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血染风采

　　方袁离开云安乡派出所后，心中记挂着常守忠，就电话问询了一下，知道常守忠已经顺利的将四眼狗的团伙端掉了，正在加紧审讯，心里才稍稍放心了一点。云安乡地处偏僻，三十分钟才有一趟公交，出租车就更少了。方袁来到公交站台，公交站台里空无一人，他把小半个屁股小心翼翼的搁在满是尘土的候车凳上，心里就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更有效地利用巫成金这条线，让这条线的效力最大化。
　　就在他垂头冥思的时候，一辆回程的计程车停到他前面，轻轻的响了两声喇叭。方袁立即站起来，钻进车里，说道：“城南派出所。”就仰靠在沙发背上。
　　司机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毫不顾忌地用车载电台和总台的值班小姐打情骂俏，其间又有几个司机酸文假醋地横插进来，插科打诨。的士司机们在跑偏远地段的时候，都习惯用这种和总台聊天的方式报告自己的平安的。令方袁反感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聊这样的内容，满口的黄段子，粗俗而无聊，把肉麻当有趣。方袁皱着眉头忍耐了几分钟，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拍拍司机的肩头说道：“换个台吧，听听新闻。”
　　司机也意识到了聊得有些出格，就和里边的聊友们打过招呼，把车载电台调到新闻频道。
　　“各位听众：本台刚刚接到热心朋友的爆料，江岩市城南派出所的一位干警，在审讯嫌犯的时候，突犯重病。现在，这位干警已经送往江岩医院，我台已派出记者前去医院采访，具体情况，本台将跟踪报道。让我们共同为这位干警祈祷，祝福他早日康复。下面播放歌曲《少年壮志不言愁》。”
　　当司机听到这条新闻时，已经踩下了刹车。他扭过头来，凝视着方袁。
　　“是我搭档，他是一个真正的汉子。”
　　出租车忽地拐进一条小道，疯狂地向市区奔去。
　　当人民警察的荣誉被警察中的败类们所玷污，在人民心中的信誉每况愈下的时候，常守忠的故事感动了成千上万的江岩儿女。
　　通往医院的路口已经被人群和车辆堵死了，无数的热心市民在得知了这一消息后，都自发地赶往医院探询常守忠的病情。为了保持医院的工作秩序、医疗通道的畅通，黄敏法带着交警们拉出一道道的警戒线，却依旧挡不住如潮水一样涌过来的群众。
　　“我是江岩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耿曲新，我感谢大家对我们的好战友常守忠同志的关心。医院正在全力以赴地抢救常守忠同志，我们会通过各种渠道，向社会及时公布常守忠同志的最新情况，希望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尽早离开。”耿曲新站在医院大楼的台阶上，手握着话筒，反复向围观的群众劝说着。面对着集结在医院门口的群众，耿曲新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只要我们的干警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就会得到人民爱戴，人民的拥护；只有彻底铲除公安队伍里的害群之马，不断纯洁我们的队伍，我们才能成为一支值得人民依赖，被人民信任的队伍。同时他也感到万分的惭愧，因为我们现在的机制对这些时刻都要与与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肉搏的干警们的保障太差，致使他们焚膏继晷、夙夜在公，常年超负荷的工作，直到油尽灯枯；一旦发病，再来救治，往往为时已晚。
　　直到夜色降临，在执勤干警们的劝说下，人群才逐渐地散去。
　　方袁是在路口下的车，在执勤干警的帮助下，方袁才得以绕过密密的人群，走进医院的大楼。进了医院，方袁来不及等电梯，大步跨着楼梯，向手术室冲去。手术室的外边也聚集着不少人，金焕章表情沉重地在给桂芝说着什么，在他的周围，站着市局几位常年都难迈出办公室一步的领导，几位拿着摄像机、单反的记者，也围在那里。
　　方袁一出现，卢品华和几位队员立即迎上来，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们的大哥。
　　去年给方袁和常守忠做过访谈节目的电视台记者也一下子认出了方袁，拉着摄像师急急向方袁走来。其余的记者见状，也一窝蜂的围上来，把方袁和他的队员们困在了中心。
　　“方警官，常守忠是您的搭档，请问常守忠是患的什么疾病？他在犯病的时候正在办理什么案子？”话音刚落，长长的话筒，就像一堆乱枪似的指到方袁的面前。
　　“扯淡！”方袁吼了一嗓子，就带着他的队员们离开了，与其说他讨厌这些不解人意的记者，还不如说他在这种场合不想看到金焕章那张令他恶心的嘴脸。还有几位记者不死心的尾随过来，也被队员们挡回去了。
　　金焕章看方袁刚一露头，身边的记者们就像蚊子见血一样的扑了过去，心中就冒出一股醋意；及至记者们被方袁吼回来，又围到他周围的时候，他作秀的兴致已经索然无存。
　　方袁准备到常守忠的病房去等候他的消息，在走廊里正巧碰见娟子从对面匆匆地走过来，就拦住她问道：“我给影屏打电话，她怎么没接？”
　　“祝姐在抢救室，她是我们医院最好的护士，临时借用过来的。”
　　“常守忠的病情怎么样？”站在方袁身后的队员们立刻竖起了耳朵。
　　“我出来给他收拾床铺的时候，他的情况还比较好。”娟子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方大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常大哥暂时是抢救过来了，如果他再出现意外，就没办法了。”
　　常守忠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后，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从抢救室到监护室的路上，常守忠看着在担架车周围陪着他的战友和同志，心里不由得泛起对生命强烈的眷恋，健健康康地活着多好啊！为什么方袁没有来呢，他瞟了一眼举着输液瓶，扶着担架车的祝影屛一眼，这是一个好女人，方袁是憨人有憨福啊！也不知道四眼狗交待没有？我不能死，还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呀，我还要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怎么讲我都算是他们俩的半个媒人吧。他想给祝影屛一个微笑，疼痛却让这个微笑在他瘦削的脸上变了形。
　　担架车在光洁的地面无声地滑动着，悄无声息地推进了监护室。方袁和队员们就围上来，却被护士们挡在门外，只有桂芝在里面。
　　“老方，你怎么搞的。”彭再武埋怨道，“前些时我问你老常的病情，你还轻描淡写的说是什么感冒，怎么搞出这个病来。”
　　方袁叹了一口气，狠狠地在墙壁上擂了一拳。
　　“老彭，你也不要抱怨老方了。”黄敏法便说道。“常守忠是他的搭档，他心里更不好受。”
　　这时，桂芝从里边出来，低声对方袁说道：“他想见你和小卢，你们进去一下吧。”
　　方袁和卢品华就走进监护室，祝影屛说道：“方哥，常大哥的病情还不稳定，你们少讲几句，让他多休息一下。”
　　方袁点点头，祝影屛就带着一帮护士出去了。
　　身上插满管子的常守忠仰躺在病床上，他看见方袁和卢品华两人进来，勉强地笑了一下。
　　“二哥，我来了。”
　　“大哥，你不来，我这口气是不得掉的。”他停了一下，又说道：“肖葆志那边是个什么案子。”
　　“你就别问了，先把身体养好。”
　　“大哥，你一辈子都直爽。我现在要死了，你却来瞒我。炉子，四眼狗交待没有？”
　　“他交待了，”卢品华知道常守忠关心的是什么，“叶本华的车子是风华公司的人指使他干的，二哥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个幕后操控者抓出来。”
　　“好，好……”常守忠的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突地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就冒出一朵血花来，那朵血花迅速地膨胀盛开起来。
　　卢品华扭身就向外跑，“医生，医生……”
　　站在门外的人就涌进来，医生和护士们也跑着赶进来。
　　此时的常守忠已经停止了咳嗽，那朵血花也渐渐地萎缩下去。病房里里静悄悄的，只有桂芝的抽泣声，如同山谷里幽幽的夜风，在轻轻地倾诉。
　　方袁伫立在一旁，既没有叫喊，也没有痛哭，他看见常守忠在停止咳嗽的那一霎那绽放的一个笑容，那笑容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然后就永远地定格在那里。
　　田医生检查了一下，转过身来，拍拍方袁的臂膀。祝影屛就走上前去，拿掉了常守忠鼻子里的吸管。
　　为了不影响后续的侦破工作，方袁叮嘱大家不要泄露常守忠临终前正在办理的案子。可记者们最终还是挖到了这条信息，并在晚间新闻里播放了出去。那些丢失了摩托车的车主们听过新闻，感动不已，纷纷带着家人或者朋友到殡仪馆给英雄献上花圈。
　　由于市内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宣传，常守忠的事迹在全省迅速传开。徐飚立即命令方兆衡代表省厅赶往江岩市，监督协助常守忠的治丧工作并慰问家属。
　　常守忠的后事由公安局一手操办，方袁和几位一起转业的老战友，默默为常守忠守了一夜，天刚朦朦亮，方袁觉得头炸裂一般的疼痛。祝影屛赶忙将他拉回家里，又熬了些姜糖水灌下去，发了一身的汗，看方袁睡着了，才放心地离开。
　　方袁睡到下午才醒，独自坐在桌前发呆，忽地从桌子里拿出纸笔，一气草拟了一份悼词，交给了治丧会的同志。晚上那人又给方袁退回来，说悼词的内容都还不错，就是其中“忍辱负重”这个词和相关的内容要改一下。
　　“为什么要改？”方袁咪着一双疲惫的眼睛问道，“局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撤销常守忠同志的禁闭令，悼词的内容难道不符合实情吗？”
　　“有这个事？”方兆衡正在四处找方袁，刚进门就听到了这个情况。
　　“方主任，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局党委昨晚研究过这个问题，已经撤销了常守忠同志的禁闭令。因此，领导们认为在悼词里再出现这样的内容，不妥当，也容易引起外界的误会。”
　　方兆衡看完悼词后，说道：“就这样了，不用修改，我看蛮好。”
　　那人听方兆衡这么说，也不敢再坚持，心想：这都是你们领导之间在相互掐架，我犯不着吃夹心饼子。于是把悼词依旧带回去了。
　　方兆衡把方袁拉到旁边坐下，笑着说道：“根据省厅的安排，我这次来除了代表省厅来悼念常守忠同志，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方袁听了心里砰然一动，认真的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