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征文★庆元旦】仙女的传说（七）

初夏静谧的慵懒和散漫的温暖开始浸润山村。一切都在寂静里孕育着希望。花儿关闭了美丽的大门，蝴蝶与鸟儿飞翔的双翅也显得迟滞、羞涩。

夏夜是山村最忧郁迷人的时节。在无电、无电视及其它文化生活的山村，男女老少喜欢在夏夜的星空下聚在一起，听年长者或稍见世面者无稽无证的搜神挖古。最受欢迎最迷人的是一些狐仙鬼怪向善良人们报恩的故事。

这年夏天，村里多了一群从武汉来的知青。他们以其特有的热情和活力将宁静忧郁的夏夜染得一片喧腾。夏夜因此成了年青人和孩子们每天渴盼的激动人心的时光。

知青中有一位名叫叶辉的高个青年，不仅长得斯文秀气，而且为人和善，学知渊博。他很快成了全村人，特别是姑娘们爱慕的对象。

叶辉脑子里似乎装着无穷无尽的美丽动人的神仙故事（后来我知道那是《聊斋》中的）。每天晚上，大家被他美丽的故事弄得神魂颠倒，不愿回家睡觉。

受狐仙鬼怪故事影响最深的可能是我了。我心灵中原本漂浮变幻的思绪与情感，此时飞蛾扑火般，毫无阻碍地融进那些美丽的狐仙、树精的迷人世界里。

我对出现在眼中的一切，包括树木、花草、鱼虫，特别是美丽的鸟儿、蝴蝶和温顺的小动物们，心中充满着虔诚的爱怜。看到有蝴蝶、蜜蜂跌入蛛网，小鸟、小鼠受伤受困，我怜惜地将它们解救出来，轻声嘱咐它们将来成精后千万要回来看望我。听大人说，人血滴在花木、山石上会使它们日后成精，我经常毫不吝惜地弄破自己的手指，将血到处滴洒，心中虔诚地祝祷它们早日得道成精，到时幻化成善良美丽的少女回到我的身边来。

无论是叶辉讲的狐仙鬼怪，还是我脑中渴盼的精灵，她们幻化后的形象最终都是素姐的模样。

在我热切地盼望狐仙树精时，真有一个不知名的精灵悄悄地来到我们身边。这是一个善良的精灵，她在暗中帮助我们，却从不让我们发觉。

许多清晨，当我们打开门时，会发现门外神秘地放着稻谷、高粱、玉米、黄豆、花生等食物。

素姐总是对着这些神秘飞来的食物迷惑不解，而且很有些惶恐。我相信是善良的狐仙树怪们送来的，整日激动得神思恍惚，渴望着见到那些可爱的精灵。

于是我和素姐晚上躲在窗后盯着门口，守候着精灵们的光临。在一个月明之夜，轻微的脚步声悄悄向门口移来。我紧张得心口砰砰乱跳，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跑了仙人。

月亮的清辉映出几个朦胧的人影，我觉得象是叶辉他们几个知青。人影离开后，素姐轻轻说：我早知道是叶辉他们。

我突然说：是神仙。

素姐如闻惊雷，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看着我，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赞同我的观点，说：是、是神仙。

我点点头，补充说：是神仙。

素姐一把揽过我的头，紧紧贴在她的胸前，声音激动得发抖：你能说话了，真的能说话了。你真乖，再说一次。

我早就知道自己能说话。但面对人世无尽的忧伤和苦难，面对自己在人群中感到的不确定的恐惧，我仍不愿说话。不管素姐怎样恳求，我一言不发。

素姐捧着我的脸，很真诚地说：是神仙让你说话了，对不？你再说话，神仙就会高兴的。

连着一些日子里，村子里流传着闹神仙的传闻。很多穷困人家早上起来经常发现门口、柴棚等地方放着粮食。接着村部保管员发现仓库里闹鬼了，粮食好端端地不翼而飞了。

村干部不相信会真的闹鬼，他们怀疑是那帮叽叽喳喳的知青们在捣鬼。他们又拿不出证据来，也就只好干瞪眼了。

那帮知青似乎有些得意忘形，闹腾得更欢起来。村干部没法，只得不断加强防卫，派民兵昼夜巡查。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狗吠沸腾中，很多声音高喊着捉贼。杂乱的脚步时远时近的响起。

素姐披衣走到门口，静听外面的动静。吆喝声中，有人惶急地向这边逃过来。

逃过来的人是叶辉。素姐拉住他，将他藏进屋后的柴棚。刚藏好，后面的民兵追了过来。他们问素姐看到叶辉没有，素姐说跑过去了，那帮人嚷嚷着追了过去。

叶辉走出来，满脸愧色说：我不是贼，真的不是。

素姐笑了，说：当然不是贼。你是暗中做好事的精怪。

叶辉也笑了，说：你都知道？

素姐说：我早知道。

叶辉犹豫一会后，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素姐摇摇头，又点点头:做好事呗。

叶辉有些紧张地说：我是为了你。

素姐低头默默不语。叶辉激动得话语有些哆嗦：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此生苦苦寻求的仙子。你愿意一辈子跟着我么？

素姐轻轻地摇摇头。叶辉急了，说话也颤抖起来：为什么？

素姐说：我有对象了。

叶辉愣了一会儿，说：我不信。他是谁？

素姐说：他还是一个小孩，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

叶辉看看站在素姐身边的我，犹疑地说：你说的是他么？

素姐庄重地点点头。叶辉望着素姐，犹豫一会后，不确定地问：你能肯定真的爱他么？

素姐点头笑了，笑容里满是确信。

叶辉喃喃自语：我总以为现实里没有美丽善良的仙女，没想到在这深山密林里还真有仙女。

叶辉蹲在我面前，摸摸我的脑袋，怜爱地说：你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的。但一定要记住，你得到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以后要好好珍惜。

他转身对素姐说：我得离开这美丽的村子和美丽的人们。我将终生记得这儿的一切。说罢，他便消失的茫茫的夜色中。

我默默地看着叶辉忧伤的离去；也是在无言中，我默默地看着素姐忧伤的流泪。在这难以言传的忧伤里，怎样的话语都显得无力地多余。只有心中的饮泣和幻想才能承担起忧伤的重负。

我坚守自己无言的心灵世界，享受着心灵忧伤而自由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