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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连载】冰凌花开 第8节

作品名称:冰凌花开      作者:袁存泉      发布时间:2009-10-04 15:15:35      字数:9173

8
孙文轩的到来对许伟来说确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给毕青峰来了个公鸡戴帽子,官(冠)上加官(冠),毕青峰已经摸着一把手宝座的边沿了,只要再一使劲就稳稳坐正了,那是许伟从精神上从经济上都不能容忍的。那把卧牛堡的龙椅应该是他许伟的,他为它苦苦等待已久了,哪怕他许伟坐不上,换谁坐也决不能是毕青峰,那样他受不了,他怎能输给毕青峰!他要加紧行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毕青峰从宝座边拉开,甩出去,甩它十万八千里才好!另外,他也要搞项目,不就是挣钱吗,他许伟的脑瓜不比毕青峰差,他也要挣出钱来给他姓毕的瞧瞧,摆给全卧牛堡的人看看,他许伟不是吃干饭的。他非要和毕青峰比个高下决一雌雄不可。

县长的讲话,让人们觉着挺有道理,他们心中便似乎有了一个美好的憧憬,可这憧憬又像雾里看花,悬在半空,只能闻着些香味,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下种子。但他们仍然很高兴,他们在县长的旁边,听见了县长的讲话,看见了县长的讲话,这份光荣可以自豪地和儿孙讲,几辈子讲下去都是无比光荣和满足的事儿。他们真的讲了。男的讲,女的讲,老的讲,少的讲,茶余饭后讲,田间地头讲,成了卧牛堡的不衰话料。他们不是因团、团员和小青年而讲县长,而是因讲县长常提到团、团员和小青年。团、团员和小青年便着实地借了县长的光,在人们印象里有了一个角落,虽然这个角落依然朦胧,但毕竟人们知道了还有这么一个事物存在,知道了这个事物都受到县长的重视,而且县长正在抓它!
毕青峰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春风来了,小草蹭蹭往上长的力量。他觉得自己这个冲锋的战士有了坚实的后盾,即使这后盾不为自己运送给养,他也觉得踏实。
岳强为毕青峰高兴,为乡亲高兴,为这大山沟高兴。他绝灭而又复燃的创业之火霍霍增旺,和着写作的愿望在他青春的心里燃烧。
毕青峰跟他爹兴奋地说已经和孙哥谈好了技术和人参栽子的事儿,等一弄好了地什么的,就去进参栽子,进来参栽子立马就栽,项目就见形了。他爹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说栽是栽,我可就给你三千块钱,你看着鼓捣,鼓捣冒了我可一分不补。毕青峰说你看我爹,就看钱亲,人家孙哥是县长,话应该放心。青峰爹说我也不想看钱亲,可人家少一分钱不给你媳妇。说县长咋了,参要是啪啪烂了,县长能给你当媳妇?要不看是县长给指的道,能给你加一千?两千就美死你。说告诉你,除了这参钱,其余的钱一分你别想,门儿都没有,干一年,到冬春秀回来,给你结婚用!毕青峰在岳强家无奈地讲着他爹怎样冻结资金,说到了庞春秀,岳强便打断问:“春秀咋样,有信儿没。”“有,走一天多,电话我打一个,春秀打俩,说那挺好。她在天香饭庄,有姜哥照应着,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我爹死活就给我三千启动资金,差远了,这个项目怎么整?”毕青峰没有了昨天的兴奋,忧虑地说。岳强坐在窗边的轮椅上,和毕青峰一起陷入沉思。正在这时,于丽娟风风火火地来了,开门就说:“青峰真在这呢,让我好找。咋样,昨天的会儿也开完了,有啥行动,算我一个。哟,这屋子收拾得真像样。”冲梁颖笑着,搬个凳子,挤到毕青峰和岳强旁边。收拾完屋子的梁颖笑笑说:“收拾得不好。”仍坐在北炕沿看着他们。
于丽娟中等个头,结实的身体,虽说不上婀娜多姿,却透着爽快坦诚,散着无限的可以感染人的青春活力。她的话仿佛提醒了毕青峰:“算你一个?”“对,算我一个。”于丽娟干脆地说。岳强也忽然想到了,和毕青峰的眼神碰到一块,会意地一笑,一起说:“对呀!”“什么对鸭对鹅,快说。”于丽娟就怕人说话不一下说出,让她着急。“大田栽培人参,算你一份,你干不?”毕青峰盯着她。“那有啥不干的?干!你小瞧我?”说着,“啪”地拍了一下毕青峰肩膀。毕青峰也没躲,问她:“许伟能让你干吗?”“他——?哈哈哈,一个人拜把子,他算老几?我爹-—于村长都管不了我,哈哈哈,他……”都跟着她笑了。毕青峰倍感轻松,逗她:“他不算你对象?他就是你当家的。当家当家,他当你的家。”“算了吧哥们。”于丽娟拍了一下毕青峰放在膝盖上的手,说,“就是当家,现在不都是女人当家,哪有男人当家的,哈哈哈,到时候你和春秀结完婚就知道了。哈哈哈,你说是不梁颖。”梁颖抿嘴笑。“行,你当家那就算你一份。一份不够就多找几份,这项目又有希望了!”毕青峰信心大增。“几个人合伙,实行股份制,嗯,不错。”岳强道破和加以肯定。“那咱就再开个团青年会。”提到开会,毕青峰就想起上次开会的冷清,就有些打怵,“看看谁愿意入股。另外有了昨天的村民大会的基础,大伙对团有了认识,看看谁愿意入团,发展一下团员。”然后看岳强他们,征求意见。岳强说:“我看这样不妥,昨天县长会虽说有效果,但都是冲县长认识的团,并不是从心里认识的,再开会不见起就有人呼应,就是发展了团员,团员也没有多少积极性,发展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我看不如先找几个思想比较先进的青年,入股的同时也入团,建立一个比较有质量的初步团组织,然后干项目,把项目干成,显示出团的作用,让大伙看看,到时候青年人自然会主动加入,这样加入的才是从心里入的,有热心也有积极性。”“对,强扭的瓜不甜。”于丽娟插了一句。岳强接着说:“以后开团会也不能单纯地开什么座谈会,思想会,现在青年人都挂着挣钱,没啥效益的会没人能来。以后再开会就开经济型的,把单纯的活动型放在经济型当中,又有经济又有思想。不光兴团员参加,谁爱听谁就来听,这样逐渐影响,逐渐让人真正认识,这样一来大伙自然而然地就向团支部靠拢了。”毕青峰高兴地说:“对呀。我一直想的就是这样效果,让你这一说才成形。”岳强说:“这些天没事儿我就琢磨才琢磨出来。”毕青峰说:“行,就这么干!咱们商量商量看都谁能行。”他们合计了一会儿,定下了几个人,有许伟、张田、王成林和陈军。“好,不就是这几个人吗,我去告诉,头吃饭之前肯定拿下。”于丽娟冲毕青峰,“说吧,吃完饭让他们都到哪合计?”毕青峰没回答先笑了,说:“你俩真成我的军师和先锋了,哈哈……”于丽娟说:“你可别高兴太早,你要是个窝囊废元帅,我这个先锋保证先给你一大刀,”说着举起右手掌作刀状砍在毕青峰脖梗子上,“砍下你狗头。哈哈哈……”毕青峰一缩脖,接着像模像样地坐直,手像捋胡须似的在下巴那一上一下,说:“好好好,本帅保证,真心为团,不负众望!于先锋听令,晚饭之后,天黑之前,把所有人马带到岳军师家听命,不得有误!”于丽娟嗖地站起来,双手一抱,头一低:“得令!”他们几个再憋不住都乐起来。毕青峰笑着问梁颖:“怎么样,都上这来胡造,你烦不?”“不不不,咋能烦呢。”梁颖赶紧说。毕青峰说:“那好,那以后就在这了,省得岳强去回不方便。”“行行,就这样吧。”岳强高兴地点头,像小鱼忽然游进了大水塘。东北农村的阴历三月末,夜渐短,天变长,农活大多出来了,有几户人家已经打头从冬闲时的两顿饭改回了三顿。
三四点钟,太阳仍很高。岳强家陆续来了毕青峰、张田和王成林,他们唠着嗑等着于丽娟他们。毕青峰只是纳闷于丽娟怎么会来晚,却不知道此时他的先锋和许伟战得正酣。
许伟听了于丽娟他们的计划,先惊后气,心想我给他设置障碍还来不及呢,却让我帮他,拉我入伙,简直是教堂里烧香,找错了神,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不悦,反劝于丽娟不要跟毕青峰胡闹。于丽娟反驳:“俺们是创业,咋是胡闹?”“快拉倒吧,跟他创业,别把自己也创进去!”许伟不屑地说。于丽娟晃晃脑袋,故意气他,“我这人就不怕创,就喜欢创,越创越结实。”许伟心里来气,创,创死你,让他跟着下地狱才好呢!嘴角却泛出笑,说:“瞅你那样,也不是小孩了,也不动脑想想,就跟着瞎干?”说着从书桌边的小凳上坐到炕沿上于丽娟身边,抓起她的手拍着,说:“你也不想想,靠农业能干起啥,那里刨个粮食还行,要指着土里刨钱,刨大钱,刨出个企业,那不是天方夜谭吗?!要是土里能刨出事业,从神牛降世到现在,咱卧牛堡咋就没刨出一个企业家呢?不用说李嘉成,比尔•盖茨,你就说城里那些有钱的,哪一个是靠刨土靠农业起家的?我跟你说,农业那玩意拖拖拉拉,几年都见不着钱,混口饭吃还行,想干大事儿还得靠商业,见钱又快,比如说开超市、搞房地产,倒卖二手汽车,这些在农村都大有潜力。你就别跟他瞎折腾了,跟我干,给我当秘书……”“哎-—,不对呀,是我拉你,咋成了你拉我了?”于丽娟打断许伟滔滔不绝的讲演。“听人劝,吃饱饭。你听我的没错。他毕青峰这是用的一计,叫借尸还魂。他要利用你们的力量达到他的目的,到时候赔的是你们,成全的是他。可笑你们这帮傻子,卖了你们,你们还帮他数钱呢。”“你别把人都看的那么坏。我倒是想跟你干,可这半年多你干啥了?这那的可倒说了不少!”于丽娟有些嘲讽,然后问,“你入不入吧,说个痛快话,我好对人家有个交待。”说着下地穿鞋就要走。许伟火腾地一下就冲上头顶,他最厌烦的就是别人敢小看他,但他仍把火压了压,说:“邓小平文选里有这么句话,说让一批人先富起来。这是啥意思,咋没说让大伙都富起来呢?这就是说有脑瓜的富起来,没脑瓜的你就一老本神种你的地,别想别的。他毕青峰说什么让人入团,带动大伙富,那纯属扯淡,他毕青峰比邓小平还能耐呀?”于丽娟往前挪挪,在他脸前瞅着他眼睛问:“我这些天咋觉着你特反感毕青峰呢?他可是你哥们!”许伟一下挪开眼神,装出轻松来遮掩说:“反感?反感啥呀?我是说这个事儿,哥们也得服从真理。你跟青峰说吧,他干他的农企,我干我的商企,咱们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看谁能成功。”

于丽娟跟毕青峰他们说了,有些不好意思。毕青峰说:“没事儿,咱这别说现在,就是以后,也是入股自愿,退股自由,入团自愿,退团也自由,一切实行民主。许伟说的有些也对,但主要还是农业,然后才能在农业的基础上搞商业,农商始终是并存的。”话题一转,问于丽娟,“陈军呢?咋没来呢?”“进城了,办出国的事儿去了。”于丽娟说完,梁颖不好意思地说:“上午我忘说了,昨天梁晴就跟我说了,陈军办出国去了,还没回来呢。”“出国?行啊,几年回来就成大款了。”毕青峰拍拍坐在轮椅上的岳强肩膀,打趣说:“有这么个大款连襟儿,你就等着借光吧。”大伙都笑了。这间三十来平的屋子,忽然多了几个人,于丽娟和梁颖坐在北炕沿,张田、王成林和毕青峰坐着凳子在岳强旁边,虽说不挤,却弥漫着人多挤的热闹。
毕青峰紧挨岳强坐着,抓着岳强的手一边给他活动着手指一边对大伙说:“咱们现在就算开会了,大伙谈一下意向。先说一下农业项目的事儿。许伟说的也对,干农业项目见效益太慢,比如说果树,得五、六年才能见钱。就是人参,这中药材,抛开二、三年种的时间,就是直接买人参栽子,也得侍弄二、三年才能出售。投资进去了,不能上午栽树下午乘凉,这就是有些人不去干农业项目的一个原因,像小猫钓鱼似的,等不及。”几个人都笑了,说“是这么回事。”毕青峰又接着说:“根据这个呢,咱们不能光干大田栽培人参这一项,还得干点当年就能出钱的。我和岳强分析过,国家和省里一再强调退耕还林,还林就得需要树苗,所以咱们就培育些树苗,这玩意当年就能出钱,一能尽快挣回再投资资金,二能给自己点甜头,增加投资信心,三呢,给大伙看看,增强威信和影响。我初步预算了一下,村里给的地不太宽裕,还得要点儿,一共要五亩地吧。咱们要也不能白要,咱这两个项目就是团的两个产业,这五亩地合成钱算入股,将来分的红做团的活动经费。其余的股就由大伙自愿入,按股分红,每股一千块钱,我刚才算了一下,咱几个均分的话,每人三股,就是得拿出三千块钱。当然了,如果哪天不愿意干了,可以退股。大伙有啥意见谁入不入都说说吧。”“没说的,我入三股。”毕青峰看于丽娟说这么快,以为她没细想,就问:“老村长能给你钱吗?”“我跟你说哥们儿。”于丽娟撤下二郎腿,两手摁着炕沿,探着身说,“要是靠老一辈那准没戏。幸亏我这几年南下北上的,艰苦奋斗攒下了三千多,入它几股还能剩几百包装自己的。我是新时代的自由女性,思想自由,经济自由,包装也自由,咋样,酷吧。哈哈……”“嗯,酷,你比我还酷。”王成林扎着灰色的白点领带,衬着淡粉色棉衫,显得颇有修养和文化,依然带着在城里酒店当保安时的稳重,冲于丽娟说,“你是咱们进城回乡青年的代表,我就佩服你,你敢把城市的生活方式、穿着打扮,还有一些思想带回来,咱山沟里人看不上,你不理不睬,敢于反抗,要都像你这样,咱山沟青年就不土了。”“哈哈哈,看你把我夸的,你和赵凤萍不也这样么,你看赵凤萍那飘逸的长头发,护理得比田震的都好。”于丽娟弯着纹得细细的眉笑着,又问,“你入股,赵凤萍保证不能挡吧?”“不能,”王成林心里却不踏实,但仍说,“再说了,还没结婚呢,没权管我。我也入三股。”张田说:“我入三股,这点钱还有。”然后几个人一起看岳强和梁颖。梁颖叠着从院里晾衣绳上新捡回的退了色显得挺旧的衣服,尴尬地笑笑,低下头,继续叠着。岳强冲梁颖说:“要不——,咱也入三股?”“入股行,可咱没钱呐。”梁颖说话的声音总不大,低低的带着理解、和善与温柔。岳强说:“我妈不才邮来两千五吗,再凑五百就够了。”“那不行,妈邮来的钱是给你买药的。”梁颖嗓音有些提高。“咱不买了,行不?药都吃几车了,也都是白搭,医生不说了么,这病没啥特效药,咱就别再拿钱打水漂儿了。”“可是医生还说……”梁颖的话一下顿住了,毕青峰几个人一下都看向她。岳强好像觉出些什么,“说啥?”“没、没说啥。说也得治。”梁颖支吾着,心一下翻腾起来,难受起来,一下低下头,眼里湿湿的,就是打水漂咱也要碰一碰啊,哪怕不能让你站起来,神经不再萎缩恶化危及生命也行啊!可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激荡,却无法说出来。她的手在叠好的衣服上拉了又拉,压了又压,好像要把衣服叠得跟星级酒店熨烫出来的礼服一样平整。岳强见她不吱声了,就用征求的眼神看着她,说“治好了病我也是创业,现在就创业,不等于我治好病了吗?”梁颖见他硬是坚持,一时不知道该咋说咋办了,不同意怕伤了他创业心,同意又觉得是对心爱的人不负责。毕青峰见这样,就对岳强说:“要不-—你们就不入了吧,买药要紧。”“算了吧,青峰,我可不想看你们蹭蹭地像飞毛腿导弹似的跑,我却像地雷似的原地不动。”岳强笑着说,“买药的事儿搁搁再说。你不是要带领大伙富吗?那你就先把我带上吧。”“行,那我这个飞毛腿可就推着你跑了,你坐的轮椅可就成宇宙飞车了,可别害怕,哈哈……”几个人都笑了。
毕青峰说:“入股的事儿,咱们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再说一下入团的事儿。谁的团籍没在这就转过来,谁要不是团员就写入团申请,反正这几个人都得是团员,可以说是卧牛堡团支部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团员。虽说还差手续,但现在咱们就都已经是团员了,咱们现在就选一下团干部。”他环视了一下大伙,说,“于丽娟当宣传委员咋样?”“我-—?”于丽娟扬起细眉,手指着自己鼻子,见都说同意,就说:“反正我挺能张罗,保证宣传到位。哈哈……”“要的就是你这股子张罗劲儿。”毕青峰笑着说,又提议,“组织委员就由王成林当吧。行不?”“行行,他办事儿准成,当组织行。”于丽娟不明白组织委员是咋回事儿,只觉得王成林稳当,就说了。毕青峰说:“没委员了,岳强就当团支部信息员吧。”看着岳强,“你有时间,电视台电台的收集点有用信息,梁颖当助手。信息相当重要,它不仅是高速公路,它还是指挥员,咱可不能光知道闷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不少项目赔就赔在信息不灵上。另外,咱还得订几份青年类农业类的报刊,这钱得花,不能省。岳强和梁颖把信息整理好就交给张田。我哪天抽空钉个黑板,立在堡子里的十字路口,张田把信息抄到那上边让大伙看。”说着拍拍张田肩膀,“张田的官儿最大,黑板报社社长!”几个人一下给逗乐了。张田“嘿嘿”地憨笑,说:“我文化是少点儿,没上中学,可字儿写得不赖。”“哟,老张头子卖瓜—-自卖自夸。”于丽娟逗他。张田脸一下红了,“真的!”“是真的,咱都信!文化低往后学着点,写黑板报也是个学习的机会。”毕青峰鼓励张田,然后对大家说,“咱们先就这么计划着,等咱这个产业团支部有了创收,分了红有了活动经费,咱再建设吧,到时候团支部图书馆啦活动室啦什么的肯定会一应俱全,像模像样的。”他的话让几个人欢欣鼓舞。

张田回到家,看爸和大哥都在家,便想说出股份合作的事儿,但话在肚子里上下几遍,也没说出来。他没啥目的地摸摸小北炕上的镰刀,摆弄摆弄放在西墙根破柜上的暧壶茶缸,直到他爸把被铺上,他们都钻进了被窝,要睡觉了他才实在憋不住对他们说了。他爸在炕头的被窝里扭过头,说:“得拿三千呢?能赔不?”张田赶紧说:“不能,爸,青峰张罗的,他也入三千,要是赔他不能干。”他爸说:“那也是,青峰那小子可不白给,嗯,差不多。”张田一直盯着他大哥,他知道爸同意不同意关系不大,只要他大哥点头,这事儿就算成了。可是张山躺着动也没动,眯着眼像睡着了似的,一声不吭。尽管这样,张田还是挺高兴,觉得大哥没立刻反对,就说明有合计的余地。他不急于立即得到答案,他要给他一个缓冲时间,然后再问。
第二天一早,张山起来不知道干啥去了,张田喂上牛,他爸做好饭了,张山才回来。
旧得黑了巴叽的炕桌放在破炕革上,他爸在炕里,他哥俩对坐在炕沿上,端着大米饭,就着炒白菜片吃着,谁也不说话。张田往嘴里扒口饭,瞅瞅他哥,想问他,却又低下头嚼起来。
他还不知道,他哥早等着他呢,不是同意,而是坚决反对!张山昨晚也拿不准到底该不该让张田入股,所以一大早就去问人,他要听听别人是什么说法然后再做决定。他问了许伟,他相信许伟,他认为这满卧牛堡数许伟精明,在外打工那么多年都没让人骗过,还跟于村长的姑娘处上了对象,这就说明许伟有见识,看事儿准,不像他哥俩。他趴着窗户把许伟从被窝里叫起来。许伟是城里人习惯,起得晚,听张山说了个头儿就把张山拉到院门口,才告诉他说毕青峰那是闫王爷耍小鬼,张田再长仨脑袋也不是毕青峰的对手,说到时候你看吧,别说挣钱,就连本钱工钱扔了都不知道咋扔的。许伟又说丽娟想干,一晚上让他给说没电了,不入股了,让他毕青峰一个人去干去吧。张山想许伟说的有道理,毕青峰在城里都当经理了,比许伟还厉害,张田哪能玩过他,再说于丽娟都不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张田入。他哪里知道昨晚许伟说于丽娟,于丽娟根本就不听他那套。他更不知道就在他走之后,许伟回屋回答于丽娟的是:张山问我张田入股行不,我告诉他说行,毕青峰有头脑,错不了,丽娟也入了。然后许伟又对于丽娟说,这也就是你,我才劝,别人我能咋说,我能拆青峰的台么?这句话让于丽娟着实感动,以为他是对自己真心,对朋友真诚,还赏给他一个热吻呢。张山和于丽娟一样拿着驴肝肺当好心了。
张田终于说话了,咽下最后一口饭,“哥,昨晚我说的,你同意不?”张山稳稳当当地去夹白菜片,“不同意。”看也不看张田,嚼着白菜片。张田看他爸,他爸笑,仍往嘴里扒饭。于是张田又问他哥:“为啥不同意?”张山仍不看他,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不为啥。”“我又不是要钱去赌去乱花,你为啥不同意?”张田有点沉不住气了。张山不紧不慢,想起许伟的话,便学一遍:“参烂了连汤都不能熬着喝,树苗卖不了又不能炒着吃!这钱还不是乱花,啥是乱花?”“人参咋能烂呢,谁说树苗卖不出去?这两项都经过那个啥才要干的。”张田瞅爸想让爸帮说几句话,可是爸仍笑不吱声。“经过哪个啥也没用,啥事儿都有个万一。”张山扒饭筷子打得碗叮当响。“怕万一完了,镰刀还割手呢,咱今天就不去打柴了?”张田有些急。张山吃完了,放下没剩个饭粒的碗,家长似的劝:“张田,咱不比别人,咱攒点儿钱不容易,出多少力冒多少汗?你不是不知道吧?你也那么大了,咱哥俩都没混上媳妇,别瞎扯淡了,再干二年,攒够钱了,好看不好看的说个媳妇,这才是正事儿。”“哥,你看人青峰,人家咋不急结婚说媳妇,人家就是说干那个啥,”忽想起来,“干事业!”“他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都有对象了,早晚的事儿,他急个屁!他人比咱强咱不能跟他比。再说了他没结成婚不也是因为钱的事儿。说媳妇钱是大事儿。”张田这下急了,“哥,是爷们不能像炕头汉子,一天光想着媳妇媳妇的,想点啥不好,咱为啥说不上媳妇?咱为啥没钱?还不是死脑瓜骨,一天就知道鼓捣着种苞米,还能干点啥?这样下去打一辈子光棍准头!”“你说谁不是爷们?!你说谁死脑瓜骨?!……”张山瞪起眼睛,黑脸涨得通红。张田觉得话说的有点过,缓和下来,说:“哥,这些年啥事儿我都是听你的,你现在听我一回行不?就这一回!”“不行!没门儿!”张山语气坚定。张田气呼呼又去看他爸。他爸看看他,又瞅向张山,他不得不说话了:“要不让他入吧,……”“入啥入!就是不能入!”“不让入咱就分家,六千块钱总有吧,给我三千,我啥也不要赔死是我一个人的,那个啥连累不着你们!”张田不知道自己咋说出这样的话。“分就分!”张山又问爸:“爸,钥匙呢?”“你不一直都搁炕革底下么,我没动。”听了爸的话张山就到炕梢掀开破炕革拽出钥匙,打开破柜的锁头,拿出一布包,左一层右一层翻开,捏着一沓钱数出三千,“啪”往张田边的炕沿上一摔,张田心一缩,抓起钱塞进衣兜,抱起自己的被子就往外走。“小二,上哪呀你?”他爸拦他。张田挟着被一斜身闯过去了,边走边说:“周大爷看村部了,他房子闲着,我去那住。”
张田挟着被走上大道,遇上的人觉得奇怪,就问他干啥上哪,他都不吱声。他收拾了一下周大爷的屋子,又回家拿了米油啥的,就算分家另过了。炕挺长时间没烧了,有些潮,要早点儿点火去去湿气。他就点着灶坑,长时间没过过火,潮气大,柴火就不爱着,倒烟。张田也不吹吹,也不扇扇,只是呆呆地看着灰白的烟倒出灶坑向上翻卷,坐着木墩不动。他的心好像就在灶门口挂着,让烟熏着,是苦?是辣?是酸?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熏着燎着。他爱他爸,他爱他哥,他更爱那个家。他爸好性子没能耐,他哥脾气犟认死理,他家不豪华没有钱,可他从没想过要离开他们,走出家门。他不是不爱他们,他不是不爱没钱的家,都不是!他只是看透了光靠种苞米打柴火,真的不行,他哥俩又不抽烟,又不喝酒,又不打麻将,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可钱又攒多少呢?对象为啥不好找呢?他要和老思想老生活争一争,像老鹰那样向天上冲一冲,和风雨搏一搏,创出一片新天地。可是为什么哥要死死阻拦?他从来都听哥的,不和他顶嘴,哥也疼他,有啥好的都紧着他。可刚才却和哥干起来了,现在离开了家。他失去了哥,失去了家,失去了亲情。失去亲情最让人难受,就像树木失去叶子,土地失去水分。他的泪在满屋的烟里淌下来,淌得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失落。他忽地站起来,几步跨进里屋,嗖地抱起被,却不动了,被子又从他怀里滑到还潮着的炕上。
张山在大道上来回走几趟了,隔着柞木障子盯着张田烧炕冒烟的屋子,站了又站却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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