站远点，在头上放一颗石子，让陈真盛开枪射击。
陈真盛举枪瞄了瞄，叹口气又放下，说，还是不试了吧。万一有个闪失，你还不和陈叔拼命了。
紫烟问，你干吗要放了他们。
陈真盛神色黯然，说，人各有志，让他们都走吧。
紫烟想了想，说，我知道了，关羽当年放了曹操，你今天是学他的样，也放了曹瞎子。
陈真盛说，小紫烟真聪明。
紫烟和飞天哥一起，将陈真盛扶进祠堂里，替他擦洗伤口，敷上药，看着他安静地睡去。他两便在祠堂门前守卫着。
紫烟坐在门坎上，望着飞天哥嘻嘻一笑，幸福地说，飞天哥，刚才你从天而降，真的好棒啊。我要好好奖励你一下。
李飞天笑问，你怎么奖励我呢。
紫烟娇羞地说，让我想想。她想了想，说，你把眼睛闭上。她见飞天哥听话地闭上眼睛，站起来，踮着脚凑到飞天哥的跟前，在他嘴上轻轻一吻，说，这样好么。
李飞天心里飘荡，说，好。你今天也好棒啊，我也要奖励你呢。他将紫烟搂在怀里，轻轻地吸吮紫烟柔润香甜有如花瓣的双唇。
紫烟幸福地轻轻呻呤一声，用胳膊环住飞天哥的脖子，热烈地回吻她的飞天哥。
刚才还是刀光剑影的战场，在这对少男少女柔情蜜意的爱恋中变得如此旖旎温馨。空气里没有了硝烟的味道，只有淡淡的冬日阳光下的野花的飘香和蝴蝶振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