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乳相融

　　阿敏只生了李千金一个孩子，没有兄弟姐妹的李千金，虽然成长在单亲家里，但阿敏在物质上给予李千金的爱，就像潺潺的泉水时时滋润着、满足着她，让从小生长在农村的李千金，在吃的、穿的各个方面，都要比农村里其他的孩子要好得很多。也正是因为阿敏的这种惯爱，让本是独生女的李千金更加“独性主义”。自从阿敏带着她嫁给了大彬后，家里多了李强和李沙，尤其是有了李沙后，阿敏每次下班买回家的大包小包零食，便不再只属于李千金的了。最起码，她必须看着阿敏分出一半多来拿给李沙吃；买衣服也不再只买给李千金了，每次只要阿敏给李千金买新衣服，包里也总会少不了李沙的一件，与李沙一起公平的分享阿敏的爱，这让李千金心里很不高兴，她总觉得阿敏不再像从前那样专心致志地爱她了，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大彬和李沙一家人身上来。
　　周末的一天，阿敏饶有兴致地带着李沙和李千金，去了县城最前卫的石油商场玩儿。在琳琅满目的学习文具及用品面前，李千金看上了一款别具特色的皮文具盒，越看越喜欢的她，便扯着阿敏的衣襟央求给她买下来。阿敏一看，这款皮文具盒还真是挺漂亮精致的，宝石蓝色的皮质底上面，镶嵌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白兔，它的旁边还点缀着一株株花朵和蘑菇，便扭过头去，微笑地看着另一侧的李沙问：“喜欢吗？”看见李沙默默地点了点头，阿敏掏出钱包准备付钱的时候，另一旁的李千金急忙说：“妈，我也要，给我也买一个。”
　　“你不是有一个了吗？怎么又买啊？”阿敏带着训斥的口气说。
　　“可我挺喜欢这个文具盒的！我也要买！妈——”李千金撒起娇来。
　　“不行！有一个，还买！真是！”全然不顾李千金的撒娇，只付了一个文具盒的钱，只给李沙买了一个，朝着前面的商品柜台阿敏走了过去。跟在后边的李千金，看着手里拿着崭新文具盒的李沙，又生气又委屈，央求了半天，阿敏却对她的要求不理不睬，李沙没有费只言片语，却得来了一个新文具盒，这让李千金心里越想越生气，眼里含着泪花的她，趁阿敏、李沙不注意时，独自走出了石油商场。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李千金竟然走回到了距离县城七里地的家。
　　一进家，正在院里干杂活的大彬，忽然看见带着一身风尘，噘着嘴巴，脸像被涂抹成一个唱花旦的李千金回来了，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说：“金，怎么啦这是？你妈和你姐姐呢？”
　　不提她们还好，一提她们，李千金再次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呜呜地哭着奔到自己的屋里，一头扑到在床上，用被子蒙盖住头，放声地嚎啕着。
　　就在大彬准备进屋问李千金个究竟时，阿敏带着李沙回来了。
　　“大彬，小金金回来了吗？”一进院的阿敏，急切地问大彬。
　　“刚回来，怎么了她？怎么你们没一块回来啊？”
　　“嗯，她使性子一个人跑回来的。”
　　给大彬大致讲了一下在商场里发生的事后，俩人一块走进了李千金的屋子里。
　　看着蒙着被子不停抽泣着的李千金，阿敏的火一下子燃了起来。
　　“你给我起来，你说你想干什么？”拉扯着蒙盖在李千金头上的被子，阿敏怒吼着。
　　“跟孩子你干什么呀！”大彬推阻着阿敏说。
　　这时蒙盖在李千金头上的被子，还是被阿敏一把掀开了。李千金疯了般地从床上一蹿跳了下来，带着满脸的泪水，声嘶力竭地冲着阿敏喊道：“我也想要一个文具盒，你为什么只给李沙买不给我买？凭什么她能买，我就不能买！”说完接着放声大哭起来。
　　“你再给我嚷嚷！这个家盛不下你了是吧？”说着“咚”的一声，照着李千金的腿阿敏就一脚。这一脚让李千金一下子懵了，傻了！从小到大，李千金从没有挨过阿敏的打，今天为了一个文具盒，她的脚却凶狠地落在了她的腿上。
　　瘫坐在冰凉地面上的李千金，嘎然止住了她那雷鸣电闪般的嚎啕呜咽，只是泪水依然决堤般地流着。
　　李千金是从石油商场哭着一步一步走到家的，她本想着阿敏还会像以往那样，不管她的对与错，在她任性哭闹后，到最后还会心疼地捡着好听的话来哄她……谁知，这一次阿敏竟一反常态地打了她，这让极其委屈的李千金心里更加觉得，就是因为来到了这个家，因为多了李沙。
　　就在阿敏铁青着一张脸怒瞪着李千金，李千金含着汩汩流泻着的泪水，充满仇视地瞪着阿敏，站在一旁的大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娘俩儿时，一直杵在外边的李沙，手里拿着那个崭新的文具盒走了进来，“姨，别打金金了，我不要这个文具盒了，让金金用吧。”红着脸好像办了错事的李沙，说着的同时，将手里的文具盒朝李千金递了过去。
　　“我不要你的破文具盒子，你拿走！”李千金冲着李沙吼着。
　　“别他妈搭理她！走，咱们都出去，让她一个人在这待着吧！”拉上李沙的手，怒气冲冲的阿敏带着李沙走了出去。
　　看着不识好歹的李千金，大彬气急败坏地扔下一句：“你这闺女想干什么呀？别闹得这个家最后让你捅散了。”便也摔门而去。
　　听到大彬的“别闹得这个家最后让你捅散了”这句话时，一下子惊了还在哭泣着的李千金。多年来，她和阿敏是怎样在姥姥家一步步走过来的，她心里清楚。现在她们娘俩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因为她的哭闹，大彬和阿敏万一再离婚……越想越害怕的李千金，赶忙擦了几把带着泪水的眼睛，努力地让委屈的泪水不再流出来。
　　这后来，李沙私底下多次拿出那个文具盒想送给李千金，眼睛肿得两个大核桃似的李千金，依然没有要。她知道这个文具盒是阿敏买给李沙的，是阿敏给李沙的一份爱和心意，她不能据为己有。
　　
　　村子里的人们都知道，李沙不是大彬的亲生闺女，她从小是抱养来的。出生在一个城市工人家庭里的李沙，上边还有一个姐姐。当年，国家计划生育抓得正是特紧严的时候，她的亲生父母鬼迷心窍，一心想要生个男孩，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两口子又狠狠地赌了一把，偷偷地怀上了李沙。李沙下生后的那天，她的亲生父亲一看又是个丫头，便瞒着李沙的亲生母亲，说孩子死了，托亲戚朋友四处打听有没有想收养女孩儿的人家。当时，李沙一个在郊县农村的堂姑夫，跟大彬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好朋友。大彬在北寨屯村里是村长，李沙的堂姑夫在另一个村也任村长，两人因为工作关系，经常一起去乡政府开会或参加活动，一来二去，时间一长便成了很熟悉的好朋友。
　　李沙的堂姑夫，在得到李沙亲生父亲想要把襁褓中的李沙送人的消息后，一下就想到了那个为人实在、忠厚善良的大彬，如果把孩子抱养给他家，绝对放心。大彬除了人好外，家里只生有一个小子。听大彬曾说过，他老婆病病啦啦，常年服着药，免免强强生了个孩子也算是烧高香了，所以肯定不会再生第二个。为此，李沙的堂姑夫为这事专门找到大彬家里来说。听说有人想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养给别人，而且还是个女孩儿，二话没说的大彬两口子欣然同意了。
　　李沙被大彬从医院里抱回了家。
　　从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闺女到家后的那天起，有目共睹的乡亲们，都说大彬像是得到了一个稀世之宝，每一天里心花怒放着。这个特别爱孩子的汉子，左一个妮儿，又一个妮儿地叫着、亲着、宠着、背着、抱着、扛着这个小丫头，直到她一天天长大。
　　
　　记得来大彬家前，阿敏带着李沙和李千金相见的时候，李千金硬生生地叫过李沙一个“姐姐”。后来，她和阿敏正式走入了这个家庭，李沙真的成了她名正言顺的姐姐，李千金不想叫李沙姐姐了。她心里说，在姥姥家的时候，舅家的老大和姨家的老大都比她大，她都不叫她们姐姐，总是直呼她们的名字呢，更何况这个半途而来的姐姐呢？她就是不叫。
　　这天，放学后的李千金在做作业的时候，被一道应用题给拦住了路，她冲着里屋就喊：“沙，过来看看，一道题我不会。”
　　不一会，趴在床上正在抄歌的李沙走了出来，她认真地帮李金看了一遍题后，抬起眼睛看着李千金说：“这么着吧，我如果帮你解答了这道题，以后你得叫我姐姐。”
　　“哦……可是……可是万一你帮我解答错了呢？我就不叫！如果对了，我就叫你姐姐。”李千金露出不失调皮可爱的一面说。
　　“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李千金看见老师批改好的作业本上，李沙帮她答的那道题上面，果然映着老师一道鲜红的对勾。
　　从那以后，李千金真的心服口服地叫了李沙姐姐。而李沙这个做姐姐的，家里，事事让着李千金，外面，处处维护着李千金。
　　李千金刚转学来到北寨屯村时，周围的一些人，对于阿敏带过来的这个闺女是充满陌生、好奇的。每次李千金从一些闲聚在一起的娘们儿们身旁经过时，就会听见身后一番窃窃私语地议论声。
　　“这个闺女是谁家的啊？怎么没见过。”
　　“你怎么还不知道啊，这就是大彬家带过来的那个闺女……”
　　李千金非常不愿意听别人说她是带过来的话，每当听见了这样的话，就像一根针突然穿插在了她的心里，不是滋味儿，甚至感到恼火。
　　一个周末，李千金去找同学玩儿，远远地看见街上两个老太婆在一起聊天，当她快要走过这两个老太婆时，她们停止了话匣子，一味儿地盯着李千金看，直到李千金走过了她们，就听见“这个闺女是谁家的啊？怎么没见过？”
　　“这就是大彬家带过来的那个闺女。”另一个老太婆毫不避讳地用着高分贝的声音说。
　　忍无可忍的李千金，扭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瞅着她的两个老太婆后，仍然气不过的她，忍不住地哭着跑回了家。当她哭着告诉了李沙后，一脸愤怒的李沙，像个弹球似的一个骨碌从床上弹了起来，拉上李千金的手，朝着两个老太婆所处的地方就奔了过去。
　　“谁说我妹子是带过来的？真他妈的缺德！”李沙冲着她们很生气地喊叫着，喊着喊着情绪激动的她也哭了。
　　还在闲谈着两个老太婆，看看李千金，接着看看李沙，有些惊慌失措地说：“妮儿，别哭了，别哭了啊，我们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这个闺女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
　　“以后谁要再说我妹子是带过来的，就他妈不行！”李沙擦着眼泪冲着两个老太婆严正警告着。
　　人们都说李沙被大彬惯坏了，从小就视李沙如命，百依百顺地宠着她，惯着她，以至于渐渐长大的李沙学会了没大没小的给长辈们顶嘴。可李千金和阿敏来了后，李沙从没有表现过自己叛逆、嚣张的一面。反倒是李千金，总觉得有阿敏在，总在大人说话的时候，只要有她在，让她听见了，她总会叽叽喳喳插嘴说上一气。有时，总少不了被阿敏数落一番，说她这点儿真的很让人讨厌，应该多学着姐姐李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