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情（第二章）

　　按农村的说法，年过完了月过完了，就得开始忙碌生活了：村民有的忙着下种，有的开始去捡矿，有的开始炼金子，老炼金子的自己家的炼完了就外出收金水回来提炼。村子里又开始浓烟滚滚，出门要捂紧嘴巴，粉碎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可还有一些不务正业的还是在没日没夜的赌，梅子的男人已被号称赌王。
　　大嫂看见别人家都炼，请人挖了个池子，她特地打电话给武汉的堂叔的儿子老五，叫他出本钱两家打伙炼，老五开了个小店，就丢给老婆管，带了一万元回来投资。
　　梅子坐在门口的太阳底下给孩子喂奶，大嫂风风火火的来了。
　　“梅子，你家那矿摆在家里碍事，你卖给我们炼吧”？大嫂说。
　　“不知三强卖不卖，我作不了这个主”。梅子一脸的愁容。
　　“我按外面的价收，你卖给别人也是卖”。
　　“等他回来我给他说”。
　　天黑时，男人回来了，梅子说：“大嫂在收矿，叫你把矿卖给她”。
　　“现在价格便宜，不卖！是你想卖吧，你别想老子一分钱，有本事自己上山捡去”。男人没好口气说。
　　梅子自从怀上小孩，身体一直不大好，头老晕，可能是缺少营养，自己都难保，又怎么能去捡矿。她把结婚时带来的一点钱，在孩子没出生之前就为这个家用完了，她真没想到男人把钱看得这么紧！她打算等小孩再大点就去原来的印刷厂上班。
　　第二天天没黑，男人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邻村的两个男子，他们带着扁担和蛇皮袋，男人输光了钱，把矿以低价抵了债，那些人用几个来回把矿全部挑完。
　　男人输红了眼，四处借债，只要梅子开口说他，他就破口大骂，拳打脚踢！好几次晚上回来打她，她没法扔下女儿就跑，她没地方去，就去宋村的蓉家，蓉是这村的姑娘嫁去的，她们玩得较好，每次去蓉家后蓉见她没吃就非要做饭给她吃，然后等晚上她男人回来后送梅子回去，蓉的男人是村长，叫宋华。
　　他护送梅子走过好几条长长的黑巷子，梅子走前，他走后，路上两人都不吭声。
　　送到她家后，他就在门口喊：“三强，我把你老婆送回来了”！
　　她男人听到后，气消了就会在屋里应：“嗯”！气没消他就会说：“让她去死”！
　　宋华就会说：“你可不能这样对待她啊”！
　　自从把凤妮介绍给耀军后，耀军跟三强也走得近些了，没事时就来找三强聊聊天，但耀军从不赌。
　　二月十一是父亲的生日，梅子想回去，正好耀军来玩，她只有硬着头皮给男人要点钱，男人没好口气丢给他一元钱，一元钱只能坐车到镇上，还有五里路要坐五角钱的三轮车，梅子真不想去捡那一元钱！但还是含泪弯下了腰。
　　这时耀军说：“一元钱怎么够啊，你也多给点啊”！
　　“给她一元不错了”！
　　耀军陶出十元钱给梅子，梅子说啥也不要，就抱着女儿，背几件衣服噙着泪花走了。
　　梅子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活着了，她不想在男人的打骂下过日子，她在娘家时，连父母亲的气都不能受的，现在却成了她男人的受气胎！她抱着女儿在镇上走回娘家时，心里越想越难过！
　　“我得想法去挣钱”！她从娘家回来时，当再次接过父亲塞给她二十元钱时，坚定了这种想法。
　　回来后，梅子去结婚前上班的杨桥印刷厂，她是机印师傅，技术不错，她能回厂里上班厂里是求之不得。
　　上班时，她把女儿放到摇车里，给她一个玩具，把摇车放在车间中间，机器声很吵，女儿乖乖的玩着。后来厂里招工，她把娘家的小妹三梅介绍进来跟她学徒，两人共一台机器，轮流照顾女儿。可男人经常有事没事的来厂里骂骂咧咧几句后再走，厂里人都看在眼里，气不过。
　　这天，梅子正在上班，男人又来了，骂：“妈的，我讨个老婆是个废物，家里的田怕种，出来倒快活”！
　　梅子懒得理他，她知道只要跟他顶上嘴就没得好。
　　三梅见他来了，就把小孩抱到别的车间玩去了。
　　厂长到车间看见，实在忍不住了对她男人说：“你这个家伙，老婆上班还要带小孩，你还要欺负她，你太过份了啊”！
　　后来厂长得知她男人会做电焊，等她男人来后特地请他吃饭。
　　厂长对他说：“梅子是我们的职工，她有困难我们应该帮忙，你要是想做电焊，我家里有一台电焊机空在那，可以借你用”。
　　可她男人又爱面子，不要。不过，从那后就没怎么去厂里找梅子了，梅子是休息日回去，帮着把田里活打理打理。
　　这天她正在上班，男人急急忙忙的赶来，说她婆婆去世了！婆婆一直喊头痛，公公不问，后来小孩大姑回来和梅子一起带她去县医院检查，已是晚期癌症！经常疼得又哭又叫，梅子每次回去都会送点吃的给她，婆婆不痛时就会抱抱孙女，并劝梅子，说她男人不是，叫她多忍忍！看在小孩份上！并说公公对婆婆也是那样，父子一个种！
　　梅子连夜跟男人回去！
　　婆婆在梅子的隔壁房间离世的，婆婆的娘家人没来不能入棺，到第二中午还没来，是秋天，天气挺热，大家都很担心！忽然，有人叫不好，说尸体出了血水，这不得了，按农村的说法是不利的，要做安龙，就是请道士来做斋，梅子的大姑婆就是公公的姐姐一边哭，一边叫梅子快去婆婆尸体面前求她别流血水。
　　婆婆也是个可怜人，到陈家里受尽打骂，梅子想到这些，哭得很伤心，她在心里哀求：“娘啊，你不要流血水了，你要保佑这一家人啊”。
　　可血水还是在流，好象在为婆婆喊冤，不能等了，八仙喊赶紧入棺，刚入棺，婆婆娘家人到了，梅子跟两个嫂子和哥哥等去跪迎他们。婆婆娘家是通山县，听说她弟弟是那个县城的副县长，可婆婆自幼是抱来的，也没怎么跟娘家人来往，婆婆娘家人是开专车来的，说车子在路上老熄火，也不知是咋回事，他们见亲人没看一眼就入棺很伤心，梅子在地上长跪不起，请婆婆娘家人原谅！可婆婆弟弟毕竟是当干部的，也通理，也没吵，把梅子扶了起来，要是别人，娘家人肯定要发火！
　　出殡时，两个嫂子在干嚎着，梅子是真心的痛哭，她觉得婆婆太苦了......
　　公公养牛存了些钱，也没要求兄弟几个得拿多少钱，大嫂说炼金子亏了，叫穷没钱，二嫂在背后嘀咕，说大嫂跟老五打伙都把金水藏起来了，大嫂是挣钱的的，是老五亏了。梅子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二百元交给公公，二嫂家拿了一百元，四强出了五百，大嫂到最后还是出了一百元。梅子厂里的干部、同事都来送了礼，虽然是十元二十元的，那都是人情，他们也是看重梅子才来的，礼钱梅子都交给了公公。
　　之后三强把梅子恶骂：“你真有钱，人家出一百你翻倍，把礼钱都了交出去，她们几家亲戚送的礼都没交，妈的，你哪里会过日子”！
　　婆婆走后，家里冷静了。男人说梅子不生个儿子就要离婚，男人不喜欢女儿，一心想要个儿子，梅子还是希望他能改变恶习，跟他好好过日子。梅子心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眼下只有生个儿子来挽救他，但梅子也给男人提了条件，他如果能禁赌好好挣钱养家她就生第二胎，男人听后，拍拍胸脯同意了。
　　梅子只有辞去工作，回到家，养猪、养鸡，做农活，准备生第二胎，真的希望能生个儿子改变他！几个嫂子头一胎都是女儿，第二代都是儿子。
　　男人白天去给别人做电焊工，晚上回来，梅子带着女儿，等女儿睡着后就去地里锄锄草，顺便扯些猪草回来。见梅子答应生二胎，男人口气是好了些，但钱头上梅子仍然看不见一分，梅子想，家里有用的就行了，只要他不瞎来，不当家就不当家，无所谓。
　　那时候没有媒气，烧的柴火，她带小孩没时间去砍柴，娘家父母亲心疼她，父母亲去山里小姨家砍一大堆棍子柴，小姨那山多，柴火多，然后父亲就用拖拉机送来，父亲是开手扶拖拉机的，送来那天男人也在家，连句客气的话都没有，父亲也不争，他是心疼女儿。到吃中饭时候了，梅子留他吃饭，他就是不肯，后来听村里人说，父亲去街上吃的面条后走的，她知道父亲饿了，父亲是最不爱吃面条的，他是为了省钱吃完面条打发肚子，梅子心里很难受，觉得对不起父亲。
　　男人说别人钓黄膳能卖到好价钱，要梅子给她父亲说，给做些黄膳娄子，梅子的父亲还会做竹器，父亲没开拖拉机时就是做竹器卖的，梅子没法，只有回去给家里说了，家里人当然希望女儿一家过得好，满口答应。
　　母亲对父亲说：“你早点给他做了”。
　　“晴天得给别人送货，都要得紧，等雨天给他做”。父亲含着廉价的香烟说。
　　后来，父亲在下雨天就天天在家做娄子，其实父亲喜欢打字牌，下雨天没事时就跟村里人玩字牌的，他们来得小，几元钱来去，为了做娄子，村里人来约他几回他都没去，花了好几天时间，娄子做好了，三十八个娄子，
　　父亲把娄子送来时，还送来许多菜，是个早上，他是特地送来的，当时男人在家，烟都没抽一根梅子父亲，好象她家里人欠他的！梅子父亲反而递烟给他，他嫌烟不好还不接，父亲抱抱外甥女就走了。
　　可他钓黄鳝就钓一天就没钓了，说不好钓，把娄子拿去当柴火烧。梅子看在眼里，万分心疼，那是父亲一手一脚编的，被他拿去糟蹋！梅子把剩下的娄子挂起来，挂得高高的，哪怕不用，她也不忍心往火塘送。
　　在梅子眼里，他是这样看待眼前者个男人的：没教养、无情无义!换句话说，就是跟畜牲一样！她没法，只有忍气吞声！
　　凤妮去杨桥镇开店后，耀军经常去玩，两人感情迅速上升，八月十五订亲，梅子是媒人，订亲时耀军家给梅子家送来两斤肉和一大包喜糖，这是农村的风俗，十一月他们就结婚了，结婚这天，耀军家送梅子一个红包，算是喜钱，要梅子晚上去喝喜酒，梅子打开红包，是四十元钱，梅子就在喜钱中拿出二十去送礼，按理媒人不送礼的，但她不好意思空手去吃饭。晚上，男人要她把二十元交给他，梅子犹豫一会还是给他了。
　　凤妮嫁来后，她总算有个伴了，但梅子男人每天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凤妮不敢来玩，梅子去找凤妮玩吧，她那公婆又管事，不是要凤妮做这就是做那，梅子也不好多去，两人也只能偶尔会会，梅子就会对她说自己男人的不是之处，凤妮也是诉苦，说她公婆很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九二年过去了。
　　九三年，梅子怀上了，怀上孩子后还要下田干活。
　　五月，娘家大妹出嫁，家里送来十斤肉，按理最低得送个两百元礼，肉接着了，到送礼时，他一分钱的礼都没送，倒是大摇大摆的去吃了酒，娘家人知道梅子困难，也没说什么，在他们眼里，只希望梅子过得好，一切都不计较！
　　种的一季稻，割稻时，梅子已怀孕五个月，肚子也大了，有点蹲不下来，就坐在地上割，虽是上午，太阳已出来，有点热。
　　男人见后骂:“你不要装可怜样子，能做就做，不能做滚回去”！
　　　梅子懒得理他。只顾割自己的稻。
　　女儿在田埂上玩，戴个太阳帽，乖乖的坐在那。
　　大嫂来摘菜，看见女儿坐在田埂上，说：“太阳等会就恶了，你把小孩热病了怎么办”。说完帮女儿擦擦汗。
　　梅子抬头看看，说：“勉，你等会跟大娘回去，妈等会回”。
　　女儿点头说“嗯”。
　　大嫂去摘完菜，就把女儿带了回去，田埂不好走，大嫂一手挎菜篮，一手抱着女儿。
　　男人把稻子挑回来放家里院里，梅子挑不动，他不好要她去挑，嘴上不饶梅子，“人家讨个老婆能挑一百多斤，你她妈的是废物”！
　　梅子没有回嘴。
　　把稻子弄到家，先用棍子打下来，要是在大场叫个车子一碾几下就好了，可他偏要在家打，梅子扶着稻子，他打，一边打稻，一边骂，说梅子这不是那不是！梅子气得真想扔下就走，可想到女儿和肚里的小孩只有忍着。
　　十一月，儿子降临世界，一大家子都高兴，说是孩子奶奶在保佑陈家又添个孙子。
　　名字梅子早就想好了，取名改改，意思是生个儿子能呼唤她男人回头，能好好对她，好好对这个家，生下儿子后，他倒是高兴，第二天就抱着儿子去诊所打防疫针，然后去梅子家报喜，梅子娘家当然高兴，连忙给几只老母鸡给她男人带回。
　　生下儿子后，他变化也是大，满月也给儿子做了。
　　过年时梅子说杀猪不划算，就把猪卖给了村里的食品公司，卖猪的几百元钱男人都拿了去，梅子想：“你拿不去赌就行，拿就拿吧”。
　　过罢年就是九四年，男人年初还主动去梅子家给拜了年，原来就没去拜过年，都是梅子回去，父母亲没拿东西去，只是拿点东西去翠花嫂家，之后翠花嫂会让自己的小孩，拿着东西跟梅子弟弟来给梅子家回年。
　　男人也变得勤快了，地里的活没荒掉一块，没事就去给别人做电焊，有时还上山去捡矿石，一次捡一百多斤，一个月下来，还不少，堆得跟小山似的，收矿的来要他熬价还不卖，虽然没有把钱交给梅子保管，不过家里需要什么给他说他还是给钱她去买，也没去赌了，梅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幸亏生了个儿子！
　　可好景不长，这种太平日子才过去几个月。
　　有个晚上，他半夜才回来，他又开始去赌了。
　　梅子说:“我们不能跟别人比，我们几个小孩，要活命啊”。
　　“你她妈的少管我，我妈都管不住我，你还想管我，我现在对你够意思的了，别不知足”！他气势汹汹的大声说。
　　梅子怕吓醒孩子，不再多说，夜很静，各人回自己床睡觉，自从儿子出生后，他在外屋搭了个床。
　　他输了，把那些矿石低价拿去卖了，拿去赌，输了，又把家里一些能卖钱的全都拿去卖了赌了输了。
　　男人输得一败涂地，这天晚上，逼梅子回娘家借钱给他赶本，梅子不从，他破口大骂：“你给老子滚”！
　　她公公听见后忍不住在边上说：“你丢下孩子就走，看他有多大能耐”！
　　他听到后竞对公公说：“你这个老儿，少多事”！
　　一家人都怕他，他翻起眼六亲不认，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公公吓得也不敢出声了。是的，他没结婚时打过婆婆，听说把婆婆的手都打断了，对于弟妹他都打骂过，抱养的妹妹秀玲，不知被他打骂过多少回！不管他怎么凶，梅子都不会回去给娘家人借钱，她知道家里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会去借给他赌。
　　他说：“等老子有钱了，非休了你不可！你等着”！
　　梅子知道他做得出来，但心里并不害怕，如其这样生活下去，不如分开好！只是千后悔万后悔不该生了第二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