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同心结（九）

二十八、混乱

归心似箭，章明烈恨不得立刻和赵本本相见。
街上人潮汹涌，一片混乱。
“还发什么愣，快跑啊，工人运动，不得了……”好心人告诉他。
他的确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声势浩大的场面，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高举标语，大喊口号，震耳欲聋，让人头昏眼花。
响起枪声。荷枪实弹的警察如狼似虎抓人。章明烈的目光落在了一位少女的身上，她十八九岁的模样，她不设法火速逃离混乱的游行队伍，却十分勇猛地和伤害多名同伴的警察搏斗。然而人单势孤，警察已经包围四周，眼看她就要难逃毒手。
章明烈一惊正要上去帮忙，脚下却一滑，原来踩到了一个香蕉皮。地上很多香蕉，是摊贩来不及运走留下的。苍天有眼，像鞋底陡地生出车轮，整个人一下子疾驰老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章明烈身上，少女趁机逃脱。
章明烈在警察还没冲到身边时，拔腿就跑。
“是死胡同！”女子脆亮的声音。小巷幽深，幸亏她及时出现，竟是刚才因他获救的少女。不等他说什么，她拉过他朝另一个方向飞奔。
“终于安全了！”她停下脚步，捂住胸口，气喘吁吁，却又上下打量起乔妆改扮的章明烈。明亮的眼睛直盯着他的黑眸。
“谢谢你救了我……”她圆圆的脸庞泛起动人的红晕。
章明烈憨憨一笑，“我是阴差阳错……”
“章明烈，对不起。”
“对不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章明烈一惊，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怎会是能识破易容术的高人？
“我是杜笙歌。”她的话简洁却无比有力。
“你是杜大伯的女儿！”章明烈记起郑山龙对他说过的话，但疑问更大，“我还要谢谢你和杜大伯请郑大哥救我，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杜笙歌细声，“赵本本不见了……”
“我已经知道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她不是住在大宅里吗？”
“是的，我们去找郑山龙，把整所宅子都让她住，以为她会好好呆在那里等你回来，可是有天过去发现她不见了，她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她也许是去苏州找我了！我要去找她！”章明烈转身就走。
“苏州是秦一的天下，他正恼火没抓到你，你要去自投罗网吗？”杜笙歌挡住他的去路。
“兵荒马乱，她人生地不熟，孤零零一个姑娘家，遇到坏人怎么办……”他喃喃。
“你放心，我已经托人去找。”

二十九、悲哀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我参加了工人示威，本来他不同意我去苍龙山的，就因为发现形势变化，怕我趁他不在为所欲为，才改变主意让我随他出远门——他三令五申禁止我惹祸上身，还后悔教我习武呢，甚至不允许我多在大庭广众抛头露面，说什么少跟人接触少是非，所以你以前都没有见过我……”杜笙歌边走边向章明烈发牢骚，快到家时，又再三叮嘱他，“别忘了，要保密……”
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杜家大宅却一片黑暗，“爸，爸！”杜笙歌惊慌地大声叫，在书房找到酩酊大醉的父亲。
“爸，你拼命灌自己干嘛！？”屋子里浓重的烈酒味，杜笙歌赶忙夺过父亲举着的大杯子。
“不是说恶有恶报吗？秦一这个混蛋怎么得不到报应！？”
“笛儿，爸没用，不能为你报仇，对不起……”
一向沉着冷静波澜不惊的杜大伯居然疯癫似的絮絮叨叨，衣服上多处在爬呕吐的污物，还满面泪痕，章明烈震惊。
帮着杜笙歌将反常得一塌糊涂的杜大伯安顿好，又忙着陪她做家务将热气腾腾的晚饭端上桌。
“没想到我爸会那样吧？”
“其实每个人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伤痛的地方，只是不为人知，平时掩饰得很好，别人看不到而已……”杜笙歌和章明烈谈起心来。
“我们一家原本在苏州，很幸福，是秦一毁了一切。父亲开一家珠宝店，哥哥杜笛是报社的记者，才貌双全，却在结婚的前几天遭诬陷逼死人命，死去的是他深爱的未婚妻，是恶霸垂涎嫂子美貌，图谋不轨，嫂子以死换取清白。秦一巧取豪夺，收受贿赂，任作恶多端的犯人逍遥法外，逮捕无辜杜笛并伪造罪证致使杜家独子判了死刑……”
“痛失爱子，母亲受不了打击，旧疾复发，不治身亡，父亲刺杀秦一，秦一老奸巨滑，早有防备，父亲屡屡失手，秦一还栽赃陷害我爸贩卖烟片，逼得父亲只好带着我远走他乡——”
“郑大哥是苏州城人，自幼父母双亡，穷困潦倒时受过我家资助，知恩图报，我们请他救你，他一口答应了。”
杜笙歌将她家的事细细说给章明烈听，湿了眼睛。章明烈反复说，“你不要太伤心了……”不知道如何安慰，多日在心中弥漫的重重迷雾终于散去，只是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事，太多的悲哀都需要人承受……
本本，你还好吗？

三十、消息

章明烈心急如焚等着杜笙歌告诉他赵本本的消息。
杜笙歌重金请去的人回来了，交给她一张纸，是寻人启事，她劝章明烈，“你不要太担心，她过得很好，在局长秦一的府第和千金小姐形影不离，小姐还帮她将找你的启事贴得到处都是，前些天，她们一起去上海了……”
“她去上海了……”杜笙歌重复，伸出拳头在失神的章明烈眼前使劲晃。
章明烈终于清醒过来，“她怎么会去上海？”
“是一位上海的阔少爷带她走的……”杜笙歌说得更清楚。
“我要去上海！”章明烈大声说。
“我也去上海！”杜笙歌白了章明烈一眼，理由十分充分，“要趁年轻多经历点事情，不然连回忆都像死水，老了要后悔坏的，我感觉现在这样就是浪费时间，去上海起码可以长长见识……”
“我爸因为以前的不幸，一心保护我，生怕我这个他唯一的亲人再有什么闪失，你要帮我跟他说，他对你这个徒弟越来越有好感，差不多都把你当亲生儿子看了，你的话一定管用……”
章明烈只好说，“那我试试吧……”
“明烈，我差点害你丢了性命，你竟然不怪我，我应该愧疚啊……”杜新水在大院徘徊，一见章明烈，感慨不已。
“笙歌，明烈比你大不了几岁，却如此了不起，你要好好学他！”
“爸，你这样说好像我很差劲似的！”杜笙歌巧笑倩兮。
杜新水难得地露出笑脸，杜笙歌趁机提出她的愿望，章明烈遵守诺言极力帮她劝说一言不发不点头的她父亲。
“我计划去苍龙山，这样也好——”沉吟许久，杜新水说出他的决定。
“郑山龙邀请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没答应，怎么忽然想通了？”杜笙歌失声，很疑惑。
“平安镇也不平安了，这次又没成功，秦一不会善罢甘休，早晚要找到这里……”
“不要牵挂我，我在苍龙山，一切都会很好的，说不定逮着机会还能报掉深仇大恨呢——”
“明烈，我跟你说几句，你要记住——第一，你这个人太真，老话说得好，见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真心只可对同样真心的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你又看不见，所以不要太实在；第二，别人说什么要多想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第三，你有什么好东西，要藏好，让人家发现、惦记，可能会想方设法夺取。这些你一定要牢记，路漫漫其修远兮，其它的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笙歌胆大心细，武功也过得去，但天性好冲动，拜托你多看着她……”
章明烈一个劲点头，他会尽力做到最好，不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