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太空人性升华 说单身相思难解
作品名称:壹家洲 作者:黄沃若 发布时间:2013-05-07 21:50:04 字数:5014
第一节
省里专家团对壹洲的考察与采风终于成行了。全团共12人,有考古学家、博物学家、古文学家、诗人、书画家、作家,由于马白鸣年事已高加之行动不便,易天霞及一位弟子随行照护。
一路上,旅行车里热闹得很,主角居然是马白鸣和易天霞。最开始是易天霞问老爷子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她想这个无数人都没有答出来的问题,老爷子一定也会答不出。可是马白鸣偏偏肯定地说是先有鸡,而且说这是任何生命现象的本因。然后从鸡讲到人,从原始人讲到太空人,满车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提问题最多的却是易天霞。她的每一次提问都能引来热闹的笑声,而马白鸣的解答又能引来思考。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人类要成为太空人,生育问题怎么办?车内有两个爱讲笑话的中年人,一个说男女年龄要相差40岁,一个说不怕天干只要地润,大家都笑起来,易天霞又羞又躁,连颈脖也红了。马白鸣则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过母腹生产”,即让精子和卵子在仿真母腹中实现工厂化自我生产。他说这种生产方式会要冒伦理风险,但最终人类为了走向太空肯定会要接受的,就像恩格斯说过人类必将消灭私有制、消灭家庭那样,那是最大的伦理革命,即世界将用大同的法则融合所有的人种,人类将用博爱的胸怀对待每一个同胞。这便引出了易天霞的第二个问题:“那样的话结婚还有什么作用呢?”这个问题把一个中年人笑得掉到了座位下。马白鸣说消灭了家庭当然就不存在婚姻了,性生活也不再承担生育职能了。易天霞本要再问“男女的性关系不是会混乱吗”,可是已有人在问她“是不是想早点成为太空人”,她想那会更被人笑话,便换了一个问题“人类要离开地球进入太空,仅坐宇宙飞船就够了吗?”马白鸣回答:“人类要遨游太空,必须解决两大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大脑的全面开发和运用,即通过知识的先天灌输方式或记忆的先天储存手段,使人在诞生之时已具备成年人的知识水平,使人类的定向培养在出生之前基本完成,再进一步的话,则是将人类的全部知识先天储存,使每个人脑成为具有人类丰富情感和职能思维的超级电脑。人类进入太空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是寿命问题。这至少有四项工作要做,一是以实验的方式研究四维以上时空中生命延长和生命变异的途径;二是适时组织在失重条件下自愿适应生存的人群,把延缓衰老作为定向研究的主要目标;三是全面攻克对人类所有器官进行人工复制和人工修复的难题,使人类在太空中能随时置换接近衰老的器官而永葆青春;四是利用克隆技术加记忆移植使人得到再生,达到事实上的长生不老。这时的太空人可以说是肉体人类与机器人类的复合体。”这个问题的问与答,把人们引入了思考,没有人说笑,车内回归一段安静。易天霞则在此时感慨万千,她进一步感到了知识的奇妙和能量,再把以前学过的诗词古文昆曲串联起来,理解了老爷子说过的一句话:“人性的发展是自然的法则,阻断不了的。”她感觉全身都轻了起来,好像真要飞起来了。这时,她又被引导出另一个问题:“人类和宇宙的将来既然如此奇妙,那么过去是怎样的呢?”对这个问题回答的多了,有的说人是从海里的原生蛋白逐步进化过来的,有的说宇宙是大爆炸以后诞生的,马白鸣则说他的从事地质研究转而又研究天文的老兄,最近提出的多中心小爆炸分形宇宙模型,能圆满而自洽地解释“哈勃红移”、背景辐射和类星体现象,并给与定性方程。这已是太过专业的语言,大家采取了回避的态度,围着时空的无限和有限争论起来,而易天霞则对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都觉得新鲜,都饱含兴趣。
第二节
最近,刘能学会了上网。
厉天鸣的事情真是一炮冲天,弄得满城风雨,包括刘能在内的市委市政府几个领导都被牵涉到了。刘能已写出了第一份自我检查,内容包括在牌桌上提拔人、性交易、编织以裙带关系为中心的关系网。但是利用关系将并不优秀的儿子塞进上级机关的事情没有写入检查,他认为并没怎么违反原则,何况这么做的官员又不只他一个,再说如今干部从基层干起再向上提拔多难,远不如瞅准机关从上放下镀金,然后青云直上一步登天,这样在官场靠背景鬼混的无能官员他见多了,自己的儿子他知道斤两,趁着自己在位赶快安排是上策,有样学样。至于刘少奇、胡耀邦不徇私安排亲戚的故事他也听到过,但觉得伟人太高学样不到,或者伟人也有失策的时候?
近段时间,他虽然没有被双规,但临近改非也是个半闲人了。于是得闲的时候便到了网上,一般他只看新闻,色情内容绝不敢再去沾,有时也看看幽默笑话之类,比如今天就看到有个人说中国的第一廉官是唐僧,理由是唐僧取经沿途从不受贿;人家送美女也不要;碰上妖怪变身打劫,只会责罚自己的弟子;真到了如来佛那里,守门的天将讨要“人事”,也坚持不行贿……他觉得有点意思,心想这唐僧既学得又学不得,毕竟是唐朝人,毕竟是僧人,毕竟已成了神,再说,身为党的干部,有什么不好学呢?没必要向后看了,还是向前看吧。下面又出来一条:母青蛙生出来一只癞蛤蟆,公青蛙见状大怒“贱人,这是怎么回事?”母青蛙哭丧着脸说:“亲爱的,我嫁给你之前整过容。”刘能笑了,这多日以来他还真没笑过,不过母青蛙的回答给了他一点启示,他认为自己没有贪官那么坏,不需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违纪的缺点改正就行,整容即可,说改头换面也可以,再说以前犯的那些问题他早有收手之意,何况身体的能力和年龄的机会也不多了。这样一想,马上感觉轻松多了,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
后来他对人说:网络是一个整合智慧的场所,有时一个笑话段子所产生的效果,给人的启迪,胜过领导的批评和纪律的教育,值得全面推广。
第三节
夏妫端着绑有绷带的手找到了陈芳。他从媒体和其他场合断断续续了解到,妫市人民医院医师郭思变和妫市建委主任厉天鸣,在他遇车祸之时救与不救的两种态度,已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并在省市媒体开展了讨论,相对集中的论题有“救与不救关系民族兴亡”、“人心沙漠化是对优良传统道德的背叛”、“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讨论突然停止了。夏妫是个较真的人,他便四处打听,据说可能是因为言论过激了,担心造成社会混乱,也有可能是某些言论以偏概全,误导了人们的道德价值取向,还有可能是有的言论揭露了官场内幕,危及到某些领导的地位而被“了难”。夏妫认为,这些都不应该成为阻断讨论的理由,以大陆改革开放和推进民主法治的决心,也绝不会做出这种倒退的事情来,何况这还是一件进行道德教育的大得人心的事情呢?为此,他决定直接去找省报多次报道这件事的版面主编陈芳。当然,他对此事如此关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即从这些报道和讨论中发现,这事件中的人物如厉天鸣、郭思变、陈芳,都与他将要去的壹家洲有关系。至于堂伯父,他已查出在土改中去世了,只是死因不明,据说也和壹家洲有关系。
他并不认识陈芳,但是陈芳在这个事件中的表现,在读者中产生了一定影响,他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一见的正直人,也是他心目中喜欢的那类女人。可是初次见面的印象却使他大吃一惊。他原以为陈芳是一个30岁左右的新潮人物,没想到至少在40岁以上,齐耳的短发,平静的眼神,对开襟棕色毛衣,一脸的老成气氛中,隐含着沉重岁月的留痕。而那颈脖上露出一半的白底紫花丝巾,又显得有点不协调。
谈话在不太协调和不太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了。
“我就是那个被郭思变救下来的台商夏妫。”他恭敬地递上了名片。
“哦,你好。”陈芳浅笑了一下,并没有伸出手去,因为他的手用绷带吊着,“伤好些了吗?”
“好了,过几天可以拆绷带了。”他还在继续打量着陈芳。
“哦,那就好。有事吗?”
这一问,夏妫不好从哪里说起了。要说有事,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说没事,来干嘛呢?急智中他说:“听说关于救人的这件事还会继续讨论下去?”
陈芳露出警觉的眼神:“你有兴趣?”
“对,如果继续讨论,我想以当事人的身份参加。什么时候开始?我这就回去写稿。”
“什么时间说不定,但是欢迎你参加。”停顿了一下,陈芳又补充一句,“也有可能不会讨论了。”
“那……我还是将稿子发过来?”
“嗯。”
夏妫觉得真的事出有因,他不便于再和陈芳谈下去了。他从编辑部出来,在的士上检查了一下自己,何必这么冒昧地来找陈芳呢?即算是为了“异性相吸引”,也该先了解一下对方,何况大陆与台湾的交友婚恋观还有不同?即算是对这场讨论感兴趣,也就是写篇稿子过去就行了,何必找上门去呢?别人怎么看你?朋友不是曾经介绍说在大陆,读者是处于从属地位吗?他感觉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只是找错了对象。这次事故以及由此引起的社会关注,使他感觉到,大陆既不是台独分子所妖魔化的那种社会,也不是“十亿神州尽尧舜”的天堂,这次他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大陆,并因此生出一种感情和责任感。他想将这种心情向人倾诉,他想到了郭思变。
夏妫本来不是壹洲考察团的成员,但是他父亲与省里有关部门协商,要他作为投资商拼入考察团到壹洲考察湿地公园、水上游乐及露天游泳场等投资项目。他得知考察团要过几天才出发,便与郭思变联系在妫市见面后同往壹洲。
第二天,夏妫入住妫市宾馆,开的豪华双人间,特地请郭思变同住,谈及深夜发现两人有四同:同年、同性格、同无对象、同在事故现场。这一总结,笑声穿房而出。
“从贵州回来见了几次面?”夏妫是问郭思变见了几次马小曼。
“两次。”郭思变有点沮丧。
“没收获?”
“暂时没有。”郭思变刻意加了“暂时”二字,但突然又兴奋地说,“另有一个很大的收获!”
“什么?”夏妫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你催我,今晚我会在壹洲住宿的,傍晚我过渡离开壹洲时,你猜我遇见了谁?遇见了在贵州接济我的马立人!他就住在这个洲上!”
“他是壹洲本地人吗?”
“听口音不像。”
“你说马小曼不是本地人,那她和马立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夏妫这一提醒,郭思变觉得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他认为对于自己的追求来说,这是天赐良机。不对,肯定是奇缘。他相信天人合一,他认为这是天意。
于是两人谈起了马小曼。郭思变一个劲地说她好,人性善良,是非分明,处事有度,医术精湛……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个没有缺点的完美天人,听得夏妫既羡慕又好笑。到底是旁观者清,夏妫说他听后感觉有四个危机,这一说好像提醒了郭思变,忙请他赐教。夏妫很认真也很冷静,说:“第一个危机是她肯定有缺点,你却说不出,说明你对她了解不多;第二,她那么优秀,你能追到吗?第三呢,她比你大十来岁,她会和你这个小侄子谈恋爱吗?”他特意玩笑似地将“小侄子”打上重音符号,毕竟相差半辈,他知道大陆的婚恋传统中有“男可大十,女不可大一”规矩。“第四条,如果前面三条都不成其为问题,那么我要提醒你,你单恋得太深,近乎疯狂,绝不可忘了,在她愿意接纳你以前,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我到大陆几年,觉得妇女解放在世界上是做得好的,但我也发觉大陆的男人在与女性交往时,有相当一部分不善于尊重女性,这是从封建性桎捁走向性觉醒过程中的一种现象,与妇女解放是相悖的。在与马小曼这种特殊身份和特殊性格的女人交往时,你得格外注意,否则会不可收拾。这可是我的忠言。”
郭思变对夏妫的提醒很是感激,上述四点他确实没有认真想过,只是凭着一股热情和激情,而且总认为自己有八九不离十的把握。他奇怪地问:“看来你很老练,恋爱过几回了?”
“恋是恋过,但并没有总结过。在台湾,人们对邓丽君很是惋惜,她的婚恋也是很不幸的。其实她那情况对于一般女人来说,不会幽怨得那么深,以致影响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就因为她天生丽质,有性格特质,这种人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她一直是我的偶像。”夏妫的表情就像在虔诚地面对着圣母玛利亚和观音菩萨。他轻轻地抚摸着桌上的旅客入住指南,拿起又轻轻放下,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床头将被子轻抚几下,又庄严地走过来坐下,那神态像是在整理圣物。“你讲到马小曼,我就想到了邓丽君。她们是属于同一类型同一层次的人,所以我提醒你不可大意。”
“谢谢你的提醒。”郭思变说,转而关心地问,“你伯父的下落有眉目了吗?”
“当地很配合,那地方较偏僻,是鸡鸣三县之地,1956年区划调整时从妫水市划出去了。伯父的消息有了一点,在土改中去世了。”夏妫不知该说是被打死了还是误伤致死,甚至是被镇压了。妫市对台办的工作人员告诉他是死于误伤,因为当时场面混乱,责任人也没有找到。“根据传说与壹家洲上一个女侠有关,但没有证据。”
郭思变一听像全身泼了凉水似的,有一种不良的预感袭来,怔怔地劝说似地说了一句自己也不能接受的话:“既是误伤,又无证据,只能算了。”
没想到夏妫很坦然:“那当然。即使是这个结果也只能放到当时的历史环境去理解了。父亲跟我说,我们不是来寻恨的,而是来寻爱的。”
这时夏妫手机上的闹钟响了,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