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边塞小站非常夜 卫国初学《毛选》卷

　　10月3日上午，吃完早饭后，大家把招待所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到伙房给炊事员演了几个小节目，收拾好行装，提前吃了中午饭，就到火车站去上火车。
　　原计划是坐火车下午1点多到沙海下车，再步行2个多钟头，赶上黄河渡口4点的最后一趟渡船，可火车晚点3个半钟头，开车时已经下午3点多了。上车后司务长还在思索着他的决策,他有两个方案，一是直接坐到西镇，在转运站招待所住一晚上，第二天坐团部的班车回去；二是仍在沙海下车，就在车站小候车室凑合着待一晚上，第二天再过黄河走。他是选择了后者。
　　在沙海车站下车后，司务长跟值班的站长说了说情况，大家就都进了候车室。晚上没有客车停站，没有旅客候车，售票窗口也关了窗。站长把一位工作人员从附近找来，打开卖食品的窗口，大家买了些点心，站长烧了开水，有几个人把长条大椅子围了个圈，一行人简单地吃开了晚餐。
　　“司务长怎么不吃东西？”纪宝庆问。
　　“司务长跟咱们交代了几句，就找不着了。”郑工升嚼着饼干说，“准是又喝酒去了。”
　　“听说他在这儿有相好的，”刘永利歪着头说。
　　杨雨生一听站了起来说：“他找地方享福去了，让咱们在这受罪。”
　　旁边的王玉青对孔卫国说：“司务长经常到河这边买菜，跟当地的人挺熟。”
　　“谁跟我到村里找点啤酒喝？”杨雨生说着起身往外走。郑工升、刘永利、纪宝庆跟着也往外走。
　　“雨生，不让喝酒，”孔卫国说。
　　“他能喝，咱就能喝，”杨雨生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吃了些东西后孔卫国走出候车室，西面快要落的太阳红红的，像个大火球。北面地平线上横据着一座山脉，那是狼山，属阴山山脉，说是阻止苏修进攻的第二条防线，306团就在狼山脚下，挺让人羡慕的。南面广阔的平川，有些起伏的沙丘时隐时现。东面，啊！东面，那是家的方向，天已经有些暗了，几颗星星挂在了天空，孔卫国有些想家了。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她拉扯我们挺不容易的，她要是能够计划着花钱就好了，可能就不至于到月底东借西借了吧？可她生就大手大脚惯了，她有50多岁了，最担心的还是别犯精神病。
　　孔卫国在站台上的几块摞着的木板子上坐了下来，来兵团后给家里写过两封信，感觉母亲还好，学校都在复课，建国和肃反都到三中上了初中，孔卫国继续想着他的心事。
　　“想什么呢？”崔颖迎问，旁边跟着刘宁。
　　“没想什么，”孔卫国站起来答道，一阵微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这地方天气冷得早.”
　　刘宁说：“要是在畿辅这会儿正是好季节。”她停了一下接着说，“听说冬装快发下来了，净有什么呀？”
　　“有棉衣、棉裤、棉大衣、大头鞋、皮帽子，”孔卫国说。
　　“发这么多呀，不过，这地方特别冷，听说那白毛风刮起来飞沙走石的，一刮就是半个月，棉衣根本顶不住，一吹就透，”刘宁说。
　　“这多年来我哪有这么好的东西，都是破衣烂衫，补丁摞补丁，有这么好的装备，再冷也不怕，”孔卫国想。
　　“你们说三年后会怎么样？”孔卫国说，“三年后经过我们的建设，兵团一定是新面貌，”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三年后就能够探家了，”刘宁感叹地说。
　　“有点想家了，不如趁现在给家写信吧，”崔颖迎说。
　　三个人转过身来，正看见杨雨生几个人从下坡走上来，红光满面的，一定是酒足饭饱了。
　　5班的男队员都主动的把大椅子让给16班的女队员坐，以留下足够的地方好让她们能躺下来休息。孔卫国几个人把屋外边的木板搬进来，靠墙坐在上面，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给家里写信。
　　写完信，孔卫国从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他看着信封。这是一个印有北方生产建设兵团农2师政治部字样的信封，是他随王干事到师宣传科取东西时看见的这个公用信封，他非常喜欢印有生产建设兵团字样的信封，他觉得那能证明他是一个骄傲的公家人。江科长看卫国挺喜欢那信封，就对他说：“要用信封就拿去用好了，”孔卫国就把信封带了回来。
　　写好了信封上的地址和收件人，孔卫国拿出笔记本，开始写日记。他把一天的感受写了下来，特别是在这远离家乡的边塞小站上过夜，他觉得这才是干革命，从心里生出一种革命人的骄傲。
　　写完日记，孔卫国把笔记本放进挎包里，见有的人也在写日记，有的人还在写信，有的人躺在椅子上准备睡觉了。他不想休息，他觉得在这特殊的时间地点做革命的事情才有意义，他取出刚买的《毛泽东选集》四卷袖珍合订本。平常总是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可除了一些毛主席的语录，他对毛泽东思想知道的很少，他早想弄清楚毛泽东思想的内涵，何不趁此时学习四卷，作为系统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开始，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高兴。他翻开第一篇，是《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就学了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思索，在书上不时地勾出重要的语句，在空白处写下一些需要提示的词语，把这篇文章反复地看了好几遍。他抬起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午夜1点了，大部分人都七倒八歪地睡了过去，还有几个人在写着什么。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悄声地走出去。
　　外面很静，浩瀚的夜空一碧如洗，半圆的月亮贴在偏西的天上，繁星闪烁着轻轻的光芒，一阵凉风吹来，他把衣服裹了裹，头脑却更加清醒了。他想着《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里的内容：原来人都是有阶级性的，人的阶级性是由他的经济地位所决定的，这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其所属的阶级本质，阶级性决定了人的政治属性。书中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看来都是一样的人，却还要分清其阶级属性，剥削阶级家庭的人肯定是要打上家庭的烙印，可宣传队里有好多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他们不是也挺革命的吗？还有我，这个右派子弟，我是一心要革命的呀？
　　孔卫国在站台开始走来走去，他思索着，有些事情还弄不明白。
　　“对，应该是这样解释，一个人受家庭影响是无疑的，剥削家庭出身的人是不是朋友，应该看他是不是与家庭划清了界限，是不是站到了无产阶级立场上来了。也就是说，应该看他的一言一行，他的言行是代表了无产阶级，那他就是一个革命者，反之反之。”他脑子忽然觉得有些亮堂，他兴奋了起来。
　　“这就对了，要不像那么多有名望的革命者都是剥削家庭出身，却成了中国革命的领袖该怎么解释呢？”
　　孔卫国想：“今后，一定要以无产阶级的思想武装自己，克服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想，树立大公无私的阶级品质，始终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对别人，也要看他的言行是不是代表无产阶级，如果不是，就应该反对，绝不能与其同流合污。”
　　2点多了，孔卫国才回到候车室，他坐在木板上，合上眼，一下就睡着了。
　　早上6点多，有人说话，孔卫国被吵醒。原来是来了两个旅客，要买票。宣传队的都起身拾掇好行装，司务长也回来了，他告诉大家准备出发。
　　孔卫国对司务长说：“咱们宣传队处处要像雷锋那样，为人民做好事，不如把车站打扫干净再走。”
　　“对，”刘宁在旁边也说，“咱们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应该时时宣传群众，咱们应该给候车的旅客演几个小节目。”
　　“哪有什么旅客，就两个人，”许丽华说。
　　“两个人也应该演，要把毛泽东思想宣传到每一个人心中，”刘宁说。
　　许丽华嘟囔着挺不高兴。
　　司务长想了一下，把鲁招娣和王祥立叫来，安排演几个小节目，其余的人打扫车站。
　　把候车室西面的空地作为舞台，几排大椅子上坐着两个本地候车的旅客，崔颖迎亮开嗓子报幕：“北方生产建设兵团农2师303团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战斗开始！”随着报幕词的结束，音乐响起，节目开演。
　　两位等车的老乡受宠若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给自己演节目，他俩儿一动不动，像是看傻了，直到节目演完，站长和售票员鼓起了掌，他们才如梦方醒，使劲地拍起了巴掌。
　　临走，站长和售票员有点依依不舍，说：“欢迎常来啊。”
　　5连宣传队迎着初升的朝阳，迈开大步，向黄河边走去。
　　这正是：
　　真心实意搞宣传，
　　为民服务靠实践
　　革命理论掌握好，
　　大海航行好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