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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赋闲在家

作品名称:我想有个家      作者:姗姗刘      发布时间:2013-02-12 17:36:34      字数:9129

  三天后,按照当地的风俗,是李沙回媒的一天。大彬和同一个院坊里的几个亲戚开着车把她接回了北寨屯村。一进门,李沙就非常抱屈地对阿敏说:“姨,你说人家别人拜拜钱都拜个四五千、五六千的,俺才拜了两千。”在当地,结婚当天,新娘被新郎娶进家,下了花车后,新娘子首先要站在院子正中央拜客的。在一个点喊各家亲戚的人拿着名单的点喊中,点到哪家亲戚的名后,哪家亲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拜钱送给新娘子,这时新娘子是要点一下头,以示回礼,也叫拜拜钱。拜拜钱说白了其实就是男方家的亲戚们给新娘子的见面礼。多数是看男方家庭条件而拜的有多有少。有的人家家里条件好,跟别的亲戚朋友随礼随得又挺大,所以新娘子拜的拜钱可能就多;有的人家家境不好,跟别人随的礼钱数小,亲戚朋友又挺少,新娘子拜的拜钱也就自然而然的很少了。李沙就属于后者。她的婆婆家经济状况不咋地,听说在村子里辈份又格外大(辈小的不给辈大的出礼钱),亲戚也很少,所以李沙拜的拜钱跟她的同龄人比起来自然是少得让人有些懊恼。
  坐在沙发上的阿敏看着满脸委屈的李沙,她站了起来,笑呵呵地安慰她说:“沙沙,你还是新人呢?可不能为这生气,那可就不好了啊!咱也不指望拜钱过日子。人家那头儿亲戚朋友少那谁也没办法。……我给你再拿出三千来,有少没多,是这么点儿心意吧。”说着阿敏进了里屋。
  “不不不!姨,你别给我拿,我可不要!”
  “什么不要!拿着!别吵和了。”说话中阿敏从里屋拿出了一沓钱,硬塞进了李沙的口袋里。李沙试图想再拿出来还给阿敏,但被阿敏阻挡了回去。
  “拿着吧姐,给你你就拿着吧!”
  坐在沙发上的李千金看见阿敏一下子给李沙出了三千块钱,心里一下子急了起来。在她心里,虽然李沙对她亲,跟她好,可她就是看不惯、舍不得从阿敏的口袋里给他们出钱。只要一看见又为他们出钱了,李千金就生气!上火!着急!但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无所谓甚至还要拿出极为想让李沙收下钱的口气说。
  要知道,刚结了婚的闺女在回媒的当天,是要从拜钱里拿出些钱来给自己的爹娘买件衣服来表示一下孝心,阿敏可倒好,不但没收到李沙给她买的衣服,哪怕仅仅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反倒自己出了三千块钱。李千金觉得阿敏真是傻到家了。她忍着一肚子的气,等到家里只剩她和阿敏了,气急败坏朝冲着阿敏说:“你怎么给李沙那么多钱啊?妈,你真是傻死了!人家别人家的闺女结婚后首先拿着拜钱给自己的父母买件衣服穿,你倒好,给她三千块钱!”
  “嗨!理儿是那么个理儿。哪不是看她拜的钱那么少啊?让人心疼!再说了人家沙沙那闺女又不错,平时在家听说听道的,给她点儿就给她点儿吧,以后还能总给啊?!”
  李千金了解阿敏,虽然阿敏平时脾气有些急躁、但心眼儿就是这么傻实在,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没亲没后地掏心掏肺。听她这么说,李千金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过些日子,李沙怀孕了。
  这天,院门口的士李千金正无所事事地猫着腰玩儿土呢,骑着车子从婆家赶过来的李沙,一进院支起车梯就急匆匆地往茅房里跑,边跑还边有意无意地说:“这些天光想解小手,而且还可干哕呢!”看见李沙来了,本想迎着她一块进屋呢,谁知李沙却匆忙放好车子直奔了茅房去。听着茅房里唰唰唰地解手声,李千金知道李沙怀孕了,但她仍然明知故问地问:“那是怎么了?怎么干哕啊?”此时,提着裤子往里掖着衣服的李沙,从茅房里走了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对李千金说:“我有了!”
  看看满脸幸福的李沙,再看看自己,李千金落寞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后,脸上免免强强地挤出了一丝笑。
  
  李沙结婚的这一年,李千金已经在家匀匀实实地歇了好几个月。从张家口毕业后,本该自己出去独立闯荡的她又回到了家里。那时候,她因为过于内向,过于胆小,再加上有些懒,不愿也不敢大大方方地走上社会,去向社会推荐自己,介绍自己,在她周围的同学们都在临毕业的那段日子里,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今天去哪个公司,明天又去哪个单位面试的时候,她却稳坐泰山地在宿舍里看言情小说。等到大家雄赳赳、气昂昂地纷纷奔赴到了工作岗位上时,她却麻利地收拾好包裹,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千金不羡慕甚至不屑于她的同学们自找的那些好工作。——不是餐厅服务员就是商场保安,几乎没有一个人找到正儿八经的正式好工作,而她可不想干那些伺候人的下等工作,她还梦想着让家里人帮她托关系进一家好单位,像阿敏一样,成为国家的正式工作人员呢!
  李千金讨厌农村的拉挂,嫌弃农村的破败,就是当年去张家口上学都是带着为农村离家出走的态度去的。然而在张家口的那座城市的四年生活里,那段因她是农村里出来的而被迫分开的恋情,让她为自己这类孱弱可怜的人悟出一条道理来,土生土长的小山花,即使想方法设地跻身到了城市里,也没有谁会看得起一个农村里来的!于是,和阿敏商量后,怀揣着一颗复杂、矛盾、不甘又无奈的心,回到了农村。
  李千金赋闲在家了。
  日子依如流水般的向前淌着。起初,刚从学校里回来的李千金,过得那叫一个舒服、自在,比皇帝的日子还要滋润呢!起码,皇帝为朝政的事每天还要费心费脑地过问思考一下呢,李千金就不用了,仅管她家也有地,也有麦收的繁忙和秋收的劳累,但都不管她的事。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在每个早晨每家每户大人孩子忙活得顾不着屁股顾不着脑袋的时候,打跟头劈叉地赖在床上,蹶着屁股迷迷糊糊地睡到日头照住了北屋正中的门。阿敏或是大彬总在吃早饭的时候,严厉地冲着她紧关的屋门喊:“金,吃饭呀啊!赶紧起来!”迷里眠糊的李千金哼唧唧地应一声后,不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在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几个回合下来,一上午的时光就悄悄地从她床上滚了过去。
  那时,李千金家院里养着一只叫做“大黄”的狗。那只狗是她百无聊赖的唯一朋友。从去张家口上学到毕业,几年下来,那条狗始终不见老,始终是栓在东墙根儿旁的一颗梧桐树上,在它无聊的时候逮逮麻雀、蝇子、抓抓挠挠它的脑袋,实在睡不着了的李千金起床后,披头散发、满眼粘粘糊糊地总会先奔到院子里看看它去,摸摸它耳朵,捅捅它鼻子,然后看着大黄的眼睛跟它讲昨晚做的一宿乱七八糟的梦。
  李千金每天窝在家里,像个封建时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坐家女似的,除了睡觉,逗狗,打扫一下卫生,看看电视外,她从不像别的闲人那样去找认识的朋友串门、聊天什么的,她也好像除了同学跟北寨屯村里其他别人都不熟悉。而本村里的同学又都在忙他们自己的事,要么继续上学的,要么在外打工的,所以李千金就像粘在耗子板上的老鼠,紧紧地、无聊地将自己粘在了家里。有时候她实在憋闷得受不了,便会跑到家门口的那条街上前瞅瞅后望望。路过此地的乡亲在经过她时,便好奇地停下来问:“呀!这不是小金金吗?怎么在家里呢?”李千金总会脸红红地微笑着说:“我刚毕业,先在家待一阵儿。”
  李千金不愿意让别人在背后说她上了好几年的学,最后还是落在了家里,况且她自始至终也没想过以后就留在农村。但她现在又确实在家待着,确实没有工作,所以常常在别人问起她为什么在家待着的时候,李千金总强调地说“只是在家待一阵儿。”
  不知道这样逍遥自在又无聊的日子过了多久,时间一长,李千金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这种状况和每天蜷坐在柴禾窝里眯缝着双眼、晒着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们没什么区别,就是在混日子,在等死。尤其是后来大彬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对她的态度更是让她李千金不愿意在家了。
  这天,刚撂下中午的饭碗,李千金、大彬还有阿敏在西屋里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话的时候,一个叫春喜的人叼着烟卷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打麻将)人呀?”
  “嗯,刚撂下碗儿,还早呢!进来先坐会儿吧。”阿敏招呼着。
  “呀!怎么金金在家呢?”
  李千金不好意思地冲着春喜笑了笑,张嘴要回话的时候,大彬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说:“早就在家哪!”
  “你给帮着找人找个工作吧?这不是光在家待着呢!”阿敏说。
  春喜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几年研究生毕业后,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再加上凭人家确实有那个水平和能力,几年前进入了秦皇岛市政府做了公务员,并在那里结了婚,生了孩子。小儿子高中毕业后,被他家老大带入了秦皇岛,并进了一家很不错的国企成了正式工。要知道,这年头,找工作比汉子找婆娘可要难得多。随便一抓,一大把头上顶着各种冠冕堂皇学历的人,但就是这样一群有着五花八门学历的人,找份称心的工作却是难上加难。这让春喜更加觉得得意了,逢人就炫耀他那两个出息了的儿子们,而且炫耀起来没完没了。
  “我上哪儿找人给找啊?金金什么学历啊?”
  “大专毕业。”
  “大专呀?那可更不好找了,现在本科的都不好找,别说大专了。”
  “哼!……”这时大彬又哼笑了一声。
  “是真哩大彬哥。现在的大专可不比前些年的大专了。”
  “你家那俩小子现在工作怎么样?都干什么呀主要?”阿敏问。
  “大小子在秦皇岛市政府搞宣传那一块儿呢!他念大学时学的文科,写个文章材料的没问题。天天跟着人家领导下高级酒店,又使不着,累不着的。这不是去年过年之前,人家他们那里头一人发了一张好几千块钱的购物卡,非得说给我买箱好酒,我不让。老二待的那里面,效益也挺好!发的福利奖金贼他妈多。人家一个月挣的比他妈我一年挣得还多呢!”春喜说完,春喜干巴巴的大嘴笑着咧到了耳根。
  此时,听着春喜无比自豪地说着他的那两个有着好工作的儿子们,就像是一个高考名落孙山的孩子,竖耳聆听着榜上有名的家长在自豪地炫耀他的孩子,这对李千金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她的脑袋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渐渐搭拉了下来。
  李千金羡慕人家,羡慕中怀揣着嫉妒,她的眼泪蕴藏在眼里,几乎都要流下来了。但大彬和阿敏还有那个因他的两个儿子陷在幸福当中的春喜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
  “人家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不像你们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明明没那份才,没那个命,还非得想当国家主席!”只见大彬讥讽地一笑:“人家要不!”
  “你那是放得什么屁?!谁说想当国家主席了?!谁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了?!你是满瓶子行不?你才大,有谁能跟你比!”阿敏生气地冲着大彬说。
  “嘿!还别说,就你们这样的,给我端尿盆我也不要!”
  “你就会成天到晚地吹。”
  “就说金金吧,老是在家待着、歇着,说找不着工作,那附近各个乡镇的织布厂、纺纱厂多了去了,怎么不去啊?”绕了半天的大彬,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李千金这儿。
  “我才不干那个呢!你怎么这样说我?让我去干那个?!”李千金懊恼地冲大彬嚷起来,眼泪紧跟着也掉下来。
  “你干那个怎么了?你是比别人高级还是怎么了?”看着突然变了脸的李千金,阿敏一怔,接着生气地说。
  “我就是比别人高级!就是不去干那个!”
  在心里,李千金就是觉得比农村里其他早已辍学了的同龄人高级。虽然她生活在一个再婚家庭里,但阿敏在国企上班啊!哪有国企职工里的孩子在那里头打工的呢?!再者,好歹她还是上了大专的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能进那些破私人工厂?!那些在织布厂、纺纱厂里上班的人们,大都是附近村庄里的种地农民,大都是大字不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她怎么能跟这样的一群人混为一谈呢?!
  看着阿敏和大彬你一言我一句如同石头、砖头的向自己扔过来,终于说出了这些日子对她在家歇着的不满,李千金懊恼地想,本身我就因为没有工作,整天在家待着心情不好,你们不理解我还这样挖苦我!她就呜呜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哎呀,妮儿,别哭了。你叔你妈他们说的也不是害你的。一个说话哩!要不可说些什么。……行了,嫂子,你们也少说两句,我出去看看有(打麻将)人不?”
  看着春喜叨着烟卷悠悠达达地走出了院子,还在抽咽着的李千金狠狠地骂了一句:“真他妈不要脸,明明我没工作,还偏偏故意说他家俩小子的工作多么多么好,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
  “就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跟人的思想不一样呀!唉呀!小金金,你就急死我了!你还让不让人家来串门了?!愿听就听,不愿听你出去啊!”
  阿敏愁容满面地指责着李千金。这时,一旁横眉冷眼的大彬:“唉——”得长叹了一声,甩门走出了西屋。
  面对着这样的一种不被理解,李千金那时冲动的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好在,她还是清醒的。她在极其火爆的冲动状态下,并没有忘记冲动是魔鬼这条非常哲理的典故,这种无法排解的惆怅,让本身热爱文学的李千金后来重操了旧爱,她以诗的形式表达着自己的心境。她写的诗字里行间都充满着一种浓烈的忧伤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望,她写的每一首诗就像她的人默默地、无声地在一个暗暗的角落里流泪、哭泣着。
  李千金写诗的时候,总爱把诗写在配房北侧的一扇墙面上。那一扇墙是用洋石灰涂抹过了的,皮肤光滑、细腻的像黑板一样,特别适合李千金手里的粉笔在上面无拘无束地跳舞、呢喃。
  在发生了这件事情的当天下午,李千金以极为悲伤、绝望的笔触将两首诗分别写到了墙上。
  一、《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肺腑欢颜难
  何故愁容挂
  忆起泪满襟
  皆因自己笨
  蹉跎光阴混
  可悲可悲
  豆蔻年华西归
  二、《毕业感悟》
  毕业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归家闭门待几日
  唉叹唉叹
  既没人又没权
  学历能历还有限
  这两首倾诉着李千金忧郁心房的诗,后来还是被细心的阿敏发现了。她是去过道里拿葱炒菜的时候看见的。她手里拿着那个因干巴了叶子一碰就会噼哩叭啦响的葱,表情凝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望着墙上的这两首诗,阿敏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想着,是呀!现在的孩子们,但凡念了一点儿书的,谁愿意留在农村,谁不愿意往外飞,谁不愿意在一个响当当的单位里上班呢!李千金现在没有工作,他们做父母的不但不能试着理解她,安慰、鼓励她,还给她“话茬子”,这让孩子的心里得多绝望呀!于是,阿敏怀着一颗自责又心疼的心,来到了李千金的屋里:“金金,墙上的诗都是你写的呀?”李千金面无表情地说:“嗯,怎么了?”“以后别写了。我看了……心里……可不好受呢……”听见阿敏说因看见自己写的诗心里不好受,李千金的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她故意低垂着脑袋,弄着鞋带说:“怎么了?”“也没怎么,就是看了你写的诗,心里特别难受。……唉,也怨我们,怨我们没有理解到你的心情。”顿了顿,阿敏接着说:“金金,你也别光为工作的事着急,找工作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我心里早惦记着呢!你可别整天瞎着急上火了,啊?你在家待着,又不嫌你。”
  “你不嫌我,可是你看我叔,成天明讽暗刺地说我,什么用脚趾头划拉划拉都不要我这样的!”
  “嗨,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其实他也是为你工作的事着急,恨铁不成钢呀!”
  
  李千金不想去私人工厂打工。在她心里,打工和上班是不同的两种意思。她总觉得跟别人说起来自己是个打工的,很丢人,很没面子。像阿敏所在的国有企业,就是她垂涎了许久的一块肉,就是她渴望了多日的一个梦想。真正上班的人都是在国有单位里。首先他们的气质看上去就跟那些打工的人不同,他们的气质看上去光鲜、文明、洋气。打工的人都是社会上一些下三流没知识、没文化,在私人工厂如同不思进取的老牛似的,只是一味卖力干活的人。所以,她执着的梦想就是进入国营单位。但进国营单位哪能像说话似的,没个关系,没个后门儿什么的,说进就进得去呀?阿敏又不是什么大官,根本没有能力把她弄进去。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虽然李千金进不了阿敏的国有单位,但李千金的表舅在石家庄的银行里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官儿。有一天,阿敏忽然就想到了她的这个表弟,为了李千金的工作和前途,阿敏像抓住颗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地抓住了他。希望能借助表弟的力量帮李千金找到一份好工作,来改变她的命运。
  李千金的表舅在阿敏三番五次(电话里)询问李千金的工作时,总是不急不慢地回上一句他暂不变更的话:“等等吧,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得等机会啊!”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有时李千金因为想到了有表舅这个关系,对自己的未来便充满了自信,她总觉得头上就像顶着一道被云彩暂时挡住了的彩虹,而彩虹绽放美丽的光芒是迟早的事儿。有时对未来又充满了不确定。想来想去,觉得表舅是不是在有意地推脱。毕竟多少年前,他们全家老小都搬到了城市里生活,现在找表舅办事,能行吗?
  
  在这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中,还要忍受着大彬时不时的几句冷嘲热讽,李千金一次次感到地惆怅,一次次地绝望。最后,她也不顾打工和上班的区别了,不顾打工对她来说有多么多么的丢人了,她决定了试着走出去,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要为自己找回做人的价值和尊严来。
  一个冷冷的冬天,李千金把李沙曾骑过的那辆破车子找了出来,擦了又擦,骑着那辆全身上下唱歌的车子,穿梭在小县城里的街街道道,寻找着“招人”的商店门脸。由于李千金的家在农村,距离县城七八里地,当她一次次满怀希望地走进那些招人的店铺里,总是被人家以不要离着县城远的理由打发掉。不为别的,就为这一条简简单单的理由被一次次拒之门外,这着实让李千金恼火。纯粹就是地域歧视!但恼火归恼火,冷静之余,她还是多多少少的理解那些不愿招她入内的老板们的心。毕竟人家那是私人开的,不像公家单位设制了时间点儿,规定了几点上下班,就是几点上下班。这私人开的,为了多多盈利,人家当然愿意让早上班,晚下班了。冬天的天总是困得早,睡得早,李千金离着家远,如果真要是在下班的路上出现个三长两短,人家当然负担不起啊,所以不愿收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为此,那时候,想起这个,李千金的心里便充满了怨恨,怨恨阿敏没能买下当年单位的职工家属宿舍楼。如果住在了县城,最起码为现在汲汲找寻工作的她创造一个有利的先决条件呀!
  当李千金处在这样一种半闲置,半奔波于找工作的状态时,这一天,阿敏突然对她说:“你叔一个很不错的战友承包了县宾馆,你愿不愿意在那里上班去呀?”十分渴求有份工作的李千金一听,兴奋地叫了起来:“是呀?为什么不去呀?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的!”“你怎么也不问问是干什么的就说去,一定要去的呀?”看着兴奋地找不着北的李千金,阿敏说。
  “啊!是干什么的呀?是干什么的呀?”
  “去那儿工作,肯定是当服务员。县宾馆现在是私人承包起来的,吃饭住宿一体。”说完,阿敏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李千金说:“人家当服务员的都是杨柳细腰的小姑娘们,你五大三粗的能行吗?”阿敏的话浇了李千金一个透心凉。她想,是呀!做一个服务员应该也不那么容易,我这样既不爱说,又不怎么活泼的人干那个能行吗?而且还听说一些饭店里的顾客喝醉了酒,经常找衅服务员。想到这些,李千金犹豫了。但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没有工作,在家里简直就是一种度日如年的精神折磨,李千金犹豫的心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了。她要去试一试。
  几天后,大彬的战友帮李千金联系好一切后,李千金顺利地走进了县宾馆,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
  李千金被负责的人安排暂时跟着一位看上去很和善,大约三十多岁的大姐(老服务员)实地学习。
  临近中午,也正是络绎不绝上食客们的时候,走廊里纷纷攘攘客人们的说话声、服务员和服务员相互间喊话的声,像飞机的噪音嗡嗡嘤嘤地盘旋在上空。男男女女的服务生、服务员举着盘、端着碗儿来来回回地走过来、奔过去的那叫一个忙。李千金跟着服务员大姐进了一间包房,等于是她俩开始负责这间屋里食客们的餐饮需求。因为李千金是新来的,而且之前从来没有干过这种工作,真到了前沿阵地上的时候,她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发怵的。服务员大姐就不是啦,为刚上坐的食客们忙前忙后地摆放好杯子、碗碟,恭恭敬敬地为他们沏好茶,分别倒入各个客人的杯子里,那动作又轻巧又娴熟,让人看着特别陶醉。李千金呢,则像个跟屁虫似的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大忙帮不了,小忙人家自己随手就处理了。
  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名服务员包一间房,现在却有两名服务员,而且还看着另一个傻乎乎的,这让满屋子的男食客们时不时向李千金投来怪异的目光,让脸皮本来就很薄的李千金更是觉得不好意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着食客们美滋滋地、香喷喷地享用着桌子上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菜肴,听着他们上唇与下唇因那些饭菜而发出吊人胃口的啪叽声,谗猫似的李千金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咕噜噜,咕噜噜,她听见自己的肚子跟着也乱叫了起来。
  中途中,服务员大姐走出了包房,只剩李千金一个人站在屋角一边静静候着的时候,一位男食客冲李千金说:“嘿,服务员你帮我们把这个点着火。这怎么点儿呀?”原来这道与众不同的菜下边还带着一个小火炉子,是需要点火的。“妈呀!这怎么点呀?往哪儿点呀?”走到桌子前面的李千金猫着腰看了半天也没看着点火的眼儿,心里一下子慌了。她满脸通红的看着围坐了一桌子的食客们嗫嚅道:“哦……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所以,也不知道怎么点,你们先稍等一下啊?”就哧溜一下跑出去喊那位服务员大姐了。
  打理好食客们后,服务员大姐小声地告诉她可以在门外的走廊里候着。李千金便跟着她一起站在了门外的走廊里。这时,只看见走廊西头翩翩走过来一个列队的女服务员。领头的美女穿着还挺随意休闲(听说是个领班的)。她身后其她的美女们都是一身蓝色的小西装。当她们将要穿过李千金的时候,李千金想,美女人人爱,再瞧一眼领头的与众不同美女吧。想着的时候,眼睛跟着望了过去。原来,李千金看她之前,这个女人的眼睛早就盯上了她。当发现李千金的眼睛对上了她的眼睛,恶狠狠地立码儿白了李千金一眼后,傲慢地扭摆着屁股便从她的眼前走了过去。不给李千金任何还击的机会,莫名其妙地就秒杀了她。当时李千金那个气啊,杀猪的心都有。也是那么的委屈,怎么这个陌生女人了,无缘无故地被一条得了狂犬病的母狗咬了一口。
  第一天打工就受了这样的一种窝囊气,而且连中午的饭都没顾得上吃,像个机器人似的忙碌了一天。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后,李千金一头栽到了床上。这时,阿敏轻轻地走了进来:“怎么样?”“不怎么样,不想去了。”李千金沮丧地说:“真正地实践后,才知道干服务员这种工作真的太他妈累啊!讨厌那些食客们嘴里咀嚼着粮食,还太上爷似的一会儿一个‘服务员’,一会儿一个‘服务员’地叫着帮他们弄这个,又弄那个的。被他们指过来划过去的像个奴才。尤其是听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吃东西声,真他妈谗死我了。饥了渴了还得先站着伺候他们。”
  李千金还愤愤不平地跟阿敏讲述了她莫名遭人眼袭的事情。阿敏听了也很生气,问她:“你怎么不上前问问她白你干嘛?”李千金嘟嘟囔囔地说:“人家是个领班的大人物,我刚上班,哪敢得罪得起呀!”“看你那菜包子样儿!”阿敏责怪地说。“嘿嘿,你说她为什么平白无故地白我啊妈?是不是看我新来的傻了呱叽的?”“嗯。应该是。”“哼!反正我也不他妈去了,她别让我在其他地儿碰上,碰上我就他妈地抽她!”
  李千金在县宾馆闪电式的过了一把当服务员的瘾,尔后又滞留在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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