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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章

作品名称:雄鼠阿迪的秋天      作者:水如空      发布时间:2013-04-25 10:04:09      字数:6003

  5
  第二天阿迪起得特别早。他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下来要认认真真做这份工作,就该勤快一些,同时也养成好一点儿的习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像一些年轻人那样,头脑一热就会立下雄心壮志,把自己也感动一阵子。而这三分钟热血一冷下来就会重蹈覆辙,堕入一贯的生活里。至少他不会想这些,而且至少这一天他做得很好,黄昏醒来时也是精神十足。
  令他意外的是,妈妈却突然来看他了。这时天还没有完全黑,她这一路上免不了要冒着一番危险。
  妈妈并不常来。阿迪知道,她现在的丈夫家里条件不错,但是子女多,每一个都鼠视耽耽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老爸头脑一热,把所有的家业都投入到他们继母的名下。而妈妈生性懦弱,根本无力与他们斗智斗勇,只是一味地忍让着。
  阿迪发现妈妈又老了一些。尽管生活优裕,身子有些发福,但仍掩饰不住衰老下去的痕迹。
  “妈,你怎么来了?”阿迪本想关心地问问妈妈一路上有没有危险,告诉她下次可别这么早就出来了。但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妈妈忙忙碌碌的身影,却从来没有和她亲亲热热地说几句如电视剧中常见的那种动情的话,也没有和她撒过娇。妈妈也只是默默地为他做着什么,从没有过亲昵的语言和举动。
  妈妈说,她是听说他新找了一份工作,特意过来看他的。问问他做得怎么样,是不是习惯。
  阿迪告诉她,一切都很好,他想在这儿长干下去,等有一些积累了,再找个像样的住处,好娶阿妮过门。
  说过这些,他发现妈妈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把脸扭过去,好一会儿才说:“你爸扔下咱们先走了,我也没什么能耐,害得你啥事都要自己张罗。等你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还有些积蓄,不算多,可也能帮帮你……”
  她没有说下去,阿迪心里也是一阵阵发酸,想说“不用”,又怕惹她伤心,暗中紧紧咬了咬牙,心想:一定要好好干下去,也早点了结妈妈的愿望。
  他还没到成家的年龄时,妈妈就特别羡慕别人家娶妻生子,常常看着人家新生的小鼠儿乐得合不上嘴。她不说出来,但阿迪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阿严又过来找他,该去上班了。阿迪知道天已经大黑,但还是告诉妈妈呆一会儿再走,路上要注意安全。妈妈却说没事,叫他好好去上班,自己就先出洞回去了。
  阿迪又来到工作岗位上,毫不偷懒,努力地工作着。
  我们大可不必以为打洞是一项多少低贱的事情。要知道,老鼠的世界里并没有多少脑力劳动;不然的话,以阿迪的素质,至少该是白领一族,会去办公室里做打电脑一类的工作。可惜他投错了鼠胎。就如他们生活的这片旧城区一样,无论是本城居民,还是外来的农民工,多数人并不知道所谓“白领”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早已把流汗赚钱看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没想过要改变,也没有人要去改变他们。
  这一夜,他和一起工作的两只小雌鼠混得熟些了。其中的一个叫阿咪,另一个叫阿依,都是乡下来的“打工鼠”,就住在老板为她们修的临时鼠洞里。洞很浅,秋风也还吹得进去。冷时,她们一群就挤在一起取暖。阿咪几次嚷着要回家,之所以留下来,只是为了这里有乡下不易得到的高收入。阿依却随遇而安,静听天命,因为她的家人都在她们所住的农户家的围剿下丧生了,她无家可归,在这里有份工作,有地方安身,已是不错的选择。
  阿依只顾埋头干活,很少与阿迪攀谈。倒是阿咪好说些,阿迪从她口里知道许多东西。他得知,老板身边的那两只小雌鼠,有一个是他新娶的太太;而那只考核他的则是老板的秘书,叫阿诗,是个厉害的角色,老板不在的时候完全可以一手遮天。
  阿迪觉得有些奇怪,那么动人的笑容,那么动人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厉害”一词连在一起。他怀疑阿咪是否有些故意夸大其词,或者根本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
  没过多久,阿诗又来了。阿迪还不知道,但是阿咪很快住了口,不再那么兴高采烈地夸夸其谈,他就想到是有谁来了。而一想到有人来,他首先就想到了阿诗。
  她仍是那么一副款款的身姿,仍是那么一副灿烂的笑容,姗姗地向洞里走过来,直盯着阿迪问:“怎么样?还习惯吗?”
  阿迪一扭头,目光正与她相遇,心里又是一阵慌乱,急忙避开了。他又想到了阿妮,可又不容他多想。阿严警告过他,不要和她接触太多了。昨天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从没有过这么不自然,只有硬着头皮答话:“挺好的——谢谢你关照!”后一句是他突然想到的,说过以后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够聪明,这句话这么礼貌,这么客气,正适合他们彼此的身份,同时也拉开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阿诗又吱吱吱笑起来,阿迪偷眼看她,见她笑得那么随意,完全是一副不懂事故、天真无邪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厉害的角色。
  她笑得简直话也说不流畅了:“你……你干吗那么紧张?我们这里搞的是人性化管理,大家都是平等的。哎,有什么困难吗?”
  原来,当人类有些部门正试图从奴化管理中解脱出来的时候,老鼠们已经开始实施人性化的尝试了。
  阿迪说:“没有,都挺好的。”
  阿诗点了点头,站直了,仰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儿。阿迪觉得,她这一举动正如一个冷静的管理者,抑或是监督者,这才恰恰符合她的身份。
  “也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阿迪不由得这样想。
  阿诗收回目光,稍沉吟了一下,自言自语着说:“你这儿还缺一个人手。这样一边打洞一边运泥土太累了些,也影响工作进度。回头我和老板说一声,看能不能再添一个。”说过这些,她盯着阿迪看。阿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装做没有注意的样子,埋着头只顾做他的工作。
  又过了一会儿,阿迪不知道她有没有走,又不好回头看。整个鼠洞里就只有他们工作的声音。一阵阵沙土落到地下,单调而又有着节奏。阿迪在心里数着那声音,感到从没有过的紧张,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了。他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失了手,因此而扣掉薪水或被辞退;似乎多少也有些害怕在她面前出丑。
  还好,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你们两个在这儿时间不短了。他新来的,有什么事儿照顾照顾他。”他听得出,这是对阿咪和阿依说的。她们都回答:“是!”而后又听见渐远的脚步声,他这才放松了些,确定她确实是离开了。
  阿迪回过头看看,这才明白什么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睛比耳朵更有说服力:昨夜她站过的那个地方再没有那张灿烂的笑脸。这一证实叫他完全放松下来。他看一眼阿依,见她仍是以那样不变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忙着手里的活儿。他再看阿咪,她却分明在盯着自己笑,笑得那么诡异。
  他一下子脸红了,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阿咪竟然笑出声来,冲着阿迪说:“你真厉害!还叫我们照顾你,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们吧!”听得出来,“照顾照顾”四个字分明是阿诗的语气。
  阿迪说:“别逗我!我有什么能耐!”
  阿咪说:“你能耐大了。前一个在这儿干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谁要为他多配一个人手。”
  阿迪觉得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但又从心底里不敢承认,嘴里只好应付着:“那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天气冷了,要赶进度罢了。”
  阿咪又是一通大笑,笑得阿迪又是一阵心慌、一阵脸红,因为他又想到了阿诗的笑声。
  
  午夜休息时,雌鼠和雄鼠们分成两拔,分别凑在一起吃饭。阿严在阿迪的对面坐着,他一边吃,一边用那种一贯的冷冷的目光注视着阿迪,弄得阿迪心慌意乱,这一顿饭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吃过了,阿严将前爪向地下猛地一撂,告诉阿迪:“今天下班不用等我了,我有些事要晚一会儿回去!”说罢,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
  阿迪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是怎么回事。却见他很快又转回来了,又抛给他一句话:“以后上班儿也不用等我了。看好时间,自己注意别迟到就行了。”
  说罢,几步就走出他的视野,只留下阿迪自己在那儿愣愣地发呆。
  6
  后半夜阿迪一直心烦意乱的,他想不到会遇到这样的事。自己并没有什么错处,可错误却偏偏会找上门来。如炎夏里不期而至的阴雨,没有什么道理,没有什么原因,要来的时候就那么来了,躲也躲不掉。
  阿严告诉他,不再与他同行了。也许他认为自己与他根本就不是同路人。其实一开始认识,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互相以同路人自居的时候。然而阿严帮助了他,在他的那些朋友都把他的决定当做笑谈的时候帮助了他,他已经在心里把他当做最可信赖的朋友了。朋友有各式各样的,并不都是默默地付出和无言的关怀。所有的朋友中,只有满嘴漂亮话的才最不可信,只能与你有福同享的才最不可交;其余的,如阿严,他的冷漠也许是一种激励和暗示,或是另一种方式的关爱。
  “他已经提醒过我了!已经尽了一个朋友的义务。”阿迪这样想,“也许是当提醒不起作用时,他才会采用这样偏激的手段。如果再不能奏效,那么我在他眼里就会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家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绝不会感到可惜。”
  然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阿依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只会默默工作的小雌鼠,竟然会主动和他开口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一番规劝、一番道理。真是“鼠不可貌相”,在她说话的时候,阿迪从她的眼神里甚至看出了更为深邃的东西,那其中有忧郁,有沉稳,有睿智,甚至也含着一丝丝关怀。
  那会儿阿咪正好出去了,阿迪仍在忙着手头的工作,忽然听见阿依叫他的名字。他诧异地回头看时,就见阿依已住了手,正目光幽幽的望着他,声音也幽幽地说出一番话来:“你不要和阿咪说太多话了,打听多了没有好处。她能在你面前说别人,就能在别人面前说你。”
  阿迪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个乡下来的小雌鼠说起话来竟会那么有深度。这样的语气多少和阿严有些相似,可是并不像阿严表达得那么无情。可是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呢?自己和她认识也不过才有两天的时间呀,还不至于有那样的交情。
  阿迪想和她再多说几句,可是阿咪回来了,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互相心领神会,就都不再言语,只顾着忙自己的活计了。
  这半夜里,阿迪几次找机会想再和她多聊些什么,她都巧妙地躲过了。惹得阿迪更加心绪不宁,脑子里满是她那副幽幽的眼神和那句幽幽的话:“她能在你面前说别人,就能在别人面前说你。”这句话足以作为格言来传世。普通的一只小雌鼠的一句普通的话,有时竟会比所谓的名人的名言更有道理,也更能触动人心。
  工作的间隙,阿迪更仔细地探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他们工作的具体情况。其实,这两天他只要有时间都要四处转转,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形。这是他久已养成的习惯,尤其是认识奥伯以后,他更学会了不少新东西。他懂得,作为一只在夜里活动的老鼠,必须拥有最基本的生存手段和自我保护的本领。可惜到目前为止,阿迪的本领还只能是纸上谈兵,以他的身份地位,大都没有派上用场。阿迪也不敢在别的鼠面前表现得过分张扬了,因为在一群碌碌无为的庸鼠中,智慧的佼佼者只能成为别人嘲讽的对象。阿迪多少还懂得一些韬光养晦的道理。
  他们的老板选择了把家安在一户贫民的庭院里。贫家是老鼠们定居的最佳选择。也许是老板懂得这个道理,也许是他的高参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在这家的后院有一块小小的空地,春夏之际,空地上便种了些瓜菜供自己吃用。贫穷又总与勤劳关系密切,这家人用自己的双手在这片市区中开辟出一块菜园,部分上解决了口腹的问题,也为绿化城市做着贡献,更为这群老鼠们提供了一块天堂般的乐园。
  小园中的蔬菜长势很好。它的面积太小了,主人有足够的时间和力气把它侍弄得井井有条。尽管已是秋季,黄瓜叶子有些枯黄了,但还很茂盛,再没有青绿的果实,每根黄瓜都胖胖的,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茄子秧依旧绿得新鲜,层层叠叠的叶子遮住了它们脚下的每一寸空间,那里便是老鼠们活动的最佳场所。葱的叶子大多都枯黄了,只有心儿里还有几根翠绿,相对来说,这里就光秃了许多,若不是夜色太浓,他们不敢到那边去活动。
  就在这一片菜园的边缘,一带木栅栏底下就是老板的居所。而今,他手下的一班人正努力为他工作着,准备修几间用于子孙们居住的新宅和用于冬贮的仓库。
  阿迪把这四周都看了个遍,见几个洞口附近都堆起高高的土堆,他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妥,但一时又说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探查,更没有过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要知道,做体力工作时聪明的头脑是毫无用处的。阿迪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掉了。
  下班了,阿迪独自回家。他不敢去找阿严,他知道阿严的脾气。
  他孤孤单单地走在这段路上。
  秋风吹到他身上,一身汗水都干了,他轻爽了许多。而随着汗水的干去,许许多多的问题又重新回到他的脑子里。线索似乎太多了,简直没有头绪可抓;又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以阿迪自认为不太笨的头脑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烦恼极了,人们总会找个最亲近的人来寻找安慰,阿迪也不例外。一时间,他心里充满了渴望,渴望和阿妮在一起,任她撒娇,任她玩闹,任她用小聪明来耍戏自己。对于阿迪这样的雄鼠,爱情绝不仅仅是无聊时的调味剂,更是一支清醒剂、一支兴奋剂,会帮助他从纷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最终恢复冷静的头脑。尽管有些时候爱情是盲目的,而恋爱中的鼠是愚蠢的。
  阿迪迫不急待地赶回去,却发现阿妮正在家里等着他。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要知道,阿妮的父母对她管得很严,从不允许她和没有钱没有地位的小雄鼠来往。所以,阿妮主动来找他的时候并不多。
  见到阿妮,阿迪一阵狂喜,顾不上说话,冲上去就咬住她的颈毛,与她滚在一起。阿妮几次挣扎着要和他说话,都没有成功。直到他们都闹得筋疲力尽了,阿迪才轻轻放开嘴,面对面地和她趴在那儿,欣赏着她娇喘微微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阿迪从狂喜中清醒过来,站起来替她梳理梳理身上的毛,为她打扫打扫身上的灰土。
  阿妮一边喘气,一边疑惑地望着他,问他头脑是不是有毛病了。
  阿迪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你来得太突然了。我都高兴得过头了。”
  阿妮听他这么说,也高兴起来,她一高兴就有些像生气的样子,紧紧地咬住小牙齿,小嘴巴一翘一翘的,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阿迪就喜欢她这个样子,而今他不由得又一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混出个样儿来,好早点儿把也娶回去。
  阿妮告诉他,她是来找他去参加舞会的。阿邦来找过他了,他不在家,阿邦又去她家通知她的。
  阿迪吃了一惊,同时也隐隐有些醋意:“他上你家去找你了?你妈答应你出来吗?”
  “怎么不答应?她知道阿邦家有钱,乐不得叫我和他多来往呢!”阿妮说着,一眼看见阿迪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直笑得又有些喘气了,腰也拱得老高,好一会儿也放不下来。
  “你呀,就是小心眼儿!”她一边笑着一边说,“我不过是拿他做个借口出来找你,犯得着那么紧张吗?”
  阿迪说:“我真是不放心。一来你那么漂亮,二来我又……”
  “你什么意思?”阿妮收起笑,一声断喝,随即小脸儿也板起来,“你再样我可要走了。我高高兴兴出来,可不是你这儿来自讨没趣的。”
  阿迪发现阿妮是真有些生气了。尽管她生气时的样子也很可爱,不过好的雄鼠是不应该让自己心爱的小雌鼠生气的。阿迪在头脑里迅速转了几转,觉得自己是有些太情绪化了。也许是这两天的事情弄得他思维有些混乱,难怪会惹她不痛快了。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决定陪她去参加舞会。尽管他已经劳累了一夜,但是为了爱情,苦些累些都是值得的。正如他唱给阿妮的歌儿一样“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他可是一只说话算话的雄鼠,不像人类在恋爱中的那些虚伪的海誓山盟那样,阿迪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真意、落地有声的。
  “她是快乐的,我就是幸福的。”阿迪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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