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心(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红红的心 作者:朝音 发布时间:2013-05-05 13:35:19 字数:3271
第十二章 发大水倾家荡产 卫国初伴崔颖迎
省会搬到滨海有两年了,省委在一处有着外国洋房高楼的院子里。令肖兄弟几个坐在省委组织部的会客厅里,向党被叫到里面的屋子,她把这两年家里的情况向领导做了说明,然后说:“这些孩子我已经没有能力带了,孔民虽说是右派,可还是党的干部,这几个孩子今后就交给组织吧,我自己一个人也还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领导说:“孩子是孔民的,也是你的,当然也是国家的。孔民不在了,把孩子教育好是你的责任。”
向党则说:“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知道,只是实在带不了了,人们一说就是右派家属,实在抬不起头来,找个工作都很困难。”
“孔民已经摘了帽子了,据说他在劳动改造期间表现很好,组织上曾准备考虑他的问题,不想他去世了。这样吧,组织上研究研究,按照国家规定,孩子们组织上应该管,应该有抚养费,只不过你还得负起母亲的抚养和教育的责任,”领导又劝说了劝说。
下午,根据领导的研究,责成冀南地委给以解决孔民孩子的抚养费问题。当下,省委组织部派人给买好了火车票,向党和几个孩子连夜坐上了开往冀南的火车。冀南地委经过研究,决定孔民的几个孩子每人每月由国家发给抚养费十二元,一直到十八岁,抚养的责任还是由母亲向党承担。
虽说孩子们每人有了一个月十二元的抚恤金,但是都是男孩,正在长身体时期,七狼八虎吃得太多,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再加上这困难时期,物价太高,钱也不值钱,国家给的抚恤金只有孩子的,又没有向党的,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从冀南地委回来后,向党把所住的四间大房子跟院里南边邻居老杨的两间平房换了,这样每月可以少拿几块钱的房费,再加上建国卖冰棍儿,自己还在菜店拉菜,生活暂时就有了一定的着落。
1963年8月3日早晨一醒来,向党推开屋门,见天依然阴得很,雨已经下了有六、七天了,还没有停的意思,院子里积满了水,既渗不下去又排不出去。居委会主任进到了院子里,开始喊话:“各家注意啦,今天上午都到二中的教学楼上去,把门锁好,带些吃的和临时用的东西,洪水要进市区了。”
院里开始骚动起来,“洪水要来啦,快点起来,拾掇拾掇快走。”
向党赶紧把卫国、建国和肃反叫醒,把户口本、粮本、副食本和各种小票叫卫国背进书包,让肃反提个小篮子装了点肥皂牙膏什么的,自己背上背筐,把不多的粮食背上,对建国说:“你赶快到唐家胡同的小饭馆买两张烙饼,买上后直接去二中。”
二中在小南门东面,挨着还剩下不长的城墙东头,这里曾经是慈禧的行宫,一处处的院落有回廊连结着,雕梁画壁,后院有一亭子,顶上雕有一坐莲花叶,中间托着一个桃子,传说这是建造此亭子的工匠为了讽刺慈禧西逃而精心设计的,名曰:“连夜托桃”。前院最前边新建了一座三层的教学楼,有人指挥着向党他们到了二楼中间的一个教室,教室里已经有好几家了。向党把几张课桌合在一起,把东西放在上面。
“这大水什么时候到呀?”有人说。
“听说到了满城了,”又有人说。
“那到了满城不就快了?是西大洋的水库崩了,还得个时辰那,”那人说。
“我听说就是满城附近的水库崩了,”又有人说。
向党看了看天,露出点阳光,雨也小了,人们正在往楼上搬东西。向党想,应该把被子抱过来。她叫上卫国又赶回家,抱了两趟,把几床被褥抱到二中楼上。快近中午了,建国还没回来,“是迷了路?还是碰上洪水回不来了?”
“小四儿,你去找找老五,”她有些着急。
卫国下了楼,出了二中,顺兴华路向西,过了小梁山、振兴里和永华路,就到了唐家胡同,卖烙饼的小饭馆在北口靠近裕华路的地方。卫国走到那,只见门窗紧闭,早就关了门。
“这老五到哪去买了呢?买不上也该回去啦,”卫国四处望着。这时他感到脚下的水长高了,已经过了脚面,水顺着街筒子流到东西向的街道后往东流去,路上的人有的已经小跑起来。
“应该赶紧回去,”卫国循原路往回赶。走到振兴里街口时,路上的水已经到了膝盖,他忽然看见建国从北面的胜利街走过来。”
“老五!老五!”卫国喊道。
建国抬头看见了卫国:“四哥,辘轳把胡同那边水多,我绕这边过来了。”
“你到哪买去了?”卫国见建国手里提着的小篮子有两张烙饼,接过来就问。
“唐家胡同那个不卖了,我到了马号,在那排了半天队,才买上,”建国把裤腿往上挽了挽。
“这水上来了,快走,”卫国拉着建国淌着水向二中走去。
哥俩到了二中,水已经到了大腿根了,他们上了楼后,从走廊上向外看,黄黄的流水打着卷儿向东奔去。这时划过来一条小船,上面有两个小伙子划船,正把两个市民往这送,待两位市民上了楼后,他们又划着船去接别人。
中午吃了点儿饼后,向党一家人在课桌上睡了会儿,醒来后一看,见天又黑了,大雨又下了起来。楼下的平房已经被淹,楼的四周已经是滚滚东去的汪洋一片。水中不时飘过来一只箱子,一根木头什么的,那条小船还在往楼上送人。
到了晚上,卫国躺在课桌上听着熙熙嚷嚷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半夜,卫国被吵闹的声音惊醒了,只听见楼梯口处有人说:“这个大箱子不能往楼上搬,太重。”
又有人说:“就一只箱子,楼上还有地方。”
“这楼承重太多了,已经‘嘠、嘎’响了,”守楼的人又说。
这时,卫国果然听见不知楼的什么地方发出“嘎、嘎”的响声。
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就听有人说:“这楼要塌啦!”
又有人说:“赶快往下扔箱子、柜子。”
卫国走上走廊,看着茫茫的黑夜,心想“这要是楼塌了,可往哪跑呢?”
还好,一宿没事。第二天天亮,水已经退了,路面上留下一层黄泥汤子,人们开始往楼下走。
向党让肃反守在楼上,带着卫国和建国往家走。
街两旁大部分平房都倒了,仍然立着的房子在靠近屋顶处留下了一条水印。振兴里三号的房子,除了向党他们原来住的四大间西屋仍然威严的矗立着外,其它平房全部倒塌,一片废墟。
向党娘三来到自己现在的房子前,整个这排房子全倒了,东西都被盖在了里边,只有那张两屉桌子露出了桌角。向党站在那发呆,虽说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但是俗话说的好,穷家值万贯,那一只碗,一个碟也是钱买来的,生活都需要呀!这下可好,真真是一无所有了。向党没哭,她没有流泪,她已经流干了眼泪。她又看了看这坍倒的家,就带着卫国和建国回了二中,就再也没回来过。
在楼上住了两天后,他们被安排到二中最北面的一排宿舍临时居住。这是有两间房子大小的集体宿舍,一排床板靠北墙连排着,她把被褥在床上铺好,看着前天令肖从倒塌的废墟中捡回的两屉桌,从进城就跟着的一只小板凳,一个炉子,几件衣服和剩下的那点儿粮食想:“就这点儿家当了,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只是可惜了那一镜框的相片,那里面有她和他工作时的几张珍贵的留念和全家过去的记载。”可转念一想,“她还有过去吗?”她已经不再想过去了。
向党一家在当地政府的救助下,没饿着,也有衣服穿。等到二中快开学的时候,当地政府和向党的原单位联系。由于原采购厅撤销了,在此基础上组建了外贸厅,机关一部分人回到了省供销社,就由省供销社派人把他们安排到了位于青年路八号院的省直宿舍。他们在二排靠近东头的房子居住,是相当于两间的一大间。
向党把上级给的三张床板靠北墙并排着支好,一张二屉桌靠西墙摆好,把炉子架在了靠门的地方,再没有别的家什了,这就是他们的新家。
开学后卫国上六年级了,家到了城北面,放学就要往北面走。崔颖迎的家在梁家胡同,也是往北走,卫国就绕几步路和崔颖迎一块走。
崔颖迎很内向,不太爱表达自己的内心,和卫国一块走,只是带着一种微笑。卫国其实也不是很爱说笑的人,不过,和崔颖迎在一起,他就有许多话说,什么庄则栋打乒乓球呀,什么《洪湖赤卫队》呀,里面的歌《洪湖水浪打浪》很好听呀,天南海北的一个劲地说。崔颖迎只是笑着听着。
总在一起走,免不了被人看见,于是,班里就有闲话流传,说“卫国和崔颖迎搞对象”。卫国知道了后很不是滋味儿,他最不愿意让人家说和女孩子搞对象,多不好意思。他受的宠爱太多了,他受到的表扬也太多了,他太爱面子了,他不能让人们说他不好。他从某一天开始,不再和崔颖迎一块走回家了。
过了几天,卫国突然发现崔颖迎的头上出现了许多白发,人也没精神,憔悴了许多。卫国有些不安,可碍于舆论,他没再主动与崔颖迎交谈。这件事日后想起,他都觉得自己太不应该,实在不怎么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