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寻找毒死猪

　　幺师正在另一桌陪朋友吃饭，听到羊厨子和汤师傅的声音，他感觉到情况不妙。心里不痛快的人是火，酒是风，风助火威，非出问题不可。幺师赶紧提着酒瓶走了过来，他要当灭火的水，他不能让这场火在他的地盘上烧起来。
　　幺师走到羊厨子和汤师傅身边，大声说道：“汤师傅，来来来，中午没有陪你，今晚我们两弟兄喝个痛快!”然后又放低声音对羊厨子说：“哥，再麻烦你一下，去烧点酸汤。汤都没有了。”说完挤着眼睛。“幺师，你这话不动听了。你咒我呀？”汤师傅说。“汤哥，咋这样说呢？我说的是实话，锅里的酸汤真没有了。”幺师知道汤师傅听懂了他的话，“汤都没有了”就是暗示汤师傅，不要太过了，不然就会自己灭了自己，至于汤师傅听懂了多少，想到了什么程度，那就是汤师傅的事情了。
　　羊厨子也不想闹起来，他听了幺师的话，马上说着“好”，端起碗筷离开了。这幺师就是聪明，如果羊厨子和汤师傅继续喝下去，肯定要闹翻，会出什么结果，谁都没法预料，酒桌上酒瓶子砸人不是没有。羊厨子走了，这样多好，不尴尬，不出事。主人家出面了，汤师傅不好不接招，是羊厨子和他过不去，不是幺师，他没有必要得罪幺师。他本来是想借酒羞辱一下羊厨子，让他发怒，找机会报复他，幺师一来，他就不得不放了羊厨子。
　　宴席结束，收拾了餐具，羊厨子才和幺师，还有帮厨的一起，拿着锄头和装猪儿的篼去猪圈边，准备把死猪抬到山上去深埋了。走到猪圈边，拉亮电灯一看，猪圈里什么都没有。羊厨子一下慌了起来，他指着猪圈说不出话来：“这……这……”“肯定是瘟猪弄走了！他和汤师傅有勾结？怪不得汤师傅要拉着你喝酒！快！找瘟猪！”幺师转身就往家里跑，羊厨子跟着跑起来。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往瘟猪家里跑去。
　　瘟猪正在吃饭，听到门外的摩托车声，赶紧跑了出来：“哟！两位，半夜三更地跑来，出啥事了？要我帮忙吗？”“我家的死猪呢？你弄到哪里去了？”羊厨子着急地喊道。“你家的猪不在了，你找我？我在哪里偷过人家的猪？”“瘟猪，不给你鬼扯！”幺师阻止了羊厨子和瘟猪的嘴仗。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告诉你，我哥那些猪是被人下了毒药的，所以，下午才不卖给你！如果你卖给人家，毒死人了，我看你怎么收场？”幺师大声地说道，声音里是气愤也是担忧。幺师说的是真话，在农村里面，如果鸡等家养动物吃了毒药，都会扔掉，就是怕人吃了中毒丢了性命。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也不会这么着急来找瘟猪了。
　　“你是瘟的也好，毒药毒死的也好，都与我无关！我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偷过你家的猪！”瘟猪也大声地说，一副被冤枉的生气样子。瘟猪越生气，越暴露他自己，了解瘟猪的人都知道，这个家伙很圆滑，是很难生气发火的，他的反常说明他心中有鬼，只是他不愿意承认那个“偷”字，这是很掉价的事情，他怎么能轻易承认呢？
　　看着瘟猪的样子，羊厨子又气又无奈。羊厨子知道毒死猪是瘟猪弄走的，除了他，别人弄走也没有用，可是瘟猪不承认他也没法。羊厨子只好无奈而又警告性地说道：“好，你有没有弄走，我也管不了，但是，我再重复一下，那些猪是被放了毒药毒死的！不管你是了为钱也好，还是有其他目的，反正那么多人看着我羊厨子今天没有离开过羊家大房子的内坝。十几个人和我一起看到圈里的猪没有了。他们会为我作证，证明这些猪不是我卖的。”听了羊厨子的话，瘟猪再次说道：“你们说这些都与我没关系。我没有偷过你们的猪。再喝两口吗？”表面是请喝酒，实际上是下逐客令，瘟猪没有耐心和羊厨子他们再说猪的事了，他心里很烦躁，他希望羊厨子他们快点离开。
　　听到逐客令，羊厨子和幺师都没有法了，只好转身离开。人家不承认，又没有依据证明是“瘟猪”弄走的，再缠着他只能找不痛快。他们一走，瘟猪就骂道：“他妈的，老子竟然中了汤二杆的圈套，他想用这猪害人，差点把老子也套进去。幸好，老子鼻子是好的，能闻气味，没有把这猪运走。倒霉！老子一分钱挣不到，还倒贴油钱工钱，还要帮他填埋这死猪。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的霉！”
　　骂归骂，做归做。瘟猪只得找几个朋友，悄悄地把猪埋了，他反复叮嘱朋友不要说出去，他已经给羊厨子和幺师说了，死猪不是他偷的。如果说出去了，这个“偷”字里翻出来的东西会淹死他，会让他无颜在黑石弯走动。
　　瘟猪做的这些，羊厨子哪里知道，他回到家里，洗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他怕那毒死猪要了人命要他负责，那么多人见证，那猪是不翼而飞了，他们也找了没找到，有啥法呢。他难过的是，那些人和瘟猪，和羊厨子，一无怨二无仇，凭什么该受到吃毒死猪的伤害？
　　除了瘟猪，还有谁会偷这些猪？汤师傅？他还想害人？进一步用毒猪肉来陷害羊厨子？这能成功吗？他怎样用这些瘟猪来陷害羊厨子？两口子叽里咕噜半天也想不出运用瘟猪陷害人的办法来。“难道他要用到席面上？他不是反复说明天要做厨吗？”黑暗中，桑大娘突然说道。“不可能。这肉是汤师傅带去的，我又没有卖瘟猪给他，这是有很多人证明的，汤师傅没有这么傻。”桑大娘觉得羊厨子的话在理，她没有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啥，她心里和羊厨子一样着急和难过。
　　着急没用，难过也没用，他们找不出偷毒死猪的人，羊厨子两口子望着黑夜里的楼板不断地叹气，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咕噜着，反正睡不着觉，咕噜着要好受一些。他们不可怜自己遭到的不幸，反而可怜起弄毒死猪去卖的人，一旦毒死人，这个人不但赚不了钱，还有牢狱或者性命之忧。担忧了卖毒死猪的人，他们又担忧将要吃到毒猪肉的人，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的命就被这些黑心的人给害了。有几个人会吃到这些毒猪肉？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两口子把吃到毒猪肉的人想象得越来越多，他们按做乡厨宴席用肉的算法，越算越害怕。如果这毒猪肉进入了罐头厂进入了火腿厂，那又做多少罐头和火腿肠？两口子不敢说话了，不敢去算账了，好像那些中毒者都会被他们算死似的。
　　两口子没法睡觉，越来越不安了。
　　这猪肉真的被人吃了，中毒了，毒死了，那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枪毙几个人也救不回来，而这伤天害理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两口子，他们两口子如果第一时间把死猪烧了埋了，哪里会有这些事？说到这些，羊厨子两口子越来越感觉到他们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他们想负责，可是有没有办法，他们找不回死猪。他们想着，说着，好像他们已经进了局子，好像他们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刑场等着那枪子飞来，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报警吧。”想到被枪毙，桑大娘有点怕了，她不想死，她的羚娃子还没有找好工作，还没有结婚，她还没有看到她的媳妇，她还要带孙子，她还要帮羚娃子挣钱，给羚娃子买房子……想到这些，桑大娘才突然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的牵挂，原来她还不能死，那怎样才能保护自己呢？她想着就把她的意见说出了口。
　　羊厨子想得更远，他也想到了报警，可是他有更多的顾虑。桑大娘的话一出口，他就自言自语似地问了一句：“如果不是他弄的，这咋办？”“让公安去查谁弄走的。”现在要紧的，就是趁死猪走得不远，还没有进入人嘴里，把死猪找回来，那样桑大娘两口子就不会受牵连了，他们就平安了，桑大娘说出了她的目的，但是没有说理由。说完这简单的一句话，她又闭上了嘴，继续想着，继续担忧着。
　　“公安一查，肯定先查是谁投的毒，我们就不得不说出羊厨子，羊厨子出事了他姐和哥肯定出面，那不就影响到羚娃子了吗？”羊厨子分析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人命要紧。”桑大娘说。羊厨子沉默了，他心里像潮水一样翻滚着，报警影响儿子的前途，不报警又怕伤了人命。报警吧？不能报。两种声音在羊厨子脑里搏斗着，他拿不定主意，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头痛的事情。
　　沉默了很久，羊厨子又才慢慢地说：“不用怕，瘟猪既然敢要这毒死猪，他肯定有办法防范。他应该知道出了人命要惊动公安，惊动政府，事情大了，他怎么也躲不过。把猪的肠胃丢了，把猪头丢了，只是吃肉，应该毒性不大，不会一下把人毒死的。”“这么长时间了，那毒不会扩散到猪的全身吗？还是报警吧。要不打电话看一下羚娃子的想法，他是大学生，比我们有主意。”桑大娘说着她的担忧和看法。羊厨子没有表态，他也说着他的想法：“报警也可以的。公安们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肯定要想方设法先找回死猪，找到死猪被卖到的地方，阻止了死猪进入人的嘴里然后才会去追究谁卖的猪，谁投的毒，这得要几天时间，或许羚娃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那就报警吧。”“不行。万一羚娃子的事情没有做好呢？他那事情就是羊财婆娘同意帮忙，也不可能一天两天就有结果。”听了羊厨子的话，桑大娘也没了主意，她问道：“那咋办？”“只有听天由命，拖一天算一天。就是拖不过，躲不过了，与羚娃子也没关系。羊财两口子也会知道不是我们报的警。就是我们进去了，我们怎么也不说是汤厨子下的毒，或许羊财两口子看在我们这样做的份上，会帮羚娃子的。”听了羊厨子的话，桑大娘无奈地说道：“唉，只能这样了。为了羚娃子，就昧一次良心吧。又不是我们卖出去的，是人家偷走的。我们也去找了，找不到。管不了那么多了，睡吧，明天还要做厨。”听了桑大娘的话，羊厨子的心不再那么怕了，他也是这样想，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一点过错都没有了。
　　担忧完死猪的事情，羊厨子又想起了奚兰的事情：“明天，奚拉跟我们一起做厨吗？幺师老丈人那里。”“她那身子，没法做厨。”“那汤师傅来找她怎么办？算了吧，明天再说，还要起早床。快睡吧！”真要睡，很难，心里装着事，怎么睡得着？羊厨子伸手搂过桑大娘，桑大娘的想法和羊厨子一样，两口子缠在了一起，只有把自己彻底弄疲惫，才容易睡觉。这好像成了他们消除失眠的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