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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连载】迷航(小说连载十三)

作品名称:迷航      作者:雁过无痕      发布时间:2013-04-16 10:44:35      字数:5529

  
  因为夜里才刚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透透的潮湿。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太阳早已高高悬到了半空。远远望去,像点燃着一盏红灯笼。
  七月里的太阳总是红头胀脸像憋足了劲要跟谁干一场似的。火辣辣的光线烤着地面,热气又开始腾腾往上冒了,没遮没拦地扑了满身满脸。
  “晴天的日头,后妈的拳头”。一看老天爷这般不留情面的架势,当地人总是喜欢半开玩笑的吐出这么一句。这话也不是想对着谁,无论谁一说大伙都跟着一听就拉倒,即使真有后妈在边上,也不带往心里去的。可是随着这话一出口,倒感觉那股子燥热劲真又上来了,灼得人心焦。
  村长撺掇好的那五六十人,就都挤在大队部院里的那棵老柳树下,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张帅家的事,闹闹咂咂的乱成了一团。
  树荫长得并不算稠密。早已被虫子盗空歪歪扭扭的树干愣是又钻出了新枝。新枝长了没几个年头,就又变粗了,长壮了。看着一棵树都能有这么强的生命力,真是让人感觉稀罕又忍不住心里万千感慨了。
  太阳光就隔着那些新生的缝隙漏了下来,筛了人满身满脸大大小小的光豆子。谁也说不准这棵树到底有多老,只知道去年才死了的冷二奶虽然是村里公认的老寿星,可是还不知道比这树要小多少岁呢。听她活着时跟别人唠嗑说,她来大刘庄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长在这了。这么多年,这棵老柳树早已成了大刘庄人心里敬着的神了。
  村长站在树下,又是电话又是差人的里里外外一通忙活,车也很快就协调好了。
  考虑到路不好走,村长特意找了几辆面包车。一图这车拉得人多,二图它底盘高,不像轿车一不留神就拖了底。
  大刘庄靠近县城的南端,地势低洼,是别人嘴里的“下洼子”。在城里人眼里,那是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这几年又赶上上边不间断的修高速路,拉砂石料的大车每天不计遍数的跑,走马灯似的。还没等高速路修出点模样,这条路倒是先烂了。原来路也就是窄点,容不得太多车辆。如今倒好坑坑洼洼、沟沟坎坎的。人走在路上,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坐个车颠颠仆仆的扯得人肠子疼,赶上下雨天就更别提了,整个一个烂泥塘。
  村长安排着要一块去的那些妇女和上一点年纪的男人们一个个都上了面包车,留下那些壮实一点的小青年们把准备好的花圈、烧纸、还有吃的用的都拎上了后边的三马子。农村多的就是三马子,忙的时候可以拉地头,马力足装得多顶个货车使;农闲的时候又可以拉着一家子去赶集凑热闹,逢年过节还可以拉着家人们走亲戚,真是一车多用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这一溜子车前前后后排出小半里地,缕缕行行的朝镇上进发了。一路响着喇叭泥里水里地摇晃着。太阳又似乎升高了许多,依旧火辣辣地烤着头皮,知了也热得猫到了树荫里,凑热闹般叫得更欢了。
  前前后后没用上一个时辰,这群人就到了学校门口。学校的电动门依旧像平日一样关得严严的。
  他们闹哄哄地一个个下了车,就开始往下搬花圈、抱烧纸,还有那些水和面包也一兜兜都拎下来放到背阴的地方。
  即使张帅的父母还被拘在派出所里不能到场,这场面也真是一点都没含糊。
  十五六个花圈热热闹闹地正好都靠在了学校大门两侧的墙上,一打打烧纸又都堆在了电动门外的正中间。虽然来的大多数都是村民,却也都不同程度地穿戴了孝。张帅的那几个亲人一身白衣更是抢眼。现场的气氛经这么一渲染立刻就生出了几分悲壮。
  下了车的男人们自动围着村长成一圈,专门等着听他发落了。
  村长一丝不乱。
  “你!赶紧跟他们去派出所那头;老姜,那拨人就归你领导了。兔羔子,做事给我看出点眉眼高低来,别惹事!”
  村长指指这个,又点点那个,有点不放心地叮嘱着。
  十来个人在老姜的带领下,开上车风驰电掣地奔派出所去了。学校这头可是主战场,马虎不得,村长领着剩下的人都留在了这里。
  “小莽,别那傻站着了,快把张帅那照片挂在花圈上边的墙上……。”他一码一码的又开始安排这边了。
  “嗯。”小莽痛痛快快地应着,把张帅那相框放在脚边,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个钉子,往墙缝里钉进去,然后妥妥善善的把相框挂好,又左瞧右看地扶了个端正。
  随着村长的安排,校门口渐渐变成了祭奠张帅的灵堂。剩下的那些男人们很自觉地坐下来开始烧纸,而女人们围拢成一圈堵在了门口,又开始哭哭咧咧地骂开了。
  自打张帅出事后,那些家人们早不知来学校闹过多少回了。闹得门卫师傅也都长了心眼,不管他们怎么闹死活就是不开门。
  电动门依旧紧紧实实地关闭着,像是正用看上去的平静藐视着外边的一切不平静。可是,无论站在楼上还是在院子里,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门口正发生的这一切。说实话,此刻校园里的平静都是假的。
  外边这黑压压的一片,让领导和老师们着实感到了威压和恐惧。那矮矮的院墙和电动门历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勾当,如果外边这群人真急红了眼,那墙那门又能真正挡得住谁呢?
  好在,这群人似乎倒没有跳墙直闯进来的意思。但这兵戎相见的阵势,依旧让人没了底,人心难测不得不防着。
  校长早把那些身体强健一点的男老师们召集到一块了,心急火燎的正在会议室里训话呢。
  “老师们,现在是学校最危急紧要的关头了。在警察们赶来之前,学校的安危就只能全仰仗大家伙了。一会你们都到门卫值班室看着外面的动静,如果他们真要闯进学校,说啥咱也得在门口拦着。手里别忘了都拿点防身的家伙,能拖多长时间咱就尽量拖多长时间,等警察们一来就好办了。唉,没来之前这段时间就只能全拜托大伙了!”校长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脸苦笑的朝老师们抱了抱拳头。
  会一散,老师们立刻就分头去找拖布把和桌子腿了。很快,一群人又来到了校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外边那群人的一举一动。
  恰恰这次接警的是县局。当校长把这头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立刻就觉出了问题的严重。五六十号人集体出动这可不是儿戏,何况还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事态如果控制不好,很可能会衍变为群殴这样的恶性事件。
  刻不容缓。县局领导立刻作出了两项决定:一方面由局长抓紧向主管县长汇报相关情况;另一方面立刻派出县里最强干得力的防暴大队出动,争取能力挽狂澜。
  说实话,防暴大队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来执行特殊任务的,都是在救急如救火的情况下才会出动的。队里都是一水的年轻小伙子们,齐整整荷枪实弹的全副武装,都是经过严格军事化训练的特警。看来,今天也真是到了紧要关头了。
  当几辆警车一路闪着警灯鸣叫着赶到现场,二十来个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手握钢枪的防爆战士咔咔咔列队站到这群人面前的时候,那份冷峻和威严的气势真是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先前的纷乱忽然就戛然而止了,妇女们嚎哭的尾音甚至都还来不及收好;现场那份出奇的安静让人觉得威压,甚至尴尬。大家眼巴巴地看着这群仿佛是从天上下来的天兵天将们,都在心里揣摩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旁边一直跟着想看热闹的那些人也迅速安静下来了,那神色却分明看得出心里正暗暗叫着好:等着吧,这下真该有好戏看了。
  待小伙子们列队整齐了之后,两个貌似干部的中年人才一前一后从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轿车里探出了身。
  他们脚步稳健地朝前走,一身正装透着骨子里的威严和干练。两个人的脸上除了冷峻再看不出其它的表情,那眼神也锋利的像把刀子,扫过面前的每一张面孔。
  等到了近前,其中那个高瘦一些的举起手里的喇叭开始喊话。
  “大刘庄的村民们,你们听好。我们是县防暴大队的刑警,我代表政府亮明态度。你们此刻的行为已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触犯了法律。现在责令在场的所有大刘庄村民务必在半小时之内撤离现场,否则我们将强制执行。”
  听了这话,真是让人心里感觉怵得慌,胆颤胆颤的;那先抓进去的几个还没放出来,难不成还要再抓进去几个跟着凑凑热闹吗?事是村长一手操办的,发展到了这般境地想躲也是不可能了,只能蔫蔫巴巴硬着头皮上了。
  无奈的他不得不扯出了一脸看上去很是亲切美好,却又让人感觉极不自然的微笑,朝着这两个人迎了上去。
  “首长好!”
  他寻思了半天,才决定对这两个人这么称呼。虽然显得有点傻,但他知道部队不都时兴这么叫吗。还离得几步远,村长就主动朝这两个人伸出了手。
  而“首长们”却似乎未见般并没有同样伸出手去热情的回应他,只是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望向他的目光也是极深远又淡然的。
  “你是——?”。那份故意迟疑着让冷漠拉开的距离,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
  “噢,看我这脑子,忘了介绍了。”村长故意拍了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遮掩着自己满脸的窘态。
  “我是大刘庄的村长,您二位是——”。他依旧堆着满脸的笑意,小心谨慎地问着。
  “我是县防暴大队左队长,他是陶政委。”那个稍胖的中年人指了指身边刚才喊话的那个瘦高个儿。
  “啊,真是失敬,失敬!您看,让你们来了这么多人,真是不好意思了。”村长满脸谦逊的开始检讨。
  “唉,这不也是没法子嘛;大家还不都是看着张帅父母可怜,想来替他们讨个说法。”村长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这当村长的也不忍心眼瞅着不管啊!”
  “呵!你倒是仗义!亏你还是个大队干部,这点法律意识都没有。你这么行事,是也想跟着弄一胳膊绳子啊!”陶政委满脸冷笑的揶揄着。
  “讨说法倒是可以,但不走正常渠道你就不应该了吧!我咋听说镇派出所那儿还有一帮人正闹着呢;也是你们大刘庄一伙的吧?”左队长不咸不淡地接着问。
  “唉!这我还真得跟您说说,看见上级了不是;自打上回张帅父母和他姑被带走,这都几天过去了,谁还能真正沉得住气呀!”村长满腹苦楚地摊开手。
  “那你们都不想想他们是为什么被带走的吗?前车之鉴,别人不明白,你一村之长还跟着犯糊涂啊!我看你是想把事儿越整越大了。”左队长极不满地质问着村长,吴村长吓得有点傻了。
  “要不,我这就差人把他们叫回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满嘴商量的口吻。
  “哦!看来他们真是都归你领导,那你就看着办吧!这的这些人你又有啥打算?”左队长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不失一点威严。
  “这好办,这好办。”村长继续点头哈腰地应承着,“只是,我们想在这先祭奠一下孩子再走,您看这灵堂都摆好了,不费啥事。”
  “看来,你是真没听清政府的要求?”左队长的脸一下子更严肃了,声音也跟着沉了许多。
  “咳,左队长您先别急。我哪能不知道呢,不过这啥东西都拉来了,孩子又是打这走的——。”
  “怎么拉来就怎么拉走!这不是你们可以胡闹的地方!”左队长的语气严厉的没有了一丝商量的余地。
  “就不!我们偏要在这烧!”气不过的二爷在旁里搭了腔,并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我看谁敢!”左队长掷地有声。
  “我敢!”
  “我也敢!”
  三爷和四爷都噌地一下站了出来。
  二爷一看只有大哥还蔫蔫地杵在那里,一脸的窝囊相,真是要气疯了。他拖着哭腔,急得跺着脚喊。
  “呵呵——我说大哥呀!你可真中!孙子都没了,咱还怕得着啥啊?连个花圈都不让咱们烧,咱就不跟他们拼命?拼了!”他一把就把张帅爷拎着胳膊拽到了跟前。
  随着他们几个人奔着花圈去,防爆队的那些小伙子们也立刻变换队列围成一圈,把这几个人紧紧地圈了起来。
  要不说还是政委平时做惯了思想工作看人看得准。陶政委一眼就看出了张帅爷心里的犹豫和厚道,他赶紧迎上去拍了拍张帅爷的肩膀。
  “老哥,冷静点。虽然孙子没了,但咱这日子还得过,是不?我看您老干脆看在我的面子上劝劝这几个兄弟,大家都沉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么闹下去对你们能有啥好处?闹不好村里人也都跟着吃挂落,你们于心何忍?要是真想解决事啊,干脆我给你们支个招。咱还是走正当渠道才稳妥啊!”政委在这扳着张帅爷肩膀真是语重心长了。
  张帅爷依旧是一脸苦相接不上半句话。沉默了半晌,他忽然不管不顾地用胳膊抱住头,放赖般蹲到了陶政委的脚下呜呜地哭开了。说实话,孙子没了,儿子媳妇女儿又都进去了,有谁能真正理解这老人心里的苦啊!
  僵持难断之下,还是张帅的二奶又及时上前打了圆场。
  “唉,看这点事儿闹得。”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想着宽慰别人。可是那无可奈何的语气里,很是让人听出了几分酸楚和埋怨。
  “让你们大家伙都跟着兴师动众一次次的跑。得,花圈我们不烧了,都拉走行了吧,我们这就走......”话头到这似乎被什么哽住了。
  二奶憋着快要撑破眼眶的那一汪子泪水,强笑着朝村长身边的几个年轻人招招手。大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个人迅速跑上前,七手八脚地就把靠墙跟儿摆着的花圈又拾掇上了车。三马车又开动了,突突突一路朝大刘庄村头奔来。剩下的那些人也陆陆续续钻进了面包车,很是带了几分不甘地打道回府了。
  到了村头,花圈又被一个个卸下来堆在了一块。孩子尸首不在家,死了这么久家里还没设灵堂。买好了的花圈总不能再拉回家里,出了这么件大事本来就够丧气的了,农村的老百姓们向来最忌讳这个,只得在村头路边子上找块地把花圈点了。
  花圈一点立刻就燃起了腾腾的火苗,也似乎一下子就点燃了女家属们心里的伤心和委屈,最终成了她们发泄伤痛的目标。她们不管不顾地骈在火堆前哭喊着,数落着,那股子专注和玩命劲倒让人觉得是不是这堆火要了孩子的命。
  “小帅啊,你奔西天大路走吧!二奶这给你引路了!”二奶声嘶力竭地呼号着,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可以肆意了。
  “帅啊!你个狠心鬼,这下你走了,你算真痛快了,啥都不在你心上了!啊哈哈哈——”张帅奶盘丝拉腿往地上一坐,一边哭着一边拍着大腿埋怨着。那身子也跟着一仰一合的,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烧纸味儿,和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被一簇簇往上蒸腾的烟雾携掠着,倒真像是正把张帅的魂魄托上了西天……
  
  这一耽搁半天就又过去了。太阳已经高高地烤到了头顶。十二点多该是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了。
  此刻,村子的街巷里萦绕的除了那股诱人的饭香,便是做熟饭的母亲们那些此起彼落的呼喊了。
  “二娃,快回家吃饭喽!”
  “小翠,你个死丫头跑哪去了?不饿啊,吃饭还等着人招呼。一天到晚光知道疯跑,赶紧给我回来!”
  听着这一声声太过熟悉的呼喊,细致温柔的,简单泼辣的;想想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喊过孩子;喊张帅的父亲和姑姑,也喊过张帅。可是再搭眼看看自己眼前的光景,张帅奶又忍不住泪眼模糊了;她使劲用手压住自己的胸口,抑着那股一阵阵漫上来的揪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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