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第一章一九八一年（二）

1981年2月1日星期日晴
今天我到小杰和古芳家去。几个月没有同他们见面了，今日相见倍感亲切。说起姚老师去世，我们都很悲痛，大家情绪都不好。

1981年2月2日星期一阴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让我作为一个人降生在人间，我更不明白上帝为什么组成这个家庭在世上丢人现眼。从太平洋到大西洋，从南极到北极，极目世间，纵观古今，再也找不到像我家这样的家庭了。别人的家充满幸福和欢乐，而我家到处是苦难；别人家充满温馨和睦的气氛，而我家到处是矛盾重重；别人家是富足和充实，而我家却是穷困潦倒；别人家健康和快乐，而我家却终日被病魔折磨。生活在这个千疮百孔，穷困潦倒，矛盾重重，前途渺茫的家庭，怎不叫人愁肠欲断，老气横秋。有人说，我刚刚十多岁，怎么显得这样苍老。岂不知终日在苦闷和忧郁中生活，怎能不显年老。整天背着精神和思想的双重包袱，怎能不使人老气横秋。在我的生活中，无法找到快乐和生机，我寻找快乐的最好方法就是奋斗和抗争。正如方志敏烈士说的那样：愈艰苦愈奋斗，愈奋斗愈快乐。只有当我在知识的山道上努力攀登时，才能感觉到生活的快乐。

1981年2月3日星期三晴
我的家庭是世上少有的家庭，可是我的母却是世上最善良的母亲。她一生多灾多难，尝尽人间苦水，现在都是60多岁的人了，却依然过不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每天忙里忙外不得安闲。我恨我自己没出息，不能给母亲分担忧愁，不能把这家冲危难中解救出来，有时还让母亲生气，这是我的不对。就是和母亲素不相识的人，知道了母亲的身世都会留下同情的眼泪，何况自己是她的儿子呢？从现在开始决不许用生硬的态度对待母亲。
母亲的一生是悲惨的一生，是泪水伴随下度过的一生。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过不上舒畅的生活呢？一是因为我家这个寄人篱下的环境，二是她的儿子们不争气。更可恨的是，大哥二哥还不体谅母亲的苦衷，整天惹她生气，母亲常常为此痛哭流涕。难道这就是母亲养育儿子所得到的报答吗？难道这是天地良心所能容忍的吗？难道这就是对养育之恩的报答吗？人，如果失去了天地良心，就会变成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坦白地承认，我有时候对母亲的态度是强硬的，今后要彻底改变这种态度，让母亲心中少些烦恼是我的职责。

1981年2月4日星期三晴
今天，我以十倍的信心和百倍的干劲去河里甩土，想为大哥分担些负担。不料，刚甩了几铣手就磨破了。我感到焦急，对自己十分不满意，自己痛恨自己。上了几年学竟成了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人。农村的活并不简单，不可轻视。

1981年2月5日星期四春节多云
今天是春节，别人过节都有一种愉快的感觉，而我则不然。春节勾起我的苦痛，使我感到茶饭无味。生活要把我折磨到什么程度？我找不到答案，只有等到时间的回答。

1981年2月6日星期五晴
我有事恨我自己脑子笨，不能解决需要解决的问题；有时又恨自己脑子转得太快，思索的东西太多。那些令人苦恼的事情思索的多了，就会带来一种消沉的心情。以后对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要考虑，多想一些愉快的事，这样能减少一些痛苦。

1981年2月8日星期日晴
两天来的过度劳动使我感到筋疲力尽，腿疼腰酸，我的学习也停顿了。其实，我如果不想干，完全可以摆脱这种劳累，父母也不会强迫我干。但是，我看到家里这破烂不堪的状况，别人的嘲讽和看不起以及大哥富家的艰辛，使我有一种为他分担重担的义不容辞的责任感，正是这种心情，使我产生了冲天的干劲。就是再累，心里也是愉快的。

1981年2月9日星期一晴
近几天来，由于繁重的劳动，我的体力和精力消耗殆尽放松了学习，特别是英语落下一大段距离，我很着急。从今天开始不能这样了，不论多累也要坚持学习，坚持!

1981年2月10日星期二晴
劳动是一种特大的快乐，是一种愉快的享受，这是最近几天的感受。长期以来人们都有这样的观点：城市比农村好。现在我觉得农村是一个很好的课堂，它告诉我们很多知识，给我们很多启发。我深信在未来的创作生涯中，将会出现许多讴歌农村的作品。

1981年2月11日星期三阴
我的家为什么会弄到这样难堪的局面呢？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受权势者的欺压。直到现在我们仍然难以摆脱这种欺压。在我今后长远的生活中，我还会同这种家族式的权势作斗争，这是我必须面对的。

1981年2月12日星期四阴
时间就像山涧的流水，在不知不觉中流过，转眼我已经在人间生活了18年。回顾这6千多个日日夜夜，从婴儿、童年、少年到青年，充满着天真的猜测和不着边际的幻想，经历了思索、寻觅、徘徊、奋起，18年的生活道路，充满着泪，充满着恨，喝尽了人间苦水。
作为一个18岁的青年应该有所建树了，然而我却什么也没有。人生能有几个18岁啊？想起这些，我就感到焦急和不安，痛恨自己的愚蠢和没有创造力。我渴望读更多的书丰富自己的灵魂。然而，经济条件的限制，我和这些书之间好现有一条不可越过的鸿沟。强烈的求知欲和渴望读书的急切心情，常常使我夜不成寐，坐立不安。我啥时候能解决这令人发愁的书的问题呢？我在月庄中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对我说，没有经济实力做后盾就干不成什么大事业。当时我还不相信人家的金玉良言。现在看来，她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我现在对生活没有什么希求，只要求它发发慈悲，赐给我一些有用的书籍。

1981年2月13日星期五晴
学习是一种特殊的享受，当自己学到一点东西时候，那心情就像得到万贯金钱那样欣喜。

1981年2月14日星期六晴
生活中有许多平平常常的事却能说明许多深刻的道理，从这些小事中，能汲取创作的源泉。生活，是最大的教科书。

1981年2月15日星期日有雨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心绪异常烦乱，书也读不下去。究竟是什么东西使我这样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青年人的思想啊，就像6月的天气那样千变万化，变幻莫测。

1981年2月16日星期一有雪
一场大雪覆盖了早春后的大地，刚刚开始苏醒的万物，又被这场大雪压得低下了头。谁也不会想到，伴随着春天而来的竟是一场大雪。是的，大雪是覆盖了一切，但是，它却不能覆盖健步而来的早春。虽然，白雪挂满了枝头，但那高洁春花依然含苞待放，那倔强的青松依然傲雪挺拔。虽然残懂的严寒还伸着魔爪，但是，这无非是垂死的挣扎，它阻挡不住时间前进的步伐。无论寒冬怎样挣扎，终将被浩荡的春风所驱逐，终将被温暖的春风所代替。这是岁月发展的规律，是不可抗拒的潮流。
岁月的发展是如此，我们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1981年2月17日星期二晴间阴
今天天气很冷，好像春天不曾来过人间。在人们的思想里，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已是春天，不会再有寒冷的威胁。于是人们甩掉挡寒的棉袄，换上春天的夹衣。可是人们没有想到，在这万物活跃的早春里，竟然会有特大的风雪来袭，身上单薄的衣裳怎能经起严寒的进击。这是因为人们没有思想上的准备，以至冻伤身体。由此我不禁想到，生活中何尝不会有意想不到的风雪来袭啊？如果我们对生活抱有侥幸的心理，如果我们看不到生活道路的坎坷曲折，那么，当我们的生活突然发生不幸，当生活撕去脸上的面纱露出狰狞的原形，我们就会吃惊失望甚至消沉。这和看到早春就断定不会再有寒冷一样，一旦风雪来临就会惊慌失措，束手无策。相反，如果我们早就预料到严寒还会复活，就不至于被它作弄，遭它袭击了。
总而言之，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向最坏处想，向最好处努力。有了这样的处事方针，就不会因突然事变而惊慌失措了。

1981年2月18日星期三晴间多云
最近几天我对学习放松了，有些贪图安逸，这是极其有害的。从现在起，要彻底清除思想中的不良想法。李大钊说，凡做事要脚踏实地，不驰于空想，不鹜于虚声，而唯以求真的态度做踏实的功夫。以此态度求学则真理可明，以此态度做事则功业可就。这是十分中肯的警言，它应该作为我的座右铭。

1981年2月19日星期四小雨
几天来，家里到处是病人的呻吟。这些呻吟使我的思想由紊乱、烦恼变成忧愁、焦急。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病魔为什么老是对我家纠缠不休。我的家何时能健康起来，富强起来？虽然家里没有什么塌天大祸，但是人人都患有一种可怕地长远病，处处都有病患者痛苦的呻吟，这个家真是够悲惨了。长期生活在这绵绵的呻吟中，实在叫人愁肠欲断，痛不欲生。但是，我还是要活下去的。虽然生活的挫折和打击一次次降临我的头上，但我总是执着地认为，前途是光明的。生活，我的遭遇总有感化你的良心，从而对我和蔼的一天！

1981年2月20日星期五晴
今天学校开学了，由于我的努力争取，我终于离开了那个讨厌的班级，离开了那个由无知混乱组成的可怕环境。新的生活开始了，在半年里，我要用全部的精力致力于学习，努力向那些成绩好的同学看齐，下决心搞好自己的理科成绩，要踏实地学习各门功课，要落实在行动上而不是口头上。让我用新的姿态、新的精神来迎接新的生活！

1981年2月21日星期六晴
清晨，我们漫步在初春的田埂上，一股清新的泥土芳香，夹杂着露珠打在麦苗上发出的奇妙香味，一起冲进我的肺腑。我好想喝了一杯清香四溢的浓茶，觉得五脏六腑都那样舒服轻松，有一种不可描述的奇特感觉。我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恨不能把它全部装进我的肺腑里。一股凉风微微吹来，更给这迷人的春晨增加了清凉、新鲜、爽快的无尽意境。

1981年2月22日星期日晴
几个月来，我有些过分地追求低级趣味，这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青年不应该做的。自己的意志为什么不能战胜那些不正当的生理需求呢？这充分说明自己的意志是不坚强的。从今天开始，决不允许再发生这类事。

1981年2月23日星期一有雨
放学铃想了，同学们都背着书包朝大门走去。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在笔直的大道上行驶，自行车的铃声叮铃铃地响着，从学校向四处散去。学生们的笑声也分散在各条田间小道上，渐渐地消失了……

1981年2月24日星期二阴
疑问
日复一日日月快
生命与此紧相连
谁会得知未来事
人生能有几何难

1981年2月25日星期三晴间阴
今天发生的座位问题，使我原来抱有的幻想破灭了。我想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学期，不发生任何事情。现在看来这是办不到的，也是不切合实际的。生活怎能像小河里的水那样平静呢？怪不得马克思说生活就是斗争。事实确实是这样，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斗争，哪怕是一家人比如母子之间、夫妻之间也不例外。

1981年2月26日星期四晴
命运究竟谁来掌握？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谁能给我满意的回答？

1981年2月27日星期五晴
最近几天天气寒冷，我对英语的学习放松了，每天不能向过去那样早起，这是不行的，要坚决改正。

1981年2月28日星期六晴
今天下午，5、6两队的社员都在粪场干活。这两个队原来是一个队，现在分开了，所以5队必须把肥料拉走。等把肥料拉完了，5队的社员还把地面刮下薄薄的一层。6队的社员说，你们把挖土机开来，挖地三尺算了，别在那儿刮得那么难受。
就是叫你难受的，5队一个社员说。
你刮地俺队吃亏。
吃亏你能摊多少？
这是集体的东西，集体的利益就得维护！
有几个人就出来劝说，咱各自维护本队的利益，都是为集体，别争了，抬那个杠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