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赶考士子盼高中 落第黄巢咏菊花

　　却说盐商周宗旦对儿子黄巢抱有最大的期望，那就是不愿意儿子沦入草莽英雄，就像自己一样，只能刀头舔血，非法贩卖私盐，最多做一个富豪，还要担惊受怕。他希望儿子能够做官，光大门楣，能够主宰天下，而不愿意让儿子活着让人随意宰割。可是，命运不济，偏偏儿子黄巢京城赶考几次，都是天不遂人心愿，别说状元榜眼，就是榜尾题名都难，没有官运。不是黄巢不用心，也不是黄巢不努力，也不是黄巢的文章诗文不好，才学糟糕，只是朝廷不给黄巢这个机会。估计是大唐江山已经坐够了，不想再坐了，看到黄巢是个英雄，有意不中他，就是为了惹怒他，让他起兵作乱，好尽快结束自己的统治。试想，黄巢若能登科为官，做了大唐国的辅政大臣，只怕大唐国也没有那么快就灭亡了，这真的是天意，非人力可为。
　　诗人贾岛应试落第，怀疑晋公厌恶自己而罢黜了自己，转到晋公门前，见他府里亭台楼阁，柳暗花明，遂来了脾气，简直有辱斯文，直接写诗就骂道：
　　恶官有私罢才人，妆点庭院柳色新。
　　作孽后来绑午门，从此断种无后人。
　　由此可见有的文人学士你可千万不要去得罪，轻则骂，诅咒，重则打.若运气不好，碰见黄巢这样胸怀大志的文武英雄，偏偏不中他，好，我就敢推翻你整个国家，让你这个国家灭亡而改朝换代，真的是非同小可，马虎不得。
　　古来有一首《得意诗》：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相对于得意就又有了《失意诗》:
　　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
　　失恩宫女面，下第举子心。
　　由此可见，得志与失意，荣耀与羞惭，是以及第与否为分界的。科举之途的坎坷和重要也就可想而知了，及第可以兴国，落第也可以亡国。
　　黄巢落第，思绪万千，如何面对父亲殷切期待的那双眼睛？他知道父亲非常希望让他考中，以此光宗耀祖。自己也很努力，也很自负，感觉这次考试凭自己的才气舍我其谁？可结果还是失败了，愁闷伤上心，黄巢喝了一碗又一碗。
　　借酒浇愁愁更愁，愁绪化恨满心头。
　　帝王朝廷已腐败，江山社稷不可留。
　　牡丹无娇艳，华贵逝寒风。
　　霜露打枯萎，泣血片片红。
　　黄巢思绪万千，又想起了家乡的菊花，想起了自己很小时候在重阳节上吟的《题菊花》，哇!是呀！少小时我都敢发出“他年我若为青帝”的豪言壮语，如今我是怎么了？偏偏要去考试，去辅佐昏庸无道的朝廷？这个李家王朝如今已经是天怒人怨，从上到下，从根子上已经腐朽了，我还对他抱有美好愿望，简直是糊涂呀！难得糊涂，果然不假。帝王不用我，我何不用于苍生？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有什么不可以？我为什么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手里，不会自己做主？
　　大唐牡丹已死去，曹州金菊自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立，可学张角大起义。
　　想到这里，自小就习文练武的士子黄巢，那真的是热血沸腾，血脉贲张，颓废之情一扫而光，大喊一声：“来人啦！”
　　酒馆老板赶紧过来伺候，顾客是上帝，这可不敢马虎。黄巢道：“笔墨伺候，我给你店里留下一首诗，流传千秋万代。”
　　酒馆主人见黄巢喝多了，醉意朦胧，威风凛凛，怎敢得罪？息事宁人最好，大不了他写完走了，我费点事擦洗就行，遂当真拿来笔墨，请黄巢挥笔。
　　黄巢抓笔在手，蘸上墨汁，略一思索，就在一面白墙上写开了，龙飞凤舞，煞是好看，笔法刚劲，笔笔若刀似枪，墨渗墙壁，写的却是一首《咏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是一首咏菊花的诗，一首遥庆菊花节的诗，一首满怀抱负不一样的落第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一绝。
　　黄巢咏菊八杀甲，凌厉气势谁比他？
　　改朝换代心中想，帝都我想做王家。
　　秋来九月八这一天秋菊盛开，满城清香，这清香独来自菊花。黄巢对娇弱的菊花却用了一个杀字，在写菊花的霸气之外，也多少宣泄了黄巢心中更多的不满和激愤。我花一开，百花皆杀，我一人之力抵得上百千，他很自负，更自信，相信自己有这种能力。
　　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反秦，陈胜曾言道：“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英雄项羽看到秦始皇东巡时的车队气派，也道：“彼可取而代之也！”
　　花香淡雅香弥漫，弥漫人间可冲天。
　　冲天香阵是战士，战士刀兵进长安。
　　花非花，菊非菊，黄巢胸有百万兵。
　　逐鹿中原反朝廷，攻破帝都不是梦。
　　黄巢文理极高，虽是咏菊，但全诗不见一个“菊”字，而且，透过那盛开的黄色菊花，仿佛让人看到那威武雄壮的黄金铁甲军，即将攻破长安的磅礴气势。这首《咏菊》诗的境界要比上首《题菊花》更雄伟、豪迈。诗中诗人运用比喻手法，赋予菊花以农民起义军的英雄风貌与高洁品格，算是精品之作。
　　这首诗也充分展示出农民革命风暴摧旧更新、主宰一切的胜利前景。菊花，历来被视为华夏的国花，咏菊花而写不出国魂者，皆为下品。黄巢的这首诗托物言志，借咏菊以抒抱负，境界瑰丽，气魄恢宏，气格刚劲雄迈，不同凡响，成功地塑造了抒情主人公那身披甲胄，手擎长剑，气冲霄汉的千古英雄形象，语调斩截，气势凌厉。这些石破天惊、走雷挟电的诗句，象一簇簇闪动着反抗精神的火焰，闪烁在历代反抗权威者的民众心中。
　　科举取士，是国家定制，谁也无法改变，考中了就做官，落第了就回家，过上几年重新来过。范进中举都知道，整整考了一辈子，须发都白了才考上一个举人都乐疯了。士子落第，说不尽的伤，道不完的悲，失落、失意、绝望、痛苦，难以数计，接二连三的名落孙山，更是痛上加痛，让人心灰意冷，死的心都有。
　　英雄豪杰黄巢也是一样，心灵痛苦的沉积，加以发酵，再沉积，再发酵，被放大，化成了对现行朝政制度和当下社会的怨与仇，再爆发成不可抑制的仇恨、反叛、愤怒，化成要改变现实、重组天下、改朝换代、凌驾万物的壮志雄心。而种种这一切，又被他化成了那首淋漓酣畅的《咏菊》诗，这首诗比起其他落第诗，明显是最独特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却也喜欢黄巢的《咏菊》诗，自己还仿制了一首，道：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
　　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这算什么诗？写的调皮，纯属打油诗，意境水平和黄巢差了不知多少。
　　《水浒传》里有个贼头名叫宋江，未发迹时在浔阳楼喝酒，喝的酩酊大醉，也留下一首诗，写的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
　　他时若随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扯旗造反，却是替天行道，只杀贪官，不反皇帝，除暴安良，扶危救困。他的诗词很明显，对黄巢还是颇不赞赏，内心多少还有点瞧不上的意思。虽如此，他还是不由得不承认黄巢是个大丈夫，而且以此自许。
　　可是宋江能和黄巢相比吗？一个贼头，总畏缩藏在水泊梁山里，连座州县都不敢占领，不过就是打打村庄，抢抢州府钱粮，吹什么牛皮？最后竟然还招安投降了。而黄巢却逐鹿中原，处处征战，最后起义大军浩浩荡荡杀奔进了长安帝都，还做过两年皇帝，坐过龙椅，卧过龙床。宋江算什么东西，一个贼头而已，有什么丰功伟绩可以和黄巢相比？
　　黄巢对菊花情有独钟，格外偏爱。或许这就是命运，喜欢菊花的他不属于推崇牡丹的大唐帝国，他最终几乎建立起一个推崇菊花的帝国，尽管这个帝国和昙花一样短暂，只维持了两年。
　　黄巢喜爱菊花，迷恋菊花，这在开满牡丹的长安不是他久呆的地方。他写下这首诗著名的《咏菊》诗后，就离开了长安，回到了山东老家曹州，那里是他最熟悉，最热爱的地方，因为那里也有他最喜爱的菊花。很多年以后，他又回到了长安，但那时不是为了赶考科举，而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开满菊花的王国”。他建立了一个新国家，叫大齐。
　　唐末的历史，就因为这一场科举考试而改写了。
　　战乱兴晚唐，牡丹斗菊黄。
　　莫道花中王，却怕西风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