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卫星上天齐欢庆 虚惊一场值夜班

　　北疆的春天来得比畿辅要晚，4月10日还下了一场雪，到4月底时，孔卫国他们驻地附近广漠的田野上少有的几棵树才露出了绿芽。
　　4月25日这天晚饭后，孔卫国安排好晚上的值班，在宿舍里打开笔记本，翻着最近自从开展“两忆三查”以来所作的笔记。他觉得“两亿三查”教育太有必要了，他又一次看着笔记本上记的林副主席的指示：“‘两忆三查’教育很生动，从实际出发，解决了忘本思想，效果很好。这是个活的教育，活的东西，比课本好，全军都要这样搞”，“不懂得什么是阶级，不懂得什么是剥削，就不懂得革命”。指导员在动员会上讲：这次“两亿三查”的特点，第一是70年代第一个大战役，是全军性的政治大运动，所以，具备很深的广度、深度、高度；第二是兵团处在北部边疆，反修第一线，是火线大练兵，要比内地做得好；第三是在国际上，正是帝修反处在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困难重重到处碰壁、内外交困日落西山、奄奄一息的时候，但是他们还会垂死挣扎，狗急跳墙；第四是这次教育时间集中，人力集中，加强领导，比任何一次运动都大，是兵团组建来头一次。
　　确实是这样，孔卫国想：在教育中学习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等四篇文章，看了《收租院》、《批判刘少奇的剥削有功论》和《新沙皇的罪行》等电影，连里还举办了阶级教育展览，在忆苦阶段，每个人还都谈了自己家在旧社会的苦难，出身不好的也谈了剥削阶级的罪行，孔卫国也把从哥哥那听说的父母过去的家事和参加革命斗争的情况向大家谈了，感到剥削阶级真可恶，罪大恶极，刘少奇宣扬剥削有功论真是荒纽。特别是吃的那顿忆苦饭，一人一个糠饼子，虽说在家困难时也经常吃这样的糠饼子，可现在还是咽不下去。更加感到毛主席领导中国人民推翻剥削阶级建立新中国真伟大，为人类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共产主义奋斗无比的光荣。有些人承认阶级斗争存在于战争年代，而看不到阶级斗争在现实的存在，听不到阶级斗争的炮声，沉浸在“和平世界”里，还有些人认为，社会上的阶级斗争有，而兵团内部没有，这是受“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影响。党的基本路线指出：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从大家摆出的一些现象可以看出，阶级敌人是决不会放过我们青年人的，他们把在中国复辟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这代人身上，他们要按照他们的世界观来改造我们。有些人对兵团战士的家长说：“孩子在兵团吃不好、住不好，受了委屈了。”于是有些家长便寄来许多水果、点心等；有些家长还要自己的孩子回去。有些人羡慕那些调到城市去和调到工厂去的人，觉得自己吃了亏，便不安心工作，甚至有逃跑回去的。这些都是兵团内部的阶级斗争的反映，特别是在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还是非常激烈的。孔卫国非常庆幸自己参加了兵团，参加了革命。他还对毛主席“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论断、对毛主席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路线特别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非常钦佩。他感到自己的阶级觉悟有了很大的提高，革命的自觉性有了很大的增长，跟着毛主席继续革命的决心更坚定了。
　　“别学了，班长，该听联播了，”王玉青进了宿舍，看见孔卫国正专注的学习，对他说。
　　班里其他人也回来了一些，收音机里响过熟悉的东方红乐曲后，一个男播音员的声音传出：“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成功了”的话语。
　　“什么？”孔卫国抬起头睁大了眼。
　　“咱们发射人造卫星啦！”季美潭说。
　　“别嚷，听着！”郑工升推了季美潭一把说。
　　收音机里继续说着：“1970年4月24日21时35分，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1号一举发射升空成功，21时48分进入预定轨道，21时50分传回了《东方红》乐曲……”收音机里传出清脆的《东方红》乐曲的“叮咚”声。
　　“万岁！毛主席万岁！”大家激动地喊起来。
　　“这太伟大了，这给美帝苏修一记当头棒！”孔卫国说。
　　“走，走！咱们游行去！”杨雨生说。
　　“到哪游呀？这又没大街，没人看，”张任远说。
　　“咱们庆祝咱们的，你管他有人看没人看！”王祥立说。
　　“就围着村子转！”杨雨生说。
　　“走！咱们庆祝去！”孔卫国说着，招呼大家一窝蜂似地冲到外边。
　　走到外面一看，别的排的同志也已经跑出来了，高兴地嚷着、喊着。
　　“5班长，咱们集合在一起庆祝！”2排长姚中才戴着眼镜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跑过来对孔卫国说。
　　2排站好队后，围着村子中央的篮球场走着，姚中才大声领着喊口号：“热烈庆祝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
　　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开开院门，站到外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兵团战士。8小队小队长刘顺保叼着旱烟袋，问2排长：“咋介咧？”
　　“哎呀！咱们国家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卫星上天啦！”2排长说。
　　“噢，卫星上天了，”刘顺保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1排、3排和4排的人也都汇集到篮球场来了，大家排着队，在这小小的球场上转着，喊着。
　　游行的队伍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后，又到村外围着村子转了几圈。有人提议到团部去，2连的庆祝队伍喊着口号向团部走去。
　　到了团部，已经有附近的6连和机运连的人马在司令部前边的检阅场上了。不知谁在队伍里喊道：“看！那就是卫星吧！”
　　人们把目光集中到夜空，果然，在夜空的南面从西向东有一颗比别的星星亮得多的星星缓慢地移动着。
　　“卫星，那就是卫星！”
　　“东方红1号！”
　　“万岁！”
　　欢呼声、笑声响彻在这边陲无际的大漠旁边。
　　团首长和团司令部的参谋干事们也来到了司令部前，向人群挥手致意着。游行庆祝的队伍一直到午夜才逐渐散去。
　　孔卫国他们走回驻地8小队村边时，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该他们值班，他看看值第1班的郑工升和季美潭，又看看该值第2班王祥立和武连生，问道：“你们没去值班？”
　　这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郑工升一拍脑门说：“忘了，光顾了庆祝了，咱们赶快去！”说完就要跑。
　　“算了，你们两班也都该下了，任远，咱们快走，”说着招呼张任远向食堂跑去。
　　这兵团连队跟部队一样，晚上在食堂前要站岗的，每班两人，两小时一换。这确实是很有必要，食堂出了问题那要涉及几百人的健康甚至生命问题。孔卫国老远看见食堂前有人在站岗，走进一看是炊事班长白又明。
　　“白班长，你这是……”孔卫国说。
　　“我看大家庆祝卫星上天没人来值班，想可能是一激动忘了，我就临时替值了，”白班长慢条斯理地说。
　　“多谢你了，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太不该了，”孔卫国不好意思地说。
　　白班长把半自动步枪摘下来，递给孔卫国，摆摆手说：“还好，到现在也没人来查岗，我走了，”说完走回宿舍。
　　孔卫国让张任远回宿舍把大衣取过来，两人穿上大衣，张任远背起旁边的另一支枪，和孔卫国在食堂门前并肩站着。
　　“卫星都上天了，咱们国家的科学技术水平一定很高了，”张任远说。
　　“是呀，我很羡慕那些搞科学技术的人，原来一直想在科学技术上有所作为的，”孔卫国说。
　　“是，你的学习挺好，特别是数学和英语，我就不行了，能考及格就不错了，”张任远说。
　　“上学时我们数学小组和英语小组经常活动，我还用老师的英文打字机做作文，”孔卫国说。
　　“老师还给我们读过你写的英语文章，”张任远咳嗽了两声，接着说：“对了，崔颖迎好像也是你们数学小组的，”张任远说。
　　“是，一共是4个人，可是咱们没能继续学习，搞开革命了，现在是政治第一。”孔卫国想起了在小学4年级班主任征求他当大队长的意见时的情景，他记得母亲让他回答的是“当了大队长可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他现在想的是也能像父母一样，担任共产党的官职，就可以更好地和更多地干革命。
　　“听说王玉青和16班的几个人要入团了，你怎么没有？”张任远问。
　　“主要是他们表现得好吧，”孔卫国说。
　　“恐怕还不是吧？虽说你管理严了点，但处处带头，表现好还是大家公认的，是不是因为家庭问题？”张任远又问。
　　“家庭问题一直是心理的阴影，现在的政策是看成分，但不唯成分论，只要是家庭历史清楚，也可以算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吧，关键还在我们自己，”他停了下，接着说，“我父母亲都是革命干部，后来父亲打成右派，死了，后来又摘了帽，应该说是历史清楚的。可能是人死了外调不太好搞。”
　　“我什么时候能入团呢？”张任远没有信心地说。
　　“我们这些人要进步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加劲吧，有希望的，”孔卫国拍了拍张任远的肩膀。
　　“你说这5年、10年以后会怎么样？”张任远问道。
　　“肯定是建设得比现在好多了，咱们连就要在路东边盖新营房了，再过几年，咱们也应该能肩起更大的责任。”孔卫国看了看张任远，见他两只手来回的搓着，又咳嗽了一声。
　　“咱们围着厨房转几圈吧，值班一是站岗，二是巡逻。”说着，孔卫国摘下步枪，跨在胸前，顺厨房向东走去。
　　转了几圈，活动了活动腿脚，两个人在房西头站住。
　　“你说这要是真有了坏人来破坏，咱们俩怎么办？”张任远说。
　　“咱们俩就得上前和他格斗，”孔卫国说。
　　“咱们打得过坏人吗？又没学过格斗什么的军事技术，”张任远怀疑地说。
　　“打不过也得打，得保卫食堂的安全，”孔卫国说着，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
　　“要是这枪里有子弹就好了，”张任远把枪摘下来拿在手中，拉了两下枪栓，“要是有子弹就能冲他开枪了。”
　　两个人正说着，听见那边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他俩马上过去，见厨房的门开了一条缝。
　　“有人进厨房了？”孔卫国想。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听了听里边，还真有些动静，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孔卫国回头看张任远，只见他站在那没动地方。
　　孔卫国忽然想起了他演过的小话剧里的刘文学，为保卫集体财产舍身与地主搏斗的情景，他想到了自己的责任，他对自己说：“你心跳什么？说明你害怕了，这就是私心，你应该向你自己演的刘文学一样。”孔卫国一横心，端起半自动步枪，回头向张任远点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就轻轻地推开门，进到厨房。
　　厨房的操作间漆黑一片，从前面的窗户里透过些微弱的光，里面的布局还能看个轮廓。他向四周看了一下，没看见有人的迹象。孔卫国停在中间，竖起耳朵听着，没有任何动静。他示意张任远打开手电筒，一起到后面的灶房看看去。张任远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两人走到通向灶房的门边，突然一个黑影从灶房里冲出来，两个人往旁边一闪，那黑影“吱吱”叫着从厨房门跑走了。
　　是头猪，两个人吓了一身冷汗，半天才缓过劲来。
　　孔卫国两个人从厨房出来，把门关好,孔卫国问张任远：“几点了？”
　　张任远捋开胳膊，看看手表，“2点了，该换岗了，我去叫他们去。”
　　孔卫国想了想说：“你睏不？”
　　张任远摇摆着脑袋说：“不睏，精神着呢。”
　　“那好，这些日子排练挺紧张，经常到晚上一、两点钟才睡，早晨起得还挺早，要练功，今天又折腾到半夜，我想，咱们就不叫他们换班了，咱俩值到天亮算了，”孔卫国说完看着张任远。
　　“行，没问题，这也是咱们做好事了，”张任远一口答应了。
　　孔卫国和张任远背着枪在厨房门口一步也不敢离开，一直站到副连长吹起床的哨音响。
　　这正是：
　　百里冰道是战场，
　　卫星上天红旗扬。
　　红色思想牢树立，
　　千锤百炼要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