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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长篇小说】《小心早恋》07/月亮是村庄的灯笼

作品名称:【天涯】小心早恋      作者:瘦酒      发布时间:2013-04-15 08:12:59      字数:7593

  07/月亮是村庄的灯笼
    
  春天是一个人与牲畜都睡不安稳的季节。
  天还没有放亮,我就被一泡尿憋醒了。
  以前,我跟母亲和腊月睡一张床的时候,夜里都是在房间里解手的。睡觉前,母亲将洗刷干净的便盆放在床面前,我和腊月憋尿了,只要一溜下床沿就可以尿尿了。尤其是冬天的夜,太冷太冷,一揭开被子就像被揭开一层皮似的,冷得浑身搐搐地疼。我跟腊月都不敢钻出被窝,母亲伸手一捞,将便盆端上来塞进被窝里,我跟腊月就俯卧在便盆上尿尿。冬夜里,被窝里的母亲就是一个火钵子。我跟腊月一左一右贴在母亲身上睡觉。入睡前,我们兄妹会有一场战争。我们都习惯了抓着母亲的奶头睡觉,手中如果没有了奶头是很难入睡的。天黑之后,母亲先将我们兄妹哄上床,她再忙活一会儿。我们就在黑暗中用耳朵等她。呼哧呼哧,是她在洗衣服;划拉划拉,是她在收碗刷锅;刷刷刷刷,是她在扫地;哐当哐当,是她在栓门;淅淅沥沥,是她在洗澡。洗完澡,她就会上床来,像做一道填空题似的填到我和腊月之间的空隙中来。于是,我们就开始抢奶头。腊月手快,一手一个,死死地摁住了。但我力大,掰开她的小手不费吹灰之力。腊月抢不赢我,就一个咸鱼翻身爬到母亲的身上。抢夺阵地她更不是我的对手,我一把就将她掀了下去,像趴在牛背上那样撑开四肢将母亲最大面积地压在身下,绝不让给腊月以半寸土地,腊月无奈,便叠罗汉似的爬到我的背上,用她的爪子在我身上乱抓乱挠。我这人不服打,不服摸,就服挠,尤其是俩咯吱窝,只要一挠,彻底崩溃。这时候的母亲,谁也不制止,静静地,任凭她的俩孩子嬉闹。也许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她一洗疲惫的时候;也许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就这样,我们打打闹闹,直到瞌睡袭来,我们才各自滚到母亲的一侧躺下,临了,靠着最后的一丝意识,各人抓住一个奶头,进入甜甜的梦乡。
  房间的窗口仿佛是一只患了白内障的眼睛,看不见一线光亮。黑暗中,我下得床来,用脚摸摸索索地找到一双半截子拖鞋。
  自打上了中学跟母亲和腊月分床后,我就再也不好意思在房间里尿尿了。母亲夜里还是在房间里解手,母亲也不许腊月夜里到外面去。腊月胆子大,说不怕,母亲就吓唬她,说夜里蛇出洞了,到处爬,专钻女人的裤裆。腊月虽然半信半疑,但经母亲这么一吓唬,夜里也不敢跨出房门半步。我虽然不好意思在房间里尿尿,但还是很喜欢听母亲和腊月尿尿的声音。母亲与腊月尿尿的声音区分度是很明显的。母亲尿尿如抽水机抽水,哇啦哇啦,又响又急;腊月尿尿似屋檐沟的冰棱解冻,滴滴答答,细缓而有节奏。
  在我们这个生产小队里,没有四类分子与贫下中农之分,只有干部和群众之别。
  干部,从队长到记工员都是住的砖瓦屋。屋顶上盖着蓝幽幽的布瓦,天晴了看,像鱼鳞一般地排列着;下雨时看,好似披着一件带羽的蓑衣。蓝幽幽的布瓦,具有强烈的集体主义思想,它们总是肩并着肩,手挽着手,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再大的风也别想掀走它们,再大的雨也别想冲散它们。砖瓦屋的四周砌的是厚厚的红砖。用硬物敲一敲,作金石之响,再猖獗的强盗也只能望墙兴叹。
  群众住的房子则多为草屋。屋顶上铺盖的草,是稻草。屋子四周也是用稻草绳与麻梗捆扎而成的壁子。只不过在壁子上抹了一层稀泥巴。再好的稻草也是草,是草就有三怕,一怕火,二怕风,三怕雨。三怕之中当属怕火为最。很多瓦屋的墙上都有用石灰水刷写的标语:“防火防特,人人有责。”我没有见过真的特务,只在电影里见过假的特务。但火灾于我却是司空见惯。特别是冬天,搁不了多久就有人家的草屋在大火中灰飞烟灭。住瓦屋的最怕与草屋为邻,因为一家失火,必定四邻遭殃。起火的原因很多。有一次队里开社员大会,队长讲到防火的问题,我听队长说,失火的原因有天灾也有人祸。天灾就是打雷扯闪,老天爷作孽;但更多的是人祸,有小孩玩火造成的,有大人给牛驱蚊熏烟造成的,当然,也不能排除阶级敌人搞破坏的可能。
  风和雨也是草屋的天敌。大风起兮草飞扬,有时候狂风一吹,屋顶的稻草被层层卷跑,就像一个戴着假发的女人被人揪下了头套,露出坑坑洼洼稀稀拉拉的癞痢脑袋,看得人难受极了。经不起折腾的还有那土壁子。本来,糊在壁子上面的稀泥巴时间一久就会自动脱落,如若遭到大雨冲刷,岂有不垮之理?
  我家的房子在队里是个另类:屋顶上盖的是草,四周砌的是墙。这也正巧与我家的特殊地位暗合。我家既不属于干部,也不是普通群众。我家是军属。
  军属有两样东西是可以得到保护的,一是房子,二是老婆。
  房子如果失火了,生产队有责任和义务帮着修好。我家起初也是草屋,失火后,由大队出面帮我们重新盖了现在的屋子:一栋两间一拖。两间是指一间卧房,一间正堂;一拖是指正堂后边的偏房。别家大都有功能单一的屋子,就拿卯起家来说,虽然是草屋,但房间众多,什么烧火屋,什么柴火屋,什么农具屋,什么猪屋鸡屋,几乎应有尽有。我家连单独的烧火屋也没有,就在偏房里砌了个土灶烧火。正堂则成了多功能厅堂,既是餐厅客厅,又是杂货屋。到了冬天,还是牛棚。毛主席说:“牛是农民的宝贝,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耕牛。”春夏秋三季,我们将老白拴在门口的歪脖子柳树下,但到了冬天则必须将老白接到屋子里避寒。老白不像鸡呀狗的,自己身上有防寒的毛。小学时,老师形容什么东西很多总是喜欢用一个成语来说,叫做“多如牛毛”。牛毛多个屁!牛毛多,还用得着跟我们挤一个屋子吗?牛毛多,还用得着让我们把破被絮捂在它身上吗!每次黄昌国将牛绳递到我手里时,他的眼里都会放出一种光亮,那是电影里武工队员拔掉了鬼子据点后的欣喜之光。而我每接过牛绳则仿佛接到一枚定时炸弹,有一种惶恐不安之感。因为,老白每天夜里都要用它的肚皮在墙壁上蹭痒痒,没完没了地蹭痒痒,蹭,蹭,蹭,蹭得我和腊月心里发毛,唯恐墙壁倒塌。后来母亲从生产队里的仓库里讨来一张报废的爬犁,在我的帮助下,将爬犁固定在靠墙的一面,这样,既为老白提供了蹭痒痒的家伙,又给墙壁设置了一道防护栏。自此,我和腊月夜里才睡上了安稳觉。
  这会儿,我扶着墙壁,摸索着,慢慢穿过正堂,进入偏房。后门安在偏房的正中间。
  不是我不点灯。实在是无灯可点。
  其实,家里本来有一盏煤油罩子灯,但一般情况下母亲是不会拿出来使用的,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父亲探亲回来,她才会酌上私下里积攒的煤油,划根火柴,点着鞋带子似的灯捻子,然后罩上玻璃罩子,让整个屋子变得亮喷喷的,让我们全家人的眼睛变得亮喷喷的。平日里只能摸瞎。吃晚饭要摸瞎,洗澡要摸瞎。做作业是摸不了瞎的,我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把家庭作业写完了,否则,第二天上学只有乖乖地伸出手来供老师打手板。倘若母亲晚上有什么活路要做,比如给我和腊月缝补衣服,非点灯不行,母亲就会拿出一把汤匙,在里面滴上几滴炒菜用的棉籽油,然后从被絮里抠出一撮棉絮,在手心里搓成一小节捻子,浸入到油中,点亮火柴。棉油灯的火苗忽明忽灭,简直就像鬼火。农忙时节,母亲收工收得迟,我们几乎天天吃夜饭。腊月在吃夜饭的时候曾经强烈要求点罩子灯,母亲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我保证你不会把饭往鼻孔里扒!”
  无奈何,我只得仰起头来朝天望。
  望天空中出现一轮圆月。
  圆月是村庄的灯笼。
  圆月是孩子的心思。
  每到初一十五,天还没有黑的时候,月亮就像烙饼一样烙在锅一样的天空了。
  有月亮的夜晚,也就是孩子们狂欢的夜晚。
  有了月亮,我和卯起们就可以放肆地玩一把游戏。我们就可以在自家门口甩啪啪。由于自家门口的场地大都是坑坑洼洼的,除了甩啪啪之外,其他项目譬如滚地圈啦,抽陀螺啦,跳防城啦,是不太适宜上马的。甩啪啪的玩法很简单,防守方将自己的方块稳稳当当地平放于地,进攻方挥舞自己的方块朝着对方的方块使劲一甩,如果风力强劲,加之落点适宜,就能将对方的方块掀翻,那样,对方的方块便永久性地被进攻方收入囊中了。攻防交替进行,最后以其中一方输得精光而鸣金收兵。方块大多是用废旧的作业簿纸芯折叠的,那些输光了老本的家伙,为了翻本,也会冒着被家长毒打屁股的危险而撕扯崭新的作业簿。由于方块着地时会发出啪的一声清响,此游戏故此得名甩啪啪。
  当然,最妙的去处无可争议的是生产队那平平整整的禾场。我跟卯起最爱玩的游戏也只有一样,那就是在草垛里捉迷藏。每次游戏之前,我们俩都要就游戏规则进行一番讨论。因为规则不是固定的,可以随时随机商定。譬如躲藏的范围是否可以超过禾场的半径啦,譬如躲藏的时间是否可以超过一番啦等等。什么是“一番”时间呢?这是我和卯起之间特有的计时方法: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七六五四三二一
  六五四三二一
  五四三二一
  四三二一
  三二一
  采用此种“倒箍蛇皮”的方式从十说到三,谓之“一番”。
  至于捉与藏的顺序,那是不予讨论的。——依照队里大人行事的规矩,男左女右,男先女后。我先躲,卯起先捉。躲藏于我总是处于劣势,因为我腿子太长,要想像电影里的特务隐藏在革命队伍里那样隐藏得很深,那是很难的。每次,我总是像一只愚蠢的野兔,藏住了脑袋,却将屁股暴露在外。不过,按照规则,仅仅发现对方是不够的,你还必须抓住对方,只有抓住了才能算赢。最开始,卯起发现了我的踪迹总是喜不自胜,远远地就叫“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这无疑于给我通风报信,我一个黑鱼打浑,便钻进了另一个草垛。后来,卯起慢慢学乖了,她一旦锁定目标,便鬼子进村一般悄悄靠近我,然后像公鸡扑母鸡似的,将我扑倒在她的身下。起初我拼命挣脱,让她扑一个空。后来,只要她逮着我,我就故意让她紧紧地压在我身上,她也就像个箍桶匠似的,趁势将我紧紧箍住。箍在一起的我们口对着口喘粗气。等气息喘得均匀了,卯起就一个俯卧撑,从我身上爬起来,跑掉,让我去捉她。
  我家的厕所在后门外边的院子里。我不能端了“水枪”就在后门口扫射,那样会留下一股浓浓的尿骚臭,特别是天晴的时候,难闻至极。在当上班长兼寝室长的那天,马八万开了一个全校班长会,会上,马八万说:“班长就是一班之长,一班之长必须要有绝对威信。”接着,马八万问我们:“怎样才能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呢?”我们齐声回答:“不知道。”于是马八万就自问自答:“威信威信,统而言之,总而言之,一言以蔽之,就是只有耍威风才能使人信服。至于怎么耍,希望你们实践出真知。”
  为了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我就从抓住校生随地小便开始。
  我从书上看到一个故事,现买现卖,先给全寝室的人上一课。故事讲的是有一个叫于右任的大书法家,当时许多人都以得到他的只字片纸为荣。但他惜墨如金,从来不给人乱写字。有一天他发现有些人在他住的楼下随地小便,他很生气,就写了一个条子贴在楼道口。条子上写的是“不可随处小便”。没想到有人将条子揭走了,重新排列组合,装裱成了“小处不可随便”的一帧条幅。讲完了故事,我夹叙夹议地说,小便虽是小处,但小处可以看出大觉悟,所以不可随处小便,小处不可随便。
  但黄阎王不买于右任的账。
  黄阎王说:“我妈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随便;我爸问要不要给我做新衣服,我说随便。我随便惯了。”
  黄阎王自然也不会轻易买我孙秤砣的账。夜里,他公然挺着肚皮在寝室的门槛上撒尿。
  耍威风树威信的时候到了。我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反扭住黄阎王的胳膊,另一只手以一个阎王叉子叉住他的脖子,逼他做一道选择题:“对事不对人,你是将撒在门口的狗尿自己舔干净,还是喝一脸盆洗脚水?”
  我高出黄阎王一个脑袋,加之全体室员的舆论声援,他要想武力反抗,门都没有。
  “我写检查,一式三份,保证今后改正……”
  黄阎王是典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求饶。
  “写检查是我玩剩下的,你少在鲁班门前玩斧子!说,是舔尿还是喝水?否则,强制执行!”
  我将他的头又朝下压低了三分,让他先闻到骚气。
  “喝水喝水!”
  这当儿,杨树赶紧打来一盆清水,说:“我的洗脚水,比神仙汤还神仙汤,喝吧,喝吧,喝了能帮助你长记性。”
  记性都是别人帮着长的。
  作为军人家属,我母亲虽然没有我父亲在身边,但没有谁敢打我母亲的主意,除非他想坐牢。隔壁生产队的小队长与一个军属在野外的瓜棚里打皮袢,被人民群众当场抓住,小队长不仅被打折了腿,还被判了八年徒刑。从我记事时起,就没有听到过有关我母亲的闲言碎语,而其他伙伴的父亲母亲都少不了被人嚼舌根子。
  “喔喔喔……”
  我家的雄鸡带头叫了起来。
  “喔喔喔,喔喔喔……”
  左邻右舍的雄鸡也跟着加入到报晓的行列中来。
  在雄鸡们的合唱声中,我摸着了后门的栓子,“哗啦”一下拉开。
  外面麻麻黑。
  从后门到厕所,有一条砖渣小道,这条砖渣道是我和腊月精诚合作而铺成的。这条道也是下雨天里我家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的一条康庄大道。我给这条道命名为“秤砣道”。但腊月有意见。腊月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凭什么用你的名字!”我说“能叫‘腊月道’吗?腊月道,腊月到;腊月到,年来到,听了让人以为我们天天盼过年似的。叫‘腊月秤砣道’也不成啊,听起来像鬼子在呜里哇啦。”腊月无奈,只能腹诽。
  我揉揉眼,想低头寻找“秤砣道”,却发现两条狗拦住了我的路线。定睛一看,一黑一白,是卯起家的小黑与黄昌国家的白牡丹。这俩狗东西,屁股对接着屁股,见了我,像两节火车头似的,你往东边拖我,我朝西边拖你,想逃,但屁股头像烧了电焊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去去去!”我扬起脚来想逢中将它们踢开,这俩狗东西见状,同时转过脑袋一致冲我恶狠狠地“旺旺旺”,连旺三声,吓得我打了一个尿噤。而与此同时,更让我差点将尿尿到裤裆里的事情是,狗的旺旺声同时惊飞了一双鬼魅似的人影。
  人影是从卯起家的猪圈里飘散的。
  我家的厕所紧挨着卯起家的猪圈,其情状跟小黑与白牡丹一样,也是屁股对接着屁股。而“屁股”的对接处就是两家宅基地的分界线。分界线上象征性地栽有一溜儿矮木槿,平日里我和卯起玩耍,可以自由地跨越之。我家厕所门朝东开,卯起家猪圈门朝西开,猪拉猪屎,人拉人屎,互不干涉内政。可这会儿,卯起家的猪圈里怎么会冒出人影来呢?况且是俩人?是强盗吗?
  “谁!”
  我本能地喊了一声。
  “别喊,是我。”
  黑暗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喔。”
  我听了,松了一口气。是卯起的母亲毛娇春。毛娇春的声音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猫叫声,说话总是喵喵喵的。我叫她春婶,队里的人当面背面都叫她“猫叫春”。
  “我一个人在打蛇呢,你快拉尿了去睡,小心着凉啊。”毛娇春在黑暗中用关切的猫语对我说。
  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明明是“我们”,她怎么说是“我一个人”呢?
  “喔。”
  我又应了一声,赶紧撒完尿,夹紧“水枪”,缩回屋子。
  回到屋子,想,那条影子会不会是黄八蛋的呢……
    
  当阳光从窗子里穿进来拨开我的眼睛时,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母亲早出工去了。腊月也不知道到哪里疯去了。
  我翻了一个身,伸了一下懒腰,正准备睡他一个回笼觉,卯起进来了。
  “起床呐,起床呐。”声到人到,卯起呼地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我被她这一举动彻底惊醒了,慌乱中,下意识地拿巴掌当了芭蕉叶捂住下身。
  “捂个屁,又不是没有见过,有什么稀罕的。”卯起一边帮我找裤子,一边问我:“怎么睡光屁股觉?不怕丑!”
  “……”
  我想跟她解释一哈,说我早起时撒尿被人吓着了,尿到裤裆里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起来吃酒糟。”
  卯起变戏法似的将一碗酒糟煮荷包蛋递到我面前。
  “这是吃了发奶水的东西,我吃了,浪费。”我盯着碗里看了看,理智地咽了一下口水。
  “我吃了也是浪费,奶水喂给谁吃呀?你吃?”
  “我吃。”
  “真吃?”
  “真吃。”
  卯起听了,将手中的青花瓷碗顺势搁到床沿上,一把扯开衣服,一只手勾住我脖子,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奶头硬塞进我的嘴里。我母亲的奶头硕大紫红如桑葚,卯起的奶头微小粉红似蚕豆。我虽然嘴里说“真吃”,但心里根本没有思想准备,游移之间,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汁水直注入我的口腔,“哇啦”一下,我呛得连“蚕豆”带奶水喷吐出来,吐了卯起一个大花脸。
  “咯咯咯……”
  卯起也不抹脸,也不整衣,顾自痴笑,笑得两只乳房像风雨中的莲蓬,摇摇摆摆,摆摆摇摇。
  “咯咯咯……”
  待我再看她的脸时,却见她泪水与奶水齐飞,脸子与奶子一色。
  “哭啦,我没有想欺负你……”
  我伸出手去想替她擦一把脸,可伸出去的手却僵在了空中——突然之间,我发现卯起不在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小媳妇卯起。那个跟我亲嘴,将我的乳牙亲掉的卯起不在了;那个跟我捉迷藏,将我紧紧压在她身下的卯起不在了;那个帮我要回自来水笔,将黄阎王咬得求饶的卯起不在了;那个帮我拍蚂蝗,将我的小鸡鸡逗得翘起来的卯起不在了;那个如影子和尾巴一般长在我身边的卯起不在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小媳妇卯起,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小学女教师卯起,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上身赤裸、浑身散发着青春魅惑的十七岁女孩卯起。
  卯起自己也不擦脸。她端起搁在床沿的青花碗,再次双手捧到我的面前。我心头一热,也用双手接过碗,提起筷子,像吃汤圆似的,一口一个,将四个荷包蛋囫囵囫囵吞了下去,然后像喝粥一样,将碗里的酒糟“呵呵呵”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再然后,像狗一样伸长舌头沿着碗口舔了一圈。
  “好啦好啦。”卯起从我手中夺过碗去,说,“故意让我心疼你是不是!”
  “是你让我心疼……”我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一碗酒糟荷包蛋下了肚,我只是感觉心里有一点儿说不出的堵。
  卯起问:“真的疼我?”
  我点点头:“真的。”
  不等我有所反应,卯起一个大鹏展翅,将我扑倒在床上,两只奶水饱胀的乳房紧紧地挤压在我胸口。我感觉到我的胸口好似倾倒了两只奶瓶似的,香灿灿的乳汁浸透了我的肌肤,浸透了一个少年的心思。我脸上感触到的不再是那种混合着鼻涕与涎水的粗气,我心中体味到的也不再是我们在草垛里捉迷藏时的那种单纯的滋味。接着,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只无骨的手章鱼似的爬入了我的裤裆。我的心一下子突突得快要蹦出来了,我血管里的血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我的下体也好似拔掉了塞子的消防栓一般,随着“刺”的一下,喷出一股水柱……
  “秤砣……我的男人……”
  我分明听到了我的耳朵里飘来一阵遥远而迷颤的声息。
  我是男人了吗?
  我曾问母亲,怎样才算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
  母亲说,男人要有“三量”。
  我追问是哪“三量”,母亲解释说:“三量就是一要有胆量,二要有力量,三要有度量。”
  我现在具备了“三量”吗?我有胆量帮卯起生一个有屁眼的儿子吗?我有力量保护卯起不受别人欺负吗?我有度量承受那朝我汹涌喷来的唾沫星子和那蛇信子一样吐向我的舌根子吗?
  男孩爱思,男孩爱想。男孩爱左思右想、日思夜想、奇思妙想、胡思乱想。
  但男孩不是男人。任凭男孩怎么思,怎么想,终归形成不了思想。思和想是鸟雀,任凭它怎么扑腾,天空中也留不下翅膀的痕迹;而思想则是一头老牛,只要迈动步子,地上就会留下沉重的脚印。
  “一个男人如果喜欢的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女人,那他就是在谈恋爱;一个男人如果喜欢的是别人的女人,那他就是耍流氓。”
  忽然,我的耳畔响起了武钢花说的这句话。这句话像一张渔网,一下子将我弥散的神智打捞上来。
  “卯起……”
  我叫一声卯起的名字,下意识地将我裤裆里的“章鱼”捉了出来。
  “卯起!”
  我再唤一声卯起的名字,两手撑着她的腰,像撑起一面坍塌的墙壁一般将她整个儿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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