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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长篇小说】阴谋(51—52)

作品名称:【天涯长篇】阴谋      作者:河南梁国彦      发布时间:2013-03-01 18:35:58      字数:6129


  (51)

   刘水成的老婆憋着一肚子的火,恼羞成怒地回到了家。她心中愤愤不平,也不知是生三孩儿的气还是为了布告上的内容而闷闷不乐,总之她看见啥烦啥,心情差到了极点。
   老赵和刘水成在家里已经谈妥,他终于领到了刘水成的“圣旨”,如获至宝般高高兴兴地回工地去了。老赵的目的依然达成,他不会去理会刘水成的苦衷,只要工人们一心一意跟着自己干,无怨无悔,那就是希望,那就是自己的本事比别人强。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不说别的,就说邻居老孙吧,他的工人早已没活干了,个个猴急猴急的,要不是老孙前几天又找到了点零碎活,让民工们挣点小钱花,他的建筑队眼看着就要土崩瓦解了,自己领导的建筑队却没有发生过类似事情,这就是咱老赵比他老孙“牛”。
   老赵洋洋自得,他越想越高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只要有参照物,自己高大的形象就无形之中凸显出来,根本不用自己去自吹自擂。常言说,自己牛不牛不能自己说,那得让外人去说才算数。这真是小媳妇把纺线车端到正当院,有本事没本事让大家来说。人就是这样,但凡有点成绩,往往难以控制喜不自禁的心情,这就是所谓的好大喜功吧。
   老赵屁颠屁颠地走了,刘水成却大伤脑筋,他的心就如磐石压着般难受,连呼吸都不那么匀称了。老赵走了没多大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刚才的决定大为不妥。老赵这个猴子,太精了,自己常年玩鹰的,竟然被鹰啄了眼,哎,都是小娥惹的祸啊。
   刘水成大梦初醒,他这时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充英雄,时局险恶,飘摇不定,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不动心思?难不成是为了女色,哎,小娥就是天仙下凡,自己也不必为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呀?实话实说,她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她更不是镶金裹银的,还不是一球样,自己怎么这般糊涂?刘水成,刘水成,你呀你呀,还是狗不改了吃屎,刘水成明知后悔已晚,就暗暗自责起来。他骂自己色心太重,完全是色迷心窍,这个时候还怎么敢如此大意,这可是跟钱过不去啊,傻瓜,简直就是“傻逼一个”。
   刘水成正在后悔不跌,心情沉闷的时候,他的老婆从外边气哼哼地回来了,两个人心情都不好,刘水成低头不语,刘水成的老婆却是嘟囔个不停。刘水成做了亏心事,他理亏,所以,没有资格发言。他觉得对不起老婆,更对不起自己,他痛恨自己没有定力,没有正确的判断力,昏了头,都是自己决策失误啊。谁也不怨,都怨小娥这骚货。刘水成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他就是这样,不敢勇于承担责任。
   刘水成的老婆看着自己的丈夫闷闷不乐,沉默寡言,想着必定是为了这事发愁呢,都是上边人瞎球搞的,想一出就来一出,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她心疼自己的老公,家里家外,都是他一个人支撑着的,这么重大的事情,丈夫一定是“砸着心”了。她为了让丈夫想开点,就温顺地坐在丈夫的旁边,等氛围缓和了一点,她才开口说话。
   “俺看了,布告上就是这样说的,你也别太上心了,天塌砸大家,咱不是比有些家强多了嘛。咱没法过,别的家光说喝药上吊去死了,他们的日子比咱们更难过。”
   刘水成的老婆这哪是汇报工作,明明是开导安慰丈夫呢。是啊,她担心自己的丈夫太在意,思想压力重,万一搞垮了身体,才划不来呢。老人常说,再多的钱也买不住个好身体,只要身体健健康康的,钱是鳖孙,丢了再拼。
   “妞她爹,别垂着个头,跟霜打了似的,有啥话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这是上头的政策,咱一介平头百姓,能有啥法儿?还不是他们说啥就是啥,他们说石灰是黑的,煤是白的,谁敢跟他们较劲儿?咱不说别的,就说咱村里老早的事吧,地主老财不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吗,说给分了就分了,地主老财们就不心疼?那不是没有办法了嘛,谁不知道钱财管用啊,可是,再管用也没有命值钱不是?”
   刘水成老婆的这番话,真的令人惊讶。刘水成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鳖孙呢,平时咋不知道她这么能说会道呢?看来自己是身在宝山不识宝啊,都怨自己有眼无珠,埋没了人才。刘水成一听,老婆子说的话真有道理,他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
   “你个鳖孙,还一套一套的,跟谁学的?几天不见,功夫见长啊。”刘水成真有点破涕为笑的意味,他也想开了,就是啊,过去的地主老财比自己更倒霉,自己的新楼房自己不能住,不都分给了穷人?自己家解放前也是贫苦人,不也分了地主老财的地和房子吗?
   只要想开了,人也就不那么消沉了。刘水成还是依靠在床头,他的心情此时豁朗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自己总不至于还不如个女人吧,她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却这般婆婆妈妈,小肚鸡肠,真是惭愧之至。
   “咱不生气,生气都是让别人看笑话的,不管咋说,咱现在的日子还算不错。想想过去,看看现在,说实话,跟做梦差不多啊,谁能想到,咱会过上现在的日子,是不是鳖孙?”刘水成的老婆故意挑逗着刘水成,不是她没事找事,自找麻烦,她是故意让丈夫提精神的,只要她先开口骂他,他一定会回击的,这样不就把气氛给搞活了嘛。
   刘水成的老婆用心良苦,就是不知道刘水成能不能正确领会。不过呢,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她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只要自己先带个头,自己的老公就会奋起直追,他绝不是个甘愿吃亏的主儿,只要他能开心,即便是骂自己几句也是值得的。
   “刚刚在门口,三孩儿这鳖孙就光想看咱的笑话,咱可不能自己先塌了架,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是想看咱的笑话吗?咱偏不让,气死他个乖乖儿。”
   “咋回事,咋回事?”刘水成一听他老婆这般说,就像疯狗一样来了精神,呲牙咧嘴,恨不得马上跑出去,咬他几口,以解心头之恨。
   “没啥,没啥。不是俺刚看布告去了,三孩儿也在场,反正这次他家没盖房,幸灾乐祸不是?说话就能听出来的,让俺给他呛了回去,鳖孙二话都没敢说,夹着尾巴灰溜溜就走了。”
   “娘的头,老子就是再不咋地,也比他个鳖孙强啊,想看俺的笑话,等到下辈子吧。”刘水成嘴角上翘,小眼怒瞪,一副恶狠狠的凶相。
   “还是那句话,只要咱俩抱成团儿,谁想看咱的笑话,门都没有。对了,你让老赵回去了?”刘水成的老婆突然想起了老赵,就问了起来。
   刘水成不想回答,可是不回答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不是能盖住能捂住的事情,早晚老婆要知道的,还是索性告诉她吧。刘水成下定决心,哪怕是挨顿臭骂,自己也认了,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说晚说都得让她知道不是,这毕竟不是能够隐瞒的事情。
   “是呀,俺让他回去了,老赵去工地了。”
   “你是咋安排的,没让停停再说?”刘水成的老婆异常关心,虽说口气很硬朗,但是这毕竟是政策,不担心,不害怕那是瞎话。
   “俺让老赵回去,在厂房里先干着,不让用搅拌机,这样不会有啥人知道的。再说了,我去订合铁门,只要铁大门装上去,大门一关,谁能知道?”刘水成极力解释着,他老担心自己的老婆责骂自己不识时务,瞎逞能,这是刘水成最担心的。
   想不到的是,他的老婆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沉默了片刻,她满脸的凝重与忧郁,她的心事很重,虽说没语言,但能看出来她的心情是沉重的。
   刘水成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正赶上风头浪尖,自己却自作主张,还坚持让老赵继续赶工,这不是“顶风作案”是什么?刘水成早已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可是他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道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屋里一片死寂,刘水成和他老婆谁也不言语,氛围很是沉闷。刘水成眨巴着小眼,砸吧着嘴儿,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惶恐至极。

  (52)

   二零零八年十月二十三日,这天天气格外好,天空清朗,万里无云。大王庄的正街里热闹异常,朝阳乡组织的执法宣传车缓缓行驶着,招来了大群小群看稀罕的人们,他们围着宣传车,指划着,议论着,他们的表情各有不同,有喜形于色的,有沉默寡言的,更有牢骚满腹大放厥词的,总之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这就是大王庄此时的生态万花筒。
   今天,朝阳乡组织了这次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就是为了配合这次整体治理违法占地的行动,为了更好地,更彻底地让大家理解政策,支持配合这项行动,朝阳乡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就是为了达到更为行之有效的目的。宣传车披红挂绿,车队浩浩荡荡,车帮上悬挂着鲜艳的标语,车头的扩音器播放着讲解员清晰而标准的政策解说,车队行驶的速度很缓慢。其目的是不言而喻的,为的就是要广大群众理解政策,吃透精神,目的就是让大家听得清楚,不要一意孤行,不要执迷不悟。讲解很周全也很详细,主要就是强调了这是全国范围内的大行动,是大势所趋,是民心所向,不是地方制定的法规,而是中央的指示方针,是不可抗拒的,只有积极配合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么规模浩大的宣传阵势,大王庄的村民们还是头一次遇见,所以,大家无不是携家带口,走上街头,来观摩欣赏这震动人心的场面。走在最前边的是一辆皮卡车,车头上系着大红绸子叠的花,驾驶室的顶部装了一个大喇叭头,宣传讲解员的话是事先录好的音,边走边播放。
   皮卡车后边是一溜儿行政执法车队,这次行动因为规模大,用人多,刘辉作为执法队的一份子,今天他也毫不例外地参加了这次行动。毕竟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执法,又不得罪人,他就跟着下来了,虽说要经过自己家的门口,都是些熟面孔,但是这是他的工作,他没得选择。
   车队自西向东缓缓行驶着,刘水成和他老婆都听到了宣传车扩音器里的讲解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走上了街道。有看热闹的,也有欣赏这阵势的,刘水成夫妻俩就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街上的,他们的心事谁能理解?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清楚,这次看来真是要动真格的了,绝对不会是走走形式这么简单。看来又不知道谁要倒霉了,他们的心情委实很沉重,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刘水成夫妻俩一起出的家门,他们就站在家门口看着车队缓缓向东而去,他们没有心情跟着车队看,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嘛,还不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这是他们俩的想法。
   “娘的头,你看看,刘援朝家的鳖孙也在车上坐着呢,他来干啥?又不是他家没有厂房,他还是执法队的小队长呢,他爹带头非法占地咋不先说他爹呢。真是的,自己一身白毛衣,还说别人是妖怪。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还伸着个头管别人呢。”
   刘水成的老婆用胳膊肘扛了扛刘水成,意思是她看到了刘援朝的儿子刘辉,她让刘水成看呢。刘水成眼尖着呢,他已经看到了刘辉,就坐在第四辆车上。司机开着车,他就坐在司机的旁边。刘辉可能是到了自己家门口,熟人太多不好意思的缘故吧,他一直没抬头,好像在看着他手里的文件,其实看不看谁也不知道。无非是装装样子,拿看文件当道具,避免自己村里的老少爷们怒视自己。
   刘辉还真是这个心理,这不是到了别的村,要是在别的村,他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呢,他一定会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毕竟是执行公务的,又不是偷了别人,骗了别人,自己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这不是到了自己家门口吗,要是自己头梗得更“鹅”一般,老少爷们一定会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刘辉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谦逊点好,免得让自己先祖落骂名。
   刘水成的老婆看到刘辉就跟刘水成小声提醒了,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着刘辉。刘水成慌忙瞪了老婆一眼,意思是别多事,小心别人听到了传给他爹刘援朝。他老婆也很明智,一看丈夫制止自己,就再也不敢瞎说,把嘴牢牢地闭上了。
   几个好事的,连同小孩子一起撵着宣传车看热闹,刘水成可没有这份儿心情,他还看闹呢,自己的烧饼炉都快糊了。他哪里还有这份儿闲情雅致,只要自己能够躲过这次劫难就算是烧了高香,狗舔鸡巴----各顾各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车队渐渐走远了,也清静了许多。刘水成和老婆并排蹲在屋檐下,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他俩在欣赏这热闹的场景,仿佛他俩在品味这热闹后边的意味呢,这时,二蛋闷闷不乐地走了过来,乖乖地跟他俩蹲在了一起,并排蹲着,一字排开,很自觉,像是在开会。
   二蛋满脸的忧郁,他情绪低落,目光呆滞而无神。他低声跟刘水成夫妇打着招呼,顺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毕恭毕敬地递给刘水成,可能是太过激动的缘故吧,他拿烟的手竟索索发抖起来。
   “水成叔,吸根恁孩儿的孬烟吧,来吧叔。”他是真诚的,完全可以看出来。
   刘水成晃晃手里的半截烟,谦虚地回绝着,“这不是,这不是,点着的嘛。”他眨巴着小眼睛,也不敢再多嘴问其他的,只有这样沉默下去了。
   “嫌恁孩儿的烟不好吧,接着吧,别客气了,都是自己爷们。”二蛋让得执着,很是热情,刘水成没有办法,才接了过来。刘水成接过二蛋递给他的烟,就顺手夹在了耳朵上,他轻轻弹着烟灰,心事重重。
   “爷们,你的还差不多,总算快完工了。恁孩儿算是倒霉透了,别人都睡一觉了,俺才摸着了枕头,这次算是俺瞎了眼,哎。”
   “可别这样说,咱都一样。二蛋呀,要说你们小两口干得可不赖,跟恁爹妈分开没几年,就攒下了这笔钱,在咱们村你们一般大的年轻人中,你们也算是数得着的,不瓤,不瓤。”刘水成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二蛋小两口真是个干家,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贪黑,没明没夜地干,算是小有成绩了。
   二蛋一听刘水成这般说,心里多少好受了点,毕竟有人承认自己是个实干家,但是,这次投资看来风险太大了,这到了最后,是个啥结果还难说呢,二蛋咋不心中打鼓,放心不下呢?
   “俺的叔啊,这次你看看,你看看,要是真的像他们所说,恁孩儿可就回到解放前了,啥也没有,光说落点破瓦碎砖头了。真惨啊,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要是早知道,俺咋省在家盖房子呢,是不是?当时看别人都在自己地里盖房子,每年出租也不少得钱,在家盖房子不是回本儿慢嘛。这下可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亏大啦,亏大啦啊。”
   二蛋是心中有苦没处诉,他讲给谁听呢?讲给同龄人听,他们不会同情自己反而会看自己的笑话,谁让自己在地里盖房子呢,他们都没有盖,他们当然不操心了,跟他们讲一定不行的,没有共同语言啊。他虽说跟刘水成年龄有差距,但是属于同一类的人,俗话说,同病相怜嘛。他们的遭遇,他们的情况基本相当,这样聊起来就会倍觉亲近的。
   刘水成若有所思,他沉默了片刻,对二蛋说:“二蛋呀,俺想不会这么绝对吧,总不能说扒都扒了吧,俺觉得这只是吓唬人的,不信你走着看。俺还就不信了,啥时候有公平二字啊,这其中必定有被扒的和不扒的,人不一等人,事也不是千篇一律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信孩子?你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俺的眼不瞎,恁叔啥事没有经历过?”
   刘水成在二蛋面前侃侃而谈,他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这确实也是刘水成的真心话。说良心话,刘水成正在考虑这个事情呢,会不会一视同仁,上级会不会一碗水端平?看来希望不大啊,他隐隐觉得,一场灾难马上就要降临了。
   刘水成的想象力很丰富,他脑子又不笨,综合种种迹象,他得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一定会有人哭,会有人笑,有人穷家荡产,有人中饱私囊。这就是残酷的社会现实,谁也无力改变,自古道,刑不上大夫,人家有根基的一定不会和自己这帮没有关系的一个结果。这就是规律,自古至今,莫不如此。
   刘水成这才想到了刘援朝这老滑头,他之所以让民工停工,原来是这样的啊,看来这家伙早有了内部消息,这龟孙呢,还跟俺刘水成保密,这不是骗俺的嘛,绝对不会跟龟孙拉倒的。刘水成这才茅塞顿开,原来刘援朝早有准备,看来自己还是不如刘援朝,他连襟是乡党委书记,儿子又在执法队,刘援朝瞒天过海自是情理之中的事儿,难怪这龟孙装聋作哑,装得真像啊,娘的头,你咋不去当地下党呢?
   刘水成越想越生气,他生自己的气,也生刘援朝的气,你个龟孙呢,看在同是本门本族的份上,咋就不能给透露点消息呢,啥球玩意,不是人的东西,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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