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药》（十二）

25．不活了

〖医院〗〖上午〗
【顶娃】【张敏】【李毅】【肖一名】【肖天章】【一名母亲】
秋雨唰唰地下着，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一张灰蒙蒙的幔帐。
顶娃、李毅和张敏向骨伤医院赶去。对于这场愈来愈大的雨，顶娃几人毫无防备。顶娃感到头发和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仨人在医院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些蛋糕和水果，然后向病房走去。当他们刚迈进医院大厅，顶娃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指着一个清洁工说：“张敏，你看那个清洁工像谁？”
张敏顺着顶娃手指的方向瞧去，仔细辨认了一番说：“好象是一名的父亲。”
这时，清洁工似乎也发现了顶娃，立刻低着头匆匆离开。顶娃想核实一下清洁工的身份，就问身边的一位女护士。女护士叹了口气说：“你说他呀，真是太惨了，儿子被撞成偏瘫，肇事司机一直没有逮着。现在他的老伴又哭瞎了眼，两个病人每天要花几千块，别说他们这些普通工人了，家里就是开个大公司也负担不起啊。我们医院和他儿子的单位都捐了款，但还是不够，现在他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院领导可怜他，就让他给医院打扫打扫卫生，每月给他800块钱。”说着，护士的眼里闪着晶莹的亮光继续说道，“听说以前那个小伙子长得可好了，可惜了，都是让他那些朋友给害的。”说完，女护士摇着头离开。
护士的话让李毅不安起来，他凑到顶娃身边问：“咱们去还是不去？”
“去，肯定去了。”
李毅和张敏忐忑不安地跟在顶娃身。
“我不活了，不想活了，我活够了……”顶娃仨人刚上二楼，便听到有人歇斯底里地喊着。他们快步向喊声跑去，只见一病房里围着很多人，床上站着的青年不停地吼叫着。凭顶娃的直觉，那青年就是肖一名。当看到旁边一名的母亲时，更加肯定了顶娃的猜测。顶娃不禁大吃一惊，他不敢相信眼前这张面目扭曲、瘦骨嶙峋的脸就是以前那个英俊潇洒的肖一名！顶娃还发现一名母亲的眼睛总是看着远方，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当肖一名无意中看到顶娃仨人后，立刻停止了叫喊，还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此情此景，顶娃不由得鼻子一酸，视线模糊了。
“顶娃，把水果放到桌子上吧。”李毅凑到顶娃身边说。这时顶娃才意识到手里还拎着水果。他上前将水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用手擦了擦眼睛仔细打量着肖一名。顶娃发现肖一名的右手不断地抖着，微风吹来，肖一名的一只裤腿在空中飘来飘去。他猛地抓住肖一名的手声音颤抖着说：“一名，不要这样，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个劲地顺着顶娃的鼻子往下淌，“一名，你学学张海迪，学学保尔……”
顶娃正说着，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见一名母亲正使劲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边撕边骂道：“就是你们这群狐朋狗友把我儿给害了，你们这些畜生，还假惺惺地来看他，快滚，你们给我滚得远远的！”说着，一名母亲松开顶娃的衣服，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和蛋糕向顶娃扔去。
一名母亲疯狂的举动让顶娃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妈，你弄错了，顶娃当时不在场。这是命中注定算我倒霉，不能怪别人！”肖一名说话虽有些困难，但还较容易辨别声音的涵义。
“来了几个人，他们跑哪里去了，跑哪里去了？”一名母亲向顶娃身后的李毅方向摸去，李毅和张敏吓得连连往后退。
“就是他们把一名给害了。”
“真的，让我好好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
“怎么还敢来，脸皮真厚。”
……这时病房里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并像看怪物似的向李毅和张敏围了上来。其中一青年一瘸一拐走到李毅面前。李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着，那青年突然伸手在李毅脸上重重掴了一巴掌，然后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小流氓，你们都是畜生。我现在抽了你就想让你们长点记性。”
正当李毅目瞪口呆时，那青年提起裤腿将自己的断腿露了出来，脸上抽搐着说，“你看看我的腿，这是我的腿啊，就是被你们这些流氓给害的……”
李毅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想争辩，可他的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李毅突然感到自己天生没上过学，不识字，是个哑巴，泪水顿时像瀑布似的冲了下来。李毅感到十分痛苦、委屈和无奈。在这里，他不能争辩也不能还手，只有离开。李毅转身跑出病房，张敏立刻追了出去。
喧嚣的站台，寂寞的等待，只有付出的爱，没有我归来的爱。哦——孤独的站台，哦——寂寞的等待……顶娃欲追李毅，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是家里打来的：“什么，我爸一天一夜没有回家，手机也关了，我马上赶回去。”顶娃合上手机对肖一名说：“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肖一名点了点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说：“好，你去吧，谢谢你来看我。”
顶娃快速走出病房，在医院门口看到李毅和张敏还站在雨里。顶娃马上跑过去说：“李毅，别难过了。”
李毅没有言语，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张敏咬牙切齿地说：“一名母亲太不像话了，再也不来了，太过分了……”
顶娃傻傻地站着，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抚平李毅心里的伤痛。他想起父亲的事，马上对李毅和张敏说：“刚才我妈打来电话说我爸一直没有回家，我得立刻赶回去看看。”
李毅拭了拭掺着雨水的眼泪说：“好，你先走吧，我没事，放心吧。”
“我先走了。”顶娃说完向车站跑去，跑了几步回头瞧时，张敏和李毅还站在雨里，此时的雨越下越大……

26．酒之毒

〖家〗
【李立才】【李毅母亲】【李毅】
李立才下班回家后立刻捧起《酒与健康保健全书》。当他翻到44页时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酒既为残贤毁圣、败乱道德的恶源，亦能令一切众生心生颠倒，失慧致罪，所以戒律不仅禁止自己饮酒，而且禁止教人饮酒，不得操持、沾染任何酒业、酒缘，如《大爱道比丘尼经》云，不得饮酒，不得尝酒，不得嗅酒，不得卖酒，不得以酒饮人，不得谎称有病欺饮药酒，不得至酒家，不得和酒客共语。《萨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一明申，在家居士不得作沽酒的行业，视之为不道德的邪业……
叮铃铃……
李立才放下书接起了电话：“喂，是老张啊，什么事？喝酒，我不去了，没什么，最近身体不舒服，你们去吧。”李立才说完重重地挂上电话。正在厨房做饭的李毅母亲心思，老头子这几天太阳从西边上来了，有人请客都不去，看样子真能把猫尿给戒了，以后家里可就太平了。她想着想着，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并精心准备着晚餐要好好犒劳一下丈夫。
李立才回味着书中的每一句话，酒既为残贤毁圣、败乱道德的恶源。太有道理了，自己酒后不仅把胃给毁了，名声又受到了影响。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圣人，但都是因为酒造成的。戒律禁止自己喝酒，也禁止教别人喝酒，不得闻酒，不得卖酒，不得谎称自己有病而喝药酒，甚至不到卖酒的地方，不和喝酒的人谈话。和尚既然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是他们千年来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这酒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一定不能再喝了，要坚持下去，酒里还有有害物质……
这时，餐桌上摆满了饭菜。李毅母亲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儿子说晚上有事不用等他吃饭了。李毅母亲放下电话说：“老头子，吃饭了。”
李立才很不情愿地放下书来到饭桌前，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一下子吐了出来，并对老伴吼道：“怎么这么咸，想咸死我呀，不知道安得是什么心。”
李毅母亲吃惊地看着丈夫，心思，自己辛辛苦苦忙活半天，没想到丈夫竟然如此，顿觉得万分委曲。当她想到丈夫这几天戒酒的份上，强装笑脸尝了尝刚才丈夫吃的那个菜说：“不咸呀！”
这时，李立才又吼道：“还不咸，做多咸才叫咸呀，你看这个菜。”李立才指着芹菜炒肉说，“我让你把肉切成条，你怎么不长记性啊？”
看着丈夫吹毛求疵的行为，李毅母亲实在忍不住了，把围裙解下来往椅子上一扔，说：“我就这么做，你想吃就吃，不想吃拉倒！”
听妻子这么说，李立才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老伴的鼻子骂道：“我说呢，做这么咸你是成心的，不想让我吃是不是。不想让我吃你也别想吃。”说着，李立才端起那盘芹菜炒肉猛地砸到了地上。瞬间，地上撒满了绿白相间的东西。
丈夫的举动把李毅母亲气得眼泪喷射出来，她哽咽着说：“跟你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耍什么神经！”说完扭头走到卧室大哭起来。
看着老伴伤心的样子，李立才居然笑了。不久，他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李毅母亲不知，现在的丈夫心里已经变态。

27．看守所

〖家〗〖晚上〗
【顶娃】【顶娃母亲】【顶翠】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中被灰色的云雾占满了，空中、地上不知是它们的汗水还是泪滴。大街上，顶娃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父亲能到什么地方？顶娃把父亲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还是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
长长的站台，漫长的等待。长长的列车载着我短暂的爱……这时顶娃手机响了起来，是姐姐打来的，话筒里传来姐姐的哭声。顶娃感到大事不妙，问道：“姐，发生了什么事？”
顶翠勉强止住悲声说：“刚才警察打来电话说，咱爸现在被关到了看守所，还说牵扯到一个大案！”
“什么？”顶娃听后惊叫起来。
“这是警察说的。我想爸爸不是那种人，可警察说得很肯定。”顶翠带着哭腔说。
顶娃联想到父亲几天异常的行为对姐姐说：“我想是真的，爸爸可能真的犯了罪，前几天我就觉得他的行为特别怪。”
“怎么不早说呀，这回可出大事了！”
“我也没有想到啊，肯定又是酒惹的祸，让他把酒戒了就好了。”
“说那些有啥用，赶快回来商量一下吧。”
顶娃很快赶回家。他一进家门，见母亲边号淘大哭边骂道：“你个挨千刀的，不好好过日子捅什么娄子，让我们以后怎么活呀……”
姐姐坐在母亲身边安慰着说：“妈，您别想太多了，我爸不会出事的。”
顶娃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来说：“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不要太着急了，我爸应该没事的，警察没说关在哪个看守所？”
“酒泉看守所。”顶娃母亲擦了一把眼泪说，“顶娃，公安局有没有熟人，能不能通融一下，把你爸放出来？”
顶娃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如果我爸真的犯了什么罪，找谁都没有用。要么我先去打听一下。”
母亲啜泣着点了点头。
顶娃很快来到酒泉区看守所找到值班警察，要求见一见父亲。警察坚决地说，现在绝对不可能，吴酉有重案在身，目前还在侦查阶段，家属不能探视。顶娃问是什么大案？警察说这是秘密不能奉告。顶娃只好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离开看守所，顶娃琢磨起来：到底有没有罪，父亲应该最清楚。找谁能从父亲哪里打听一下情况呢？律师应该有这个权力吧。顶娃想到了张敏，马上拨通了张敏的手机：“阿敏，今天的事你别太在意了。”
张敏说：“没事，我会想开的。”
随后顶娃把父亲被抓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张敏惊讶地问：“你爸被抓了，怎么可能，你爸人很么好？”
顶娃说：“我也觉得奇怪，如果能见到我爸问一问就好了。你说怎么才能见到我爸？”
张敏停顿了一会儿说：“在侦查期间只有你爸的律师才能见到他。”
顶娃焦急地问：“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需要办理一下委托手续，会见犯罪嫌疑人得两位律师在场。如果真犯了什么事，还要经过开庭审判才能定罪，到时律师还可以为你爸辩护。”
“你现在忙不忙，如果不忙我想委托你。”
“不忙。一般的案子我可以免费帮你，但这个案子比较特殊，需要到所里办一下手续。”
顶娃着急地说：“好，我马上去。”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所里早就下班了，明天上午过来吧。”
……等张敏挂上手机后，李毅吃惊地问：“顶娃他爸被抓了？”
张敏点了点头说：“可能牵涉到一个大案。”
“是吗，我说顶娃那么着急地回去。”
“不过说不定，也许没那么严重，到明天就知道了。今天你不要太难过了。”
李毅笑着说：“事情都过去了，我没有事，你就放心吧。”
说完二人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