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的晚霞 第六章 上
作品名称:凄美的晚霞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3-05-12 11:16:49 字数:5889
人们终于盼来了久违的春天。寒风凛冽的冬天渐渐隐退,春风把肆虐人们的冰雪,一点一点地融化。天寒地冻的大地上,长出一层绿色的小草,光秃秃的树枝上,生出了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儿。一阵阵暖暖的春风,吹醒了沉睡的大地,也吹醒了人们禁锢的思维。
如兰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刘美娟不要她早起做饭。孙峰上下班也由邻居大刘负责。她可以睡到七点多,吃了早饭就上班。
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喜鹊声,把如兰从睡梦中唤醒。她伸了伸懒腰,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目,穿好衣服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一缕东升的太阳光把她的眼睛刺得睁不开。
“孙峰,起床了。今天天气真好,我要把被子拿出去晒晒。”
“嗯,帮我拿件绒线衫,太阳这么好,多穿件绒线衫就不用穿棉衣了。”孙峰一边穿衣一边说。
“孙峰,我的课本呢?”如兰东翻翻西寻寻,说:“我昨天还在看的啊!好像就放在四仙桌上。”
“我妈拿走的。”孙峰非常随意地说着。
“为什么啊?我失去了那么多的机会,好容易盼到恢复高考。我们好多同学都欣喜地在复习备考,姆妈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课本?这是我转了好几个弯才借到的。”
“如兰,不要折腾了,我们好不容易要做父亲母亲了。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我考大学与我们的安稳日子有什么影响?”
“如兰,我们都已经三十多岁,同龄人的孩子快上学了。”
“我上大学,又没有说不要孩子。等到开学,我也生了。”
“谁带孩子?”
“姆妈如果不愿意带,我大嫂可以帮着带。”
“孩子不吃奶了?”
“我舅舅经常从香港给家里寄些奶粉,可以让孩子吃奶粉。”
“你也太自私了,怎么可以让他一生下来,就离开亲娘,吃不到母亲的奶。”
“这是暂时的,我能上大学,对孩子将来一生的前途,都有好处。”
“如兰,我是爱你的,可你一直在应付我。我多么希望你能像爱林思城那样爱我。”
“我与林思城是注定无缘。”
“你对我与胖丫的事一点不嫉妒,那天我特为刺激你,可是,你却满不在乎。而林思城结婚的消息让你失魂落魄。”
“这是伤痛,我希望这个伤痛让时间来抹平。一次次揭开刚结起的新痂,伤口就很难愈合。”
“在这之前,我从没有揭过。”孙峰痛苦地说。
“这点我很感谢你,我相信我们之间的鸿沟,时间老人会帮助我们填平的,我们会成为好夫妻。”如兰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说。
“你上大学后,我们的距离不是更大吗?”
“缩短距离,不应该让我变矮,而是要增长你的知识,你还年轻,你可以学习。”
“如兰,我们都31岁了,追求的是稳定生活,学习已经不是我们这种年纪的人所要考虑的事。”
“学习是没有止境的,活到老学到老。而考大学是我们“老三届”学生的夙愿,你应该理解我的感受。”如兰越说越激动。
“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会不同意你去考大学的。”
“孙峰,亏你是个经过大学校锻炼出来的退伍军人,你怎么还这样封建呢!”如兰非常生气。
孙峰也激动起来了:“你是孙家的媳妇,你应该为孙家想想。”
“孙峰,我们的关系不是靠捆绑,我们需要的是相互信任。信任的要素和条件,第一相互理解支持,第二有个孩子,第三是时间老人。”如兰还想说服孙峰。
“你放弃吧,拿不到户口簿,你是报不上名的。”如兰的坚持,使孙峰失去了理智。
如兰抱着被子走出房门,正好看到刘美娟拿着她的课本往灶膛里塞。她不顾一切冲过去抢,刘美娟顺手一推,如兰跌坐在地。刘美娟吓得面色铁青,正好大刘来接孙峰,就让大刘把如兰送到医院。
刘美娟泪眼婆娑,顿足捶胸,后悔莫及。孙峰低头坐在手术室门口,心事重重。
陈万尧和赵树凤坐着小三轮车赶到医院时,正好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大家焦急地围了上去,医生摘下口罩,说:“大人没事,小孩没有保住。”
“……”刘美娟一听就软了下来。
“姆妈……”孙峰和陈万尧把她扶到一张空床上。
如梅带着孩子到医院来看如兰,惋惜地说:“三姐,你都31岁了,好不容易怀上,怎么这样不当心呢?”
“如梅,这样也好,你考上大学,孩子就由姐帮你带。”
“三姐,你不考了?”
“孙峰家把户口簿藏起来,姐报不上名。”如兰摸摸小外甥的头说。
“那也不用你带,他姑姑说帮我带,她自己的孩子上三年级,再带一个小的不碍事。”如梅又说:“三姐,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考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梅,我明天出院就不回孙家了,你回去帮我把小屋整理一下。明天让如轩和嫂嫂来接我回家。”如兰望着天上的浮云,轻轻地说。
“三姐,你跟孙峰说了吗?”
“不用说,姐想家了,想奶奶了,想爸爸姆妈,想你们了,就让你们接姐姐回家。”如兰说着泪水又淌了下来。
如兰要回娘家休养几天,刘美娟觉得对不起如兰,所以也不阻止。孙峰觉得如兰不是那种意思,但也不便挑明,他想现在如兰心中有气,希望过一段时期能回心转意。
如兰回到小屋,93岁的奶奶心痛地煮了一碗鸡蛋,颤巍巍地给如兰送去:“兰儿,吃碗奶奶煮的鸡蛋吧!”
“奶奶真好!”如兰伸手接过煮鸡蛋。
赵树凤心事重重地说:“桂珍,住几天就回去吧!”
“姆妈,我不回去了。”
“考大学的事,再商量商量么。家还是要回的。”
“姆妈,我一直在努力,可是,我和他们的距离就是拉不近,这样子,不仅我痛苦,其实孙峰也不幸福。”如兰理了理头发,说:“不是为了某一件事我要离婚。我反复想过,我和孙峰之间的鸿沟没有弥合的希望。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大痛。早点结束好一些。”
“你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赵树凤想劝劝如兰。
“嗯,三年来,我一直在努力。但这个感情的事不是用力气能解决的,说句实在话,孙家虽然有点琐碎,他妈妈总是喋喋不休的,我心里有点不好受,但总的来说我还能承受。我感觉到孙峰也在努力。他还去回纺厂当门卫。但是,我们的价值观无法沟通,我想让他多看书学习,提高自己,而他认为我天天看书在浪费时间。”
“再考虑考虑!”
“……”如兰抖了一下,没有再说。
孙笔和孙墨二姐妹一起来看如兰,一叠声地替母亲道歉。
“如兰,我妈这样做是不好,我们替她向你赔罪来了。”
“姐姐,姆妈也不是故意的,她已经非常自责了,再赔罪真的叫如兰受不起。”
“跟我们回去,好吗?”
“姐姐,我对不起你们了。请你们给孙峰找个好女人吧。”如兰去意已决。
孙峰和刘美娟也来过,但是,如兰觉得一点回头的勇气也没有。刘美娟气恨地说:“我们不会在离婚书上签字,也不让你迁户口。”
如兰在娘家,因为没有户口,不能在娘家的生产队参加劳动。那边的回纺厂又去不了。只好跟着母亲去裁缝铺做衣服。
如兰和赵树凤正在低头踩着缝纫机,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打量了一下她们的裁缝铺,说:“我想做几十件工作服,你们做吗?”
“……”赵树凤怕来不及做,有点犹疑。
如兰却笑眯眯地说:“做,说个规格要求。”
“我们是校办厂。”
“好的,做得斯文些。那么是什么工厂呢?”
“纸箱厂,三十个女工,七八个男工。”
如兰想了想说:“你看这样好吗?做斜纹藏青色,女工服装腰里收一点,前边镶嵌一道红白斜条子的线。这样显得女性的柔美。”
“好,我们的女工一定喜欢。”中年男子高兴地拍着手说。
“男工的衣服,上边增加二只口袋,放放电笔啊,小螺丝刀什么的。布料用劳动布,耐磨。”
“太好了,就这样定了。我明天送款子来。”
赵树凤担心地说:“如兰,你一下子接了那么多生意。我们还有老客户的生意,来得及做吗?”
“我们裁好了,做出几件样衣后,可以分给队里的妇女一起做。”
如兰回家,把二狗子的老婆沙沙,嫁在隔壁队的娟子和芳芳,还有自己的嫂嫂,召集起来,跟她们一说,大家听说有个挣钱的机会,当然很高兴。
可是她们平时只是在家里缝缝补补,或者做做小孩子的简单衣服,都是些半拉子缝纫工。
娟子说:“我只会做做现成的,上领、嵌线我不会。”
如兰胸有成竹地说:“这样吧,这些难的先由我做,大家一边做一边学。”
大嫂灵机一动,说:“最好大家把缝纫机集中在一起,这样便于相互之间取长补短,也不用把衣料抱进抱出的。”
沙沙接着说:“二狗子他爷爷奶奶去世后,二间朝东草屋一直空着,虽然简陋点。但是,整理整理可以放好多缝纫机。”
“我们动手吧!”如兰一挥手,大家回家拿了扫帚、煤锹、抹布、畚箕,哼着歌儿干开了。
第二天,大家就把自己家里的缝纫机搬到这个临时工场,热情高涨地干了起来。
原打算做好这批工作服,大家就散伙回家的,没想到做了这批工作服,就有源源不断的厂家找上门来订做工作服,她们这几个人忙不过来,还扩招十几个青年妇女一起做。两间朝东屋里挤了几十部缝纫机。
生意越做越大,工人也越来越多。如兰与娟子等商量后,为小工厂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一开始,大家做完一批生活就分配。姐妹们高高兴兴地做了一批又一批,这时如兰又在想不能光做工作服,应该接一些难度大的生活做做,这样就可以让小工厂长期生存下来。
如兰主意一定,她就去县城的服装店游说,帮他们加工成衣。于是又添置了拷边车、卷边鸭脚、绣花手绑……在朝东屋的南边又搭了间房子,做仓库兼裁剪车间。工人也都分了工,有熟练工、初学工、裁剪工、缝纫工、包装工。还专门聘请了联系业务和采购原料的供销人员。
如兰在裁剪车间里放了张写字台,当起了临时厂长,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每天有一群人围着她,要求来干活的,来定做工作服的,服装店来谈款式的,新工人请教技术的等等。
这个小工厂里充满了朝气和活力,姑娘和小媳妇放弃了纳鞋底、绣鞋垫,纷纷要求到工厂来挣钱。她们的脸上露都出了自信的笑容。
一天,老队长从大队里开会回来,又来到如兰她们的小工厂。他没有了平时那种笑眯眯的欣赏之情。听着哒哒哒的机器声,非常为难地对如兰说:
“如兰,上面说你们的小工厂不合法,要求你们立刻停下来整顿。”
如兰诧异地问:“我们这些闲人弄碗饭吃吃,怎么也犯法啦?”
老队长说:“超过8人的工厂,就是雇工剥削。”
“我们是合作社性质的,大家一起干活,有了收入大家平均分配,不存在谁剥削了谁。”
“我是知道的,你们一开始为了熟手带生手才集合起来的。可是,上面不了解你们的实际情况,只听汇报。”
“是谁怎么缺德。马上停下来,那些工作服还可以去打个招呼,把订单退掉。而服装店的衣服都是赶季节的,不可以拖延呀。”
老队长皱着眉头说:“还有,他们说你们没有任何手续,这样规模的工厂要办个证件。”
“我们办了证件,就可以生产了?”如兰焦急地问。
“我也不懂,你先到公社里问问看。”
娟子在车间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急忙跑出来说:“如兰,我明天陪你去,我男人在公社里上班,认识一些人。我们先去问问看。”
“好吧。”
剥削,证件,如兰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她简单地想着,自己因为没有户口,不能到生产队挣工分,才帮别人做衣服。帮人做衣服拿工钱,天经地义。大家一起做,也只是有利于老手带新手,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怎么就成了剥削。
第二天,如兰与娟子一起到公社里。她们先问了副书记,他很忙,没说上几句就做别的事去了。如兰和娟子好像什么也没有问到。
于是又去公社管委会办公室,秘书告诉她们,去找分管主任。可是,分管主任开会去了。
娟子就到她丈夫的财政所办公室,让他给想想办法。他正在与几个部门干部做协调工作,过了一会儿落个空,如兰把她们的来意说了一遍。
他听完后,说:“不好办啊。”
娟子说:“我们的衣服都做到了一半,停下来怎么交差啊!你总得帮我们想个解决的办法。我们好不容易弄了个干活的地方,挣点零钱,还要这不行,那不好,怎么就那么的难呢?”说着真要哭了。
如兰想了想说:“怎么做合法,我们就这么改。只要能让小工厂生存下来。”
娟子的丈夫郝部长对这种新鲜事物,也不知道往那条政策上靠,只好答应帮她们问问情况,看看往哪里靠得上。
服装店里催着要货,小工厂又不能复工。如兰说:“我们已经接下来的生意总归要做完成的。我看这样吧,大家把缝纫机搬回家里,厂里把裁好的片子,分送到每个人的家里。”
沙沙焦急地说:“衣领上花边,我不会做怎么办?”
“两三个人一起做,可以互相关心一下。老手和新手搭开点。”
如兰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的小屋,这些日子她太累了。一直绷紧着神经,今天找这领导谈谈,明天寻那个领导说说,疲于奔波,毫无进展。她还担心把衣料分下去做,会出现质量问题。还有后面的业务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下马了?如兰苦恼着,想想别人怎么都能办厂,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呢?这时父亲从织布厂下班回家。如兰一下子跳了起来。急急忙忙披件大衣,赶到老队长家里。
老队长正在吃晚饭,见如兰急匆匆赶来,忙端过一条凳子,问道:“如兰,你有事?”
“老队长,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如兰来不及坐下,冲口而出。
“如兰,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办。”
“老队长,大队里不是办了很多工厂,有的生产队也办了队办厂,我们的小工厂,就以我们的生产小队出面去办个证,不就是合法了吗。”
“哦,是这样,要是以生产小队出面,我们小队里就要派会计来做账,你们厂里的收入都要纳入小队收入,厂里的工人只能记工分。”
如兰高兴地说:“河水宽井水满,小队里总收入多了,我们挣的工分单价也高,不是还在一个锅里吗。”说着兴奋地站起来说:“老队长,办证之事,你老帮助解决了吧。”
在老队长和娟子男人郝部长的周旋下,停了一星期的小工厂,终于又响起了哒哒哒的机器声。
小工厂的门口挂了块牌子:七星大队一0队服装厂。队里派了个会计来协助管理。如兰没有户口,只能当副厂长,老队长当名誉厂长。
如兰热情奔放地忙里忙外。给香港的舅舅写信,让他帮助买些时装杂志和服装设计的书,舅妈去法国时还帮助她买了几本法国的服装设计书籍。
每天忙完小工厂的事,如兰回到小屋如饥如渴地翻阅着这些书。一件件、一套套时尚而又精美的成衣图案,看得如兰眼花缭乱,恨不得拿下来穿一穿。有时情不自禁地在这些衣服上亲一亲。那些美不胜收的各种配件,大多数见都没有见过,但是,在一件普通的衣服上一放,这件衣服马上光彩夺目。
她看着书上的衣服样本,脑海里渐渐出现了一个服装厂的蓝图。她要把这些美丽的衣服都做出来,搞一个陈列室,让爱美的姑娘、小媳妇们像蝴蝶一样在她做的衣服里留连忘返。
她把自己构思设计的衣服,讲给服装店的负责人听。
“董主任,你看看这套衣服好看吗?”如兰拿着一本香港服装杂志,向来订货的服装店负责人介绍。
“太好看了。不过香港人能穿得出去,我们大陆恐怕没人敢穿。我很喜欢这套衣服,但要是我买了,也只能在家里偷偷地穿,自己欣赏自己乐。”董主任颠来倒去地翻着杂志。
“这样吧,我们稍作改动,在这件衣服的基础上,把前边的胸花拿掉,夸张的泡泡领不做,做成我们常做的一字领。”如兰拿着铅笔在杂志上点点画画。
“这样就没有原来那件好看了。”董主任惋惜地说:“不过这样一改我也能穿出去了。比原来的那些老款式肯定好看多了。”
“我们要让大家想买能穿,只有先这样子变通一下。”
“那么你们就给我们店里做几十套吧。”
“还有这些款式要不要也做一点。”如兰翻着杂志,又选出几款。
“好啊!就按陈厂长的方案,稍作改动一下,帮我们每个款式做几套,我拿到店里去试试。”董主任与如兰在杂志上又选了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