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无畏之城（二十一、二十二）

第二十一章，铿锵羊皮卷

　　赵敏步入了她的辉煌人生。
　　不止是赢得了市长魏忠信的真挚的爱情，不止是拥有自己的小汽车、豪华别墅、有佣人伺候，出入上流社会……她迷上了法国第一夫人布吕尼的新歌：我是个孩子，虽然已经40岁、虽然有过30个情人……时有的困扰是：
　　“魏忠信和査艳红这对名义夫妻为何迟迟不办离婚呢？”
　　就这问题，她电话找邓丽娜探讨时，都感到迷惑不解。赵敏不愿吐露，魏忠信曾说要偷偷地把她带到美国的西雅图去，邓丽娜同样不敢吐露査艳红曾想撇开市长丈夫魏忠信，与她合力拖动朱良臣出走国外。一天，邓丽娜被赵敏招到别墅里述话了。
　　如今你是阔夫人了，赵敏姐呀，一进别墅，邓丽娜笑着叫起来，与之亲热的抱在一起，又在后者的陪伴下转悠，是三层楼的别墅，三百二十平方米，太大了，太美了！在小客厅坐下来了，闲扯一会儿，赵敏快乐的语气里含着点悻悻了，说
　　“魏忠信睡了我，而他老婆査艳红不仅睡了我过去的丈夫朱良臣，还把你送给朱良臣睡了。你，我都甘心被魏忠信夫妻这么一直玩下去吗？我们都要与心上的男人结婚，不是吗？”
　　是呀，……喔，我想一个人再观赏一下贵府邸，邓丽娜无力的应声就溜开了。一会儿，站在一个阳台边望着风景发痴，感到一阵锥心的难过了，落泪了，一幕幕往事浮现上眼前。
　　开始于雇主査艳红要求她合力拖动朱良臣去海外创造幸福，她成了朱良臣的小情妇；中途，花疯女福娃与跳钢管舞的男孩小崔插进来，形成了多边的性爱，朱良臣一下子拥有了三个情妇，福娃、她、査艳红，而她、査艳红在占有朱良臣的同时，也占有了小崔；査艳红迫于丈夫魏忠信企图谋害朱良臣压力，又想更多的与小崔作乐，唆使朱良臣去上海去桂林隐身，成全了熊盼盼占有朱良臣的愿望，这件事上，她也推波作浪；她害怕在小崔身上将青春消耗殆尽，设计让小崔和一度心仪的姑娘重新勾搭上了，査艳红和她终被小崔踢出情局了；从桂林回来后，她对査艳红汇报了熊盼盼的荒唐，以及朱良臣让熊盼盼等七个女人怀孕了，査艳红先是吃惊的跳起来，大笑，随后也如她一样感觉蒙羞太盛了，说：呵，他，也不再需要你和我了，我们也别理他了。
　　在这些经历中，人人忠贞的是自身的动物本能，她已丧失了自我，没有了主意。没有査艳红点头，她什么真话都不能出口，回转身面对赵敏时，心里除了阴冷还多了一层绝望，却淡淡一笑，坐下慢慢的喝茶，嗑瓜子，听赵敏讲叙魏忠信为人是怎么的好，以及将这别墅过户到她名下时发生的趣事，也便附和的笑着，有了这么巨额的财产，赵敏姐下半生什么都不怕了，又假称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至于与朱良臣下一步怎么办，她说：
　　“你教教我，赵敏姐姐。”
　　赵敏说：
　　“傻啊，你一怀上朱良臣的孩子，而査艳红就会逼着魏忠信离婚了。”
　　你是要我助你与魏忠信结婚，邓丽娜想，犹豫的一笑说：
　　“我愿意听你的，可艳红姐又是我的雇主，我能不听她吗？”
　　不知道査艳红、邓丽娜与朱良臣的关系有变化的赵敏生气了，央求的说：
　　“你听我的会得到更多的好处，你放心。嗯，妹妹，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呀，听赵敏此说，邓丽娜无奈了，一会儿才说：
　　“啊，艳红姐也是你赵敏的恩人呀。”
　　唉，赵敏叹气了，让佣人给邓丽娜添茶。魏忠信在性功能上也一般般，情妇也只剩下六个了，可偏偏喜欢在药物的刺激下与情妇们搞群交，这让赵敏联想到有的猪占有许多个食槽，只是嗜好把吃的场面搞得很精彩，或者说乱七八糟的。她苦笑的说，我哩，爱上了魏忠信，真是没办法的事哟，又叮嘱说：
　　“你尽快怀孕吧，朱良臣那么爱你。”
　　心如止水，朱良臣回到安庆不知过去多天了。
　　所幸他不在时，茶馆经营状态还算过得去。他一如往常的经营茶馆。有时，他很想去看却又不愿也不敢去看望査艳红了。两人心里都明白，爱到极致，双方走向放荡形骸而产生对人性的失望导致了对感情的疏懒，随后，彼此都干了一点无颜以对对方之事。一天，他坐在办公室里，邓丽娜来了，坐到办公桌边的老板椅子上，高跟鞋翘在桌上，盯看坐在一边沙发上剃光了头的朱良臣，晃动脸，嘲笑的说：
　　“你的熊盼盼哩？哈哈……”
　　熊盼盼从上海赶来过，被朱良臣拉着要打结婚证，便要他晒晒经济情况。过去査艳红送给他的钱，他用了，还剩下四百万，他认为那不是自己的钱，就没说出口。熊盼盼觉得他经济情况让自己太委屈了，住几天就走了。半个月后，熊盼盼看在孩子份上又想与他结婚了，他高兴地等呀等，可再也等不来了。
　　邓丽娜又变得含情脉脉，受他一招手，坐到他旁边，虽然对熊盼盼有几分同情，可又高兴的说：
　　“熊盼盼收下査艳红给的五十万，就不顾及肚子里五个月大孩子的感受了，放弃你了，哈哈……”
　　噢，朱良臣诧异的应声了，与熊盼盼手机对话，说呀说，最后沉默了。一脸的没奈何了，苦笑的抓抓头。邓丽娜又哄他了，说：査艳红诚然是蛮横，因为爱你才蛮横呀。她也不反对我给你生孩子了。你死了，也是我和艳红姐的男人，知道吗？”
　　他想得放下情妇，干一些正经事，决意过一种没有女人的生活。提到査艳红过去送给他的钱，他将用剩下的打到她的账户却被打回了，摆摆手说：
　　“哎呀，什么女人，都……罢罢罢了。”
　　接来几天，他找藉口躲她了。她回了家乡一趟，又出现在他面前时，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在滴落，为和他有过的爱情掉泪，也为了实现出国这个目标而掉泪，他慌了，听她断断续续的说：
　　“你想……离开査艳红，那我……怎么办哩，为了我，你也别离开她呀，况且，你也承认，理智上你也说不出她的坏。”
　　这女人一日被别的男人抢走，我又会后悔，他想，于是他们又拥抱接吻了，坐下喝着茶，他抚摸她剪了短发烫发的脸，说她瘦了，发型却好看，彼此都看着对方的脸色说起査艳红。
　　邓丽娜仍然小心的伺奉査艳红。一次见抑郁的査艳红说起悔恨，与小崔的爱只是自我作践了一场，竟有点幸灾乐祸，微微叹气说：哦，这么看来，朱良臣不想回头了吗，査艳红眼前一阵发黑。这情形下，居中调解对邓丽娜有利，她便想起的又说，喔，根据协议……七个怀孕的女人没理由找朱良臣的，其中的熊盼盼因为是女友才能缠上朱良臣，査艳红失声说：哎呀！你早应该做这样说明呀，我以为朱良臣有七个老婆了……朱良臣心里也一直有你的呀。听这一说，邓丽娜心里也酸涩了，心想，不就是你朝秦暮楚，害的做附庸的我也背离了心上男人，发傻了一会儿，说：过去你和小情夫小崔相恋，朱良臣也是呵护你的，他的心也一直没离开过你。査艳红哩，想清楚了，不该将以感恩的心互相映衬的男人托管给熊盼盼。
　　讨论起三人性爱关系的格式。邓丽娜不同意改变过去的格式，甚至疯笑的说，你在大情妇面前对我凶狠一点对我才更有利。
　　朱良臣又去了倒爬狮房子里，一时无言……放一点了音乐，说说闲话、笑话，气氛又变得轻松、活泼。三人又一同上饭馆，朱良臣抢着买单了。随后，一同在健身器上健身，打起扑克。夜里，朱良臣又搂着査艳红睡觉了，査艳红感激地说：谢谢你原谅了我过去的荒情，朱良臣吻着她，沉甸的说：
　　“我们不能再折腾了……”
　　拗不过情妇渐渐恢复的情热，情妇的肉体又让他心身充满欢愉了。査艳红又不时坐到钢琴边鸣奏出快活的乐章了。一旦看到他衣袖上有一点脏，就数落邓丽娜，怪责她没管好朱良臣，要求她加强他的营养，不能让他生病。
　　一次游泳后他回了家，脱下拖鞋，往院子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一躺，一会儿，灵感上来了，拿笔记下，忽地爬起往房间里一冲。不料邓丽娜早就进来了，买来了他喜欢吃的小香瓜，蹲着数地上的瓜，被他碰的肩头朝下，贴着香瓜一滚，不见了，半天才从床底探出头
　　“地震了？”
　　见他在书桌边，在写，就忍着痛说：
　　“光着脚丫干什么。”
　　陷入遐想的他大手一挥的祈求：
　　“少一点妇人的琐碎！”
　　听哎哟……他扭头一看，哈哈笑着把她拽出来。她腰肢怯怯的，不敢轻易打扰他了，可许长时间不见他一句话，便说：
　　“怎么不吭声。”
　　他拿出一只手表给她看，价值两万多元，老同学邱正华寄赠的，他为此很不意思，提到邱正华早就寄还了他为解救对方向有关方面行贿的三十万元。邓丽娜笑说，贪官送给的，不收白不收，有什么不好意思呀。朱良臣一皱眉的说，啊，你怎么老是一口咬定人家是贪官？邓丽娜又笑说：别的不说，他夫妻两也没做过生意，固定资产却比你多二十多倍，钱，从哪里来呀？平常你鼻子很灵，和人说话都能嗅的出来是不是贪官，况且巴彦县邱正华的那个家你去过，我也去过。他发呆了，好像遭了一闷棍，过了好久才沉思的点头说：嗯，你早怎么不提醒哩，我相信你的猜测，邱正华改任城建局长了，正常工资收入会有多少？又手轻拍脑门的说：
　　“我义气为重，不惜犯下了行贿罪，解救的却是一个颇有贪腐嫌疑的人。”
　　又一天，听外面树叶沙沙沙，他就躲到门后，待她如蝴蝶似的扑进家门，他就拦腰一抱她，伺候她舒舒服服在小客厅坐下，咕下一瓶牛奶，为之打开电视机，又起身拨动起茶几上的地球仪，或远或近的瞅着。地球仪上，当然找不到他的茶馆。茶馆生意哩，他偶尔去露头，有时像在别家茶馆逛着，点点头说：
　　“哦。”
　　或者摇摇头说：
　　“喈。”
　　她有点累，说：你呀，你脸上又有故事了。一会儿，他沉郁的说：
　　“嗯，我怎么对你开口呢？”
　　一个傍晚的遭遇回到他心上，他隐忍的皱起眉头。那是在路上，一伙人忽然指认他是为三鹿奶粉做广告发了横财的作秀黑手，持刀逼他上了一部车子：
　　“你们要干什么？”
　　“打劫！”
　　车到一个阴森森的地方，他受凶神恶煞的折磨了，真晦气，被打劫者要求拿出三十万了，他不露怯色，只好扯皮：
　　“我是穷人啊，你们看错人了！瞧，我抽孬香烟。”
　　“别废话！你要命还要钱？”
　　他换了一付诡吊的眼神说：
　　“我干劫匪的那几年，你们在哪儿呀？不过……”
　　一劫匪又拿尖刀对着他了，问：
　　“啥?”
　　“现在啊，我后面有一个无畏团队耶。”
　　“无畏团队？”劫匪头目不懂了，眨着眼睛。应他要求，劫匪头目打开车里电脑，他点了几下鼠标，音箱便传出他手下青年职工朗读《羊皮卷之二》的铿锵之声①：
　　“我要用全身心的爱来迎接今天！因为，这是一切成功的最大秘密。强力能够劈开一块盾牌，毁灭生命，但是只有爱才具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我赞美敌人，敌人于是成为朋友；我鼓励朋友，朋友于是成为手足。爱是我打开人们心扉的钥匙，也是我抵挡仇恨之箭与愤怒之矛的盾牌。爱使挫折变得如春雨般温和，它是我商场上的护身符：这种爱心具有保护力，直到有一天，我可以自然地面对芸芸众生，处之泰然。我要爱自己。我要用清洁与节制来珍惜我的身体。我绝不让头脑受到邪恶与绝望的引诱，我要用智慧和知识使之升华。我绝不让灵魂陷入自满的状态，我要用沉思和祈祷来滋润它。我要爱所有的人……”
　　茶馆里的这一帮青年人像是他伸出去的末梢神经。一阵静寂之后，附近传来乌鸦叫，凄厉声声：
　　“哇！哇！……”
　　这种历来预兆不祥的叫声，让这伙神迷匪性的人脸变色了，不安起来，往一边商议：
　　“此人有异相！……”
　　“请你们与魏忠信市长的夫人査艳红对话！”忽儿，他大叫了这一声，报出一个手机号码。这伙人不吭声了，劫匪头目去了一边，拨通了那号码，说了一些话，便返回身，朝朱良臣一躬身，嬉皮笑脸的说：
　　“哟！大哥，向你道歉。哈哈！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我们本是受魏市长之命保护你的。”
　　随后，又很客气的用车将他送回原处。
　　恍恍惚惚的，他在街上漫步了，一路想：劫匪先是打劫我，后称保护我，这前后矛盾的背景是，我的情妇査艳红通匪，匪哩，又通她的丈夫魏市长，慢慢走到倒爬狮房子，一见査艳红就恨恨的说：
　　“你和你市长丈夫都不起啊！能叫劫匪按相反的方向行事。你怎么这样污浊哩。”
　　这天谁惹的祸哩？一个女宾众多的场合，査艳红酒醉了的说：我的情夫是朱良臣！有人传话给魏忠信，魏忠信招一个亲信到身边对之嘀咕了，于是发生了朱良臣所遭遇的——査艳红满脸羞惭的向朱良臣下跪说了这些，又高兴地笑说：
　　“哈哈，也好，我和孩子的爸爸摊牌了，吵起来，他兜出他丑事，也慌了，埋怨我不该乱说什么情夫，你说明天请你喝酒。”
　　后来，他们钻进被窝说话了。他将这件过去了事对邓丽娜一说，邓丽娜也笑了好长时间。
　　久久的回想这件事，他想，也许，亦官亦匪的人在他处境里也有他的万不得已，暴力的惯性的为何难以克服哩。又觉得，去世的政治人物如地下有知，说不定也会叹息：最难敌过的是暴力传统的绑架呀。地球仪上的印度版图，引起他特别注意了，在这地方，佛教建筑、舞蹈音乐太美妙了。振作过别人的精神同样也让他振作，他浮想联翩了：
　　爱的信仰！爱的福音！爱的力量！唯有这，才是转动历史的最大精神能源。瞧，在印度这地方，1917年面对外国统治，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的用非暴力战胜了暴力。
　　即便阴险歹毒的人，被关在有形的牢狱里和无形的牢狱里的人，心灵深处，有时也会不由然的为爱之声腾出地方，甚至不排斥与人分享一阵阵沐浴在爱、热情的光影中的惬意，这也是人的本能需要。人既是大自然的一片，就无法拒绝人的自然的声音。
　　这时候，厨房里锅碗瓢盆咣当响。
　　请来家搞卫生的钟点工没有把卫生搞好，拿了钱就跑掉了，系着围裙在剁肉邓丽娜正为这生气，嘴里嘀嘀咕咕。朱良臣往厨房伸伸头，拧了她耳朵一下，就去了茶馆。
　　一会儿，悼词达人顺路来了一趟。此人在茶馆常客里被人议论是，作为一个诗人，市文联主席新近又晋升为文化局局长了，却暗中与境外势力勾结办了色情网站——同城炮友网，网站被一场大火烧掉了，又鬼打头的迷上赌博，输钱很多。朱良臣早几天无意中得知这事，就劝阻他赌博。邓丽娜就此也瞧不起他了，不过还是招待他吃奶油花生米，喝茶。他走后，朱良臣回家了，听邓丽娜说到其人来访，又听她吩咐，千万注意啊，不能借钱给赌徒啊，便应说：是的，我听你的吩咐，又叹气说：
　　“唉，悼词达人也太颓废了，算废掉了。”
　　注释：
　　①，《羊皮卷全书》作者奥格·曼狄诺，世评这是一本商业圣经也是人生圣经。
　　第二十二章，历史之旅中的哄客
　　宽阔的江面上，大小船只在幽暗中或快或慢的蠕动。哪儿芦笙吹出的一支曲子，在空气中颤抖，又消失了，却撩起朱良臣嘴角一丝微笑，他说出了曲名：
　　“完美世界主题曲。”
　　这是受悼词达人之邀在遗弃了古装的长江江堤上散步。
　　堤宽六米，用高档华美的大理石镶面，作为长江防洪观览两用的平台，由西向东在市区延伸了十多里。一路上，夜色遮不住流光溢彩，彩灯绽放……
　　漫不经心的，一时再也无话。
　　一会儿，这两人找一处有遮蓬的座椅坐下来，习习清风中，都觉得惬意，抽起香烟。多数情况下，晚上，朱良臣多半会往家的附近长江边散一散步。有时候，还会在下午去哥哥家，把老妈妈牵出来，散一散步。悼词达人扭扭头，说起正在建的长江铁路大桥，又对江堤忽起了慨叹：这也是德政工程呀！朱良臣却认为，建造这种显示富贵气派的平台没必要，大多数人还很穷，这工程上马之前就遭到大多数市民反对的。悼词达人嗯了一声。两人都是强迫症患者，这种病人呀，忧思多半是扭曲的。最近吃了什么药？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谈起这种问题，悼词达人叹气说：
　　“老哥啊，延缓衰老才是头等大事啊。”
　　一会儿，他们又起身，向东面散步，又停步。俯身江堤栏杆上了，瞧着眼皮下前方江边的一艘船。对这艘船新浪网曾有过如下说法：
　　“一六六一年，郑成功亲率二万五千名将士，分乘几百艘战船，从荷兰侵略者手里收复了沦陷三十八年的我国领土台湾。三百多年过去了，那些船去了哪儿？有一艘船，停靠在长江中下游的安庆江边……”
　　实际上，一看它外部造型，恍然它就是郑成功的古船，而船体哩，却比郑成功的古船大几倍，是用很大的铁驳船改造成的。船桅了，船帆了，都有，也装了大马力柴油机，内部却是很舒适的现代旅游船的构造。
　　“去，我们上船玩玩，”朱良臣轻轻提议，于是，两人下了江堤。
　　悼词达人先上船。起了风，一头搭在船上的跳板晃动起来。甲板上，只有十几张桌子，摆着鲜花、零食，茶水，等等。船上闪烁的霓虹灯招牌是：
　　郑成功夜总会。
　　朱良臣的脚一落到船甲板上，一个穿清朝衣服的小姐就躬身行礼了，清脆的一声：
　　“郑成功欢迎您！”
　　朱良臣点头，一笑：
　　“嗯，嗯，好……”
　　那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夜总会倪经理已经热情万分的缠住悼词达人了，悼词达人却一指走近的朱良臣说：
　　“喏，介绍你认识这个老板，今晚上就是他要跟我一同去三峡，开船时间是几点？”
　　倪经理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朱良臣用了一道商榷的口吻说：
　　“去秦皇汉武的中国！或者，去辛亥革命时的中国，逛一逛啊。”
　　摇摇头，倪经理又笑说：
　　“没办法倒过去呀。”
　　悼词达人故意埋怨了：
　　“就怕我们不买票，你。”
　　朱良臣也大声叫唤了：
　　“升旗！升旗！”
　　弯腰、作揖，倪经理一指江面，斜着眼睛说：什么事哪能公开的干哩，只能悄悄的呀。三人相视，会心的笑了笑。
　　朱良臣和悼词达人受请在一张桌子边坐下，喝茶水之时，倪经理说，夜总会正在筹备一个专为中产阶级搞的联谊活动，少了你这个市文联主席兼文化局局长的书法家的墨宝支持他倒情愿不搞了，随后他一声招呼，宣纸、毛笔、墨汁，就被人放到桌子上了。悼词达人沉吟的说：不敢献丑哟，便烦请朱良臣拿好词出来，彼此推辞了一会儿，悼词达人根据朱良臣的口述，沾墨挥笔，用雄浑的行书写了一副条幅：
　　“一船明月生江水，千山浩气薄云天。”
　　倪经理抱拳作揖说：
　　“谢谢二位了。”
　　上船来玩的人，忽然多起来。
　　坐满了四面桌子的人，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叽叽喳喳，讨论在他们中，谁是月光族、啃老族、打工族、蜗居族、蚁族、牢骚族、抱怨族、行骗族、逐利族和隐婚族等等，因有人倾吐了对高房价的怨气，拌合着一阵带着槌胸顿足吵成一片的哄声，有两三个人开始了朗诵诗：
　　我决意逃离这痛苦满胸的小地方，
　　遗忘这金钱统治精神肉色的青楼群坊，
　　怎么能够容忍鬼火大摇大摆充当真理的灯盏，
　　我们的悲哀在于倾国倾城坠落狼群。
　　悼词达人有点抑郁的说：“哎呀，哄死人啊！哪来的这么多的哄客。”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年轻人捏着酒瓶像是要砸悼词达人了，大骂：
　　“你这个臭官僚不是哄客吗？①”
　　悼词达人被骂瘟了头，朱良臣窃笑了，说：
　　“你是我是，大家都是哄客。”
　　网络哄客，分为赞客、笑客和骂客，网络话语暴力，他们就这谈起来。一边有一些人争执起来：这只船是否真是郑成功曾用来收复台湾用的古船呢？据说，这船几度转卖过，它最初的主人是谁？有外地口音的人就这问题向朱良臣讨教，朱良臣点头一笑的说了：船老板原先是孟小平，是浙江来此地创业的资本家，他起名的船号是：
　　历史之旅
　　有幸在这条船上观览过伟大的长江历史风光的人，他们脑子里留下的最深刻印象，莫过于一度在船舷上插的许多稀奇古怪的旗帜了。依据中国历史朝代的演变，那些旗帜据说标志着中国的历史。比如，夏，商，周，秦，汉，三国，晋，十六国，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等等。当人们对那些旗帜行注目礼时，当人们对中国人种如何在朝代、国家的形式中流传下来的发生联想时，心灵深处不由的感激先人祖宗。没有先人祖宗，哪会有现在的我们呀。
　　有五年时间，往上游，这船跑到四川宜宾，往下游，跑到上海吴淞口外，也去过台湾、香港、澳门，还受邀出访过新加坡。中央电视台为它制作播放过专题片子，这片子以二十几个语种在全球播放过。不止是孟小平赚钱赚得哗哗响了，想一想吧！小贩子炒“历史之旅”的船票，比股票还来劲喔。
　　不能说私下里孟小平不想与船政部门搞好关系，怪呀，终归有人指责了——这船在拿封建专制时代的旗子给社会抹黑啊。在被罚款，停业整顿之后，他只让船在安庆附近水面游弋了，又一气之下在报纸上登出了拍卖船的告示，因朱良臣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啊，孟小平只好下劲巴结有关方面了。重新起航后，因为有旅客携带毒品，他又被罚款了，便以低价将船拍卖了。后继人经营亏损，对船做了一番大的瞎胡改造之后，它死死地赖在江边了。一度高悬水上酒家的破牌子，以酒肉之臭招徕人气，每逢天上乌云翻滚，寒风怒号之际，它与江岸上不远处临江而立的迄今有九百多年的振风塔遥遥相对，给人一种无穷尽的深沉苍凉之感。
　　听者们一片叹息了。哈！一条满载着故事的船就是这样停航了，有人做了这感慨后，追问：
　　“那，现在谁是这船的老板呢？”
　　朱良臣朝悼词达人笑笑，见悼词达人摇头，也就不愿往下说了。在朱良臣茶馆的常客中，悼词达人与孟小平很处热，得知孟小平急于移民到加拿大，尽管当初该船造价是二百万，可最后悼词达人只以废铁的价格给付了三万元，便将船过户到自己的名下了，这怎么可能呢？奥妙在于，船的几次转卖过程中，悼词达人通过权力关系人将其转到国有部门，再施以贿赂低价买进就行了。悼词达人不得不隐瞒他是船老板。因为在公职上他是监管夜总会的，自己却在船上开办了夜总会。而夜总会赖以赚钱的特色消费，也就是弄一些脱光了衣服的美女放到甲板下面的船舱里，给愿意出钱的男人去搞。
　　几艘货船在附近水域驶过，拉响汽笛。
　　悼词达人站起身，邀朱良臣下到船舱里伸伸头。一会儿，又回到原位坐下。朱良臣说起自己离婚了，经济上很紧。离过三次婚的悼词达人也就不好开口借钱，想起他小情妇的嘱托，便说：
　　“你千万别过问政治了。”
　　在一般情况下，每天上网不超过三个小时，看看社评文评，也写一点评论，朱良臣这样谈到自己，悼词达人噢了一声，嗤笑的说：
　　“你在走邪路耶！老哥……你呀，要听小情妇的话，偶尔赌几牌，玩玩女人，也犯不了多大的错误。”
　　朱良臣懒懒的说：
　　“哎呀，你真能废话。”
　　倪经理请悼词达人到一边说话去了。朱良臣接听了生过孩子的上海情妇熊盼盼电话。觉得没有脸见自己孩子的男人，厚着脸皮去过了，又送去了钱，充满遗憾说：我对你，我对我两孩子犯下的罪过，只好在来生补偿了，抱了抱自己的孩子了。还能说什么哩，只叫对方重新嫁人，安慰了几句。他没有自由了，也完全习惯了与情妇査艳红和邓丽娜在一起的生活，摆脱人生这个污浊的川流对他来说好像时间还有点早，悼词达人转回了，又调笑说：
　　“你要是坐牢，我就收邓丽娜做我的情妇，哈哈！”
　　这晚上，朱良臣想回自己的家，却又去了倒爬狮房子里。大情妇査艳红这时在她市长丈夫的家里，正在卧室床上看电视的小情妇邓丽娜一听到他动静，就叫：
　　“哈，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他应说：你先睡，我上网一会儿。邓丽娜又叫：
　　“洗干净，上床。今天是三号，艳红姐说，八号我们去天柱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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