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柴真人祈祷雨雪 藩太守智破隐情

　　话说用先被阎君一扇，心中料到无生之望“哎呀”一声，悚然惊觉，原来是南柯一梦。只听耳旁有人呼叫：“徒儿醒来，徒儿醒来。”用先睁眼看时，却是师傅无无真人守在身旁。师傅见用先醒过来，呵呵笑道：“徒儿好睡，不与你吃一粒“还魂丹”还不知道要睡多久也。”用先说：“我师，莫非梦里么？”师傅说：“梦还未醒么，你在此已睡了三昼夜，在世已是三年了。”用先说：“我师之恩，如海之深，恕徒儿迟来之罪。”师傅说：“缘分到来终须见，何争来早与来迟。”末了，师傅又说：“难得你一片志诚，不远万里寻来，不愧是我惟一弟子。”用先观察四周，见室内冰桌冰椅，冰箱，冰柜，诸般物件，皆冰造就，一尘不染。端详师傅，仙容依然，鹤发童颜。师傅又说：“道行修炼几何？”用先说：“五通已悟三通矣。”师傅笑说：“差矣，差矣。”说犹未了，只闻外面轰天价响，真个岳撼山崩，天动地摇。师傅携用先歩出门外，只见天边现出一道彩虹。用先问：“我师，冬令尚有东虹乎？”师傅说：“此乃北虹，天下将变矣。”用先说：“我师明示，弟子愚昧不解。”师傅说：“东虹太阳西虹雨，南虹虎豹北虹枪。”原来洪武皇帝驾崩，传位嫡孙朱允，年号建文，帝年少，初登基。为坚固皇位，纳近臣之计，削诸皇叔兵权，皇叔朱棣见势不利，遂起兵变，自称为帝，号永乐。无无真人早已预料。后用先下山。果如师傅之言。当下用先闻师傅之言，紧皱双眉说：“无缘无故动刀兵，只为世人名利深。”师傅又说：“徒儿，从今削去烦恼丝，与师一同登天去。”用先闻言，垂泪不止。原来用先带发修行，不曾断发。遂对师傅说：“生则尽孝，死则尽忠，娘亲健在，弟子实难从命，望我师恕徒儿不忠之罪。”无无真人叹了口气：“徒儿真痴孝矣，为师有一事相求，徒儿可依得么？”用先说：“我师明示，弟子义不容辞。”无真人说：“明日与我炼一炉丹，三年丹成。你可下山去罢，依得么？”用先闻言大喜：“依得。”于是，用先无分昼夜，烧炼灵丹，三年弹指一瞬间，或一日，无无真人对用先说：“徒儿且住，火焰清纯，丹药已成。”言刚毕，只听丹炉一声响，鼎盖冲天而起。真个天摧地塌，岳撼山崩，好似巨灵神斧劈山峰碎，共工撞到不周山。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云彩缤纷，瑞气氤氲。师傅又言：“徒儿可服此药，与我一同升天如何？”用先闻言，双膝跪地，垂泪不止说：“师傅，恕弟子不忠之罪，奈何娘亲，放弃不下。”师傅说：“自古忠孝两难全，既不肯，不强难你，为师无物可酬，今将‘太阿神光’宝剑付与你，此剑重一万三千六百五十斤，可斩世上邪恶之人。来时可念此诀，‘如此如此’，去时可念此诀，‘如此如此’，千里之外，斩人首级，易如反掌，今将付与你，休将闪失，如遇危急，可来天上寻我。”用先说：“弟子谨遵师命。”说罢。用先仰望无无真人脚踏云梯，一步一步上天去了。用先三叩九拜，当即下山。行到京师，果如师傅之言，不差分毫。永乐皇帝坐江山已四年了。用先见京师人烟密稠，买卖兴隆。用先无心留恋，去心留不住，行云一片，俄顷，来到浙江境内，此时正是六月暑天，十分大热，用先意欲寻个所在，歇息片刻，见一家酒店门儿敞着，用先信步而入，店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用先将手敲了敲桌子说：“主人家，快将酒来吃。”那人猛地惊醒过来，满脸都是汗珠，将手在脸上一抹，睁了睁眼，见用先是道家行头，俊雅逸然，顿了顿说：“师傅，请坐，吃甚么。小的就去备来。”说罢，便去端了一碗凉茶，放在用先面前，用先说：“晴天白日的做甚么梦，有你这等做买卖的么？”店小二说：“师傅休怪，前年天旱，去年天旱，今年又是天旱。晒得生意也干了，主顾稀少，幸好近日有一帮江山人投宿敝店，得些利头，再过几天，人一走，也只好喝西北风去了。只为等他们到来，等得久了，至使小的打起瞌睡来。”话犹未了，远远的见一群人吵吵嚷嚷而来，店小二指着门外说：“兀的那不是江山人么。”用先并不理会，只顾自个儿喝茶，那些人将近门首，只听外面的人说：“江山石头堆，挑来石头化作灰，这鬼天气，这行当做不得了，索性明日回家去休。”另一个说：“可惜俺兄弟头闯不在此，有他何愁不赚得些大财来。”话音刚落，一脚踏进门来，见店主人与人说话。定睛一观，好不面熟，那人不禁大叫一声：“兀的不是俺兄弟么,你却如何在这里？”原来这帮人正是用先堂兄弟，用何，用泽，用年及侄儿们。用先说：“刚刚来到，大哥二哥你们在此做甚么？”用何说：“咳，一言难尽。自从你外出学道至今，整整十多年，儿侄们也长大成人，爹娘岁数又高，日吃日少，不赚些钱钞如何过得活？想当初，俺兄弟们在一起，何处不赚些钱钞来。如今只不走运，本欲凭咱一身力气，操起先前行当，谁料这年头，有力没处用，自家糊口也难哩。”用泽说：“大哥，且莫说伤感话，难得他乡兄弟相遇，且将酒来为三弟洗尘，饮个痛快，店小二立即摆上酒菜，店里顿时热闹起来。你说我道。说个不休，用年说：“三哥，明日起个大早，索性回家去休。”用先说：“俺也思念娘亲，十年多未曾相见，归心似箭，忧心如焚。”用何儿子永春说：“三叔，你在何处学道，学得些甚么法，道来让俺们听听。”用先笑着说：“三叔刚从海外来，学得是“传心法。”用泽儿子永炎说：“三叔甚么叫‘传心法’？”用先说：“背后有人说我善言恶语，千里之外，俺都晓得。或心中所欲，皆能如意。”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永炎说：“且看三叔的手段。”只见用先将手按在杯口，对永炎说：“你须看住杯中酒，切莫让它流进我的杯中来”话音刚落。只见永炎杯里的酒渐渐浅了，用先放开手，见满满一杯，众人见了皆大笑。“三叔本事如此了得，何不去求雨，得些赏钱，可知好哩。”说话的却是用年的儿子永水。众人皆言果有此事，原来杭州大旱，官府出信赏钱，求告四方君子、异人，降得雨者赏银五百两，丝绸布匹若干。前日官府请来江西龙虎山道人求雨，那道人说三年大旱，降不得雨。用先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水涝旱灾，原是劫数，是否大旱三年，且将扁担问个卦，便知晓了。”永春说：“三叔，扁担如何问卦？”用先说：“将扁担抛向空中，落下地时，正面为阳，求不得雨，背面为阴，则可降得雨来。”众人闻言。欣喜万分，三个侄儿当即放下酒杯，拿起扁担，走出门外。永春先抛说声“着”，说时迟，那时疾，扁担出手，犹如毒蛇出洞，落下地一看，却是阳面。永炎说：“看俺的运气。双手使劲甩出，扁担出手，也似惊鸟出林，落下看时，犹如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永水说：“两个哥哥抛法外行，看俺的手段。”话音刚落，扁担出手，只见扁担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咣啷”一声，落下地来，看时也似年月日时生的，四同兄弟。众人大失所望，永水使乖，走向前去将扁担一一翻过来，遂大呼小叫奔进店里。向用先报喜：“三叔你去看，三条扁担全是背面哩。”用先说：“好好好，速去官府报喜领赏，三叔饮完酒便来。”永水闻言，即把永炎一扯，飞奔而去，永春站立一旁不动。用先说：“永春，你怎的不去？”永春默默不作一言。用先疑心顿起，将手一轮，顿时拍着大腿。叫苦不迭：“休休休，惹祸的竖子！如何撒谎，瞒得过三叔，岂能瞒得过官府，这杭州果然大旱三年，降不得雨，少时官府便来捉拿，牢狱之灾就在眼前，咱且去休。”众人见用先一脸正色，顿时惊得面如土色，手足无措。用先收拾物件，夺门而出。众人早已六神无主，慌忙收拾包袱，拿起扁担，冲出门来。刚跑出数十步，早听见鼓乐之声，由远而近，却是永炎、永水引导官兵，前来迎接用先来了。后面许多百姓跟着凑热闹，尾随而来，正与用何等人打个照面，四人见了，叫苦连天。正欲转身寻路躲避。永炎，永水早已瞧见，欣欣然上前打招呼。用泽说：“混账小子，你俩闯下大祸。自作自受，切莫连累他人。”永炎，永水闻言，早吓得软作一团，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哭。众官兵不知何故，见他们嘀咕些甚么话，心里也猜透几分。领头的大喝一声：“带到衙门里去。”见用何等人欲走，也将一把拉住：“你等四人休走，一同到老爷跟前说个明白。”此时永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迈不开步，官兵见状，扯手的扯手，抬脚的抬脚，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六人押到衙门里头。太守升堂，喊了堂威，这几个乡人，哪见过这般势头，连裤子也尿了。太守见了这等模样，也不知因何缘故。即把惊堂木一拍问：“堂下之人，因何情由，细诉上来。”用何年长，趁自己并无冒犯，即把事情始终，从头至尾细说了一番：如何在酒店中,遇见在外学道的兄弟，言谈中说起天旱，如何央求用先施法降雨，指望得些赏赐。又因侄儿永水年幼无知，做了手脚，瞒着我等前来虚报。又如何被用先知觉，说杭州三年大旱，降不得雨，情实由此而起。太守听了诉说，十分明白。顿时大怒：“大胆顽民，胡作非为，戏弄本官，罪不饶恕。”喝令众衙役，将永炎永水各打四十大板，用泽，用年教子无方，各打二十大板，以儆搅扰。众衙役立即上前，将四人拖下去，按住欲打。忽闻门外有人大喊一声：“且慢动手，不要冤屈好人。”话音刚落，人早已闪将进来。太守定晴一观，只见一个道人，发黑如漆，双目如星，肌肤如玉，飘飘然有出世之表。永炎永水趴在地上大叫：“三叔救俺一救。”太守见状，当下心里明白，来者必是柴用先无疑了。此时怒在心头，见到用先闯入进来，更添三分恼怒，将惊堂木一拍，怒斥用先：“你这道人，从何而来，闯入公堂，意欲何为？”用先闻言，哈哈大笑，启口答道：“昆仑山中贫道住，年年岁岁养蜜蜂,养成蜜蜂百斤体，四海遨游察民情，今朝来到杭州城，恰逢杭州旱灾临，贫道祈祷告上苍，苍天有意降甘霖，我兄我侄报喜讯，官府何故陷良民！我乃惟一真人是也，特来出卖风云雷雨。”太守闻言，哈哈大笑：“道人之言，可笑极矣，百斤蜜蜂，世上罕见，雷雨可卖，闻所未闻。”用先又说：“风云雷雨卖不得，何故赏银五百两？”太守一时语塞，不能应对，面色稍和，只得实言：“下官已见教江西道师，他说本城大旱三年，降不得雨来。”用先反问：“江西军民，属君管辖？”太守说：“江西军民，自有江西宦官所管，与本官何干？”用先说：“既然如此，浙江天旱，自有浙道可求，亦非江西道人所为！”太守闻言，转嗔为喜，沉吟半响。开口说道：“我师果然求得雨否？”用先说：“贫道无能降雨，方可处我兄弟等人之罪。不然如何令人心服？”太守闻毕，心头大悦，连连告罪。当即退堂，差人送用先等人到驿馆歇息，一面令人摆上酒席，款待用先。席间，太守问：“我师何日祈祷降雨，当备何物？”用先说：“明日即可，一柱信香，一笔一砚，数张黄纸足矣。”太守又说：“祭品当用何物？下官一一备来。”用先说：“十万人首足矣。”太守大惊：“岂有此理，十万猪头亦难措办，何况人首，我师莫非戏言乎？”用先笑说：“岂敢，岂敢，贫道所需活口耳。”太守闻言，转怒为喜，不禁抚掌大笑：“此事易办。”于是，当即发下号令，凡年老体弱及妇人小儿，可观望，余者不分富贫贵贱，皆须出城，违者严惩不贷！全城军民闻知皆喜，一则遵守法度，二来也要看个稀奇，翌日，全城军民倾城而出，人山人海，正当午时，用先步入祭坛。启朱唇，吐真言，对大众说道：“贫道践踏贵地。偶逢天旱，不忍万民有损，特降三日大雨，令禾苗复青，秋收有望。诸位大众，理当鼎力相助，共成大事。”言毕将香点燃，静等信香燃尽。此时，太阳如火，万里无云，坛下民众汗流浃背，眼见信香燃尽，尚不见用先作法降雨。众人中早已有人按耐不住，口吐怨言，这个说：“晴天白日，拿根竹杠去捅天，也未必有雨下来。”那个说：“怨只怨太守，信这道人胡扯，害得我们受苦不浅。”也有的说：“看这道师一表非俗，降得雨来也未可知。”众说纷纭。也有说好的，也有道歹的，正在杂七杂八饶舌。又见两个秀才模样的人儿，撑着伞，摇着扇，正在高谈阔论，一个叫胡起哄，一个叫卜守分，胡起哄说：“卜兄高才，且作首诗来，以助雅兴，如何？”卜守分说：“我作西来，你作东。”胡起哄说：“卜兄诗作的不妙，还要自家作东的。”卜守分说：“一言为定。”略思片刻，随口吟道：“真人祈祷雨，百姓尽欢悦，何须仰头看——见日。”“胡起哄顿时大笑：“卜兄输了，作的不妙？”卜守分说：“何处不妙，你且说来。”胡起哄说：“莫如改作‘见鬼’的妙。”说罢又是一阵大笑。正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田中禾苗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将扇摇。
　　正当众人一片胡言，人声嘈杂。忽见用先站立起来，将纸铺在面前，手不停挥，笔不停点，嗖嗖而作。须臾，数张纸已草画完毕，用先将笔一掷。拔出太阿神光宝剑，向下一指。大喝一声：“全城军民免冠跪下！”这一声叫，犹如晴天霹雳，众人立即鸦雀无声。只见用先将剑往上一指，一道灵符冲天而起，飘在半空。紧接着一道又一道如雪片也似，纷纷而起。直把十万人看得眼也直了，口也呆了，众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俄顷，只见云起东南，雾生西北。隆隆雷声，由远及近，如千万军马疾驰而来。一道电光闪过，当头一个炸雷，大众有人捂耳的，也有缩颈的。顿时，飞沙走石，尘埃满天。黑漫漫堆起乌云，昏腾腾催来急雨。河边杨柳拔根起，湖中荷叶半天飞。山川林木齐呼唤，江河白浪尽滔天。那雨水从九重天上倾下来，直淋得十万大众无半点干处。正是：可怜今日倾盆雨，女娲无经将天补。雨下多时，用先喝声“止”。只见雨止云散，太阳复出，其时，人人齐呼柴真人，个个直唤柴神仙。诗云：海外传心法，学成道术精。符飞雷雨集，丹转鬼神惊。赤地千里旱，城内降甘霖。西湖祈祷者，柴注显神名。
　　此时，太守欣喜若狂，率领同僚前来迎接柴用先，太守握其手说：“我师真祷雨神也。”遂令人役将轿子抬来，送用先回驿馆歇息，百姓陆续散去。翌日，用先又登坛降雨，布下卦象，与昨日一般无二。那天坛三丈三尺高，象三十三天。宽一丈二尺，象一年十二个月。东南西北各立一兵丁，象四方。各持一面令旗，东方属木，执青旗。南方属火，执红旗。西方属金，执黄旗。北方属水，执黑旗。分布停当，各依次序。比及午时，用先依然点上信香。此时与昨日不同，并无胡言乱语者，盖昨日已降下雨来，人心已服。信香燃尽，用先作符，祈祷已毕，哪知今日异常，天上彤云密布，俄顷，飘下巴掌似的大雪来。众人惊讶不已，幸亏雪下得不长久。忽化作一场春雨，如儿女之状，缠缠绵绵。似万千柳条，相依相偎。眨眼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平地三尺。用先喝声：“止”，雷声顿消，闪电无踪，烟消云散，朗朗乾坤，万里晴空。当下太守随同官僚，恭迎接送用先去驿馆歇息，太守说：“我师神术非常，万姓景仰，下官愚昧不解，三伏之天，何故降雪，主何吉凶，望我师明示。”用先说：“夏降雪，冬震雷。犹如为子不孝，为臣不忠，此乃反常之道，何必多虑。”太守又说：“我师神术，世间罕有，下官应上表当今圣上，封为天师。”用先笑而说道：“好好好，贫道扬不世之虚名，君获不测之奇祸。”太守闻言，惊愕不已，不敢再提。太守又说：“今岁天旱，幸逢我师降临，尚或他年天旱，还望我师劳动法驾，复来一遭。”用先笑说“官者，管也，管于人者常怀忧，被人管者不自由，贫道居住不定，万事皆有定数，何虑太远？”太守闻言，爽朗而笑。两人正在一问一答，忽闻门外有人叫屈声，门子进来禀告，说有人状告。太守心中不悦，皱起眉来，起身向用先连连致歉说：“下官公务在身，失陪了，得罪，得罪。”当下告辞，踱出门外。看时，却是一个妇人，年约三十来岁，生得肤色较白，倒有三分姿色，见太守出来，那妇人叫苦叫屈起来，太守说：“带到衙门里去。”到了公堂，太守说：“你这女子，姓甚名谁，居家何处？本官替你做主，若有支吾，休怪板子无情。”这太守姓藩，字臬竟，是云南人，刚任杭州太守，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一遇民冤，即刻办理，深受民众爱戴。当下妇人见太守问话，即回答说：“禀告青天大老爷，民女周丽梅，居住鸡舍巷，丈夫外出，经商来归，今日午时，邻人黄八担强闯进奴家，将奴调戏，令奴无颜见人，有污声名，求老爷与我作主。”说罢，装出东施效颦的样儿，干哭数声。太守大怒，即刻发签。令人速捕黄八担到来，真个官令如山倒。官差急如火。役使片刻即将黄八担拘来，太守定晴一观，却是个矮个子，油头粉脸似的富家公子，生得白白胖胖，年纪和周氏不相上下，太守心里便有几分明白，当下将惊堂木一拍，两旁役使喊了堂威，太守说：“堂下跪者可是黄八担？”那人说：“回老爷话，小人正是黄八担。”太守说：“今有周氏将你告下，道你将她调戏，此事是否果真？”黄八担说“禀告老爷，今日午时，小的去讨原借一两银子，她却赖账不还，诬告小的罪过，着实冤枉。”太守说：“你为何不将她告来？”黄八担说：“小的思虑此事无果，便与她上床云雨一番。各不相欠，委实不曾强奸。”那边周氏口口声声说是奸污，并无钱财纠纷。太守沉吟半响，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转身对黄氏说：“黄八担，本官依你所言，周氏不服，依她所说，又冤枉了你，如今本官令你将原告脱去衣裳，便饶你无罪，如何？”黄八担闻言大喜，心中暗忖，一则可免官府的责罚，二来可令原告当堂出丑，思想已定。即上前将周丽梅抱住要解衣带，那周氏当着众人的面，如何肯依，又气又羞。见黄八担来抱，拼命抵抗，双手乱抓乱打。一个巴掌扇过去，黄氏早已晕头转向，耳鸣眼花。黄氏定了定神，又欲上前，那周氏又怒又恨，将黄氏一顿撕抓，二人在地上滚做一团，黄八担全下不了手，一时眼慢，反被周氏咬了一口，痛得黄八担冷汗直冒，杀猪似的叫唤，观者无不大笑，太守见状，令两个衙役上前，将周氏黄氏分解开来，那周氏叫天叫地，脚儿乱踢，手儿乱抓，两个衙役一时也无计可施，弄了半晌，才将两人分开。太守看了大怒。叫声：“且住”。即对周氏说：“你这泼妇，一个汉子敌不得，两个男子无奈何。分明是通奸，贪财失身，难消恶气，诉讼解恨，消遣本官。”原来这周氏恨黄八担小气，与她一两银子，上了几次床，觉得吃亏，几番索财，黄八担却不肯。这周氏被太守当场点破，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太守大怒，喝声：“左右，与我大板伺候。”两旁衙役立刻上前，将周氏拖下按倒于地，举板便打，手落时，流星落雨，板打处，宫商徽羽。直把周氏打得皮开肉绽。太守转头又对黄八担说：“强奸是虚，通奸是实，无廉无耻，伤风败俗。全城军民鼎力相助道师求雨，你却在家风流快活，违禁通令。本官也赐你四十大板，以儆效尤。”登时放下脸来，喝令衙役施刑。门外民众听了，无有不赞太守神智，此案审结完毕，太守复与众官僚陪同用先用膳。当日无话，至次日。用先又登坛祈祷降雨，对全城军民说道：“大众听者，贫道与众浮生有缘，今朝即将了结，诸位有何心愿，贫道代诉上苍，以遂其志。”十万军民，倾耳恭听，用先又说：“耕种者，年年平安，岁岁丰收。学者则仕，官者升迁。”言刚毕，闻者欣喜若狂，一齐喝采，不知高低。当时用先叫两个兵丁，各持两面旗，耕种者立在黑旗之下，欲官升迁者，立在赤旗之下，各立两边，众人闻声而动，一盏茶功夫，分立已定，用先举目望之，那立在黑旗之下的，黑压压一片，不计可数，立在赤旗下的，却屈指可数，约摸有二百五十人，用先微微一笑，又令兵丁将众人额头上，点上一笔。立在黑旗下的用黑砂。立在赤旗下的用朱砂，如痣一般大小。众人不知何意，点上朱砂的人，自以为如日东升，明镜高悬。心里美滋滋，乐颠颠，如中状元，做阁老一般。不稍片刻，各各点毕。用先又说：“诸位不得乱动，乱者天打雷劈。”言毕，踏罡步，念咒语，顿时天色大变，那额上点着黑砂的，头顶上现出一簇乌云，立即遮住太阳光，那额上点着朱砂的，太阳当头直射，犹如一束火光。直把图谋不轨，心怀叵测的贪官污吏，晒得头晕目眩，眉黄发焦，躲也没处躲，跑也没处跑，晒照多时，这二百五十人几乎站立不住。俄顷，天色又变，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夹着冰雹，这些贪官污吏被打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哭爹喊娘。正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哪得冰雹头上临？雨下多时，忽闻天上有声叫唤：“柴大仙，休了罢，俺的子孙殆尽也。”用先喝道：“止”顿时雷电皆休，云雨皆无，忽闻：“吧嗒”一声，众人遁声望去，云朵间现出黄色龙尾龙爪来。原来，天上这条龙，便是鄱阳湖作恶的九太子，十年前被用先谴送此处。今日业数已满，返回西海。先是，用先料杭城大旱三年，降雨不得，令黄龙将西湖之水吸来，喷洒杭州城方圆数百里，以救百姓，三日致使湖水干涸。比及雨止，但闻鼓乐喧天，一帮吹鼓手，吹吹打打，肩扛：“祷雨神”匾额迎面而来。原来藩太守率众人前来迎接用先，却不知去向。问诸民众，皆答不见，疑在驿馆，返身急往。驿馆杂役人答：“已去多时了。”太守闻言，心中怅然若失，正是：三日登坛三日雨，一声号令一声雷。毕竟用先去向何方，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