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狼与羊

　　

　　哥财没有和费家强等人一同回到江岩市，他在云安乡下了车，告诉他们，过两天会到风华宾馆去和他们会合，让他们抓紧时间，尽快摸清方袁的行动规律。
　　分手后，哥财也没有转乘别的车辆，甩开步子向同心村的飞方向走去。几十年没有回来了，水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的很多小路都消失了，多出的道路他又不熟悉，走了没多久，他就迷路了，好在还记得大致的一个方向，便犹犹豫豫、左顾右盼的沿着一条陌生的水泥路，往同心村的方向走去。
　　哥财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紧张和兴奋，每接近同心村一步，这种感觉也就越加的强烈。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家乡的几十年里，父母兄弟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了。从路边一排排高大宽敞的农家小楼来推测，自己家里也应该和他们一样，摆脱了当年的贫穷，过上了富裕的日子。虽然他心里急切的想赶紧回到家乡，可他担心自己走错了路，反而耽误了时间；因为他已经为走错路，把回家的时间耽误得太久太久了。
　　一群小男孩在前面的一块场地上踢足球。哥财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心中就升起一片的感慨。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足球意外地向他飞来，哥财左手将斜背着的挎包紧紧地按在腰上，右脚腾起接住，球就在他的脚面上向上弹起，他猛地一发力，人在半空里翻了个筋斗，一脚倒挂金钩利落地把球踢进了用两根竹竿做成的球门里。少年们都愣住了，迟疑了一下，突然一起欢呼起来，把他围在中央。
　　“叔叔，太棒了。”
　　“叔叔，您是国家足球队里的吧。”
　　少年们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说着。
　　哥财笑呵呵地抚摸着一个个欢腾的小脑袋，说道：“叔叔就一足球爱好者，你们谁能告诉我，同心村应该怎么走？”
　　“你是同心村的人吗，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听你讲话的声音也不像啊。”
　　这时，一辆小车行驶到这里，被人群堵住了路，便轻轻的鸣着喇叭，哥财和少年们才走到路边，给小车让路。
　　程卫东在车上看着这个背着挎包的男子，十分的熟悉，“在哪儿见过这人呢。”程卫东刚要踩油门，就听他们在说同心村怎么走的话题，就从车上下来。那人看见了程卫东也呆在那里。
　　“你是程卫东。”
　　“你是李家财。”
　　两人互相道出了对方的名姓，就拥抱在一起。
　　“兄弟，这些年到哪里去发财了，竟然连音讯也没有一个。”
　　两人互相搀扶着坐进车里。
　　“先送你回家，晚上我给你接风，咱兄弟几十年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晚不醉不归。”
　　哥财看着程卫东开着四十几万的小车，笑道：“看你这派头，混的不错吧。”
　　“马马虎虎地，还说的过去。”程卫东自豪地说，“家财，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当年，你究竟是为什么事情躲出去的。”
　　“一桩小事情，早就解决了。只是在外面太忙，一直没时间回来。我走以后，有没有警察找上门来。”
　　“没有。”程卫东说道，“那时我们在一起混社会，倒是有不少的朋友都来向我打听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两人说着知心话，车子就在一桩老房子前停下了。
　　“还是你原来住的老房子，你先回去看看，晚上我叫上我们当年的那帮兄弟给你接风洗尘。”程卫东知道他和家里人久别重逢，一定有不少的话要讲，把哥财送到门口，也告辞了。他回到车里，给在云汀洲上的李家贵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他离家多年的大哥回来了。
　　哥财站在这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前，那房子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白石灰抹的墙面比过去更加的灰暗了，有些地方的石灰已经剥落了，墙脚边的杂草一丛丛地茁壮的蓬勃着；门前凹槽里的青砖已经破损、残缺，厢房的窗子也是灰蒙蒙的；以前平整的屋顶也因为时光的风吹浪打变得起起伏伏，展示着岁月的沧桑。墙头草在暮春的风里，享受的舞蹈着。
　　只有屋前的那颗老榆树，还保持着它当年的摸样。
　　哥财就觉得鼻子里酸溜溜的，大门的门板是敞开的，可以看见光线黯淡的堂屋里，一位老人坐在那里剥着去年收上来，未曾绽放的棉桃。
　　“爹。”哥财走近大门，轻轻地叫了一声，泪水就从眼眶里弥漫开来。
　　李老汉抬起头来，如同被雷击一般的瓷在那里，哆嗦着嘴唇，做声不得。
　　“爹，我是财儿，是您不孝的财儿回来了。”哥财嗓子哽咽地叫着，便声泪俱下的跪在父亲的面前，紧紧地握住那双长满老茧，骨节变形的双手。
　　“儿啊……”李老汉只叫了这两个字，下面的话就全部被泪水冲了回去。
　　李家贵在洲子上接到程卫东的电话，慌忙从洲子的后面跑到前面来，叫过程平，打了个招呼，就一头跳进艇里，打着了火，就朝对岸冲去。那艇往前一蹿，立马被拽了回来。李家贵诧异地回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走急了，竟忘了解缆绳。忙熄了引擎，把艇靠到岸边。
　　程平也从鱼排上赶过来了，笑着骂道：“你就是个李鬼，干什么事情都是顾头不顾腚的，敢情这艇不是你的。”说着，帮他解开缆绳。
　　“程平，谢谢你啊。”李家贵在艇上一拱手，“我那边你也替我多操点心，不许偷我的鱼。”
　　程平在岸上一摆手，骂道：“快滚快滚，我的鱼卵都比你的鱼大，偷你的。”
　　在李家贵的印象里，大哥李家财的摸样已经被岁月过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概念。知道自己曾经有一位大哥，这位大哥还常常为自己出头。李家贵把小艇弯进码头，将缆绳匆匆地挽在湖堤坡岸的水泥桩子上，连滚带爬地就向家里奔去。
　　抢进屋子，看见一个男子正跪在母亲的遗像前磕着头，他父亲李老汉不知是喜是悲地站立在一旁，猜到这个人定是自己的大哥；终是陌生，“大哥”两字未曾叫出来。
　　李老汉却一把把哥财从地上拉起来，对李家贵说道：“贵儿，我正要托人代信叫你回来，你回来的正好，这是你的大哥财儿，你还记得么。”
　　“怕是记不得了，我走的时候，他还不满十岁。”哥财亲热地拉着弟弟的手说道，“嗯，成壮小伙子了，在路上面对面的碰上，我也不可能认得出他来。”
　　“哥，”李家贵也拉着哥财的手说道，“你那年走的时候，我也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你们两兄弟说说话吧，我到前面去割点肉，买只鸡鸭回来，我们爷父子好好喝几杯。”李老汉说着站起来，要到里屋的柜子里去取钱。
　　哥财进屋前，看到家里破损的屋子，满目的凄凉，知道家里不宽裕，便拦住李老汉，从挎包里拿出两沓钱来，交到李老汉的手里，说道：“爹，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不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这样差。这是两万块钱，您先拿着，补贴一下家用。”
　　李老汉不知哥财在外面的勾当，见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钱来，怕他在外面为难，就百般地推脱。哥财就又说道：“爹，我在外面开着几家很赚钱的公司，这点钱是我的零花钱，您别为我担心。”
　　父子两人推让了半日，李家贵便从中抽出两张，塞进李老汉的手里，说道：“爹，哥也是家里人，咱叶别打肿脸充胖子。您就拿这两百块钱去买点菜回了，好好招呼一下大哥。”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李老汉还要坚持退回去一百。
　　李家贵就不耐烦地笑着把父亲推出门外。
　　哥财看着弟弟的爽快劲，也笑起来，“贵儿，咱爹一辈子都是老实人，大哥我照顾不了他老人家了的，你就替哥多尽点孝道，辛苦你了。我这里有一张卡，里面还有点儿钱，明天我们去把它转到你的账上，把咱家这老屋推了起楼房。”
　　李家贵一听，喜出望外，说道：“哥，隔壁左右的都盖了新楼房，咱家业早就该换换面貌了，只是我没出息，一直都没有个正经事做，也弄不来钱，家里才搞得这么一副穷酸样。”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哥财听了兄弟的话，焦心地问道。
　　“上个月，东哥把他承包的水面扒拉了一块给我，就在云汀洲的后面；我又向东哥贷了点款养着鱼，今年的收入肯定是有指望的。”
　　哥财听见弟弟有了自己的事业，也为他高兴。想到自己的事做得更大，却是提着脑袋的黑道，心里便掠过一丝的阴影。
　　“哥，你开的是什么公司？等我今年把承包水面的本钱挣回来了，明年就跟着你去干，好不好。”
　　哥财听罢，干笑了两声，心想：兄弟呀，大哥做的事情要是见得光，你不说，我也会带你去；要是生硬地拒绝了他，又怕冷了兄弟的心，只得骗他道：“我在搞地产，你要有这个心，你今年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明年就过去帮我吧。”说着，心中又一酸，费了老大的劲，才勉强把两颗眼泪憋回去，幸好堂屋里的光线暗，李家贵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