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法理情

　　方袁来到江岩市110指挥中心，走进中心主任彭再武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黄敏法正坐在彭再武的对面。
　　黄敏法笑着说道：“老方，我正和老彭在说你，你就来啦。”
　　方袁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彭再武的办公桌上，笑着问道：“说我什么？”
　　“说你小子有种,在前晚的案情会上，连金局你都敢顶。”
　　“嘿，我们的保密条例究竟还管不管用，连专案会议上的内容都敢外泄，传到你们耳朵里了，还敢公开议论。担心我去举报你们，让那帮督察来收拾你们。”
　　彭再武一把将方袁推下桌子笑道：“收拾我们。告诉你，督察要收拾的是像你方袁这样的刺头。”
　　“哈哈哈，”方袁迈着大方步，大笑着说道，“他们收拾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子不怕。”
　　彭再武扭头对黄敏法说道：“你看把他牛的，关了他几次禁闭，倒成了他的资本了。”
　　“屡教不改，他方袁就是一根老油条。”
　　彭再武收住笑脸，说道：“老方，我太了解你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肯定有事情求我，对不对？”
　　方袁就嬉笑着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按在桌面上，谄媚地说道：“彭大主任，您真是我肚里的蛔虫，还真让您说着了。”于是，方袁就提出要调看撞死柳如娇的那辆越野车的监控资料。
　　“手续呢？”彭再武问道。
　　方袁把彭再武瞪了足足有五秒钟，突然硬起腰杆炸道：“没有。要有那个东西，还用得着我方袁亲自来，随便派两个小兵蛋子来就完了。”
　　“这不行，”彭再武连连摆着手说道，“你没手续，我要给你了就是泄密。我们指挥中心又不是展览馆，张三要看这，李四要看那，我们都接待。万一有人告密，我可丢不起这人。”
　　“彭再武，”方袁呼地一下走到彭再武身边，指着彭再武的鼻子骂道：“你忘恩负义。当年咱们都是前锋，我配合了你多少次，给你喂了多少球，啊。现在不打球了，你小子就翻脸不认人啦。”
　　黄敏法捂着肚子笑着说道：“我还是回避，待会肚子笑疼了，还得自己买药。”
　　“老黄，你不能走，你要给我作证。”彭再武把黄敏法按在沙发里说道，“你看他急的，把箱底的一点料都抖出来啦。老方，实话给你说，你看了也没用。昨天，陈选辉带着人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也没捋出个头绪来。那辆车一点十三分在红星路驶往郊外，晚上八点二十从郊外返回，直奔案发现场，肇事后，弃车逃逸。整个过程找不到半点肇事者的有价值的线索。”
　　方袁说道：“既然你这么坚持原则，我就不为难你了。老黄，等忙过这阵子，咱们几个老战友再聚一下，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
　　黄敏法问道：“我听说常守忠在住院，不要紧吧。”
　　“都出院了，感冒。他这两天在帮王玉磊料理柳如娇的后事。算啦别提啦。”方袁说着又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
　　彭再武理解的拍拍方袁的肩膀。
　　方袁转身向外走去。
　　“老方。”
　　方袁转过身来看着黄敏法。
　　“没什么，你也要保重。”黄敏法看着方袁走远了，又像想起什么的，赶紧追了出去。
　　他追到外面，看见方袁站在他的那辆破车前抽着烟，就加紧走到他身边，问道：“还在等谁？”
　　“等你。”方袁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刚才出门的时候，你的眼睛出卖了你，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
　　“你还真神了，”黄敏法笑着说道，“的确有一个情况，我昨天已经向金局作了汇报……”
　　“别拉大旗做虎皮的，有情况就说情况。”方袁递给他一支烟。
　　两人坐进车里，黄敏法说道：“在瘪子的那场交通事故的案子里，我们不是在现场发现了大量的可疑的钱么，据司机的笔录和现场群众提供的线索，瘪子是从满足鞋城被别人追出来的。我们就到鞋城调取了当时的监控录像，你猜，我看到谁了？”
　　“你卖什么关子，快讲。”
　　“你这是什么态度。”黄敏法委屈的说道，“我把我的线索无私的拿出来给你共享，你不仅不感谢我，还粗声粗气的。你以为我嘴贱，非给你说不可。”
　　“呵呵呵，”方袁笑着说道，“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我就是一个急性子。好，我不催你，你慢慢的卖关子。”
　　“嘿，倒成了我的不对啦。”黄敏法不满意的撇撇嘴，说道，“告诉你，我看见了马长峰，是马长峰带着几个人在追瘪子，其中还有一个女人。我联想到马长峰在几个小时后又去袭击王玉磊，还有王玉磊奇怪的出现在事故现场，这些都足以证明这几起案子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我向金局汇报后，要求将这几起案子并案调查，金局已经同意了。”
　　方袁在心里将黄敏法提供的情况和王玉磊对案件的陈述迅速地梳理了一遍，整个案件的发展过程就在他心里逐渐清晰起来。
　　“谢谢你，老黄。这个情况太重要了。按理说，现在已经是吃饭的时间，我该请你搓一顿，表示表示，但这个情况太及时，我要回去和老常商量一下，看下一步怎么走。这餐饭就先记下。”
　　“吃你的饭，谁不知道你方袁是个铁公鸡，只有你啃别人的骨头，谁能尝得到你的汤。”
　　方袁呵呵笑着说道：“咱不是穷嘛，哪像你们，没钱了就在路上设一卡，什么超载的、超速的不得都赶着来孝敬你们。”
　　“得得得得，我们交警都成山大王了。行啦，你去忙吧，我先闪了。”
　　方袁给卢品华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常守忠和雷晓波马上赶到队里来，有重要的任务。实际上方袁在心里早就怀疑这一连串的案子和赵尤丽以及赵尤丽身后的梅群川有关，只是苦于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支持，才没有在案情会议上提出来。就像一只老虎，对着一只刺猬，不敢轻易的下口。现在，既然对方已经露出了破绽，那就必须迅猛的咬下去，置对手于死地。方袁发动车子，自言自语道：这个瘪子还真他妈的有头脑，是个人才。他把对方约在这样一个人烟稠密的闹市区进行交易，如果平安交易，双方自然相安无事；一旦对方耍赖甚至暗下毒手，就会留下众多的目击证人，在商场的监控里也会给警方留下重大的破案线索。真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可惜用错了地方，聪明反被聪明误，世上有多少自诩为聪明的人，至死不悟地重复地走着这条老路。
　　方袁驾车靠近队部的门口，就看见常守忠从里边出来，站在门旁，剧烈的咳嗽着。方袁赶紧上前问道：“身体还没复原吧，快进去，外边风大。”说着就一把将常守忠拉进屋里，一进屋就看见满屋的烟雾。
　　方袁就吼起来：“你们都是他妈的烟虫啊，熏得二哥跑到外边拼命的咳，你们不知道二哥刚出院。都给老子掐了。把窗户打开。”
　　抽烟的基本上都是雷晓波的人，雷晓波带头把烟灭了，嘴里却说道：“大哥，您现在都快成大妈了，连抽烟都要管。”
　　“没事没事，你们抽吧。”常守忠虽然劝阻着，可是谁还好意思再抽呢，再说那，方袁黒着脸，人猿泰山一样地站在哪里，谁又愿意为抽一颗烟去讨骂呢。
　　方袁狠狠瞪了雷晓波一眼，然后和常守忠一起走进他们两人的办公室。
　　“大哥，有什么新情况？”
　　方袁说道：“有两个情况，一个是有关那一辆越野车的情况，一个是追赶瘪子，导致他被车撞死的那伙人的情况。”
　　接着，方袁就把这两条线索仔细的给常守忠讲了一遍。
　　常守忠听完，沉思了一下，说道：“据你所说，专案组昨天已经获得了这两条线索，但他们并没有通知你这个专案组的成员，说明他们想把你排挤出来。你准备怎么做。”
　　“我和他们对案情的观点不一致，他们觉得我是他们的障碍，自然是一脚想把我踢开。”方袁挠着他的秃头笑道，“但是老子无所谓，老子手下有兵，他们嫌我碍事，我们自己干。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把雷晓波这一组抽出来，专攻这一个案子，你看行不行。”
　　两人正商量着，王玉磊推门进来了。
　　方袁瞟了他一眼，说道：“小柳的后事办完啦。”
　　“办完啦，”王玉磊红着眼睛说道。
　　常守忠正要安慰安慰王玉磊，被方袁把大手一挥，拦住了。
　　方袁“嗬”的一下站起来说道：“办完啦，就不要肿着个眼睛到处讨同情。我们是警察，我们是战士，我们是一个兵。我们的老婆被人杀了，我们不能像普通老百姓那样，去哀求别人给我们做主。我们一定要亲手把凶手抓出来，血债血偿。王玉磊，老子告诉你，你要是一个男人就拿出男人的样子来，老子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要抓不到凶手，你就一头撞死在柳如娇的墓前……”
　　方袁越说越激动，他像一头发狂的狮子，愤怒的咆哮着。假如王玉磊不犯那些低级错误，情况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不可收拾，这是方袁难以原谅的。同时他看见王玉磊，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与其说他在责骂王玉磊不如说是在责骂他自己。江映梅遇害十几年了，自己连凶手的毛都没捞到一根。虽然时间早已冲淡了当年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可是，仇恨的种子早已在他心中根植、发芽成长，仇恨的恶果也早已在心中发酵，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它们就会像火山一样的喷发，势不可挡。压抑越久，爆发力越强。
　　王玉磊任凭方袁骂着，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屈服于暴力的人。柳如娇不仅是自己的妻子，而且她还是因为自己而死的，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他早已在柳如娇的坟前发誓，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也很清楚，妻子的不幸，和自己的一念之差分不开的。自己只有全力以赴的抓住凶手，才能为爱妻报仇。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软面抄的笔记本，递到方袁手上，说道：“大哥，这就是赵尤丽丢失的笔记本，我看了，但看不懂。”
　　方袁接过来，随便一翻，就看见满页都是曲曲弯弯的符号，除了笔记本扉页上的几个汉字，全部都是这种匪夷所思的符号。
　　“鬼画桃符。”说着，他又把笔记本递给常守忠。常守忠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文字。
　　“越是这么神秘，越是说明这里边隐藏着重大的秘密。既然是文字，就一定有人认得，这个问题暂时先放一放，大家注意保密。”方袁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锁上后，说道，“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找到肇事的司机，现在我们没有这个人的任何线索，只有以车找人。这辆车在被盗后和肇事前，都是经由红星路进出市区里，只有找到这辆车离开市区后的这几个小时在哪里落脚，我们才有可能发现肇事司机的蛛丝马迹。”
　　“大哥，这几天你没怎么休息，这件事就让我带着雷晓波他们去查吧。”
　　“你刚出院，身体还没复原，还是在家休息吧。”
　　常守忠笑笑，说道：“没关系，我早就还原了。你放心吧。”
　　这段时间方袁的确休息得比较少，他见常守忠的精神状态也还不错，就勉强同意了。“王玉磊，这个追查工作你也去参加，同时你也要多注意一下二哥，要有什么不对劲的，马上收队。”
　　王玉磊还没回应，常守忠到笑起来，“难怪雷晓波说你越来越像大妈了。”
　　方袁骂道：“你就别指望从这小狗崽子的口里能吐出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