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革命红旗色不褪 代代鲜血染旗红
作品名称:魏嵋传 作者:草堂瘦叟 发布时间:2013-03-03 20:12:22 字数:10461
第二十四回 革命红旗色不褪 代代鲜血染旗红
先贤怀忧辞世去,
后辈振奋勇开来。
魏老爷子去世后,东圣水村的革命星火,依然在燃烧着,魏复民、魏复功、魏复丽、魏复敬、魏复海和魏玉聪、魏玉生、魏玉成等,都是革命的播火人,继续着捐财、献身扶持革命的辉煌事业。
在魏嵋健在的诸多子女之中,大姑复丽有必要加书一笔。
公元1960年编印的《益都县志》“革命遗址表”中详细记载道:“东圣水村魏嵋之家,1920年,益都早期党的活动地点。”
这是魏嵋一家的革命记实,理应视作铁板钉钉,青史留名。
公元1959 年,魏复丽在被盖茂桂先生采访的采访录中有语曰:“我与父魏嵋、二哥复中都在民国八年(公元1919)或九年(公元1920 )时加入山东共产主义小组的……”
此采访录,至今记录在案,珍藏于青州市档案馆中。
由此足见,魏复丽是山东,乃至是全国最早的女共产党员。她将自己的青春年华,完全奉献给了艰苦的中华解放事业,奉献给了共产党的革命事业。待她青春已逝,暮年来临,需人照料之时,全赖她的继孙、魏玉琢之次子魏国顺供养。魏国顺对她虽然孝敬有加,然而,她的晚年生活并不舒心。叛徒杜铧儿曾是她的干儿子,文革之中她被打成漏网叛徒,倍受批斗折磨,苦不堪言。
这就是当年的混蛋逻辑: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以此而推,杜铧儿是叛徒,他的干娘就必然是叛徒!
她经常遭到造反派们的揪斗。当被斗得难以容忍之时,她曾愤愤地辩驳说:“我不是叛徒,我是革命的。我认识宋庆龄和邓颖超,你们可以去调查,她们都可以为我做证。”
有一个造反派头目教训她说:“老革命遇到新问题。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的一场新革命,从前的革命者,而今可能是反动派。你嘛,就是反动派中的一分子。”
这话,也许有道理。当年的苏联即是如此。苏籍华人杨明斋是共产国际的代表,为了在中国建立共产党,奔波于中苏之间,曾经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因出语不符合斯大林的口味,未加审理,便被莫名其妙地打成托派,喀嚓掉了脑袋。当年被杀的又岂止他一个,仅我们青州就摊上两个。
青州城北张孟口村有一家大地主,当家人叫王保南,是显赫一方的人物。他的孙子王元昌、王元盛兄弟二人,都是魏嵋的干孙子、魏复丽的干儿子,益都县早期的共产党员。特别是王元盛,也是魏复中式的“共产迷”。他在结婚的礼仪上,拜过堂以后,借亲朋欢聚的盛大场面,穿一身礼服,端一个葫芦瓢,用筷子敲击着,亮开嗓门,做开了宣传:
娶新娘,挂红灯,
亲朋好友你是听。
革命道路千万条,
惟有共产最革命。
娶新娘,披彩红,
诸位邻里你是听。
今后咱们是一家,
铲除贫富不平等。
娶新娘……
“盛儿!住口,入洞房去。”老爷子保南怒极,将孙儿的说唱喝住。
王元盛无奈,极不情愿地退回他的新房,一边走一边嘟哝道:“老脑筋,不开窍——我连这么点自由也没有吗?”
王元盛的新娘子,也是出身于大户之家,自小识文断字,深受“三从四德”、《烈女传》教育的熏陶。她性格温顺,人才出众,是当地四邻八村的人尖子。否则,王保南怎会选她作孙子媳妇呢?新婚之夜,新娘子脉脉含情,抿嘴微笑着,一边替丈夫宽衣解带,一边温情地说:“看你,宣传也不看场活,招爷爷生气……”
“咋?你嫌我?”王元盛白日挨了爷爷的训斥,已经窝着一肚子气,一听新娘子这话,哪里还按捺得住,将新娘子猛地一推,愤愤地言道,“骑马坐轿,各有所好。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我共我的产,你作你的新娘,咱俩两便吧!”
王元盛说完,将衣袖一甩,离开洞房,扬长而去。新娘子想不到王元盛的火气会这么大,紧赶几步,扶着门框,满含泪花地轻轻呼道:“元盛,你……”
王元盛头也不回,从此再也没有进过他的新房。后来,王元盛与兄长王元昌一起,被山东省党组织选派到苏联,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准备回国后承担党的重任。
王元盛兄弟俩,在苏联的高等学府里,是非常活跃的人物。他们不但刻苦读书,还积极参与苏联的社会活动。
党内有党,派中有派。当年的苏联,意识形态之争分为托洛斯基与斯大林两大派系。其斗争结局,托洛斯基被打成反党集团,遭到残酷镇压。杨明斋受牵连,也被打成了托洛斯基分子。王元盛兄弟的某些言论,也触怒了专横跋扈的斯大林。他们与杨明斋同是华人,而且是杨明斋组织来苏联留学的,杨明斋被捕后,自然也受到他的牵连。于是,这兄弟二人,也被莫名其妙地,未加审讯地送上了断头台。
此消息传回国内,乡人一直不敢声张,他那从未体验过丈夫温暖的妻子,却被冠以托派家属的罪名,长期带帽管制,抬不起头来。王元盛的妻子呀,真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当年苏联被无辜镇压的人到底有多少,天知道!他们的遭遇,正应了一句古语:
王者胸怀俱难测,
笑脸化作滴血刀。
何为是非?世上的是与非,全凭权盛之人一句话,古今中外尽皆如此。相当年,杨明斋屈死,谁敢问津?然而,铁肩担道义,敢于攀刀山的人毕竟不少。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山东的优秀党史工作者余世诚即其一。
余世诚在撰写中共党史时,探根求源,包打不平,斗胆跨国上书苏联共产党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为杨明斋鸣不平。戈尔巴乔夫确有王者大度,非常重视余世诚这个异国勇士反映的问题,竟然屈尊认错,下国书为杨明斋平反昭雪。
此次被昭雪的除杨明斋以外,还有大批同案苏联人及华人,王元盛、王元昌弟兄也在其中。那可怜的,白发苍苍的王元盛的妻子,至此才被摘掉反革命的帽子,过上人的生活。可惜,喜讯来得太晚,不久她便故去了。这个不幸的女人呐:
新婚之夜寡欢趣,
棒打鸳鸯两分离。
天各一方苦煎熬,
梦里寻他难相聚。
春雷拨雾何太晚,
鸿雁报喜实太迟:
欢泪纵横湿白发,
点点滴落黄泉地。
谁是英雄?余世诚堪称英雄。如果没有余世诚的奋斗,杨明斋何以得到昭雪?王元盛等一大批冤魂,何以能在地下瞑目?王元盛那个可怜的女人,又怎能含笑步入黄泉? 这个于世诚呀,真真是:
浩然正气无所惧,
敢向虎口讨真经!
笔下一怒掀波涛,
沉海冤案见光明。
此为后话,无须多叙。话题回归原事。像魏大姑这样的人物,在那极左思潮泛滥的日子里,岂能有好果子吃?不像杨明斋一样被喀嚓掉脑袋就算不错了。
然而,这魏大姑太不看形势,太论死理,仍然咬定自己是革命的,坚持宋庆龄与邓颖超可以为她做证,并向造反派们扬言:“你们再整我,让顺儿推我到北京告状去!”
可怜的魏大姑,她哪里会知道,此时的宋庆龄与邓颖超们,也是自身难保哇,连革命元勋刘少奇都岌岌可危,何况她这样的无名小卒呢?谁曾料到,这一语,可将造反派们惹恼了。另一个造反派头目狠狠地踢她一脚,愤愤地说:“白搭,她们能为你做证?谁来为她们做证呢?”
听,那些造反派们如此放肆地反驳她,否定一切的嘴脸,暴露无遗了。这便是当年文化大革命的真实写照。
我此刻如此论述,并非有意指责当时的当事人。就实而论,文革一起,魏嵋的重孙魏勇也曾跳出来,拉一彪红卫兵斗这斗那。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节的若干活动,实难论谁是谁非,只是为革命者遭此恶劫鸣不平罢了。
在造反派们的摧残下,原本开朗的魏大姑,变得抑郁寡欢;原本硬朗的魏大姑,变得老态臃肿。她憋闷成疾,一病不起,于1967年含恨故去。这个魏大姑呀:
为救中华频征战,
巾帼英雄世罕见。
孤苦伶仃含恨亡,
一路怨泪洒黄泉:
一心报国,
有苦难言,
空洒热血肥中原。
历史已经证明,魏复丽对国家与民族的贡献功不可抹。依据魏复丽的事迹,文革后的1982年,益都县民政局,曾经给她整理好材料,上报省民政厅,为她申报烈士誉荣。然而,因当时极左路线余毒未清,圣水村的某些人怀着一己私见,投书省厅,说魏复丽“有变节嫌疑”。当年的有关领导,不愿招惹麻烦,未加进一步调查,便将此事搁置下来。因此,魏门的烈士中,惟独少着魏复丽一个人。若论她的贡献,这实在不公!
话接前文。魏复敬长孙、魏玉琢次子魏国顺做了革命先驱魏复丽的继孙,魏复丽给魏复敬一家带来的不是荣誉,而是灾难。建国以后,魏复敬之子魏玉琢在村合作社里当干部,一直耿直无私,敢于抵制浮夸瞒产的歪风邪气。有人竟给他扣上“受判徒魏复丽左右反对党的政策”,屡屡罢他的官,撤他的职,三起三落,令他百般遭难……
魏嵋去世后,魏家没有出什么显赫人物,魏嵋一家的民族奉献精神,自然也未得到应有的宣传。因此,在那极左思潮泛滥的日月里,魏嵋的贡献被埋没,魏嵋的后裔也常受歧视。
翻这些陈账,不是在替魏嵋后裔们诉苦,只是说明历史对魏嵋们太不公平,令魏嵋身居黄泉心里难于平横。时至今日,应为其正名。
东圣水村魏家,一直是革命的摇篮。
杜铧儿叛变后,青州的党组织长期处于瘫痪状态。1931年,山东省委派段亦民来青州,整顿益都的党团组织,重建共产党益都县委。省委来的领导,大都住在魏家。
贪腐,是统治者人不灭我我自灭的根源。这时,国民党反动派的官员,已经腐败至极,几达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的境地。国民政府的苛捐杂税,已经形成暴政,压得广大民众喘不上气来。国民党的元老派魏复丽,曾伤感地歌曰:
想中央,
盼中央,
中央来了更遭殃。
苛捐如牛毛,
杂税不入账。
三民主义丢脑后,
一跃成为刮民党。
哎呀呀,
国父泉下心不甘:
革命大业将危亡!
国民党的前身是同盟会、兴中会,1912年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失败后,为了加强讨袁力量,与其余四党合并,始称中国国民革命党。后来人们尊称孙中山为“国父”,既因他是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也因他是国民党的创始人。
魏复丽是老兴中会、同盟会会员,也是国民党的老党员,她可谓国民党的创始人之一。由此足见:一个党派所奉行的政策,如果连自己的党派成员也发出怨声,那么,这个党派所从事的事业,是很难持续下去的。国民党后来的惨败结局,便说明了这一哲理。此,当为历史的借鉴。
当年的共产党山东省委军委书记张宏,是李立三、王明极左路线的忠实信徒。蒋介石叛变以后,陈独秀右倾守合,不准斗争,给初创的共产党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进入三十年代后,李立三与王明又左倾激进,号召全党硬拼硬干,令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力量,遭到了进一步损失。这正符合张宏的口味。他好大喜功,极左冒进,是一个标准的官迷。
张宏为了显示自己的领导才干,以此扶摇直上,便想借益都人民的革命传统,以及他们反暴政、求生存的革命激情,不看形势,不讲条件,急于学南方,建政权,立功升官。于是,他强制益都组织军事暴动。他以为,凭他的一声令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拉起一支地方武装,组建地方苏维埃政权,向上级请功讨赏,加官进爵。
当时的益都县委书记段亦民对此举极为不满,提出异议,认为时机、准备都不成熟,不可蛮干。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在张宏招集的县委会上,他严肃地警告张宏:“同志,这是驱羊入虎口,我不干!”
那张宏对段亦民极为不满,将脸一郎当,把桌子一拍,暴跳如雷地指责他说:“段亦民,你是怕死鬼!都像你一样,革命怎么能成功?”
“谁怕死?”段亦民无故受到指责,非常气愤,也将桌子一拍,愤愤地说,“你有种,和我一起打头阵。敢吗?”
“哼!无组织无纪律,哪里配作领导?”闻其言,张宏恼羞成怒,撤了段亦民的职,免了他的官。同时,张宏指定当时益都县委的组织部长郑云岫主持工作,负责指挥暴动,自己却躲在一边不肯露头。
公元1932年秋夜,阴云密布,月暗星隐,悲风习习。益都十区的数十名革命志士,在东乡指挥冀虎臣的率领下,紧急集合,匆匆上阵,凭着屈指可数的几支破枪,高举着锄头镢把,一鼓作气冲进国民党郑母区公所,与手握钢枪的守军展开了拼搏,打响了山东省武装暴动的第一枪。他们趁守军不防,曾一度占据上风,夺得几杆枪支。其结果,因武器低劣、策划不周、孤军奋战、后援不及而遭到惨败……
东圣水村魏家,历来站在革命斗争的最前线。在益都暴动的活动中,魏家依然是斗争的中坚。他们不但积极掩护省里派来的领导,魏复丽、魏复民、魏复敬、魏复功、魏复海,以及魏玉聪、魏玉成、魏玉生等,都不畏凶险,积极参加暴动,是法庆寺暴动队的主要成员……
当年的益都(郑母)暴动,愚以为并非益都党史上的光荣,而是一个教训。为了打造政绩,张宏拿群众的鲜血涂抹自己的辉煌桂冠,玩了一场飞蛾扑火、以卵叩石的拙劣游戏,严重地挫伤了益都县刚刚复苏的共产党元气,使共产党的活动又一次长期陷于低潮,直到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才由省里派专员来帮助恢复。我想,将大权交到像张宏这样的官迷手里,是严重的失策,不失败才怪呢!此,当为后人之戒。
说张宏是官迷,也可能有人以为责之不当:“这张宏是在执行上级的指示,怎可将账记在他的头上?”
对此,我也有一说。试想,同样是受极左路线的指示与威胁,当时的县委书记段亦民,为了维护民众的利益,能做到宁可被张宏罢官,也不支持张宏蛮干,他张宏某人为何做不到? 这不同样是对极左路线的态度吗?斥责张宏是官迷,又有何不可?
仔细研究《益都暴动调查报告》及当年人们的回忆录,不难看出,张宏在组织益都暴动时,自身的高高在上,漠视实际状况,严重脱离群众,蛮横粗野,一意孤行,也加剧了这次极左行动的恶果。为此,我的评价并不为过。
极左路线,将益都人坑苦了。然而,前车之覆,却往往不能成为后来那些官迷心窍人们之鉴,像这样的极左事件,在青州大地上竟屡屡发生。20世纪50年代,吹牛浮夸,益都堪称全国之最,饿死大量无辜百姓,有的村竟“家家贴白纸,户户闻哭声”;20世纪60年代,又疯狂破“四旧”,使青州文化古迹遭到严重破坏,几乎是连根拔除一扫空。全国各地都保留下许多文物,试看青州,还有什么文物可寻?这些,都是极左路线阴魂不散,给益都人们带来过极大危害。但愿青州大地上,以后少出点张宏之流的极左分子,多出一点克己奉公、为民造福的清官,以令青州辉煌事业得以延续和发展。
郑母暴动的失败,我对张宏有一评:
胸无点墨充智囊,
不会指挥瞎指挥。
勇士鲜血空自流,
黄泉路上难言悔。
撰文及此,有人极为关心这张宏的结局。好吧,索性捎带几句他的后事。
当年张宏亲自组织了博兴与益都两次暴动,他自己都是畏葸不前,逃避流血。当时的共产党山东省领导与他一样,左得要命,激进得出奇,不责己之过,只究人之责。一怒之下,撤消了张宏的军委书记职务,并开除了他的党籍。不久,这张宏也难逃国民党的牢笼,被逮捕入狱,与其它暴动人员一样沦为阶下囚了。侥幸的是,十六个被杀害人员中却没有他。
1937年,卢沟桥一声炮响,爆发了抗日战争。为了联合抗日,国民党释放政治犯,张宏才得以解放。
这个张宏,倒也是一条血性汉子。面对日寇侵华,大好河山遭到蹂躏,人民大众遭到涂炭之时,张宏背负着被撤消军委书记职务、开除党籍的沉重包袱,竟能忍羞忧国,挺身而出,拉起一支队伍,统帅几百号兵马,出没于青纱帐,周旋于北大洼,伏击敌伪,攻打堡垒,鏖战沙场,抵御外侮,实不失民族气节,倒是值得人们赞许。
一个人的命运,很难预料。张宏的结局不甚光彩,最终,因权力之争,被共产党抗日部队的领导处决毙命。至于此事的因由是非,不在我的探讨范畴之内,就让他人去剖析吧!
言归正题。益都暴动失败后,省委巡视员耿贞元化妆为算命先生,依然留守在魏嵋三子魏复民家里。当时指挥郑母暴动的指挥郑岫也被逮捕,他出卖了不少同志,其中就有耿贞元与魏复民。
获得郑岫的密报后,当时的益都县长杨九五,指派民团副大队长季瑞堂率队,在郑岫的带领下,到东圣水村捕人。
魏复民之子魏玉聪,当时正在坡里干活,发现有县警赶来时,拔腿就跑,欲回村报信,让耿贞元躲一躲。那些县警见有人逃跑,便在后面紧追不舍。
魏玉聪跑得满头大汗,张口气喘。当他路过村头场院时,适值其父魏复民在那里翻晒高粱穗子。魏玉聪慌急地对他父亲说:“爹,快躲,伪兵来抓人啦。”
“慌啥,趴下!”情势紧急,想躲也来不及了。魏复民急中生智,一木叉将儿子玉聪打倒,而后挑起高粱穗将他掩盖起来。
这些伪警来村里干啥,魏复民并不知情,他还想搪塞过去。
伪警扑过来,恶狠狠地问魏复民:“说!刚才跑来的那个小子呢?”
魏复民不慌不急,慢腾腾地回道:“早溜啦,向北。”
那队副刚要率队离去,那个带路的叛徒郑岫认识魏复民,便悄悄地对他说:“队长,他就是魏复民。”
“快!将这小子抓起来!”队长指着魏复民,下达命令。
伪警们闻令,一涌而上,将魏复民踢倒,捆了起来。魏复民一边挣扎,一边愤愤地指着叛徒郑岫的鼻子,骂道:“混蛋!竟敢出卖我,你能有好下场吗?”
就这样,魏复民落入了魔掌,随即押着他去村里逮捕省委巡视员耿贞元。
巡视员耿贞元藏在魏复民的家里,正为暴动的损失忧心忡忡,坐立不安。他毫无防范,一伙民团兵勇,撞开大门,向他扑来。身处险境,耿贞元面不改色,端坐在堂屋正面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镇静地高吟道:
闭门家中坐,
等候客人来。
而后,他微微一笑,询问持枪围着他的伪兵们:“请问,先生们,你们是问吉还问凶,问寿还问财呢?尽可慢慢向山人道来。”
民团副大队长季瑞堂,将手里的手枪一晃,讥刺道:“先生,你的本事不小,先算算你自己的吉凶吧!”
那耿贞元也不恼火,回吟道: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福来笑相迎,
祸来不哆嗦。
吟罢,他缓缓立起,仰天大笑……
就这样,耿贞元被捕了。与他同时被捕的,还有圣水村的温子厚、泮永年等数人。
耿贞元,真不愧为英雄。被捕以后,他面不改色,大义凛然,将胸脯一挺,朗朗言道:“我就是益都县委书记,我就是郑母暴动的组织者。此事与他人无关,赶快将其它人放掉!”
当年的益都县长杨九五,是铁干的反共派,为了向国民党山东总部邀功,将耿贞元等二十七名被捕人员押往济南,关进监狱。
在这二十七名被捕人员中,有一个人值得一提,他便是牛玉昌。
牛玉昌,字瑞庭,生于1907年。他于1926年考入守善中学。守善中学是一所教会学校,校舍的北邻便是魏家巷。魏家巷的尽头有一所魏宅,那便是魏嵋城里的故居,魏嵋当年便住在那里。
牛玉昌一入学就结识了魏嵋的孙子魏玉聪,与玉聪结成义兄弟。魏玉聪常邀牛玉昌到他爷爷家里玩,一起听魏嵋讲述他亲身经历的革命故事。在魏嵋的熏陶下,牛玉昌开阔了眼界,提高了觉悟。1929年,牛玉昌考入省立第四师范,开始学习马列主义,参加学生运动,是当时非常活跃的积极分子。1931年,牛玉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于1932年担任省立四师的中共党支部书记。1932年夏天益都暴动时,牛玉昌是骨干分子,暴动失败后也被捕入狱,与魏复民一同坐牢。(牛玉昌在狱中一押六年,出狱后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后,牛玉昌致力于搜集资料,研究党史,曾于1960年年底撰写过《关于益都党组织变迁发展概况回忆》,文章的第一部分即是关于魏嵋革命活动的记述。最后,他曾担任过中共山东党史研究室主任一职。)
在敌人的监狱里,这些被捕的勇士们,都是好汉。不管敌人怎样严刑逼供,他们不推诿,不变节,不攀咬。在英雄们的感染下,就连那个曾出卖过耿贞元与魏复民的叛徒郑岫,也变得坚强起来,一口否认了自己原来的供词,为自己的怯懦遮了遮羞脸,以免遗臭子孙后代。最后,耿贞元、段亦民等十六名勇士,包括那个叛徒郑岫在内,被押往洛口刑场。他们昂首挺胸、高呼口号,慷慨就义……
益都暴动,引起当年国民党中央高度重视,上海《申报》上曾以《青州共产党暴动——计划破露二十七人被捕》为题,作过专题报道。
轻率组织暴动的张宏溜了,前来益都巡视的耿贞元却勇敢地站出来为民保命,两厢对照,反差有多大呀!为此,我对耿贞元有歌曰:
为救民众脱牢笼,
甘愿独上断头台。
顶天立地真英雄,
羞煞极左盲动派。
益都暴动失败以后,参加暴动的人们四处躲藏,魏家的男子汉们,能躲的都躲了起来,以免落入敌人的魔掌。魏复敬携妻带子躲到青岛,当了中学教师,成了一名颇有名望的俄语教员;魏复功携带家小逃到城东孟家庄子,更名马树梓,秘密从事地下活动。魏玉成则远离益都,携眷远避济宁,若干年不敢返里;魏复海、魏玉聪等也长期流浪他乡,多年不敢归里。魏复丽不肯躲藏,被关进益都监牢半年有余……
在魏家与耿贞元同时被捕的,还有魏嵋的三子魏复民。魏复民也被押往济南,一关三年有余。他的耳朵本来就有点背,在狱中便装聋作傻,一问三不知,三问乱答应。伪法官以为他是装的,便下令严刑追逼,令他几度昏死在酷刑下。当他醒来后,依然故我。敌人想试探他真傻假傻,让他当厅脱光羞辱他,他竟在厅上当众又拉又尿。敌人在他的身上实在找不出破绽,只得将他释放出来。当时,有人这样描述他的情态:
一问不答应,
三问装聋汉。
问他暴动“是谁领头干”?
他答“俺们家里没有面”。
骂他是个”大傻蛋”!
他问“叫俺吃啥饭”?
法官让他当堂亮丑,
他即一蹲大便小便。
哎呀呀,
臭气满公堂,
臊气扑人面。
臭得陪审四处躲,
羞得女录不敢看。
气得那个法官呀,
嘭呀嘭地拍公案……
魏复民被释放时,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至家不久就与世长辞了。魏复民是当年青州一域名嘈一方的良医,积累了许多神效秘方。魏嵋也喜医,据说,有些秘方还是中山先生和潍县著名老中医、宋伯行之父宋汉清赠于他的。魏复民故去后将秘方传于儿子魏玉聪,让他以之济世。魏玉聪无子,临终之前,又将秘方交于叔弟魏玉琢。
此为后话,无须多表,复归正题。
魏复民牺牲后,他的孤子魏玉聪继承父志,依然从事革命活动,直至全国解放……
圣水魏家,经历了两次血的洗涤。1928年杜铧儿叛变,摧毁的不仅是青州一地的共产党组织,也摧毁了魏门的辉煌事业。从此以后的数年间,不仅青州共产党一蹶不振,东圣水村魏家也一蹶不振了。1932年张宏组织的益都暴动,既是对益都共产党事业的进一步摧残,也是对圣水魏门的进一步摧残。至此,青州的共产党组织垮了,魏家共产党堡垒也崩溃了。
这一现实,有一件事可证。
1931年,临沂地区苍山县也组织过暴动,他的组织者是共产党山东省委派去的胡维鲁。暴动失败后,胡维鲁被国民党当局关押六年之久。1937年“七.七”事变后,国、共两党达成互放“政治犯”的协议 ,胡玉鲁才被释放出狱。胡出狱后,省委派遣他潜来益都恢复党的组织。临行前,省委负责人告知他:“益都的东圣水村党的基础好,魏嵋家是我们的可靠据点,你可去那儿落脚。”
那时的胡维鲁,已经年过半百。他装扮成卖姜老人,挑着一担生姜,一路叫卖着来到东圣水。可惜,魏嵋的后裔,亡的亡,关的关,逃的逃,已很难寻到。他好不容易找到魏大姑,迫于形势,魏大姑不敢在东圣水村收留他,便派没有暴露的党员泮永年将他送到城北大陈家。
胡维鲁来到大陈家,大陈家也不适合开展党的工作。他无可奈何,在潘有年的护送下,又辗转来到东朱鹿村,在那里建立了特支,领导益都人民开展抗日活动,开辟出一片抗日根据地。
这一事实,足以说明,魏家在我党革命活动中的重要地位。
回头再说魏嵋的六子魏复功。魏复功同魏复民一样,也没有看到革命成功。
公元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寇侵华,外夷铁骑肆意践踏我国领土,我国人民奋起而御敌。在这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魏复功又披挂上阵,再显神威,投身于火热的抗日斗争中。国难当头,国共又第二次合作,并肩御敌,为卫国保家而血战。为此,魏复功分外兴奋,分外骁勇,成了抗日战争中的一员虎将。惟惜,两党、两军间的摩擦太多,大大地削弱了共同御敌的力量。否则,抗日战争何需八年?
有语曰:“一山不容二虎。”这也许是一条真理。抗战胜利了,国共两党本应继续合作,共建中华。谁曾料到,蒋介石旧戏重演,又一次翻脸,挑起了一场内战,谋图独吞胜利果实,单霸大好河山。
山东,是共产党抗日的重要根据地,自然成了两军的必争之地。于是,蒋介石派精兵重点进攻山东,连他的王牌七十四师也押上了,欲将中共的华东部队,扼杀于沂蒙山的群山丛岭之中。孰料1947年的孟良崮一役,蒋家丢兵折将,输得极惨,连抗日虎将张灵甫的孤魂也丢在了山沟里。
蒋介石怒极,急欲报复。为避开国军的武力雄峰,共产党的精锐部队,实行战略大转移。为免遭国民党的报复,许多地方骨干也随军北撤。当年老哥刘春生率益都的地方干部们向黄河北转移,魏复民之子魏玉聪时任益都县阳河区的财粮委员,便编在他的队中。当时的魏玉聪掩前护后,扶老携幼,表现得非常积极。身为十三村联防队队长的魏复功,他没有离开根据地,率领民兵们留守地方,坚持斗争。
有一天,魏复功与马树槛、马树杰、卢凤英、魏玉琳等八个联防队的领导,正在马树梗的家里召开紧急会议,因遭内奸出卖,被还乡团重重包围。他们措手不及,全部被捕。魏玉琳是魏复功的二女儿,当时还仅是一个大孩子。
什么是还乡团?所谓还乡团,即是共产党解放区里的外逃复归人员。这些人中,有的家中被划归为地富成分,被分了地,散了财;有的家里有被共产党镇压了的亲人;有的则属于有恶迹的地痞流氓。客观地讲,益都解放初期,某些地区在土改之时,曾一度奉行过极左铁血政策,错杀、错抓、错打过一批人。西南山区的某些村落,竟然动用了骑木驴、点天灯等惨无人道的酷刑。这样以来,也加剧了一部分人的对立情绪。这些人大都对共产党有着深仇大恨,他们的报复心极强,较之那些国民党的正规部队来,凶狠得多,残忍得多。魏复功落在这些人的手中,岂能有好的结果?
魏复功被捕以后,表现得异常顽强。敌人将他吊起来,恶狠狠地询问:“说,谁是共产党的干部?”
“我是,他们不是。凑在一块聊天。”魏复功被捕,自知难以逃命,便平静地说。
“共产党的粮食呢?枪支呢?藏在哪里?”还乡团头目又问。
“枪很多,粮食也不少,都转移走了。不用问,我不会说的。”对敌人的逼问,魏复功不屑一顾。
“打!”敌人怒极,几支皮鞭雨点般轮番落在魏复功的身上,抽得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呢,却咬着牙,哼也不哼。
当敌人再问他时,他艰难地摇摇头,低沉而坚定地说:“哼,别拿死来吓唬我。砍头碗大疤,二十十年以后,我还是一个共产党!”
魏复功历受种种酷刑,被折磨得九死一生。有一天,他被五花大绑,游乡示众。在闪闪刺刀的威逼之下,他依然面不改色,昂首挺胸,竟然嘶哑地高呼“共产党万岁”、“打倒蒋介石”的口号。押解他的刽子手们怒急,挥起镢头将他砸得腿断臂折,脑浆迸流。他们一边打一边恶恨恨地怒骂:“奶奶的,叫你万岁!叫你万岁!
而后,这些人将魏复功填在了北城的一个枯井之中。这个魏复功呀,再也听不到革命胜利后的欢呼声了。其妻马氏,从1932年益都暴动失败以后,便领着玉琦姐妹们,改姓马字,潜往城东的孟家庄娘家。他们在孟家庄父老们的掩护下,艰苦度日,死里逃生……
这个复功呀:
舍生忘死为中华,
枪林弹雨目不眨。
日寇刀下幸未亡,
屈死同胞镢头下。
枯井为墓,
风吹雨打,
孤魂野鬼守漫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