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7—8）

　　（7）
　　刘援朝的本意是不想招惹刘水成，他故意不去理睬刘水成，可是刘水成就是“热粘皮”，你不去理他，他可不管这些，送走了“客人”，就径直来到了刘援朝的近前。
　　刘援朝真能装，他明明知道刘水成走了过来，仍装作没看见一般，径自低着头自斟自饮。刘水成可不管这么多，他走到刘援朝跟前，照刘援朝的肩膀上劈手就是一巴掌，不过这不是真的用力打，而是开玩笑的。他嬉皮笑脸地对刘援朝说：“刘老大，自己喝着呢，也不叫你老弟一声，嘁，真不够意思。”刘水成给了刘援朝一巴掌，刘援朝也没有生气，只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满脸堆笑地望着刘水成看。
　　“老弟，来来，坐坐，坐坐，我自己在家闲着没事，想喝一口，这不就过来了。”刘援朝连忙起身相让，一副谦恭的神态。
　　 “这不，我也是刚喝过，都喝得差不多了，来来，抽支孬烟吧。”刘水成不愧为远近闻名的“热粘皮”，他嘴上谦让着，却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刘援朝的对面，并不错过时机地掏出了香烟，连连让着刘援朝，这是先发制人的老一套招数了，搞得刘援朝措不及防，乱了阵脚。
　　这眼看是没有办法了，刘援朝只好自认倒霉，既来之则安之吧，既然他已落座，那就只好硬着头皮招待他了。要说刘援朝心里烦得要死，他一看见刘水成这副德性，就觉得肠胃翻涌，总有阵阵恶心的感觉。但是，心中不管多么不乐意，总不能脸上带出来，毕竟是一个家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能不用着谁。人生的道路长着呢，常言说，得罪个人是堵墙，还是忍忍吧。
　　刘援朝接过了刘水成递过来的香烟，叼在嘴上，其实他没有啥烟瘾的，只不过刘水成自称自己的烟是孬烟，要是自己执意不接，那是会被刘水成误解的。为了顾及脸面，他就勉强叼在了嘴上，刘水成连忙为他点烟，这倒让刘援朝不好意思起来。
　　刘援朝吸了一口烟，呛得两眼直流泪，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慌忙给刘水成斟酒倒茶。刘水成看在眼里，觉得还是应该推辞一下比较好，就连忙站起身来，推说自己已经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等等。可是刘援朝心里清楚，他自己不喝得烂醉那是不会罢休的，嘴上说不想喝了，那只不过是客套话，不想喝了，还赖在这里不走？呸，鬼才相信他不想喝了呢。
　　 两人落座，开始了推杯换盏，言谈之中还是离不了彼此炫耀自己的实力，那就是你建了多少房子，他建了多少的仓储。如今在大王庄，大家的话题基本上离不了这些，可以这样说，大家时时刻刻关心的事情，无外乎这些了。
　　“老哥，你的厂房也快要建成了，等建成之后，你可就等着享福了。少说也有几千平方吧，要是按现在的行情，你一年的收入也是相当可观啊，就是咱们不动一刀一枪，都不用发愁没钱花了。”刘水成这时也没了醉意，说话相当流利。
　　“俺可不比你呀，你老弟总是时运好，搞啥发啥，发啥搞啥，好机会都让你给碰上了，你算是这辈子没下多少力，没吃多少苦，总是赶上好茬口，这就是你的命好啊。”
　　“要说也是，俺不是吹的，俺家照现在的形势走下去，要不了三年五载就会大翻身，只要不争谁的，不欠谁的，钱多了，不舍得花不是傻瓜吗？谁实话吧，现在的社会谁亲啊，还是自己亲自己，想让孩子们亲自己，想享孩子们的福，可是不容易啊。不过呢，我是没儿子，就仨闺女，负担小点。常言说，闺女好打发，咱们有了，富足了，就多给她陪送点嫁妆，要是咱们穷，没钱，打个包袱照样把闺女嫁出去。儿子就不行了，家穷谁家的闺女愿意来受罪？孩子不好找对象啊，好歹得给孩子安置个窝吧，好歹得给孩子办办事吧，哪样不得花钱啊。”
　　刘水成没有儿子，就仨闺女，原来他思想上也想不通，如今好了，他尝到了甜头，不觉得自己比别人矮半头了。原来可不一样，原来生个是闺女，再生个还是闺女，后来为了生个儿子，可不少吃苦，可不少费劲儿，却还是没能如愿，气得他都自己骂自己是个“绝户头”，心想是不是自己作恶了，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吧。生了三胎都是闺女，他算是彻底失去了信心，只有这样了，看来是自己命中无子啊。
　　如今的刘水成不比往昔，刘水成其貌不扬，仨闺女却个个如花似玉，貌似天仙，不能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却也是人见人爱啊。这就是天生的资本，女孩子只要相貌出众，就不愁没有好男家来求亲的，刘水成的大闺女就找了个家境殷实的婆家。这不，闺女婆家有钱了，刘水成就跟着沾了不少的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有福啊老弟，你比恁哥我强多了，我是两个儿子，没少出苦力，没少操心，辛辛苦苦几十年，都是为孩子瞎忙活的，轮到自己该享清福了，也都是半载入土的人了，哎，没啥意思。自己省吃俭用的，孩子到时候还埋怨咱没本事，没成色，难啊。”刘援朝说的是实情，当他说到伤心处时，很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人都是这样，那时候你可是趾高气扬的，嫂子给你生了俩儿子，看把你美得，人前人后，你总是昂着头，神气得不行。现在知道作难了吧，不过呢，生男生女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这都是命。再说了，没啥想啥，这就是人。你也干得不错，总算是把孩子都安置好了，往后就光说享福了。今后的日子，咱们都不用发愁的，衣食无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们只要保持个好心情，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比啥都强。来，老哥，兄弟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咱哥俩起一个。”
　　刘水成端起半杯酒跟刘援朝碰了一下，自己轻轻抿了一口，刘援朝此时不快的心情好了许多，不再为烦心事而苦恼，毕竟“胜利在望”，苦日子马上就一去不复返，是该振作起来了。
　　“老弟，你算是王八行着鳖时运，总是不用操心，想要啥就有啥，这次闺女的婆家不少帮你吧！”
　　“老兄，你会说个球话？咱这是命中有时只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该是咱的福啊，是啊，要不是闺女帮咱，你说大哥，就凭你兄弟这球样，想建两个厂房，那不是白日做梦吗？可以这样说，要不是咱大妞家出手相帮，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这就是天命。人叫人死不可能，天叫人死活不成，俺可能命中就该享大妞的福吧，这全是大妞出的钱，不过，我会还她的。”
　　“还钱是必须的，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只不过，你有处借钱，问题是咱村想建厂房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在为资金不到位而发愁呢，你也算不错，有个好亲戚。你自己虽说没几个钱，但是只要你张张口，还能发愁没有建房资金？你的连襟，孩子他姨夫是咱乡里的书记，只要跟他姨夫说一声，打个招呼的不是，借个三二十万，算个啥？”刘水成清楚刘援朝的底细，要不是他的连襟帮他，他算个球，他能建起几千平米的仓储房？
　　“个人都有个人的难处，他虽说是乡里的书记，俺也没咋求他，人家高高在上，俺是老百姓一个，不是一个档次的，到底人家看不起咱不是？”刘援朝说的是客气话，其实，他是郭书记的妻姐夫，明里暗里不少沾郭书记的光，只是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底，实际上，这次建仓储的资金基本都是孩子他姨夫为他筹措来的。他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刘援朝还是比谁都清楚，人毕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老弟，快点喝，明天咱们还都得忙，现在咱大王庄可是快疯了，不几天就是一个样，要是照这样发展下去，咱们村的闲地可就没有了。”
　　“那是不假，谁傻呀，建了厂房就能见利，谁还愿意土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咱们也快成城里人了，不用再种地，坐家不动钱都花完，谁还愿意瞎忙活？来吧，大哥，快点喝，咱早点回家。”
　　刘水成沾沾自喜，这次他一口喝了不少，他们都是即将要富起来的新一代农民，谁不是怀揣梦想，心甜如蜜啊。

　　 （8）
　　刘援朝今晚虽说破例消费了几十元，与其说是消费，不如说是挥霍了几十元，这对于刘援朝来说，心疼是在所难免的。但是，总体上来说，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大钱头在后边呢，眼看着就要挽着胡子喝蜜呢，搁谁能不激动兴奋呢。
　　刘援朝和刘水成分道扬镳之后，各回各的家。刘水成住在正街，他是不需要跑冤枉路的，刘援朝就不一样，他必须经过正街去南街，南街的位置比较偏僻，现如今冷冷清清地，没有一点人气。要不说刘援朝感到后悔呢，那时候不知道这点，要说也是，谁长了前后眼？那时候不是图个清静嘛。再说，新宅子一般都是老大的，他在家排行老大，只有先出去了，老宅子就留给了自己的兄弟，如今南街和正街相比那真是天地之别。在南街你即使盖了高楼大厦，也是很难见到利润的，在正街住就不一样，开理发店的，开早点的，小饭店的，大药房的，卖卤肉凉菜的，以及开超市的，真的是挤破了头啊。
　　想想这些，刘援朝咋能不生气呢？自己是老大，却选了个这样的位置，如今是后悔也晚了，好歹自己命不该绝，自己有个好亲戚，那就是朝阳乡的党委书记郭聚发，那可是在朝阳乡说一不二的角色，孩子他四姨夫不少帮补自己。要说是看他刘援朝的面子，那倒不是，主要是孩子他妈的功劳，他要不是摊上个好小姨子，自己吃苦受累看来是免不了的。好就好在自己命大福大，总是有贵人相助，想着这些，他不由得心花怒放了。
　　是的，这就是客观事实，他的两个儿子都不少沾他四姨夫的光，老大在乡执法队，据说还是个头头，别看文化不高，只要有了靠山，谁还敢放个闲屁？这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朝里没人难做官，朝里有人好做官。他家的老二，警校刚刚毕业，就被安排进了公安部门，虽说只是个小警察，无权无势，可这村上的人都眼馋得要死，谁不是夸刘援朝找了个好老婆，与其说是找了个好老婆，不如说是找了个好小姨子。更具体地说，是刘援朝的四妻妹有眼力，找了个有本事的老公，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来真没有假说。刘援朝之所以手头拮据，跟他家老二也是有一定关系的，如今的社会，上学需要一定数额的费用，那是自不必说的。再者，刘家的老二并不是出类拔萃顶尖的人才，只不过是他四姨夫从中周旋，跑了不少的门路，才为他安排了工作。
　　安排归安排，有门路归有门路，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即便是这样，刘援朝心中也是高兴的，毕竟自己没有亏待孩子们，自己总算是对得起他们哥俩了。好歹都安置住了，再也不用为他们操心了不是，这难道不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心愿吗？
　　刘援朝想着往事，心中释然，倍感欣慰。走过了正街，马上就要进入小胡同，这可是必经之路。正街里装的有路灯，灯火通明的，就是没有路灯的话，也照样是霓虹闪烁，各家各户商铺的门灯照样是亮如白昼。马上就要进入小胡同了，他觉得眼睛一片模糊，可能是刚才正街里灯光太亮的缘故吧，一时半刻的刘援朝的眼睛还不能迅速适应这漆黑的环境。
　　刘援朝想骂娘，这村里的干部真的不是个玩意儿，为啥给正街装路灯，不给副街，偏街装呢？正街就是不装路灯不也是照样灯火执照，亮如白昼吗？他们这群鳖孙也不知是咋想的，小街道不装路灯这不是给贼创造机会的吗？他越想心里越气，嘴上不说，心里早诅咒起来这帮乌龟王八蛋了。
　　刘援朝心中有气，主要是他的眼神不好，这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像跳井似的，咋不让他心中懊恼？再说了，这小胡同又窄又长，一片漆黑，本来就没有什么租房户，大王庄的老少爷们该休息的早就休息了，所以，家家户户都是悄无声息，黑灯瞎火。
　　小胡同里前不久有户人家刚办过丧事，死的是个年轻女人，是得急病去世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刘援朝能没个印象？他本来就胆子小，一般情况下，只要是逢着谁家办丧事，他连这家的饭都不吃的，也不知道他忌讳个啥，反正在大王庄他可是出了名的，谁都知道的。
　　可能基于这样的原因吧，刘援朝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像有小鼓在敲。他觉得脊梁骨都是凉的，浑身不自在，害怕恐惧的心情使得他高度紧张起来，他为了驱赶恐惧，故意给自己壮胆，哼起了豫剧小调。就这样还不能使他完全壮起胆来，他小的时候听老人说过，鬼怕火，怕亮光，这么一想，他就掏出烟，点燃了一支，抽不抽是个幌子，只要能给自己壮胆就行。
　　人的胆子大小，跟性别，跟年龄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刘援朝胆小如鼠是远近闻名的，可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一定会找来更确切的借口为自己开脱。他之所以怕鬼神之类的东西，那是跟小时候有着紧密关联的，那时候，他只要不听话闹人了，老人总是拿鬼神来吓唬他，可能是吓破了胆，这种虚无飘渺毫无根由的恐惧感一直陪伴着他度过了几十个年头。
　　他也不抽烟，只是点燃之后夹在指缝中，走起路来来回回甩动着，让那烟火闪闪发亮，为的就是辟邪驱鬼，让自己心安点。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年轻的女死者，可是越是这样强迫自己，越是适得其反，那女死者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挥之不去，让他更为恐慌。
　　“咱俩个在学校，整整三年，相处之中，无话不谈。你记得我让你看董存瑞，我记得你让我看刘胡兰，董存瑞为人民粉身碎骨，刘胡兰为祖国把热血流干，咱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蓝笔点来你红笔圈……”刘援朝没敢高声唱，只是低声唱着，也不管唱词对是不对，也不在意跑调没有，这样一试还真灵验。只顾着想唱词了，别的啥也不想，自然也就不那么害怕紧张了。
　　刘援朝嘴上不停，脚下自然也没有放松，他大步流星，三步赶做两步走，急急匆匆向家中而去。
　　他不想那些烦心的事，就想眼下的事情，那就是即将建成的仓储房，好日子可是不远了，想到这里，心中自是充满了无比的惬意与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