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小说连载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么在高一（1）班所有同学的眼里，张帅和陆琴心就正是这样一对冤家了。打从聚头那天起，就不时好了歹了的闹着，埋下了没完没了解不开的结。
　　几乎所有同学都知道，陆琴心绝对算是个异类；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谁也惹不起这个小丫头。她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不仅和曹云清之流的女生逗，也时不时地和张帅同宿舍的一伙儿男生们瞎胡闹。
　　其实，陆琴心也不老和张帅这么对着干，除了在她纪律不好，张帅当了全班同学的面管她的时候她才会显得这么尖锐，好像一只刺猬。
　　她的座位和张帅的斜对着，有时她会故意歪着头打量着张帅那张木木的脸，一本正经地瞅上好半天，然后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戏谑地来一句。
　　“喂！我说亲爱的帅哥儿同志，别老绷着你那张脸，我害怕，怕欠了你银子！真冷啊——。”
　　她假装哆嗦着，嘴角是一抹坏坏的笑。
　　张帅抬脸看看她，打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无可奈何地也跟着牵了一下嘴角。
　　“嗨！看不出你还真是会笑啊！呵呵，不错！不错！”陆琴心点头哈腰的整出满脸滑稽相儿，那样子简直受宠若惊满足到了极点。
　　“那咱问你个比较实际的问题吧！你可老老实实回答，不许跟我耍滑！”看这人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张帅早恢复了那张冷脸，只是因为刚才的笑，脸上的线条里也还藏着几分柔和；他无可无不可地应着。
　　“你说来听听，这人真是想不通，怎么没事研究起我来了？！告诉你？哼！”张帅冷冷地从鼻子里使劲哼出了一声。
　　“那要看你的表现是不是叫我满意！”
　　他知道陆琴心没啥正经事儿，不定又想出了啥整人的坏主意呢。
　　“诶！你看！你看！这人小气不是！我问你啥了，就开始这么跟我讨价还价！”陆琴心撇着嘴满脸轻蔑地笑话着张帅。
　　“别急嘛！我一个小女子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我真地很好奇耶！”陆琴心夸张着一脸甜蜜和天真。“咱打娘肚子里爬出来到现在究竟笑过几回，一巴掌够吗？”
　　说完，她故意歪着头，拿眼睛坏坏地狭着张帅，一脸诡笑；似乎真要从那冰川里刨出点答案来；她那绷直的五根手指头直矗矗立在张帅眼前，真像五根支棱着的小树杈在那挑衅着；另一只胳膊还懒散地搭着椅子背；那笑慢慢变成得了逞后开心至极的笑了；而他俩身边一直等着看热闹的那些同学们，也极配合地跟着笑开了。
　　这时的张帅清楚陆琴心是在故意捉弄他，便也立刻从座位上“霍地”站起身，装着很恼怒地瞪大眼睛，还隔了中间的过道，就假装朝陆琴心扑过去；他举起握成拳头的右手，对着陆琴心的太阳穴，咬牙切齿狠狠地比划那么几下子，然后嘴里咕哝几句让谁也听不清的话，像是正狠狠地诅咒了陆琴心一回。
　　而陆琴心像挨了重击般地立刻用手捂住太阳穴，一边还会晒出满脸坏坏的笑，不依不饶地故意和他胡搅蛮缠。
　　“帅哥儿真是够凶地。我说什么了！至于刺激成这样，团支书思想红又专，原来也会使用暴力啊！”
　　张帅一听陆琴心来这一手，只好干瞪着两眼，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地又放下了拳头。
　　“陆琴心，你再瞎说我这拳头可就真不长眼了！”他恨恨地警告着。
　　“呵，他那叫家庭暴力，嘿嘿！”这时在一旁的王泽嬉皮笑脸的搭了腔；惹得大家是一番哄笑。
　　一听王泽这么说，张帅脸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他恼怒地回过头瞪了王泽一眼。“王泽，你别瞎说！”
　　陆琴心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了，却毫不示弱地开始把矛头指向了王泽。
　　“就你会胡吣，你小子永远是畜生嘴里吐不出象牙！”
　　“诶，我可没瞎说。大伙都看见了，嘿嘿，这么快就一致对外啦！这叫夫唱妻随！哈哈——”王泽在那拍着手嬉皮笑脸的起哄。
　　“行了啊，你还没完没了了！”张帅不耐烦地又冷下了那张脸。
　　按着陆琴心的风格，现在收场绝对是有点不尽兴，可是她一看矛头对向了张帅他俩，再闹大伙不定说出啥呢；到时候真是好说不好听了。
　　她狠狠剜了王泽一眼。“讨厌鬼，去死吧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用神八的速度！”
　　王泽一看陆琴心恼了却还没忘开玩笑。
　　“陆琴心，你咋就那狠昵，咱们可是阶级兄弟啊！你这比秋风扫落叶还狠；一下就把我整没了，神八可是无人驾驶啊！”
　　王泽嘿嘿笑着，耸了耸肩膀；像个大领导那样朝大家晃晃手，在大家伙的笑声里有些自得地走开了。
　　说实话，一次次的逗闹张帅真是拿陆琴心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陆琴心无心的招惹，却让张帅一天天越来越身不由己地沉迷。
　　如果这玩笑是从别人嘴里开出来，就凭张帅这和谁都较真的个性，一定会气得暴跳；说不定会立刻上前，揪住说这话的人的衣领，不依不饶地非要讨个说法，直到那人拱手作揖地求饶为止。在和同学们的交往中，张帅是极度敏感而又自尊的，以至于有些病态；就为这点儿不识逗，好多人都不愿意和他亲近。
　　可是陆琴心就不同了。
　　张帅猜不透陆琴心究竟好在哪里；她老和自己这么对着干，却让自己一点也记恨不起来；而且更可气的是，陆琴心的那些没完没了的恶作剧，或者不讲理的胡搅蛮缠，虽然气得他肝疼，却又让他忍不住想宠着任她刁蛮个够。
　　一打入到这个高一（1）班，陆琴心就和张帅这么斜对着坐。每天张帅只要一歪头，就会不自觉的用余光去捕捉陆琴心的身影。他可以看见陆琴心侧脸那柔和的轮廓；那不太长却调皮的向上翻起的睫毛，像打开的扇子面，也像蜜蜂张开的一双翅膀；陆琴心只要一低头，那一缕缕漂染成栗色的头发，就会像水一样的滑下来，覆住她整个的面颊；她的头发是异常柔软又顺滑的，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是天然的，微微寥寥却又勾魂摄魄。
　　在他眼里，陆琴心从来都不会像那些瞎臭美的女孩子们一样，胡乱的往身上抹点廉价的香水；人还没过来，刺鼻的气味却远远地就先要了人的命。
　　“热烈庸俗的一点也不含蓄，真没气质，简直是俗不可耐！”
　　每次只要见到这样的女孩子，张帅总忍不住在心里极反感地鄙视，然后也忍不住要拿陆琴心去和她们比较。
　　张帅的感觉中，陆琴心身上的香味是与众不同的；闻起来那么自然又神秘，带着甜甜又淡淡的奶香，非要用心去捕捉才能捞到游丝般的一小缕儿。可是，这香味却似乎带给了张帅更多的想象，让他忍不住想去追随。每次只要一闻到那味道，张帅的心都会禁不住一悚，忽然就感觉痒痒的，像伸出千百只小手在那儿抓挠；那感觉说是一种享受，也似乎更是一种折磨。
　　张帅知道自己算是真出了问题，就是因为这个可恨又让自己恨不起来的陆琴心。
　　看不见陆琴心，或者陆琴心不理他的时候，他都会很烦躁。看谁都不顺眼，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他像大多数青春期开始恋爱的男孩子一样，懵懂、叛逆、敏感、痴迷，茫然又纠结着。
　　可是陆琴心看上去却没有那么多情绪变化，完全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高兴时会给张帅个好脸色，他也就跟着暗地里美上半天；可是如果陆琴心完全无心又无意的冷漠，又会让张帅说不出滋味的难受，心就那么不上不下的悬着；他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被罩上了一层霜雾；浓时，天是灰的，心也是暗的；只有真正等到太阳出来才会驱散那层阴霾，让他觉出一丝半点的颜色和温暖。
　　也许世间最大的苦痛莫过于爱或不爱都由不得自己。对陆琴心的爱，搞得张帅每天晕乎乎的；情绪成了阴晴不定的天气，也像打翻了一堆盛着各味作料的瓶瓶罐罐。前一秒甜蜜着，后一秒苦涩着；这一秒想潇洒放下，那一秒又忍不住要牢牢抓住。
　　这段时间，张帅老是在想。“如果一个人活得没了自我，那人生还有啥意思！”
　　没意思的时候，他光想着混，想着如何去解脱；自打发现自己爱上了陆琴心，他知道日子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天浑浑噩噩的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像吃了鸦片又犯了毒瘾；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和母亲的期望相去越来越远了。每次想到母亲殷切的目光和叮嘱，以及每次回家母亲尽心尽意为他准备的那些好吃的，他都会感到异常惭愧，仿佛犯了天大错误般地责备着自己；痛苦的时候，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刮子，然后再放纵的哭一场。
　　他会暗暗告诫自己，别再去招惹那个陆琴心。
　　“她陆琴心有啥好的！不过就是个疯丫头而已！你小子却要这么傻，这么没出息！”
　　他狠狠地骂着自己，咬着牙要彻底跟陆琴心决裂。可是这决心也不过就是两三秒的热度，只要目光一抓到陆琴心的影儿，看着陆琴心那没心没肺到纯真无邪的笑；他就再也受不了了。那笑毫不费力地就一次次瓦解着张帅的决心，接下来是一阵想忍也忍不住的甜蜜又无怨无悔地颤栗和挣扎。
　　这复杂又难言的情绪，日日夜夜折磨着，压得张帅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觉得自己真像是害了一场大病，病得无可救药！但他清楚，无论是甜蜜还是苦涩，都只能一个人默默去承受；他不想和谁去言说，只能把各种滋味一点点吞咽到肚子里留给时间来消化；因为他知道，在大家眼里，他张帅这么做也真是够二百五的，为了陆琴心把自己整得这么痛苦，他值吗？
　　“不值得！”大家会异口同声地这么说。
　　“还想给陆琴心当护花使者？！嘿嘿……帅哥儿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啊！脑子进水了吧！”
　　“她陆琴心是个什么人啊！你张帅和她玩，伤得起吗！”
　　都是那带着无限轻蔑又嘲讽的眼神和口气，把张帅简直刺得体无完肤；但是他也清楚，大家伙儿只不过说出了他一直都不愿面对的事实。
　　在所有人眼里，张帅爱陆琴心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可是陆琴心不爱张帅，也更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这早是全校师生读过的旧报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