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歌:第四章、骂鸭子婆媳论长短,争闲气夫妻较高低(上)
作品名称:太平挽歌 作者:水如空 发布时间:2013-05-30 11:33:05 字数:4231
春天真是越来越近了,一场大风过后,往往又是一个晴暖的好天气。天空也蓝,阳光也暖,人们的心情自然也会好起来,猫了一冬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也能走出门来晒晒太阳,享受着这难得的好日子了。
天气这么好,没有哪个人愿意成天呆在屋里,赵元生媳妇更不例外。她天生就是个坐不住的人,俗话说叫长了“尖尖腚”,一会儿也呆不消停。总之也没有什么事儿干,于是便东家走走,西家逛逛,一走一逛就是半个屯子。本来她也爱赶集的,可是自打做过了那个倒霉的梦,以后只要一过太平桥,就会想起她婆婆来;一进市场,就会想起她爹来,所以去得也就少了。他们两个阴魂不散地围着她,往往弄得她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天她却是非去不可了,因为雪花膏抹光了,洗发精也只快见了底儿,好歹总要买回两瓶才行。因为春天气候干燥,脸上是一天不抹点儿什么也不行的。偏偏她这脸又挑拣,一般的牌子还不受,总得亲自去挑才合适。当然,即使不是春天,她也还是要抹的,毕竟对于女人,保护皮肤还是头等重要的。洗发精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大的风,出去一趟就是一脑袋土,离了它简直连日子也过不下去。碰巧这天是集,天气又好,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主意拿定了,她便去找赵元娥,元娥也正好有东西要买,二人便结伴同行,出了村,直奔太平乡集市。
这次出来她的心情倒是不错,和元娥一道唠着,竟忘了她婆婆和她爹这个茬儿。称心如意地买了东西,又轻轻松松地回来。在这么个好天气里,出去走走,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这女人走得起劲儿,竟把头上的纱巾也打开了,暖洋洋的太阳一晒,这才算体会到了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然而,她刚和元娥分了手,刚要走到自家大门口,只向西边儿子院儿里这么一看,那种心情刹那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她分明看见,在那三间房的窗根底下,正站着她大儿媳妇李淑艳。
西院这三间房是早些年就盖下的,虽说样式老了点儿,面积又小,但是房况还是不错的。本来赵元生一家就住那三间房子,东院是外姓的一所草房,后来那家搬走了,房子就卖给了他们,随后他们就推倒重盖,住进了这所新式的四间房,把那三间房给老爷子住着。去年儿子红宇结婚后,不过两个月媳妇就张罗要分家,而且主动提出要上西院儿那三间房。元生两口子没办法,只好依她。不过话却事先说明了,住着是行,房子可不归她,定婚时彩礼单上只写了两间,她就是真要了那所房子还得有老人一间呢!其实,别看老爷子赵云财先搬到这四间房的东屋住了,可是元生媳妇打算的是,用不了一年半载的,老儿子红坤也该结婚了,到时候还得把老爷子再弄回那三间房去。
现在的西院和东院虽说是一家,不过这也是才合并不久的,先前中间就有一道木栅栏,虽说已经坏得不像样子了,也没有人去修它,不过好歹有这么道屏障,也算是独门独院,红宇媳妇李淑艳图的就是这份清静。
这时候,元生媳妇正走过门前,只这么一抬头,正好看见李淑艳就站在那三间房门口,叉叉着两腿,乍乍着两手,正在那儿呦五喝六地往外撵鸭子呢,见她从大门口过去,又是头也没抬,眼也没撩,就跟没看见似的,赶跑了鸭子,就一转身回屋去了,只留下“咣当”的一声门响。
这女人一见这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眼见这群鸭子并没给撵出大门,反倒噼里叭啦一通乱跑,都钻过那道破栅栏,跑到她这院儿里来了。她心里来气,于是顺手从墙根底下捡起一根苞米秆子,紧跑几步,赶到鸭子前头,上去就是一阵猛打,吓得那些哑巴畜生一个个都鸭飞狗跳墙,急急忙忙又顺着原路要往回钻。可是过去时容易,回来时全都挤在一块儿,就困难多了,有一只大肥鸭子正好卡在那里,进退两难,急得它扯着脖子嘎嘎嘎一通乱叫。
这女人刚才这么跑了这几步,一不注意,也不知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就觉得脚心处有点儿疼。于是心里更觉得别扭,张开嘴一股脑儿就骂出来:“小败家的真他妈的不要脸,成天就知道往我这儿钻……小杂种的我让你跑,看我不抓住你打掉你胯骨……”
这时候李淑艳回到屋里刚坐下,忽然听见外面连骂带打,鸭子们更是乱扑腾着乱叫,心下也就明白了几分。她不由得暗中一笑,嗖地一下就从炕沿上蹦下来,顺手从外屋地下抄起把笤帚,一头闯出门外。一出门,眼见着婆婆已经一瘸一地走过去要开门进屋了,生怕她听不见,就急忙扯起脖子冲着那边大骂起来:“这帮老不死的,老骨头老肉了也不说消停点儿呆着!还他妈的能下几个蛋了?就知道整天穷叫唤……看姑奶奶哪天火儿上来不剁了你们……”她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就把手里的笤帚乱舞一阵,把一群鸭子从大门口直赶出去了,然后又回手拉上了木栅门,悠闲自在地迈着方步转回屋里。
她婆婆肺都要气炸了,腮帮子鼓鼓的,用牙紧咬着嘴唇,差一点儿就要咬出血来。想出去再骂几句吧!又苦于没有借口。要不出去吧!这口气实在又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儿媳妇进了屋又关了门,这才扔了苞米秆子,也转身回去。谁知一迈步,脚下的疼劲儿又上来了,虽说不怎么严重,可是心里堵着气,就更觉得疼得厉害。她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往屋里一看,这气儿又上来了。
原来,屋地中间正站着她的两个儿子红宇和红坤,哥俩儿都摆开了架式,正在那儿练武呢。
这几年,人们受了武侠小说和武打片的影响,不管是多大岁数,有事儿没事儿都想练上几招,街上也出了不少套路散打及点穴之类的书,所以在整个乡村里也掀起了练武的狂潮。乡野村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藏着那么几位自学成才的绝顶高手,不过能够比划几招的倒是大有人在,尤其是在青少年中间。
红宇这哥俩儿也不例外,从前两年开始就这么一直练着,而且在同村里还有一大帮同道。这哥两个中,别看红宇个儿小一些,倒是头脑灵,身子巧,悟性也高,又肯于下苦功夫,所以倒是有些真功夫。红坤虽然比他高了半头,身材也魁梧得多,可是除了身材和力气上的优势之外,其他方面就照他哥哥差远了。
这时候,红坤就正站在屋地中央,刚刚摆了个招势,红宇则拿了一本书在旁边给他指点,说他练得不对,于是就做了个样儿纠正。只见他右腿独立支撑,左腿提膝护裆,一手在前胸拔打,一手则在头上翻掌亮相,说这招叫“白鹤亮翅”,腿能护住下盘,手能护住中盘,一式两得,其妙无穷……
还没等红坤完全领悟这一招的玄妙呢,他妈正好从屋外进来,一见这情景,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指头就点在红宇的脑瓜门儿上,张口就骂:“你他妈的还有闲心练呢!就你那点儿能耐,连点儿男子汉骨气都没有,练到八十岁也是个熊包……”说着,一把手就把书抢过来,啪地一声摔在地下。
红宇的一招只守住了下盘中盘,不料他妈竟能出奇制胜,直打上盘,不愧是江湖前辈,果然出手不凡。红坤当时就是一愣,不晓得他妈赶集回来,冲着谁了,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不过红宇一听她这话头,马上就明白了。他也顾不得书,蹬蹬蹬几步跑出屋去,左手在木栅栏上一搭,轻轻一跃就回到了自己院里,一头闯进屋来。他定睛一看,媳妇李淑艳正盘腿坐在炕上洋洋得意呢。一见她抿着嘴要笑不笑的那副样子,红宇就气不打一处来,禁不住血往上涌,劈头就问:“是不是你惹我妈了?”
淑艳咧嘴一笑:“谁惹她了?我有多大胆儿啊?敢惹她吗?我就看她撵鸭子挺累的,也帮着骂骂,骂鸭子不犯法吧?”
红宇火气上升,也忘了好男不跟女斗的江湖规则,上去挥拳就打,嘴里骂道:“我叫你骂鸭子,你再骂一句我听听!”
淑艳一点儿防备也没有,一拳就被他揿翻到炕上,明知在他跟前要是还手根本就占不到便宜,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势倒在炕上撒起泼来,她一边扯着嗓子大哭一边不住嘴地大骂:“咋的了?我骂鸭子也不行啊?你们老赵家咋这么多说道呢……你凭啥打我呀?我他妈的犯到哪一条了?我他妈的中偷人了是养汉了?我上你们老赵家是挨打来了……”她嘴里骂着,两手只也没闲着,直往自己的头上身上一通乱抓,把头发也扯散了,衣服也扯开了。
红宇见她这样,知道她是故意的,火气更大,扑上去又是一拳,正巧淑艳身子一滚,没打实在。可是她可不管那个,哎哟一声就叫出来,哭声也更大了。
红宇明知道她耍泼,就要上前揪她起来。那媳妇急了,知道这么下去自己非吃大亏不可,于是噌的一下就跳到地下,鞋也顾不得穿,腾腾腾地放开大步就往外跑,一跑到屋外就扯着嗓子大吵大闹起来。这一吵一闹,东西两院儿的邻居们就都听见了,于是就有不少人出来,这其中只那么远远地看着看着热闹,自然也有热心肠的赶过来拉架。
李淑艳一见有了靠山,胆子就壮起来了,一边骂着一边就故意往红宇跟前凑:“你们老赵家不就这样吗?就跟家里人能耐,碰到外人就蔫了……还他妈的有啥能耐?给你打呀……给你打呀……”
这么一来,倒叫红宇骑虎难下了。他刚才跑回来时就知道,他妈肯定在后边偷偷摸摸地跟着呢,所以只想装腔作势打两下给他妈看看拉倒,可是没想到媳妇不知好歹,非要顶着烟儿往上上,这下到外边一吵吵,倒把事情弄大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手不知道被谁给拉住了,就只好作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用脚向前乱蹬。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她媳妇正是个得理不让人的角色,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场,自己绝对吃不了亏,所以也不管别人怎么拉着她,只管扯着嗓子叫骂,一边还发了疯似的向前乱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红宇那脚可不一般,是打十六七岁就绑过沙袋子、踢过木桩子的,虽说这两年不练了,可是毕竟功底还在。别看他个子小,脚踢得却高,这一脚虽然没用多大力气,可是正赶上淑艳往前冲,两下的力道合在一起,脚面啪的一声正拍在脸上,一颗虎牙当时就给踢掉了。
淑艳嘴里一疼,一把手捂住脸,再也骂不出来。眼见着血沫子从手指缝里直往外冒,人群里顿时有人惊叫起来;红宇当时也傻了。
这时候他妈一看事情闹大了,知道再不出面就不像那么回事了。她果然不愧是江湖老手,居然也从刚才红宇跳的地方一下子跳过栅栏来,装作一副刚刚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样子,上前分开众人,对着儿子“啪啪”就是两个耳光,一边指着红宇骂道:“你妈了个屄的,吃了哪门子错药了?成天到晚上就知道闹,闹,闹,闹够了就回家打仗,一点儿他妈的也不叫我省心……”
红宇一看,这倒好,过错全落到自己头上了,自己本来一心想从中周旋,结果却是里外不是人,两头都没讨着好。现在他才是百口莫辩,满肚子是气又没地方出去,只得在心里憋着,干瞪着眼睛瞅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把脚一跺,转身走了。
这边人们赶紧把淑艳劝着回屋去,先洗了脸,再倒水漱了口,她婆婆就在一边忙前忙后的,又问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淑艳说不用,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一边哭一边骂,嘴里句句带刺儿,虽说是骂着红宇,又总是指桑骂槐,不忘把他妈给捎带上。
众人看看她嘴里的血也止住了,看来没有什么大事,也就慢慢散了。她婆婆也再没话说,尴尴尬尬的坐了一会儿,也就回东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