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困惑（77—78）

77·
　　今天就是李世奇大哥死去的第三天，今天的任务就是务必把人给火化了，这是规矩，也是习俗。李世奇大哥的葬礼在家里举行，这里便是有说辞的，一般人难以理解这其中的奥秘，但是，明白人还是多多少少能联想到的。这样的决定，绝对是出自高人，脑筋不够灵活的人，是说啥都想不出来这绝招儿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别看这是小事，不就是李世俊的葬礼在家里举办吗？明白人能看出来这其中的蹊跷，一般人是不会多想的。只要李世奇同意他大哥的葬礼在家里举办，那么，也就是说他大哥是有这个条件的，要是外人死了，能在李世奇的家里举办葬礼吗？这是毫无疑问的，谁都不会答应，还不够骚气的呢。
　 这就对了，这就是李世奇的大嫂出的主意，她老伴死了，遵照李世俊的临终遗言，他要叶落归根，这是人之常情，谁也无话可说。这样的借口，这样的理由是再充分不过的了，不要说李世奇夫妇不敢悖扭，就是本村人也都觉得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啊。
　　李世俊的老伴可不这样想，她觉得这只是第一步，只要她老伴的葬礼能顺利在家里举办，那么，她张嘴要房子就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了。李世俊若不是大王庄的人，若不是李世奇的大哥，李世奇会这么心甘情愿地让在他的家里举办葬礼？再说了，这个家本来就是他们弟兄俩的，他大哥临死都想着要回来呢，这不正顺应了他大哥的心意？
　　李世奇的老婆刚开始有意见，她觉得有点霉气，不想让他大哥的葬礼在家里办，可是，李世奇的老婆经不住李世奇的软磨硬泡，说良心话，李世奇把嘴皮都磨薄了，才终于说动了她。李世奇的老婆毕竟是个女人，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终归还是没有躲过李世奇的算计。说真格的，李世奇清楚他大嫂的打算，不就是想要房子嘛，看着大哥的面子，给她就给她吧。李世奇懂得大哥的一片苦心，他为了配合自己的大嫂，故意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说了些神乎其神的话，他是为了能达到目的，才故意这样吓唬自己老婆的。看来，李世奇的心肠还不错，他还没有完全被金钱给熏黑，他觉得趁此机会，能够心平气和地把事情给解决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他就担心自己的老婆死不讲理，无理取闹，到时候可就丢大人了，自己还咋在大王庄混啊。
　　 李世奇忙里忙外的，累得真够呛，要说像他这个年纪，还真就身体大不如从前呢。他跑了两天，早已觉得力不从心，浑身乏困，两腿发软了。他知道自己老了，岁月不饶人啊，李世奇不由得暗自感叹起来。
　　在农村办丧事，那是最累人的，跟城里可大不一样。说白了吧，在城里，只要一火化，就算葬礼结束了，在农村，可以说是重复了一次，为啥这样说呢？因为，火化之后还得再来一道程序，那就是买口石棺再行土葬，这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是，人家都是这样办事的，不管多麻烦，人家咋着咱咋着，绝对不敢自己行个花样，那是会招来闲言碎语的，谁也不想出这样的风头，遭人吐弃。
　 要说呢，这是孝子的事，跑前跑后都应该是李世奇大哥的儿子去办才对。问题就在于，李世俊的儿子常年不在家，认识他的人不多，他要去找人帮忙，那不是难为他吗？没有办法，李世奇只好亲自出马，要说李世奇能做到这些，的确不容易，毕竟他们是兄弟关系，而不是父子关系。
　　李世奇理解侄子的难处，谁让死者是自己的大哥呢，孩子不管用，自己再不知道操心，这事还咋办？再者说，自己的大哥对自己不错，他好歹辛辛苦苦了一辈子，总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吧？李世奇顾及手足之情，他觉得自己一定得对起大哥，不然的话，老天一定会惩罚自己的。李世奇清楚，大哥对自己那是一百成，自己在他死后略尽绵薄之力，这是绝对应该的，没啥吃亏沾光的。
　　李世奇清楚的记得，他的老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长子为父。他们的家教也是这样开始的，所以，他的大哥对他既像是兄长，又像是父亲，他不能说瞎话，他大哥的恩德李世奇牢记于心，他啥时候都不敢忘怀。只不过，李世奇的老婆太厉害，把他看得死死的，动动都难。要不说，他也是很为难的。李世奇觉得自己就像是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他清楚，他的大哥一定觉得自己不够爷们，没有主持正义，没有坚持真理。但是他也清楚，他的老婆也在埋怨自己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他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要说李世奇也真够苦的。可是，他的苦又有谁能理解呢？他只有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若是李世奇在家里有地位，说话算话，哪至于弄到今天这地步？搞不好，李世奇的大哥还能多活几年，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李世奇在家说话不算话，这才上演了亲兄弟争房产这出闹剧 ，仔细想想，自己跑了这几天，也算是对大哥的一个交代吧，也算是对大哥的一种将功补过吧。这样想来，李世奇的心里多少还好受点，不然的话，那种愧疚与自责，将永远折磨着他，使他倍感压抑，使他寝食难安。
　 刘国庆赶到了，他知道，办这种事需要早早过来，不然的话就会被落下。因为，殡仪馆的拉尸车一大早就会赶到的，再者，李世奇家的亲戚好友也都要跟着去的，特别是李世奇的大哥是工人，虽说退休了，但是他的葬礼他单位一定会派人参加的。
　 刘国庆到李世奇家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因为这几天天气一直不好，总是时不时下点小雨，搞得人们心情很是压抑。不过呢，今天的天气还算争气，总算没有下雨，只不过还是阴沉沉的，令人心中很不舒服，毕竟没有青天朗日的心情好。刘国庆办啥事都不会让别人久等自己的，他算是积极主动型的人，也许是长年累月上班上习惯了，时间观念比较强，不需要别人催促就能准时到达。
　　“过来了，怪早呢，先歇一会吧。”李世奇迎上前去，他眨巴着眼睛，可能是最近几天太过劳累的缘故吧，李世奇的眼角满是眼屎，白亮亮的。刘国庆看着心里挺不舒服的，但是，他能理解李世奇，都挺不容易的，他这个岁数的人，忙里忙外的，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想到这些他也就不再嫌弃，觉得恶心了。
　　李世奇的家里慢慢就开始上人了，渐渐热闹了起来。李世奇家的客厅里，躺着他的大哥李世俊，他大哥躺在用长凳子支起的“临时床”上，脸上盖着一块布，他的四肢被麻绳牢牢捆绑着，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小棉被。在他的头边正中央，有个碗，碗里盛着食用油，长长的灯芯燃烧着，那火苗虽说不太旺，但是却如幽灵一般，在微风中左右摇曳，很是悠闲。
　　长明灯的旁边，用砖头围起了一个圆圈，那里边有很多的纸灰，李世俊的儿子就跪在他爸爸的头边，他也不说话，只是见有人来了，就行个礼，算是答谢吧。围在尸体旁边的有几个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都身披重孝，一看就知道，他们这帮孝子，年纪大的没几个。
　　“殡仪馆的车啥时候到？是一般的炉，还是高档炉？”刘国庆不少跟人家帮忙，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比较多。他问着李世奇，毕竟他对李世俊的儿子根本就没啥印象，所以，他是不会主动上前跟李灿搭腔的。
　　“还高档炉呢？啥事都得俺操心，这几天天气不好，俺也没联系熟人，就一般的炉，常规炉。恁没看看老弟，俺是当兄弟的，办这种事，俺是平辈儿，按说，忙也轮不到俺忙不是？还不是为了咱大哥？哎，马马虎虎把事办了也就算了，城里人没那么多讲究的。”看来李世奇真的顶不住了，他不想大办特办。
　 “不过呢，还是高档炉好点，虽说都是活化，但是，高档炉只是烧得轻一些，骨头都还好好的，到时候再组装组装，总有点人形不是？低档炉就不一样了，是不是自己亲人的骨灰都两说呢。”刘国庆懂得不少，他这样说不明明是给李世奇找麻烦的嘛，刘国庆说出了口，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多嘴了，他连忙打住，不再言语。
　　“要说是这么个理儿，不过，现在不管办啥事，不都得用钱嘛。不管咋说吧，俺总算了大哥的心愿，叶落归根，这已经不容易了。恁说说老弟，这新盖的房子，要不是俺大哥，要不是俺跟恁嫂子做工作，她会让在这里办事？还不都是俺，嘴皮都快磨薄了。”李世奇跟刘国庆表着自己的功劳，要说也是，李世奇这次真是不少下功夫，他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连刘国庆都不由自主地高看他三分。
　　俩人正说着话呢，大王庄办白事的主持人到位了，他是个将近七十的老人。别看他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走起路来呼呼生风。他主持这种事，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但凡大王庄谁家老了人，都会主动邀请他来主持仪式的。这丧事跟喜事大不一样，不是谁都能主持的，这里边学问大着呢。
　　“叔，恁怪早呢，进来吧，坐，先歇一会吧。”李世奇叫老者叔，其实刘国庆也应该喊他叔的。只不过他是来李世奇家帮忙的，李世奇主动热情一些，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刘国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跟老者打过了招呼，这毕竟是个礼节。
　　老者坐下了，他毫不客气。李世奇赶忙凑上前去，跟老者套着近乎，毕竟人家都那么大岁数了，一大早就赶过来给自己帮忙，人家不图吃，不图利的，还不都是为了邻里之情？自己若是不冷不热的，岂不是有悖常理？李世奇感激都来不及呢，他咋会冷落老人呢？
　　“都准备的咋样了？该准备的要事先准备好，别到时候慌里慌张的瞎忙。”老者就是老者，人家过的桥都比自己走的路多，还是多听听老人的话为好。
　　 都准备好了叔，咱们家的孝子都有自己的车，这个不发愁。问题是，外边的亲戚有没有车就不知道了，不过呢，咱事先有准备，已经定了一辆中巴车，专门拉没有车子的亲朋好友。”李世奇事无巨细，他认真地给老者汇报着工作安排，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对了，去火葬场恁大哥大嫂的单位还去人吧？这追悼会是让谁主持呢？啥事都得考虑啊，别到时候临时抱佛脚，慌里慌张的瞎着急。”这老者就是考虑周详，想问题比较全面。刘国庆年轻，他虚心，他在认真地听取着老者的意见，毕竟呢，处处留心皆学问啊。
　　“俺大哥，大嫂的单位都要去人的，这恁就放心吧，开追悼会的事情咱不用操心。问题是开过追悼会，咱接着干啥？”李世奇是在替侄子操心呢，他也想到了，毕竟侄子年纪轻，没啥经验，还是让他过来听听的为好。再说，自己是不会跟着去殡仪馆的，他是主角，少了他可是绝对不行的。

　　 78·
　　人们好像掐着点似的，不来都有不来，说来一起都来了，这就是现在的人们。他们的时间观相当强，早一会好像跟吃了多大的亏似的，谁也不愿意早来一步。刘国庆跟他们这些人相比，要强的太多了，李世奇今天请来帮忙的人不下三十个，他们都没有刘国庆自觉，这可不是刘国庆自吹自擂的，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李世奇，他就是最好的人证，容不得外人胡说八道。
　　“看来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恁该准备准备了，今天去火葬场俺就不去了吧？恁不是说恁大哥大嫂单位还去人嘛？有人家在，咱就没有必要再去瞎搅和了。”这老者相当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是土八路，没玩过洋玩意，人家单位要去人，自是懂得多，咱是农村的老规矩，去了也不一定能帮上忙，还不如不去呢。
　　这件事李世奇不能完全做主，毕竟有他大哥的儿子在呢，具体怎么办，怎么安排，还得主角说了算。想到这里，李世奇喊上侄子李灿，他们要坐在一起商量商量，毕竟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把事情办妥当，出发点都是好的。李世奇不敢越俎代庖，大包大揽，好歹有主角在，他充其量只是个配角，哪敢自作主张？
　　“李灿，你过来，咱们商量一下。”李世奇叫上侄子，他们四个人围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咋弄？一会俺就不去了，这种事没人负责是绝对不行的。恁爸妈的单位去人，他们主要是主持开追悼会的，追悼会一结束，人家就会走人。咱去帮忙的人呢，就交给恁了老弟，李灿啊，这是恁叔，到了那里，恁要多听他的安排，叫恁咋办就咋办，听话就成。”李世奇给侄子交代着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他指着刘国庆，把刘国庆介绍给了李灿。李灿一听他叔叔既然这样安排了，自有他的道理，他是个聪明人，马上就下口袋里掏烟，毕竟这是礼数。
　　“叔，恁不去就不去吧，毕竟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在家招呼招呼吧，这里里外外都离不了人的，恁就在家吧。一会呢，恁负责烧烧纸，等骨灰回来了，恁看咋办，招呼着就行。”李世奇又转身对老者交代着，这会的李世奇真成了个大忙人。
　　“中呀，中呀，家里就交给俺吧。对了，恁看看，大家都来得怎么样了？要是人都到齐了，咱就赶早不赶晚，主要得看看火葬场的车来了没有，这是关键。”老者不紧不慢地嘱咐着李世奇，他毕竟是江湖老将了，经历这样的事情绝非是一次两次了。在场的只有李灿不太熟悉他，除此之外，谁不知道他的能耐？
　 “五更纸烧过了吧？要是烧过了，一会儿火葬场的车来了，还得再烧纸叩拜，一定要记住，看看都安排得咋样了，千万别疏漏了什么。”老者谆谆叮嘱，很不放心的样子。
　　 李世奇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应承着，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李世奇的侄子虽说也在听，但从他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来，他没有全神贯注，更没有聚精会神，他之所以这样轻松主要是他有依赖，毕竟有人替他操心的。李世奇比谁都操心，他比自己的侄子都上心在意呢。
　　 帮忙的人也都陆续到齐了，像这种事，诸如抬尸体等杂活都是帮忙人干的，死者的家属是不用操心的。这都是规矩，不懂的话，一定会搞出笑话的，为此，李世奇专门跟侄子交代了一番，省得他啥都不懂，丢人现眼。李世奇作为叔叔，能想得如此周全，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李灿呀，一会殡仪馆的车来了，恁啥也别管，只管哭几声就行。再者就是，火化之后，恁看看需要啥样的骨灰盒，恁负责把恁爸送回来，恁跟别人不同，别的孝子开了追悼会，去烧烧纸就可以回来了，恁得等到最后。对了，俺不是跟恁说了吗，恁国庆叔陪着恁呢，有啥不懂的地方就多问问他。”李世奇不耐其烦，给侄子仔细讲解着。
　　“纸钱都剪好了吧？还有给车上的鞭炮，恁数数多少车，一辆车给一挂。”老者也是相当操心，每个环节他都不会放过，这可是隆重的事，容不得半点的麻痹大意。
　　“俺去看看吧，有多少车拿多少鞭炮。”刘国庆觉得应该动动身子了，只说不练，毕竟不够主动不是。但是，当他想起身去查看的时候，李世奇阻止了他。
　　“不用看了老弟，还是那句话，宽备窄用，多带点的不是？鞭炮能值几个钱？让炮手多带点不就是了，路上不是少不了的嘛。别去了，你坐那歇一会吧。”李世奇这会挺会办事的，他的话很有道理，就连老者都欣然一笑，他的神情告诉人们，他对李世奇的做法还是相当支持佩服的。
　　“车来了，车来了，火葬场的车来了。”有人跑了进去，报告着屋外的情况。
　　“那准备吧？俺看呀，该来的已经来了，不用再等了吧？”老者征求着李世奇的意见，李世奇在这里基本是大拿了，他的侄子只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老者的话很管用，李世奇只是看了看侄子，要说现在的年轻人懂个啥，他还不是完全听他叔叔的安排。李灿没有经验，更没有主见，只要叔叔说开始那就是开始，他知道叔叔看自己的意思是什么，他给叔叔使了个眼色，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全权交给恁了，恁就看着办吧。李世奇领会了侄子的意思，他转而对老者说道：“那就开始吧，叔，恁招呼着办吧。”
　　恁去让车子调调头，让车屁股对着大门，别太近了，太近了人转不过身来，不好抬的。”老者嘱咐着刘国庆，刘国庆得令而去，他真的是欣然领命，无怨无悔。
　　 “大家准备，准备烧纸，孝子就位了。”老者振臂高呼，他真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元帅，神气十足。
　　 老者只是让孝子准备，他并没有下命令开始祭拜死者，只要一祭拜完，那就该走人了。再说，刘国庆不过来，他是不会让开始的，老者是在等刘国庆呢，只要刘国庆过来告诉他，万事俱备，他才会下达命令的。
　　 刘国庆很快就走了进来，看来他是搞定了。刘国庆走到老者身边，他轻声告诉老者，车已经就位，调好了位置，老者这才整整衣冠，一本正经地开始了祭拜仪式。
　　“李大公的亲朋好友就位了，鸣炮点纸，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老者看来真是个行家里手，他主持的时候神色凝重，语气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的。
　　李世俊的亲朋好友行了祭拜礼，老者然后才喊了声“孝子谢。”李世俊的儿子很听话，他马上匍匐在地，行了个叩拜礼，很是谦恭认真。
　　“李大公的亲戚还有没有了？没有的话，那就该孝子了。众孝眷就位，孝子向李大公遗体行叩拜礼，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礼毕。”老者在门口主持着仪式，在门外的炮手有了经验，既然祭拜开始了，那就少不了鸣炮这一项。还没等老者说出口呢，外边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祭拜仪式结束之后，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就抬起了李世俊的尸体向外边走去，这时，孝子群中发出了几声参差不齐的嚎啕声。这嚎啕声明明就是哭给人看的，因为李世俊只有一个儿子，没有闺女，这种事，只有亲闺女才会真心实意地哭上几声，其他人的哭，那分明就是做做样子的，谁都清楚，所以，没人去计较。
　　 几个女孝眷有的还在偷偷发笑呢，她们可能是因为心急，害怕坐不上车吧，还没等把尸体装好呢，就擅离职守，躲了起来。她们的目的很清楚，她们想提前跑到外边，最起码能抢先占个好位置。毕竟离殡仪馆还有一定的路程，谁也不想一直站着的，谁不知道坐在座位上舒服？
　　 抬尸体的几个年轻人很麻利，几分钟时间就搞定了，拉尸车发动机器，把车子靠在了一边。几位年轻女孝眷一窝蜂地挤上了中巴车，条件好的，自己家有车的，她们都各自找自己的丈夫去了，因为大多丈夫是司机，女性只管乘坐，这就是女性的特权。
　　 “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看看都上车了没有？马上就要出发了，火葬场的车走前边，咱们家的车排在后边，撒纸钱的走在前头啊。”老年主持者就是知道操心，他安排过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炮手点燃了鞭炮，他们点燃之后就随手扔了出去，任由鞭炮在水泥地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鞭炮声就是命令，汽车开动了，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家，马上宁静了许多。来帮忙的人也好，还是众孝眷也罢，基本上都跟着车队去了殡仪馆，家里根本没剩下几个人了。
　　 去殡仪馆的车队眼看就看不见了，几个在家留守的人仍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谁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这时的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只是东边的天际有了一丝的亮光，毕竟到时间了，老天虽说没有要放晴的意思，却也没有了原来的阴霾重重，雾霭浓浓。
　　 “哎，人这一生，啥意思吗？今天恁大哥算是彻底交差了，他啥心都不用操了，算是彻彻底底地清静了。”老年主持者口中念念有词，颇多感慨啊。
　　 老年主持者背剪着双手，叉腿站立着，他望着远去的车队，不无伤感地长叹了一声。
　　 “是啊，人这一生太短暂，还没来得及享福呢，说去就去了，哎，真没意思。”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李世奇随声附和着，他完全赞同老者的说法，真是这样，人生苦短啊。
　　 “人生不过几十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啥事都别往心里去，恁看看，即使百万千万，又能咋地？还不是到了那里一把火，一捧灰儿啊？”可能老者触景生情了吧，他的话充满了忧伤。
　　 “是啊叔，真的不假，啥是自己的，只有命是自己的，没了命，啥都不是自己的。即使有再多的房子，再多的钱，又有啥用？还不都是人家的，自己能享受多少啊？”李世奇也是跟着表白，他觉得老者的话太有道理了，以往咋就没有想到呢？今天是怎么了，为啥心里亮堂堂的，啥道理都能想开了呢？
　　 “别说了，别说了，还是让咱叔回家坐坐吧。”李世奇的老婆很不耐烦，她没好气地瞪着李世奇，嘴上连连催促着让老年主持人赶快回家来坐，因为她看不惯自己的丈夫跟着人家学“洋样儿”。说实话，谁没有这一天，该咋着咋着，难道怕了就能躲过去不成？
　　 李世奇知道老婆不耐烦了，他不敢狡辩，就连拉带扯地拽着老者返回了家里。他觉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要能顺顺利利把大哥的丧事给办妥，那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吃点苦，受点委屈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