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秘密

　　清泉，流水。
　　天空湛蓝，阳光妩媚，正如情人的眼波一样。
　　若絮的眼波比阳光更觉得温暖，但仿佛却带着一根刺，尖锐的刺，锋利的刺。
　　这刺里有恨，有伤，有无奈，有寂寞，也有爱。
　　这根刺也仿佛刺进了蓝逸风的心底，他可以忍受恨，忍受伤，忍受无奈，就连最难忍受的寂寞都已经忍受下来，但刺痛他的却是爱。
　　他一向镇定如亘古不变的岩石般的脸上泛起一层说不出的哀伤。
　　“你还活着。”若絮笑着，圆圆的猫一样的眼睛里似乎有了泪。
　　猫会不会流泪？
　　远比人们想象中残忍的猫也会流泪？会的，当然会的。
　　无论多么残忍的动物，多么残忍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痛苦，这样的痛苦总会让人流泪的。
　　没有眼泪的人根本就不是人，但世上又有几个不是人的人呢？
　　每个坚强，镇定，甚至残忍的女人心底都会有一处最脆弱的地方，而大多数情况下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经历无数生死的他竟然不能直视她的眼睛。
　　“我活过？”
　　他回首，寂寞空虚已经化做淡淡的笑意。
　　有多少人能在那温柔的流水边相会，有多少人的思绪跟随着那流水远去？
　　一笑已足够，再无需多语。
　　那就是寂寞，那就是无奈，那种寂寞与无奈。
　　用淡淡的微笑现出，却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他已看透了悲剧，他已看透了感情，余下的还有什么？
　　凄凉，无奈，痛苦，寂寞而已。
　　还有对欢乐的渴望。
　　所以他笑了，他也希望她也能笑一笑。
　　那也只是寂寞，冰冷。心已冷。脆弱的生命，却都顽强的生存着，也许等待就是等待着某一天，等待着将自己燃烧，纵成灰烬，也只随风而逝。
　　仿佛已永无希望，黑暗中咫尺天涯的光明。
　　“你没有活过？”若絮笑，笑的美丽，笑的凄凉，笑的无可奈何。
　　“就算活过，也不是为我而活的。”蓝逸风也在笑，笑的落寞，笑的寂寞。笑的寸断肝肠。
　　“我想知道，在有些片段里你有没有为我活过。”
　　“有，当然有。”
　　“真的有？”
　　“我好像从未骗过你。”
　　若絮轻叹一口气：“我倒是希望你能骗我一次。”
　　“为什么要骗你?”
　　若絮没有回答，又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什么是美丽的错误？”
　　蓝逸风怔住，他的眼角已有水，无论他是多么大的英雄豪杰，如果眼里有一粒沙，都会流泪的，何况那粒沙在他的心底。
　　他明白她的意思。
　　他是她的过客，他不是她的归人。
　　是过客，不是归人。
　　归人似箭，过客飘浮。
　　一个寂寞的人独坐，等待着她所思念的远人归来，她的心境多么凄凉多么寂寞。
　　这种情况下，每一种声音都会带给她无穷的幻想和希望，让她觉得归人已归，思念已终，寂寞远离。
　　等到她的希望和幻想破灭时，虽然会觉得哀伤痛苦，但那一阵短短的希望毕竟还是美丽的。
　　所以诗人才会说这是个美丽的错误。
　　如果等到希望都没有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倚窗盼归人的女人，和飘泊江湖的男人，本就是一个错误，只是那错误太美丽，美丽得让人无法拒绝。
　　但相聚终有离别，正如离别是为了相聚。
　　若絮又笑：“你离开的时候，连一个美丽的谎言都不舍的留下，你还认为曾经为我而活？”
　　蓝逸风没有说话，他也不能说话。
　　若絮盯着他，忽然又笑了：“但现在我们好像不该说这些。”
　　“是的，我们本不该说这些的。”
　　“我们这次见面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对我们都很重要的女人。”
　　“这个女人当然在我手里。”
　　“所以我才来找你。”
　　“所以我们才见面。”
　　蓝逸风的目光变得锐利：“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她。”
　　“她当然不在这里。”
　　“难道你不是来交易的？”
　　“我不来交易，难道只是为了见你?”若絮的眼神也逐渐冰冷：“如果不是为了交易，我一定让你慢慢的死，让你后悔曾经活在这个世上。”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寒冷。
　　蓝逸风瞳孔似已收缩：“既然来交易，你应该带诚意来。”
　　“我没有诚意，因为我不信任你。”
　　“哦？”
　　“既然你不信任我，我又怎么信任你？”
　　蓝逸风冷笑：“我为什么不信任你，别忘记你曾是我的女人。”
　　若絮又笑了：“往事如烟，旧梦难寻。失去的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去想？”她说着圆圆的眼睛环顾一下四周：“方圆三里内，至少有十八个一流好手，这就是你的诚意？我又怎么能信任你？”
　　蓝逸风冷哼一声：“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你当然不会看错我，蓝逸风的多谋江湖中不知道的恐怕并不多，而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还想好好的活上几十年，过几十年舒心的日子。”
　　“好，很好。”蓝逸风大笑：“现在我们可以交易了。”
　　“你要什么？”若絮故意问。
　　“要那个女人。”
　　“我会得到什么？”
　　“黄金，五十万两黄金。”
　　“她值得？”
　　“当然值得。”
　　“这好像并不是秦二爷的意思。”
　　“我从来没说这是秦二爷的意思。”
　　“那么这是谁的意思？”
　　“当然是我的意思。”
　　若絮目光闪动：“难道你不是万马堂的二当家？”
　　蓝逸风盯着她：“难道你不是烟雨盟的二当家？”
　　若絮眨了眨圆圆的眼睛：“你是不是想取代秦二爷的位置？”
　　蓝逸风叹了一口气：“你何尝不想被江湖中人称为江湖女帝呢？”
　　两人相视而笑。
　　蓝逸风笑着说：“所以那个女人对我很重要。”
　　“所以五十万两黄金我也很需要。”
　　“所以我很想知道那个女人在哪里。”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哪里，因为我没有看到金子。”若絮的眼睛亮了：“五十万两金子不知道会有多么大的一堆。”
　　“我保证为了这些金子送命的人会堆得比上还要高一些。”
　　若絮舔了舔自己的指甲，她的手指纤细秀美，她的动作优雅迅速，就像一只马上就要抓住老鼠的猫：“金子在哪里？”
　　“铁血帮的库房里。”
　　“那里的金子好像不是你的。”
　　“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我的了。”
　　“为什么会是你的。”
　　“因为我很快就要成为铁血帮的新主人。”
　　“林万鹏好像还没有死。”
　　“现在不死，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死，也许他很快就死。”
　　“我了解你，以你的武功，好像还不足以对付林万鹏。”
　　蓝逸风冷笑，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自信：“我没有对付林万鹏，只不过因为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我当然不会问是什么事，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的。”
　　“那也说不定。”蓝逸风看着若絮：“我也许会告诉你的。”
　　若絮眨着圆圆的眼睛，眼神妩媚：“我今晚就在风云客栈等你，我的床又香又软，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蓝逸风眼睛里带着笑意：“你果然是我的女人，想逃都逃不掉的,那么我要的女人呢？”
　　若絮噘起了小嘴：“你居然在我面前要别的女人，难道不怕我吃醋，杀了你要的那个女人？”
　　蓝逸风笑了：“你当然不会，你是喜欢吃醋，还是喜欢那五十万两黄金呢？我知道我在你的心里，绝比上那五十万两金子的。”
　　若絮垂下头，低声细语：“也许你比金子还要重要，只不过你没有发现而已。”
　　这句话当然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
　　但偏偏蓝逸风的耳朵出奇的灵敏，偏偏听到了这句话。
　　他的心动了，恍如在江南第一次见到若絮时。
　　无论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只要两个人还有感情存在，那么无论多大的误会，误解，甚至天大的错误都是值得原谅的。
　　感情是什么？
　　感情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有些感情你越想去珍惜、得到，它消失得越快，它离你越远。
　　有些感情你越想忘了它，它却总是侵咬着你的骨髓，时间越久，它咬得越深。刚开始时，你会觉得痛苦不堪，可是时间久了，你就会忘了什么叫痛苦，因为你已活在痛苦里。
　　有些人看起来很坚强、很薄情，对任何事和人都淡然处之、漠不关心。
　　这种人并不是无情，而是不知为何种原因，使得他不得不将感情埋藏在心里，埋藏在骨里。
　　这种人的感情一定很专、很痴、很浓，甚至很可怕，因为他的感情一定会淹没对方，有的很有可能会毁了对方。
　　但这种人的感情毁的往往却是自己。
　　而蓝逸风与若絮都是这样的人，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了解对方，体谅对方。
　　但往往也能毁掉对方，你说这样的感情可不可怕？
　　蓝逸风走了，带着十八铁卫走的，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显示出极高的效率与速度。
　　若絮走了，带着一丝甜蜜走的，这样的甜蜜经历了太长久的等待，越来越醇，越来越甜。
　　只有蓝天依旧，流水依旧。
　　萧九也依旧。
　　他在一株枯树上挂了很久，但现在他觉得愉快极了。
　　他知道了林小溪的下落，他记住了四个字:风云客栈。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他愉快的呢。
　　他现在还很年轻，还没有经历过任何感情，但他却经历了林小溪那一巴掌，打得真重，打到了他的心里。
　　他忘不了林小溪的笑，忘不了林小溪的手，忘不了林小溪被吓呆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然后他就再也忘记不了这个叫林小溪的人。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自然自语的说：“哎，师父明明说过的，要我不要管江湖中的这些闲事，可好像我天生就是一个打抱不平的英雄，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肯定不会怪我的。”
　　他笑了：“对，师父一定不会怪我的，像我这么有正义感，天赋又这么好，武功又这么高，又这么聪明的的人，师父一定舍得生我的气的，就算是仅仅凭我的轻功，师父也只有夸奖和羡慕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咔嚓一声。
　　枯树已经枯了很久，自然不能承受太重，萧九虽然并不胖，但对只有麻绳粗的枯枝来说，简直就像一场灾难。
　　萧九好像已经想得入了神，所以枯枝折断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长了双翅膀，像鸟一样的飞翔。
　　他觉得自己的轻功真的不错，所以更想体会一下飞翔的快乐。
　　所以萧九才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掉了下来，而且是头先着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正在迎接着他的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