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求救

　　　　　母亲心疼地搂着苏文，满脸是凄楚的泪水。他努力地抬起头来，给母亲擦去眼泪。母亲泪眼婆娑地说：“文儿，别……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因为你还有父母亲呀！”
　　　　　母亲紧紧地抱着苏文，苏文压抑着抽泣声：“母亲，我就是想见她，你能让她来陪陪我好吗？说说话也行呀！哪怕是一分钟也行，我求求你了母亲。如果能见到她，我想我的脸上一定挂着全场最灿烂最阳光的微笑，就这么一直笑着，一直乐着，一直疯着。”闻声赶来的病友们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用电话很快给婷儿打过去，很久都没有人接。过一会，他又给她打电话。这时，电话传来一个男人厌恶的声音：“我是婷儿的男朋友，你找婷儿有什么事情？”
　　他突然把电话挂了。婷儿什么时间有了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呢？苏文疑惑不解，刚才那种幸福戛然而止。
　　当晚，他发烧睡得迷迷糊糊，隐约中听到母亲对父亲说：“什么药都用上了，苏文发烧还没有退去一丝一毫的迹象，住院已经快一个月。我已经把亲朋好友的钱都借遍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到何处去借呀！照这样下去又能支撑几天呢？”
　　“我看，还是叫婷儿来看望一下吧！”
　　“你还不知道吧！婷儿早就变心了，我故意隐瞒着儿子，害怕他出意外。昨天我去卖报纸，无意间碰见她和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孩手拉着手，我看呀，他们关系不一般……”
　　听父母一席对话，那刻苏文自己突然感觉崩溃了。自己已经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后来父母说什么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在病床上发疯般地嚎叫起来。一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令他没有想到，爱情在病魔面前也会有不堪一击！他无法冷静，霎时感到浑身热血奔涌，心头的酸楚如翻江倒海似的。在同一间病房的病友们不停地劝告他：“你要坚强面对生命，明天婷儿就会来看你……”
　　次日，他又再次给婷儿打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极其厌烦的声音“你是谁呀？”“我打错了。”苏文没头没脑地说。上帝派这个人不但没有拉苏文一把，而且还在他生命最脆弱之际重重痛击了一拳。苏文的心遭遇了一场浩劫，空洞、迷茫。
　　他随即仍掉那个二手手机，苏文躺在床上哭得筋疲力尽。他沉沉地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天色已晚，无情的病魔在他的体内肆虐着，生命快走到尽头的苏文，仿佛看见天堂里的爷爷在向他招手，梦中他看到爷爷晶莹的泪珠，颗颗诉说着他。苏文醒后心里充满了无尽的辛酸与长长的惆怅。他从住院到那天起从没有呻吟过一声，他忘记了病魔，与此同时也忘记了那个叫婷儿的女孩。突然，苏文发高烧，且反反复复持续了整五天，望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的儿子，母亲心如刀割，如坠冰窖。母亲欲哭无泪，她仿佛看见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儿子的头顶，绝望饮泣。她的心中希望之火也随之浇灭。儿子生命岌岌可危，刻不容缓。
　　苏文在病情稍微减轻的时候，他的“心”相继丢了，也一直没有联系婷儿。他告诫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生活本来就是和一些人，一些事的相遇和分开。
　　苏文失恋了，失恋后的他生活一片空白，加上病魔的折磨，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泪水流干后，就傻愣愣地坐在窗前，两眼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草坪。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苏文瞬间被某种情愫击中。大脑里一片空白，那一刻，嘈杂的校园已没有任何声音。可能，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吧！你希望对它予求予取，它带给你的却是另一番模样。有人说过，也许，第一次让你心动的人，不一定是真爱，那只不过是一场相遇，难道你要为一场相遇而付出终生吗？苏文在心中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
　　以前，苏文和婷儿几乎每天都按时携手去那块绿茵茵的草坪。在那片偌大的草坪上有他的恋情；在那里有他们缠绵的倩影；在那里有他们的欢歌笑语；更有他们说不完的话和吐不完的情。那里曾经给他带来无限的快乐和美好的未来，如今却物是人非，还能找到曾经的感觉吗？怎么不叫人感慨万千？那些勾起回忆的东西，激荡在他心里的只有想起而非想念。时间不会在原地等待人，一旦错过，就意味着终身遗憾。现在，他回想起当初婷儿对自己推心置腹的话，说什么爱一个人，爱就爱他的一切，所谓的身份地位、年龄统统视而不见，不爱他，就不爱他的一切，纵然锦衣玉袍，冠盖加身，也绝不动心。苏文从来不信那些守得云开见太阳，所谓自己苦苦追求的爱情，早成泡影。想起那些甜言蜜语，就感觉自己胃里有一种排山倒海的东西向上翻腾……
　　苏文捏着笔写道，天若有情天易老，人若有情死的早！情已绝，心已碎，云的雨，我的泪！如果真爱也是错，我愿今生不要再错，因为我快要死了，我吐了，心碎了……
　　也许，生命就如同一截老树新花，不肯依傍的。老树么，只见苍凉和衰败，这样的枯树，独自枯萎老去，还能留有一点尊严。隔壁床上的灯光照在外面的树上，他看着那光秃秃的枝柯，树枝看上去好像刚锯掉一部分，然而，老树依然坚强地活着。他想着：自己如花的生命即将枯萎，和老树的遭遇一样。现在他就是那截老树枝，在自己的角落安静着，时光漂过它的枝柯，它安静，悄然老过……一个如花的生命如果没有人挽救，也可能在这寒冷的冬天凋零。
　　此时，看着老树从他心里升起一股强大的震撼力，让他觉得生命并不可怕，可能就是人到死亡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吧。生命并不可怕，死亡并不可怕，而怨恨和生气则是一种心灵的焦躁和无能。他没有想到自己花了好长的时间做了一把椅子，就是为了让自己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人有时就是这样，把时间花在没有意思的事情上，就像他一样，本来是该好好学习，而是把时间花在婷儿身上，原来爱情经不起等待。而且是事后才知道，与其那样傻傻去爱别人，不如爱惜自己的身体。
　　原来爱情来临的时候，就如张爱玲说的，“桃花灼灼，爱情走时，落英纷纷，人生就是为了赶一场又一场的情缘，谁的人生明月遗憾，明月残缺，这些道理似乎都懂，只是遭遇之时，又做到不动心呢？感叹一声浮生长恨，因果往复，把今生过好便吧！”聆听着外面的大人聊天，有种特别的温馨和安全，让他的心柔软起来，清澈的双眸充满了期待和向往。他自我安慰道，现实和心底的感觉总是很难吻合。就算过去多么美好毕竟是过去了，两个人要是在一起肯定会有些别扭，过去的人和事还是留做怀念的好，不适合拿出来翻晒，只能留藏在心底。人就是这么一个怪物，有时候脆弱得经不起风吹草动，有时候坚强得如磐石。
　　“病是教会人休息的老师！”不知道是那位名人说的话。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苏文总拿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突然间，觉得活下去的勇气无比强烈。他看着天花板，又看着父亲一个人蹲在地上吃着一大碗米饭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连佐饭的咸菜都没有。还有在冷风飕飕的过道上依然熟睡的母亲。看到这揪心的一幕更令他心碎了，他的鼻子发酸泪眼朦胧，他告诫自己说，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己的生命了。他决不能轻易放弃！再说他如果就这样放弃，怎么对得起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们？
　　过了几天以后，奇迹发生了，他开始退烧了。声音也明显清晰了。平时一向严肃的大夫，可在那天破例地给苏文一个轻微的微笑：“真有你的，陆判嫌你年龄小，把你一棒打下天了。”快乐顿时溢满苏文的全身，他真的有希望吗？他满脸笑容，满脸是泪水，他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笑。就连他自己也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他记得不知道哪个人说过：“冬天来了，春天一定不会远，困难来了，那么成功也同样不会远了。生命需要积极乐观的精神来修饰，人生更需要坚韧豁达来装点。”
　　母亲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儿子生命的曙光，重新点燃儿子生命之火的唯一希望。
　　灾难像潮水一浪一浪地慢慢地退去了。他回到县城的医院住下来，打算巩固一段时间。
　　记得有人写的诗句：“蓝月无霜紫云轻，相聚楼台离月近。一阵春风化春雨，月下品茗细听琴。人生苦短须有情,遇相逢谢天命。时光如水珍惜过，感觉非常在于心。”爱也是幸福的，也许是痛苦的，但却给生活增添许多的乐趣，给人生的情感许多体验，这何乐而不为呢？想起这些话，他的心情也平衡了许多。
　　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从小他头脑活跃，天赋极高，他不仅很快读完大学，拿到中文系毕业的文凭。朋友们都见他如此消沉，都说你要面对现实，学会放弃。他记得那句话：“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抛弃了你，你也不能抛弃你自己。”
　　他深记着这些话。甚至常常当做自己的座右铭来告诫自己。他想自己昔日那副帅气的脸蛋，如今变成了丑小鸭，令他很自卑，有时间他恨上帝让他没有生在有钱的人家呢？他想起父母亲，想起他的弟弟。也许，再长久的爱恋，也是一分钟的时间就可以从头到尾缅怀，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忘记心灵深处那个名字呢？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知道最好的魔法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时间，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世上没有人能伤害你的心，也没有人能治疗你的心。唯有自己才能伤害自己，唯有自己才能治疗自己。
　　“他学会沉潜、沉潜着休息、沉潜着修养、沉潜着聚集力量，再沉潜着瞬间爆发。”
　　小时候读《童年》，感受到了作者儿时的悲惨遭遇，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幸福的。有人说：“环境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记得高尔基童年写到阿廖沙每天看到的是令人作呕的丑事：争夺财产、打架斗殴、愚弄毒打儿童等。在这个典型的俄罗斯小市民家庭中，层出不穷的暴行和丑事压得幼小的阿廖沙喘不过气来。但仍有许多善良、正直的人们给了他正确的指引和支持，使他看到了光明。他们都是阿廖沙的良师益友。正是这些善良、平凡的人，哺育了阿廖沙对生活的积极态度和反抗精神。就是这样的环境造就了高尔基，成就了高尔基。在如此邪恶和污秽的天地里，他那颗光明和博爱的心没有变，没有变得肮脏，而变得越加开阔、光明。也许，这就是他成功的秘诀吧！《童年》这本书告诉他要坚强勇敢、正直自信。他坚信自己总一天会成功的。想到这本书，他的心情就像那天早晨的阳光一样灿烂起来。那片葱绿的草坪成了他最伤感的发源地。在后来的时光里，这幅画被他反复咀嚼、回味。俨然已压缩成一张黑白照片，年代已久，泛了黄，却嵌进了苏文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