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边城毒影（上）

　　王玉磊坐进咪丽的警车里，警车便向洱海市驶去。
　　在嘎呗家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一是因为脚上有伤，二是因为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给自己和别人带来麻烦，王玉磊一直蛰伏在这个偏僻的山寨里，不敢越雷池半步。现在，他高兴地坐在咪丽驾驶的警车里，不仅是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也因为一路上新奇的风景。他贪婪地浏览着扑面而来的奇异的风光，就像干凅的海绵，竭力吸收着周边的水分。太阳的光辉已经黯淡下来，它的余晖停留在山尖，驻足在树梢，偶尔从遮挡着它的密林、山岗的空闲处露出面容时，却比它驾临中天时更红润、更鲜艳。警车冲出峡谷，大山脚下的洱海市就兀地撞入王玉磊的眼帘。
　　严格说来，洱海市还算不上一座城市，它不仅太小，也还不完全具备作为一座城市所应该具有的服务功能；以前它是一个县城，不久前才被冠上“市”的头盔，即使如此，作为处于云南边陲、与缅甸果敢地区的首府老街比邻而居，走私贩毒频繁发生的边防城市，它所具备的警力又一直是内地警务部门望尘莫及的。
　　王玉磊坐在咪丽的警车里，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座城市。他心里一直想看看王玉林工作的城市是个什么样子的，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这座小小的山城就静卧在自己的脚下。
　　颠簸的山路，不时把王玉磊从座椅上弹起，他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家人们的笑容，你们还好吗？是瘦了还是胖了？我让你们为我担心了……王玉磊已经在心里开始勾勒兄弟相会的场景了。
　　天色很快暗下来，咪丽打开远光灯，疝气灯的两道雪亮的光柱就迅猛地插进暮色中。晚霞在天际呈只剩下一抹暗紫色，远处的山林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洱海市里的阑珊灯火如同深潭里倒映的繁星，富有诗意。
　　咪丽突然轻踩刹车，将车停靠在边上，掏出电话，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诡异地冲王玉磊一笑。“我在路上，你稍等一下，我还有十分钟的路程。”说完，挂断电话。
　　“是谁？”王玉磊已经猜到了是谁。
　　“你哥现在局里的门卫室。”咪丽启动车辆，对王玉磊说道：“你哥还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没让你们两兄弟通话是担心你哥突然兴奋起来，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王玉磊笑笑说：“没关系，也不在乎这几分钟。”
　　汽车顺着山道拐了个弯，洱海市的楼房在并不明亮的灯火里已经影影绰绰地显露出来。即将与亲人见面的期盼，竟然使王玉磊的心里产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紧张感。警车在市区里缓缓行驶着，狭窄的仅有十米宽的街面两边是门挤门的门面，行人在昏暗的路灯下三三两两地闲走着。王玉磊看着路两边的商铺，借以缓解心中的兴奋。洱海市的夜晚并不繁华，哪些经过装修仍显简陋的商铺已经开始打烊，老板们已经随手关闭了挂在门前如豆的白炽灯或者彩色的广告灯箱。这座简陋的城市只相当于内地的一个乡镇，或者县城。王玉磊一边观察着一边在心里给这座自己曾经期待过的城市评级。
　　咪丽说道：“洱海市还很落后，一切都在建设中……”
　　但王玉磊并没有听她的介绍，他扭头望着窗外，一只手轻轻地向咪丽摆动着示意她赶快停车。咪丽的车还没停稳，王玉磊已经跳下车，往回走去。他小跑了几步，借着黯淡的光线仔细地辨认着走在他前面几米远的那个女人的背影。刚才这个女人迎面走过来时，在耀眼的车灯里，王玉磊立即认出了她——丁秋玉。她来到这座边城有什么目的呢？她会不会是和祁东强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呢？王玉磊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脑子里迅速整合着自己的思想。他觉得在这种状态下，自己才是正常的，他才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个警察的位置。这种感觉使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那个女人是谁？”
　　“跟上她就知道了。”
　　咪丽狠狠地瞪了王玉磊一眼，快步走到马路对面，绕到前边，再仄身转过来，迎着丁秋玉走上去。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美丽的汉家女子，她的脸上虽然现出几分的憔悴，可她白净的脸庞在灯光暗淡的街面仍然顽强地反射着光彩。两人交臂而过的瞬间，咪丽猛地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她，丁秋玉站定之后，冷冷地打量了咪丽一眼，然后，转过身走进旁边的一家小旅店。
　　王玉磊不明白咪丽为什么要与丁秋玉这样冲突一下，他迅速走到咪丽的身边，问道：“这家旅店有没有后门？”
　　“她是谁呀，你这么紧张？”咪丽问道。
　　“她叫丁秋玉，是我们江岩市的人，她是风华夜总会歌厅部的经理。涛涛提到的那个和祁东强同行的女人极有可能是她。”
　　咪丽恍然大悟，说道：“小意思，我去查一下。”
　　在走进小旅店之前，咪丽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咪丽走到登记台前，向值班的工作人员要过台账，仔细地翻阅起来。
　　这是一家小旅店，服务登记的前台就设在门店里，前台的旁边有一道楼梯通向上面的客房。值班的是一位苗族少女，她紧张地注视着咪丽，讨好地说道：“咪丽警官，又有案子要办，真辛苦真辛苦。”
　　“别紧张。”咪丽常常带着边防队的兄弟抽查市内的大小宾馆旅店，因此，她们也认识，“今天不办案，找一个朋友。”咪丽把今天入住的台账看了两遍，也没找到祁东强的名字，就出来问王玉磊，“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丁秋玉。”王玉磊说着，就随同咪丽一起返回旅店，重新开始查找。王玉磊刚把台账拿过来，从楼梯上就传出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王玉磊本能地望了楼梯一眼，下来的正是丁秋玉。丁秋玉惊讶得张大了嘴，她看着一身哈尼装束的王玉磊，一时不敢确认，可这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分明已经表明了他是谁，“你是磊子？”
　　“是我，丁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王玉磊的心里是不愿意和丁秋玉相见的，因为自己被通缉的事情，在江岩市早已家喻户晓，他不能断定丁秋玉认出自己后会不会选择报警。在他们互相注视的千分之一秒里，他在丁秋玉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惊喜，没有惊慌；从丁秋玉那声称呼他“磊子”的乡音里，只有老乡见老乡的热情，丝毫也没有防范和敌意。因此王玉磊没有否认自己是谁，不然，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这一身装扮，敷衍过去。
　　“真是磊子，我找你找得好苦。”
　　王玉磊被丁秋玉的这句话彻底的弄糊涂了，他不知道丁秋玉为什么要找自己，一时竟无言以对。
　　咪丽看看周围，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她对王玉磊说道；“我们到他们的房间里去谈吧。”
　　祁东强半躺在旅馆的房间里，看着电视。
　　祁东强是属于那种性情懒散，大大咧咧，随意而安的那类人。这种性格的人无论是混黑道还是走正道，注定会庸庸碌碌，缺乏斗志，难有作为。三年前他来云南游山玩水，偶然结识了一个缅甸的毒贩。这个毒贩也是江岩市的人，因为二十年前在内地犯了事，潜逃到缅甸的果敢，后来又入了缅甸的国籍。当这个毒贩表示可以向他提供优质毒源的时候，他犹豫起来。一个人无论怎么无知，也不会无知到不懂得贩毒是什么样的重罪的法理。祁东强之所以犹豫，除了担心东窗事发后受到法律的严惩，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没有涉及过毒品，没有下线，虽然他的生活圈子里有几个人吸毒，但这几个人太少，不足以形成支撑。还有一个令他尴尬的原因，那就是他祁东强没有做毒品买卖的资金。
　　祁东强虽然没有明确地答应李家财，也恋恋不舍地没有拒绝他递过来的恶果。祁东强回到江岩市后，约了那几个吸毒的朋友在大排档喝夜酒，顺便了解一下毒品经营的行规，听完猪朋狗友们的介绍，祁东强基本上就死了贩卖毒品的心思。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爱吹牛的性格使然，祁东强也把自己的云南之行遇到一位大毒枭的奇遇神侃了一番，抠着屁眼赌咒，说那位大毒枭恨不得跪在地上，不要钱，求他把毒品带进来，愣是被他严辞拒绝了。在祁东强的心里，反正我不准备做这行当了，胡吹海侃地也不犯法，先快活了嘴巴再说。
　　有时事情就是那样的巧，祁东强的一番神吹，引起了邻桌的一个人的注意，这人就是柱子。柱子是个小毒贩子，他不仅供货及时，货的质量也很好，因此吃货的人都爱找他。可半年前，他上线的上线出事了，虽然没有追到他的名下，却是实实在在地断供了。他从别处进来的又大多是水货，眼看着手里的那些瘾君子们另投别处，正急得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就听见了这篇神话。柱子也知道那人的话里有水分，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那些了。只要那人能和那边的人联系上，自己就会少受那么多上线的盘剥；即使货品的质量差点，自己便宜点卖，还是大有赚头的。因此，柱子一直等到祁东强他们喝完酒，和那帮朋友散了伙，才把祁东强拉到一个角落里，商量这事，提出两人联手，合资经营，并且以祁东强为主。
　　从此，江岩市的毒品市场就又多了一个毒枭。祁东强除了牢牢地霸住进货的渠道外，其他的什么事情都推脱给柱子去打点，自己乐得做甩手掌柜，按时分成，花天酒地的混日子，逍遥快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