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的晚霞 第五章 中
作品名称:凄美的晚霞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3-05-11 12:43:15 字数:5304
林思城回部队后给如兰写了好几封信,告诉如兰他已经找指导员谈了要求退伍的决定。因为他的提干报告已经报到支队政治处,正在审批。指导员很理解、同情他,佩服他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又说撤销提干报告,转为退伍需要足够理由,必须逐级上报,不会轻易批下来的。
林思城不断地给如兰写信,就是不见如兰的回信。
难道如兰又出差了?或者信被邮递员弄丢了?他盼啊!等啊!等不到回信,过几天再写一封,写啊,等啊,林思城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焦急地想:难道如兰真的不爱自己了。
而家里一封又一封的来信,信中夹着一个又一个美女的照片。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看,连信的内容也不细看,只是草草地扫一眼。
农历二月初二的下午,他从营部回来,看见他天天呵护的那盆兰花摔在地上,花盆摔得粉碎。墨绿的叶子,被泥土和碎片砸得支离破碎。郁闷的心情,一下子爆发了,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他,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几个新战士吓得慌忙去找花盆,再到山上挖了好多的兰花。林见了一堆的兰花,奔到山上放声大哭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火,为什么要大哭。
折腾了大半夜的林思城,拂晓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他梦见如兰到部队来看他,他高兴地带着如兰到处转悠,告诉他的战友,他的女朋友来了。战友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他又带如兰到山上看兰花草。如兰去摘一朵兰花时,忽然脚下的一块石头松动,掉下山崖。他连忙伸手去拉,没有拉住……
“如兰……”林思城吓醒了,发现自己一身大汗。
梦醒之后,他更加不安,烦躁得直想要去打架,实在无法使自己安静一会儿。于是请了半天假,到集镇上给范孝义挂了个长途电话,叫他无论如何去看看如兰。也让范孝义问一下,他给如兰的信,如兰收到了吗?为什么如兰一封回信也没有。
第二天,范孝义赶到如兰家时,正好如兰结婚后三朝回娘家。
“范孝义,你怎么来了?”如兰惊讶地问。
“我来……”范孝义比如兰更惊讶:“如兰,你结婚了怎么不通知我?也不写信告诉思城兄?”
“你不请自来,就不用通知了。至于林思城,路途遥远就免了。”如兰回过头对孙峰说:“这是我的老同学范孝义。”又对范孝义说:“这是我的丈夫孙峰。”
“你好!孙峰。”范孝义机械地伸出右手。
“你好!范孝义同学,以后常来家坐坐。”孙峰接住范孝义伸过来的手。
范孝义遇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回门酒宴,感到如芒在背,走又不是,留也不合适。他左右为难地随着大家一起落座吃饭,一直找不到机会把林思城的话传过去。在酒席上举起酒杯,却犹如鱼刺哽喉,这个出口成章的教书先生,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祝酒词。
好容易吃完了这顿最令他尴尬的饭。
“范孝义,是林思城让你来的吗?”陈万尧把他约到外宅。
“是的,昨天他给我打了长途电话。要我无论如何来看看如兰,因为他很久没有收到如兰的信了。心里非常不安。”范孝义推推近视眼镜又问:“伯父,你看出来了。”
“林思城的来信,如兰都收到了。”陈万尧叹口气说:“如兰是坚强的,她急急忙忙嫁人,就是为了林思城。她总是为他人着想。”
“那她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如兰太爱思城了,所以她决定牺牲自己。”陈万尧说着老泪纵横:“你别看她笑容满面的,心里苦着呢。出嫁前一天晚上,还偷偷地落泪呢。”
“这叫什么事?思城兄已经决心退伍了,难道如兰不清楚?”
“清楚才那么急嫁人的,她视思城的前程为自己的生命。其实她的心已经死了,人不死因为家人。”陈万尧苦着脸说:“如兰是勇敢的,她能吃艰苦生活的苦,能吃繁重劳动的苦,今天她又在吞咽感情破碎的苦。”
范孝义摘下近视眼镜,用手绢擦了擦淌下的泪水,说:“我理解如兰的决定,如兰真是女中豪杰,伯父的好女儿!我们大队有个姑娘,跟如兰的情况差不多,男朋友在部队提干后,就抛弃了她,她几次寻死,家人轮流陪着她。一疏忽她跑了,全家人哭喊着到处找,那天我也去帮助找了一个晚上。”
陈万尧说:“这种事,搁谁谁都受不了。那个姑娘也是够苦的,都是被父母害的。就说我家如兰吧,她有什么错啊?”
“伯父,我回家了。转告如兰自己保重,我见了如兰怕控止不住要流泪,我不进去了。”范孝义擦着热泪匆匆离去。
“范孝义,请转告林思城,一定要干出成绩,不要辜负了如兰的一片苦心。”陈万尧挥手喊着。
林思城焦急地盼着范孝义的来信,更希望突然收到如兰的来信,告诉他:“城,我这段时间出差在外”。
林思城正在指导员的办公室汇报工作,通讯员过来送报纸,见了老兵林思城说:“有你的信。”
“好!给我吧。”林思城接过信一看,是范孝义的来信。等谈完事,一脚跨出指导员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纸。可是,还没看完就昏厥过去。指导员赶紧把他扶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林思城绝望地睁开眼睛。指导员把掉在地上的信捡起给他,又爱莫能助地给林倒了杯开水。
林思城接过杯子,喝了口开水。久久地低着头,不言不语,咬着牙,脸有点扭曲。他用拳头敲敲大腿,对指导员说:“我请二天假,回去看看。”
“你还是不要回去为好。”指导员递过一条毛巾说:“你回去对你、对陈如兰是一个更大的折磨。木已成舟,你回去了能还成树吗?”
“如兰怎么可以擅自决定,不和我商量一下,哪怕让范孝义转告一下也可以。”
“陈如兰是在为你作出牺牲,她能告诉你吗?”
“如兰你不该啊!你不该抛弃我呀!”林思城痛苦地说。
指导员非常同情地说:“林思城同志,你只有在部队干出成绩才对得起陈如兰为你作出的牺牲。”
林思城回到宿舍,铺开信纸。他要把多日来对如兰的思念,和现在对如兰的担心,写一封长长的信,他要把心里话都告诉如兰。可是,怎么写呢?怎么称呼她呢?兰儿已经不是他的兰儿了,永远不是他的了。那么就说陈如兰同学,而下文又怎么写呢?告诉她,我爱你,我日夜思念你,能吗?不能这样写,那么还能写什么呢?
他写了撕,撕了写,终究没有写成这封长长的,有千言万语要说的信。从此兰儿只能藏在他的心底,想她时只有兰花陪伴着他,思她时只有八年的书信安慰他,希望能在睡梦里多见几次兰儿。
林思城做了一只精美的小箱子,把如兰的信,如兰的照片放进精美的小箱子里。这只精美的小箱子将要陪他走完人生路。
“大家吃糖!”孙峰的母亲刘美娟一脸的欢喜,领着如兰到回纺厂给同事们发喜糖。如兰被安排在大队办的回纺厂上班,每天和婆婆一起在回纺厂上三班倒。今天是如兰第一天来上班。
“啊!刘美娟,你的媳妇真漂亮。”
“刘美娟,你媳妇是哪里人?”
“刘美娟好福气,娶了这么个仙女回家。”
工人们喜气洋洋地吃着喜糖和喜糕。如兰大大方方地跟大家打过招呼。
“你们今天怎么这样高兴?”厂长从外面进来,好奇地问。
“有喜糖吃么。”
“来来,厂长吃糖。”刘美娟给厂长递过一把喜糖,又指指身边的如兰,说:“这是我的媳妇,今天来报到上班。”
“请厂长多多关照。”如兰走过去与厂长握了握手。
“果然是个大美女。听老书记说过,我们的战斗英雄娶了个西施,大队里安排到我们回纺厂上班。欢迎!欢迎!”厂长见了如兰有一种震撼,他为如兰的美丽兴奋,更为如兰的端庄、大方倾倒,说:“给我们大队回纺厂添彩了。”
刘美娟却没有了刚才的欣喜,她对如兰主动伸手与厂长握手觉得不快,对于厂长这么夸奖如兰,心里有点堵。
如兰在回纺厂三班制做挡车工,已经没有任何激情和理想。只是认认真真地接好线头,纺好纱。其实这活非常简单,两、三天就游刃有余。干惯重体力活的如兰,在回纺厂上班简直是举着鹅毛过马路,除了噪音就是走路。下班回家除了烧饭,就是为孙峰换换、洗洗。公公做的竹器生活,她也帮不上忙。她想以后大概就是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完这辈子。
有个战斗英雄的丈夫,别人也不敢欺负她。尽管婆婆对于厂长的夸奖有点不开心。其实厂长除了欣赏外,根本不敢对战斗英雄的妻子有什么非分之念的。周围的环境比在娘家好多了,既没有人要她干这干那,也不需要自己去努力争取什么。放弃了与林思城的感情,尽管有时仍有一点痛,但她相信在这种平静的环境里浸泡一段时间,这个伤痛回慢慢愈合的。她决心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厂里、家里两点一线的安逸日子是大多数女人所喜欢的。如兰虽然聪明、美丽,但她是女人,当然也不喜欢经风雨、历艰险的颠簸生活。
陈万尧有了战斗英雄的女婿,在大队干部眼里的分量也重了许多。虽然不在一个公社,虽然陈家从来不举起这杆大旗。然而无影之中的能量,总是穿过时空悄无声息地传递给一些人,没有人向他们宣布什么,更没有拿捏在手中之物的任何暗示,还是电击了一些人。
然而平静的日子实在难求。国家虽然给了孙峰富足有余的生活保障,父母又帮他娶了个又美丽又聪明的贤惠妻子。但是,在家待的时间长了,离外面精彩的世界越来越远,物质上非常富有的他,精神上却是空空洞洞的。再加上与如兰之间的文化差异,如兰除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与他的交流很少。如兰对孙峰总是相敬如宾,有求必应,说话客客气气。这种表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折磨,男人需要女人的小脾气,或者发发嗲。可是,如兰好像是个保姆,除了能干,除了唯命是从,没有一点柔情蜜意,太缺少女人味了。
枯燥的日子让孙峰厌倦。太阳什么时候出来他不用管,想睡到几点就几点。晚饭什么时候吃他也不用想,反正有人给他端上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用着急,总之别人有的,他不会缺。别人难于得到的,他举手可得。不需要他劳动,也不需要他动脑子。每天目送一个美女出门,晚上看着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人,从壁画上走下来帮他干这干那。他们明明天天生活在一起,却觉得那样的陌生。明明每天在为他干这干那,却遥不可及。他这个战斗英雄,得到了那么多光环和掌声,面对如兰的微笑,却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
日复一日,孙峰越来越感到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新婚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胸中的一股无名火终于爆发了。如兰帮他洗完脚,给他穿袜子时,他一脚把脚盆踢翻,如兰赶紧拿干布去吸水,孙峰又是一脚,把如兰踢得仰面一跤。婆婆本来对如兰也有不满情绪,这时也过来帮腔,开始骂骂咧咧。
“花瓶好看不中用。”
“上班穿什么招蜂惹蝶的风流衣裳?”
“人家厂长客气一句,就屁颠屁颠的去握手。”
“……”
如兰一声不吭爬起来,捡起脚盆去收拾脏衣服。公公说:“这只脚盆我用十几张工业券买的。别被你们弄坏了。”
婆婆又有口舌了:“人家是高楼洋房出身的,你这个小气鬼,一只脚盆要啰里啰嗦的。”
“谁小气鬼,我只是叮嘱一句,你这个泼妇。”
“谁泼妇?谁泼妇?你到底向着谁?”
“我没有向着谁。”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向着谁?”
“啪!”公公给婆婆一记巴掌。
婆婆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哑巴叔叔去拉婆婆,婆婆哭得更厉害。
“烦不烦人。”孙峰把桌子上的一把茶壶摔得粉碎。
一阵肃静之后,老俩口又心疼起茶壶来,少不了再责怪如兰。如兰充耳不闻地任由公公婆婆嚷嚷,战火又烧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停息。
这种场面,这种无端的争吵,三天两头上演着,终于把如兰设想的相夫教子的安逸生活彻底砸碎。在娘家,她受到社会上各种各样的歧视和不公,但是,回到家里有着无比疼爱她的奶奶,有着无微不至关怀她的父母,还有兄弟姐妹的相依。而在夫家,觉得这个家怎么就那样的陌生,感到非常的寒冷。自己一直是这个家庭的外人,孤零零地游离在外。她试图融入这个家中,又觉得与这家人无话可说,找不到勾通的渠道。
公公婆婆那种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家无一日宁的骂骂咧咧,使如兰心力交瘁。孙峰日益烦躁的情绪,让如兰胆战心惊。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未来长长的光阴。
国庆节,如兰回到娘家。把压抑在心里的困惑和委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全倒给了父母。
赵树凤听完如兰的诉说,长长地叹口气说:“桂珍,侬要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的,侬必须改变自己。”
“……”如兰非常诧异,母亲怎么一句同情和安慰的话也没有。
陈万尧说:“如兰,你必须融入到这个家里。你不能总是沉默。”
“难道让我去跟婆婆争吵,跟孙峰打架吗?”如兰想不到父母亲都没有给她一句支持的话。感到非常的泄气,委屈。
“如兰,你不是去当保姆的,你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陈万尧沉思了许久,又语重心长地说:“那天,我在你们家吃饭,听着孙峰的爸爸、妈妈和孙峰一起谈论着,八月半怎么过,该买点什么,连你的哑巴叔叔都呀呀地比划着,可你呢,一声不响地只管吃你的饭,拒人以千里之外。”
“我都服从他们,难道不好吗?。”如兰非常不满地说。
“你心里总是忘不了林思城,你把孙家当成了客栈。你要想好好地在孙家过日子,必须把林思城忘了。”
“对于林思城,我早已绝了。要不,我也不会嫁人的。”
“你没有忘。”
“爸爸,我只想有个稳稳当当的生活,我别无他求。”
“桂珍,侬必须从痛苦中走出来。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姆妈,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求平静地活着。”
“但是,侬也得替孙峰想想,娶了个美女回家。不挣不吵,却总是整天无声无息的,侬说孙峰痛苦吗?”赵树凤给如兰到了杯水。
如兰泪汪汪地接过水杯,说:“姆妈,不是我不声不响。我实在觉得无话可说。”
“唉!总是这样闷着,你也痛苦,孙峰也难受。”
“难道要像孙峰的父母那样,总是骂骂咧咧的就幸福。”
“唉,如兰,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吵吵闹闹真夫妻。”
“爸爸,我怎么不见您和姆妈吵吵闹闹呢?”
“如兰,孙峰是个好小囝,回去好好地与他勾通一下。你的幸福,孙家的幸福都掌握在你的手里。”陈万尧语重心长地开导如兰。
陈万尧知道如兰与孙峰有距离,但是,他觉得日子长了,慢慢会磨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