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穷途末路

　　
李家贵把小艇拴好后，准备去找人来修理。那天，他急于去见大哥，慌忙中忘记了解缆绳，船尾被拉裂了一道裂纹。现在，裂纹越来越长，船尾已经进水了，既不能载重，又不能远行，再不修理，只怕连云汀洲也上不去了。
　　他刚从堤上露出半个脑袋，就看见一辆越野车从远处呼啸着向堤上冲过来，心中正在疑惑。
　　哥财也看见了弟弟。太平湖四通八达，水路复杂，如果自己能够用他们的快艇逃生，再多的警察也只能望湖兴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哥财从倒车镜里看到追赶自己的警车还是一个小白点，便松开油门，把速度减下来，在李家贵的面前停下来。
　　李家贵怎么也没想到从车上下来的是大哥。“哥，你不是乘动车回去了么？”
　　“兄弟，现在没时间解释，你的快艇呢？”
　　“岸边栓着呢。”
　　哥财把江天阔从座椅上解开，又给她重新铐上。拽着她向下边栓着的小艇跑去。江天阔反抗着，可她的反抗对于身强力壮的哥财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李家贵看见哥财提着枪，从车里带出一个姑娘，两人厮打着，哥财顺着堤坡把姑娘生拽活拖地拖到岸边的小艇旁。李家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哥，这姑娘是谁，你怎么有枪？”
　　“快，帮哥解开缆绳。”
　　“不要帮他，我是警察。”江天阔反抗着，对李家贵喊道。
　　李家贵犹豫起来，他不知道该不该帮兄弟。
　　“快点，你要不帮我，我就只能打死她了。”哥财已经听见了警笛的声音，他用枪顶着江天阔的后背威胁道。
　　“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家贵的眼里闪着泪花，焦急地问着。
　　没时间了，哥财猛力把江天阔一拽，江天阔就身不由己地被拖进了快艇。哥财抬手甩出两枪，打断缆绳，开着快艇就向湖心飚去。
　　李家贵看着快艇在水中分出两股波浪离岸而去，他的心也像被掏空了一样，整个人瘫坐在岸边，眼光茫然地看着远去的快艇。刚刚把几十年没回家的哥哥盼回来，转眼间，他就成了绑架警察的罪犯。这个事实实在是太残酷了，他不知道老爹要得知了这个噩耗，会怎么样。
　　哥财驾驶着快艇，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座舱里的水已经越来越多，快艇的速度也明显地慢下来。这时，他才看清快艇尾部那道裂纹。刚上快艇时，哥财就发现座舱里有积水，他以为那是快艇在行驶过程中，溅进来的水。从裂纹处进来的水越多，无形中就增添了快艇的载重，载重越沉，吃水线也越深；吃水线也越深，进水就越快，进来的水又会增加快艇的载重，速度就会更慢，这个恶性循环的最终结果就是快艇被困在湖中，寸步难移，甚至沉没。
　　一个人还有希望逃出绝境的时候，他会拼命的抓住那一线希望；当所有的希望都落空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去徒劳地挣扎了，只能冷静地面对现实了。哥财绝望地知道自己已经跑不动了，他把小艇慢慢地开到离他最近的云汀洲边，停下来，弃舟上岸。他坐在水岸边，岸边的芦苇沐浴在暮春午后的阳光里，风从对岸轻轻地吹过来，打着芦苇的末梢，芦花还没有飘起来，不过芦苇的清香已经飘荡在静静的水面上了。对岸已经站满了警察，警灯还在耀眼地闪烁着，他们告诉他，平静是暂时的。他看到一艘艘站满绿色武警的机帆船，缓缓地启动了。
　　方袁和肖葆志追到堤上。看着湖中的快艇，方袁心里咯噔一声，心情更加沉重了；肖葆志则四处张望，看码头上还有没有其它的快艇，可惜，码头边除了几艘机帆船，就只有三四艘小木船了。
　　李家贵也看见了他们，便从岸边爬上堤来。
　　“李家贵，那是程卫东的快艇吧。”
　　李家贵点点头，说道：“袁哥，我哥怎么啦？”
　　“你哥？”方袁惊异地问道，“你说那个匪徒是你哥，你哥叫什么名字？”
　　“我哥叫李家财。”
　　方袁一听，心里百感交集，江天阔落在了他的手里，凶多吉少啊。江天阔和她妈妈极其相像，李家财一定是因此发现了卧底的江天阔。方袁就觉得胸口一阵发堵，头脑一阵发昏，若不是肖葆志手脚快扶住了他，方袁很可能就会一头栽倒在堤坡上。
　　“想办法截住他们。肖葆志，你快，快……”方袁坐在堤坡上，急得语无伦次地说。
　　“李鬼，还有快艇没有？你知道吗，你哥绑架的那个女警是袁哥的女儿。”
　　李家贵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自己能有今天，全靠方袁当初的仁慈，程卫东的仗义，就是自己贪图赏钱举报了王玉磊，方袁也没有责怪他，以德报怨的促成了程卫东把这块水面转包给自己的事务。他看着一辆接一辆开上堤来的警车，和几卡车的武警，知道他的哥哥是跑不掉的，可他的哥哥一定会以人质要挟警方的；如果自己的大哥伤害了江天阔，他心里会一辈子都背负着这桩良心债，永无宁日。
　　“袁哥，您先别急。我哥他逃不远的，那艘快艇漏水，我正要去叫人来修理。”
　　果然，他们看见快艇的速度慢下来，并缓缓地向云汀洲上靠去。
　　“洲子上还有船没有？”
　　“没有。”李家贵肯定地说道。
　　耿曲新等市局的领导也迅速地赶到了现场，耿曲新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就下令道：“立即征用码头上的所有船只，每艘船上都配上武警和特警，把云汀洲包围起来。”
　　这时，方袁带着李家贵来到耿曲新的身旁，耿曲新立刻对方袁说道：“师傅，您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让兄弟们去办吧，他们一定会安全地把师妹带回来的。”
　　“你知道绑匪是谁吗？”
　　“还不清楚，我已经安排人到风华宾馆去调查了，他的身份很快就会有结果。”
　　“李家财。”方袁咬着牙说道。
　　“是他。”耿曲新吃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是李家财的弟弟李家贵。”方袁介绍道，“他愿意上洲子上去劝说李家财，放弃抵抗。”
　　耿曲新看了李家贵几眼，关切地问道：“谢谢你们家属的理解和支持，你有把握没有。”
　　“我要劝不动他，我就把老爹请出来；不管怎样，不能让他伤害袁哥的女儿。”
　　“好吧，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耿曲新又强调道，“如果天黑前他还不投降，我们警方就会采取行动了。”
　　
　　哥财把烟蒂扔进荡漾的湖水里，看着一步步紧逼过来机帆船，凭着自己的一人一枪阻止警察登上洲子的，毫无疑问的是异想天开；而且，云汀洲的一部分岸边还生长着一片片遮天蔽日的芦苇，警察要是从这些地方上来，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把江天阔带进简陋的红砖屋里，透过窗子紧张地注视着湖面。前些天，为了关心弟弟养鱼的规模，他曾经来过云汀洲；更久以前，他作为一个顽皮的少年，为了捡野鸭蛋也经常上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平湖没有变，云汀洲没有变，自己的身份却已经彻底地改变了。
　　几艘机帆船把云汀洲的四面围住就停下来，船上的警察们似乎没有强行登洲的意思。从一艘机帆船的后面，飕地射出一艘小渔船，程卫东头戴斗笠，摇着双桨，李家贵站在船头；倏忽之间，渔船已停靠在鱼排旁。
　　李家财紧张地注视着他们，此刻，弟弟能够来到这里，一定是警察安排他来做说服自己的说客，按照中国公安做事的惯例，这位艄公也不会是普通的艄公。
　　“家贵，你一个人过来。”
　　李家贵就和艄公交待了几句，李家贵踏着吱吱作响的鱼排，大步走上了云汀洲。
　　“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兄弟，这都是他们逼的。”
　　“谁逼的？”江天阔愤怒地责问道，“你持刀抢劫，是谁逼的？你杀害我妈妈，是谁逼的？今天你劫持我，又是谁逼的？现在，你落得个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你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此时，李家财才知道，当年他大哥竟是因为杀害了方袁的妻子才逃亡国外的。他痛心地看着他的大哥李家财……
　　“住嘴，当年你的父母要是不反抗，你妈会被我失手杀死吗？我会被逼着离乡背井，在蚊叮虫咬，蟒蛇出没的森林里和缅甸黑帮混在一起，这一切不都是你父亲方袁逼出来的吗？”
　　这是什么逻辑，江天阔哼哼地冷笑着啐了他一口：“只有你们抢劫杀人，不允许别人自卫反击。呸！强盗，土匪，这就是世界上所有人渣的逻辑。”
　　“不错，这就是我的逻辑。今天他们不放我走，这个洲子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哥财说着，就用枪指着江天阔的头颅。
　　李家贵抢上前来，抓住冰凉的枪管，说道：“哥，你要杀她就先杀我。”
　　“你滚开。”哥财一把推开李家贵，“我还没说要杀她。”
　　“哥，你醒醒吧。”李家贵被推倒在地上，他把自己敲诈方袁，以及举报王玉磊，方袁和程卫东反而帮助自己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哥，方袁对我有恩，我绝不会让你再错上加错。所有人都叫我李鬼，只有他们两人叫我的名字，把我当人。假使你不听我的，我就只有把我们七十岁的老爹带过来，让他气死在你的面前，反正你已经气死了我们的妈，也不在乎再气死个爹了。”
　　提到自己的双亲，哥财的心里也不由一阵的凄凉。这时，他看见对面芦苇荡里，一个人影一晃，随即消失在了芦苇丛里。警察已经悄悄地摸上来了。
　　于是，哥财大声地喊道：“程卫东，你过来吧。”
　　程卫东摘下斗笠，跳上鱼排，走了过来。
　　“家财，投案自首吧，争取宽大……”程卫东劝道。
　　哥财摆摆手打断了程卫东，“卫东，谢谢你对我兄弟的照顾，这份恩情，我只有来生再来报答你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们把江小姐带走，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公开我的身份，不要让我的老爹知道，让他安享他的晚年吧。”
　　程卫东就给耿曲新打了个电话，报告了李家财提出的条件。
　　“耿局答应了你的要求。”
　　程卫东从哥财的手里接过手铐的钥匙，和哥财拥抱了一下，两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你也走吧。”哥财对李家贵说道。
　　李家贵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他拿出两只烟，扔给哥财一支，说道：“我答应过袁哥。要说服你投案。”
　　“你还不了解我，我是不会让他们抓住我的。”
　　这时，从芦苇荡里传出了警察劝他放弃抵抗，投案自首的喊话声。
　　哥财冷笑了两声：“兄弟，看见对面墙上的那颗铁钉了吗？”
　　李家贵刚把头调过去，就听得一声枪响，那棵铁钉上火花一闪，已经被子弹打断了。
　　“哥，你想干什么？”李家贵惊异地站起来。
　　哥财把弹夹退出来，举着空枪向前面的芦苇荡冲了出去，“看他们能不能把哥一枪命中。”
　　“不要开枪。”李家贵喊着也冲出来。但是迟了，特警们的枪声已经响起来了，而且不止一枪。
　　“哥。”李家财手里捏着那个弹夹，跪倒在哥财的尸体旁。“你至死都没有明白，你炫耀的枪法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