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很近（四）

回到家，弟媳刚好用水洗了两间房的地板，地下全是水。她打着赤脚在扫厨房和天井，但是那几处太多淤泥、青苔，我于是爬到天台上去拿铲子和锄头，弟媳接过工具边铲垃圾边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脏的活，我真的想吐了。”
我看见她从厨房铲出来的破裤子、破布条上粘稠、乌黑的臭泥，还有洗手间窗外至少几百个沤臭的烟头，相信那都是弟弟站在三楼过完烟瘾随手抛下来的？我不禁厌恶地皱了下眉头，想到这个亲弟弟废物般地活着，心里的悲哀涌上来……。弟媳的扫把不停划拉，随着“啊！”一声尖叫，弟媳跳着脚喊：“蜈蚣！蜈蚣！吓死我了！”我好内疚，但是本能地朝后闪着，我也最怕长虫蜈蚣蛇了。在弟媳的唠叨声中，我环顾四周，看见台阶上长满杂草、落着一堆堆沤烂的枯叶，井水浑黄着，后楼更像荒废已久的空楼，其实后楼四层楼的房子也只有一户人家租住了一间；前楼也好不到哪里，铁门锈迹斑斑，窗户墙脚蜘蛛网密布，又何尝不是废墟？这个家，妈妈是半个废人；没有结婚但是跟四弟同居了一年多的芳芳，听说怀了孕就一直水米不进地吐，天天躺在床上，四个月后终于流产，掉出来的胎儿都有手有脚了；自我们回来都大半天了，她没有主动打一个招呼，连水都没有斟上一杯，又何尝不是废物？这是一座没有女主人的房子，毫无生气。
妈妈走过来了，“中午饭怎么办？”
我奇怪妈妈怎么又饿了？
“不要，我们出去吃。”弟媳抢着答了，“你们等等，我一会儿就洗完了，然后出去吃。”
“气没送来你怎么洗？”
“没关系，我洗凉水。”
我去找四弟和芳芳，想喊他们一起。妈妈说，“他们出去了。”
弟媳很快就出来了，我们刚走出家门十多米，就被卖菜的熟人硬塞了一把青菜送给妈妈，我坚决扔了一元钱给她，菜自然就拎在了我手中。我们兴冲冲地朝街上走，十分钟后来到了弟媳说的那家饭店路口，“在这儿？是电信营业部，哪有饭店？”我站着不动了。
“六个月前我们还在这儿吃饭了。”弟媳硬是走进巷子到了铺面门口去问，回来使劲地摇头“搬走了”。
“就在这附近小店吃吧！”妈妈急了。
“我们打的去柴火饭店，很快。”弟媳不肯。“姐姐，那把菜扔了吧？”
“不要。我拿着。”
这个决定让我付出了代价，这回没那么快，等了至少5分钟才上了的士。我们一车搭到了一家门脸很宽大的、名称为柴火饭店的饭店，在门外就听见里面食客行酒令的声音，感觉很吵。
“我怕姐姐嫌小店脏，所以专门带你来这儿的。菜不错。”弟媳领头朝里走。
可是我看见里面空着的大圆桌上铺的餐巾布脏兮兮、旧抹抹的，直皱眉头，幸好弟媳没有回头，看不见。进去后，我正在观察选哪个桌子，一个服务员迎上来，将我们往里面引。
“不要，我们就在前面第一桌，这儿空气好。”我当即决定了。
落座后，弟媳客气地让我点菜，我接过菜单一看，乖乖，价钱真是有种，最便宜的菜都要20多元，更多的是30、40元以上的菜，好象跟广州酒楼的价钱差不多。“你点吧！你熟些，在这儿吃过。”我甩掉了包袱，自顾自悠闲地四处扫描，柴火饭店分大堂和包间。我们坐的大堂里大概有100多平方米，摆着七、八张12人的大圆桌，现在有2张空着，其他的几桌男客居多，不似我们四个都是女人；每桌都在喝酒，不似我们只为吃饭；大堂正中宽阔的墙壁上，一幅20多平方米的毛笔行书解说着柴火饭店名称的来由，充满了雅气，行文读过后感觉气势磅礴，跟饭店的桌椅板凳和食客格格不入；几只苍蝇嗡嗡在我眼前转着圈，令我顿失雅趣。“唉！这么多苍蝇！”
“他们这里就是这样的。”弟媳学着我也挥了一下胳膊，她终于看完了菜单，一口气报出了菜名：“黄焖草鱼，蒜苔炒黄鳝，素炒凉瓜，小白菜，香干炒肉，姜葱炒仔鸭。”
菜上来才知道，份量很足，绝不似广州那么少；味道很浓，绝不似广东菜那样什么味都没有；黄焖草鱼鲜嫩味足，鳝黄也十分鲜美，妈妈和我吃得最多，弟媳要减肥，只肯吃一小口饭；小诗韵是连水也不喝，病怏怏的。
我吃得心满意足的同时，还是有小小遗憾的，对服务员送上来的、没有盖子的一壶凉水，据说是山泉，我渴极了却不敢喝。买单的时候，姜葱炒仔鸭才送上来，弟媳说：“姐姐，你快吃啊！不然浪费了！”
我吃了一筷子，好香。“打包！”
“这地方不兴打包，他们要面子。”
“我们打包！我不要面子！再说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又是弟媳抢着买单，好象花了100多块？我没有问。
找服务员要饭盒、袋子的时候，我果然遭了白眼，不过，我同时将自己的白眼送给了后面那一桌行酒令发酒疯的肥佬、光膀子男人和一个打扮时髦的妖女，将心里憋着的气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