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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山人》第七章

作品名称:兴安人      作者:北方樵夫      发布时间:2013-04-02 19:04:03      字数:3475

  
  为了早些赶回林场,霍队长、老尚和赶车的老艮未过晌午就动了身。他们是按照谭主任的吩咐,去林业局购买副食、年画和红纸之类的东西。
  毕竟是阴历年底了,再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天气格外寒冷,北风嗖嗖,寒气逼人。虽已是晌午,可太阳却像一张圆圆的、失去血色的脸,没有一点暖意地贴在天上。远处的山梁上笼罩着白茫茫的雪雾,周遭都是雪的世界,很难分清哪儿是平道,哪儿是坑洼。
  三人有说有笑,根本不去理会马车行走的路线。老艮说:“不用去管,老马识途呢!”
  唠了一阵,几个人都不再言语。老霍队长开始想着他的心事,他在盘算着能否找到谭主任让找的人,他下意识地摸一下怀里的钱和谭主任写给那人的纸条。
  快要到下班的时候,几个人赶着马车到了山下。
  山下的友好区要比林场“繁华”得多。这个区成立于一九五二年,当时正好赶上中苏签订《中苏友好条约》,于是上级才给这里起了个颇有政治性,却丝毫没有文化底蕴的名字——“友好区”。
  一座桥架在双子河上,把友好区东西两部分连接起来。一条约摸五六百米的破烂土路,就是区里最繁华的主街。唯一的一栋多少有些像样的两层楼建筑物就是主街中部的友好区政府——文革开始后改成了友好区革命委员会。区里的人口大多是解放初从山东、河南和辽宁闯关东过来的,五二年,从辽宁彰武撤下来林业三师的一部分在这里落户,给小小的友好区增添了不少人气。即使是这样,把山上所有林场的人口都加起来也不过四万多人,但它怎么说也是个以区命名的县团级单位。在周围二十六个林场人们的眼里,这儿就是他们见过的最大“城市”
  平日里,这条破败的街上行人稀少,人们整天为自己的日子而忙碌,吃喝都成问题,哪有闲心出来溜达。不过自从进了腊月二十三,街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他们都在购买过年的东西,粮店里更是人满为患,就连门口都站满了领粮的人。要知道,在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人们眼里的粮店是最重要、最神圣的地方。在那个年代,粮食局、商业科和百货商店是区里最有实权的单位,当然,在这三个单位上班的人也就是人们眼中最有实权的人物,这就是计划经济体制带来的产物。后来,改革开放以后,各类物资开始充裕,体制也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那些往日有实权的人不但没了实权,而且连工作都很难保住,他们整天抱怨、咒骂:“变了,这世道真的变了,如果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世,准得把他们打进十八层地狱……”。但咒骂归咒骂,历史的潮流终归不可逆转,没过多少年,曾经普及全国的粮票,布票,副食券都成了废纸,就连那人们眼中最重要的宝贵——购粮本,也都被无情地取消了……
  尚远志坐在马车上骄傲地说:“老霍,看来咱林场还是比这山下强呀,你看,他们领粮都能挤破脑袋。”
  老霍朝粮店瞧了一眼:“可不是,他们的细粮还没咱多呢。”
  三人赶着马车来到商业科,找到专管批发的头头,那人哼不哼,哈不哈,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老霍这个气呀,不就是有个好工作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唱戏穿龙袍,你还真以为你是皇帝呢,美得你吧。但想归想,却不能表现出来。霍队长赶紧把纸条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恭敬地交给了他,那人一见纸条,脸上顿时绽出了笑容。
  “老谭还好吧。当年在淮海战役的战场上,我俩都是排长,关系还蛮不错呢,弄到一个窝头我们都得一人一半。要不是老战友,别说冻鱼了,就是片鱼鳞你们也甭想从我这儿拿走”。
  “那是,那是。”老霍赶紧点头,大脑飞速地回忆着他到底是哪个排的排长。
  那人收拢了笑容,:“你们快点装东西,装完赶紧离开这儿,别让人看见,这叫走后门,你们知道不?”
  不大工夫,三人就从库房里搬出了猪肉和刀鱼等要买的东西。把这些东西装上车后,霍队长和老尚都像完成了一项光荣的历史使命。他们明白,有了车上的这些东西,整个林场的人们都会乐开了花。自从有了兴安林场,就没有过上这样丰盈的年。想到这里,两人的心里都美滋滋的。
  “老艮,把车赶到新华书店,咱去买年画。”
  “好咧!”老艮高兴地地扬起鞭子,抽得山响。
  霍队长让老艮在外面看管车上的东西,他和老尚进了书店。
  书店里人头攒动,人们都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年画。柜台上摆着色泽鲜艳的年画,大多都是《沙家浜》、《红灯记》和《海港》等样板戏的内容,也有关于《白蛇传》等传统套画。
  “霍队长,多买些传统的,适合咱这岁数。”说着老尚上前小声地问店员:“咱这儿有卖杨柳青年画吗?最好是《连年有余》那种喜庆的。”
  店员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像杨柳青,买不买,不买上后边歇着去,你再胡咧咧,我就叫革委会来抓你。”
  老霍赶紧把他扯到一旁,抱起买完的年画,出了书店的门。
  “你脑袋灌水了,你这不是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吗?”霍队长边往车上放年画边说。
  “不过,还是杨柳青年画喜庆,贴到墙上满屋子都亮堂。”老尚惋惜地说。
  “那你就是反对革命样板戏了,尽说那些找挨揍的话。”老霍一蹁腿上了马车:“咱还上哪儿去?”
  “我想去商店买个收音机。”尚远志应声答到。
  “买那东西有个屁用,既不顶吃又不顶喝的。”老霍不解地看着尚远志。
  “霍队长,你不知道,林业局有我几个朋友,家里都有收音机,是“红灯”牌的,音质特好,他们从收音机里能听到好多外面的事情。”说着,尚远志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没过多长时间,就是这个收音机给他带来了整整六年的牢狱之灾。
  “尽买那没用的。”老霍看了看西边快要落山的日头:“就听你的,快去吧。我和老艮在外面等着,咱那些宝贝东西可别丢喽。”霍队长没好气地说道。
  等老尚买完收音机从商店里出来,三人坐上马车返程时,日头已经湮没在西边的山里。
  林场在友好区的西北面,回去正是顶风,三人的脸上给西北风吹得发麻。暗蓝的天空闪烁着星斗,他们相互依偎着取暖,都失去来时的谈笑,但回头瞧一眼车上的那些东西,心里都美滋滋的,用多年来没有过的喜悦来驱赶周身的寒冷……
  四野寂静,只能听到身下车轮压着雪地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声音传出老远,又很有节奏。
  前面隐约看见一片黑影,霍队长和老尚有些疑惑,以为到了人家,可来时没遇见呀!到了近处才看清,是一片乱葬岗子。老艮故意把马车赶的快些,并用力将马鞭子在空中一摇,抽得“啪、啪”山响。一直过了坟地老远老远,马才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老艮也有了动静。
  “马是长夜眼的,你俩信不信?刚才路过坟地时它看得清清楚楚,它也知道加快脚步,过了坟地它才慢悠悠的了。”
  老尚“哼”了一声:“那才不对呢,刚才你用力抽鞭子,那马能不快跑?”
  “这你不懂了,我那鞭子不是抽给马的。”老艮表情神秘。
  “不是抽给马的,那是抽给谁的?莫不是抽给我俩的?我们又不是拉车的马。”老尚不屑地说。
  “不是抽给你俩的,也不是抽给马的,我也不知道抽给谁的,反正抽出响来就有用。”老艮没头没脑地说着。
  三人沉默下来,又能听到身下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马车在黑暗中向前摇晃着,老艮从怀里掏出烟斗点上,在这漆黑的夜里,那红红的火光给他们增添了丝丝暖意。
  “抽鞭子是有用的,要的是响声。”老艮自言自语道。
  “什么?响声?”老尚不解地问道。
  “响声,对,是响声。”老艮含糊不清地答道。
  “对,你说的对,响声确实管用。”霍队长赞成地点头。
  “你也经历过?”老艮问道。
  “可不是?没参军前,我在老家当民兵队长,风光着呢。每天腰间挎个匣子炮,把村里人羡慕得要命。一次我去十多里地远的孙家店开会,在亲戚家喝了些酒,往回走时天已黑了,平时那条道我走的烂熟,可那天晚上就他妈的迷了路。眼前一片漆黑,耳朵能清晰听到不远处的流水声,偏偏就是找不着回家的道。我在荒地里摸呀摸,东碰西撞,折腾了半宿,愣是没有摸出那片荒地。我他妈的慌神了,头皮发乍,汗毛倒立,满脸都洇出了冷汗,泄气地坐在地上。突然,我感觉腰间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用手一摸,原来是枪。我灵机一动,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撒不了油。豁出去了,我放两枪试试,于是掏出匣子枪,朝天“咣、咣”连放两枪。你说邪不?不大工夫,一条小道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回头一看身后,原来是我经常路过孙家店的坟地。妈的,我在坟地里转了半宿。后来我才听人家说,那叫鬼搭墙,鬼搭的墙你能翻过去?”霍队长喃喃地自语着。
  老尚赶紧跳下了马车,连跑带颠地数着车上的袋子和自己的收音机。
  “你这是在闹鬼呀?”霍队长回头大声地喊着。
  不知老尚是真相信了老霍的话,还是想活动一下冻僵的腿脚,他边快步走边说道:“我没闹鬼,我是怕鬼把咱东西偷了去。”
  车上的俩人用力抽动脸上快要冻僵的肌肉,夜色里,他俩脸上都露出滑稽的笑容。
  周遭又恢复了寂静,老艮举起马鞭子,在黑暗中用力摇着,又抽出那“啪、啪”的响声。夜幕里,每人的胡子上都绽出一朵大大的,雪白的绒花。
  车轮飞转,马蹄作响,不大工夫,他们望见了远处林场微弱的灯光,也望见了一九七零年的阴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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