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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三节 走马观花险出人命,移花接木再度逢春

作品名称:水沟滩洼的风雨声      作者:介非      发布时间:2013-10-08 10:20:23      字数:12418

  再说朱老十家的继子朱土改其人,水沟滩洼村子里的老百姓都说他是阴天晒柴火,有点潮。按照当地土话说,他是个“半瓜子”,就是说他的智力发育有点问题,是个傻子的意思。确切地说,他的智商只有百分之五十不到,每天只知道两件事情:一是知道出蛮力气没命地干活,二是肚子饿了知道喊叫着要吃饭,其他方面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特长的。他的个子也不高,模样长的也有点太随便了,两条罗圈腿往外撇着,像鸭子一样一瘸一拐的走路。因为自小就患有“自闭症”,无论和熟人生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语言上的交流。他常年四季给生产队放牧着一圈羊,不识字也不识数,羊群的数目字他也不知道的,但是在羊群进圈的时候,一旦少了哪只羊,他却非常明白,能够具体地给家人或生产队比划清楚。因为他的羊群中每一只羊都有具体的名和姓,诸如“大抵角”、“花耳朵”、“撇角子”、“大卵子”、“乌嘴”、“麻筋腿”、“扫殿猴”、“狼吃残”等等。生产队的人都不叫他的大名,一般都喊他“二愣”。村子里和他年一年二的小伙子们早都结婚生子了,唯独他的这种情况,加上朱老九、老十的家境又十分地困难,连个提媒的也没有呢。
  除过张来福等几个能拿得起放得下极有威信的体面人物之外,“二愣”也算是村里的名人了,因为他曾经发明了一系列的笑话故事,全村里的人都知道的。有一次,他在山里放羊的时候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肚子一个劲地疼,妈妈老子地喊着在地上打滚,在山坡做农田的社员们慌忙用生产队的架子车,把他送到大队的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一时也没有看明白,又把他送到公社卫生院,公社卫生院说需要仪器检查,又拉他到县医院。大慨是坐着架子车,又是坑坑洼洼的石子土路,一路上的摇晃颠簸,到了县医院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他竟然就不觉得怎么疼了。
  检查的医生问他:
  “咋了?”
  他指指自己的腹部:
  “我腹科疼!”
  医生诧异:
  “你明明是个男的呀?怎么就会有妇科的疾病?”
  他们俩因为“妇科”和“腹科”的事情各执己见,面红耳赤。大家忍俊不住,都笑出了眼泪。医生摇摇头,用听诊器给他听了一会,开了一张化验单,递给他说:
  “你坐起来,去厕所用手纸弄一点粪便去化验一下”。
  他听了点点头,愣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比划着说:“到处都是人,没有个能遮挡屁股的山旮旯,想拉一泡屎没去处呀!”
  医生说:“去厕所!”
  他又不识字,转过了房背后,跑进了医院的女厕所,见里面有人,大吼一声:“走开!我要找个地儿方便一下!”吓得人家女同志屁滚尿流,提着裤子急忙跑了出去。其实,他自己此时此刻并没有丝毫的便意,就在刚才那位女同志蹲过的便池中挖了粪便,他用手指头托着屎,一路小跑就进屋了:“大夫,给你化验吧”。
  医生哭笑不得:“我让你用手纸弄来,你怎么就用手指弄来了?”
  他也急了,瞪圆了眼睛:“你不是让我用手指弄吗?”。
  两个人又因为“手指”和“手纸”的问题争执了老半天。人越聚越多,一传二,二传三,也就成为了县医院不少人都知道的笑料。他的绰号“二愣”大名便由此而来,知名度老高了,仅次于生产队长张来福。就连村子里的妇女们拿自己那调皮捣蛋的孩子实在没有办法了的时候,就高喊一声:“再不听话,你看二愣来了!”孩子会立马安分守己地老实起来。
  别看二愣人不咋地,名声大着哩!大家有所不知,他还有一段轰轰烈烈,极具传奇色彩的爱情婚姻故事哩!
  上次年终决算前有个远房亲戚上门撂了一句话,说是给“二愣”管媒说媳妇,朱老九一家人既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终于有个合适的相口了,惆怅的是他们家年终决算又成了生产队的超支户,苦于没有彩礼钱,几乎放弃了为他说媳妇成家的念想。谁知好心肠的队长张来福拍着胸脯满口答应想办法帮忙成全好事。张来福让朱老九赶紧去找那个说合提亲的媒人来,他要了解研究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再作定夺。
  过了大年的正月初,那个说合人来到了水沟滩洼朱老九家,朱老九又去请来了队长张来福,他们专门讨论着“二愣”的婚事问题。那个说合人讲,那姑娘的名字叫谢桃花,居住在城关公社的野狐湾生产队,就是自己一个村子的。她的父母早在六零年就都去世了,和哥哥嫂嫂一起生活,人长的漂亮,水灵得如一株带露的花,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眉稍,说话和唱歌一样地好听,针线茶饭样样能巧,只是自幼头上患过“毒疮”,至今没有再长出过新头发,害得桃花姑娘连上地劳动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常年四季头上包着一个花包巾,就是这样一个缺陷,其他方面没有啥说的,要说匹配“二愣”哪是绰绰有余的事情,她娘家哥哥和嫂嫂生育了一大帮子的孩子,生活也是紧紧张张,凑凑合合。况且两个人都是财迷一个,早就想拿妹妹桃花姑娘换些钱来垫补家用呢!
  来福说:“你说的话都对着呢,可是,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政府《婚姻法》有规定,男女双方必须是自由恋爱,自瞅对象啊!”
  朱老九说:“是啊,要是人家姑娘看不上咱家土改的那副形象咋办呢?”
  媒人说:“老表叔说的是个实实在在的现实问题,这可咋整?不管咋地,总得先让土改和人家那个桃花姑娘两个人见个面吧?”
  “那是!那是!必须的!”人们随声附和着。
  “哎!我看还是算了吧!那事情恐怕都弄不成的!”
  朱解放挠着头皮忧心忡忡地说:“我兄弟土改那个狲样,人前头连一句像样的体面话都不会说,带他去相亲恐怕丢底漏彩泡了汤呢!”
  大家又开始犯了愁。
  “嗨!有办法了!”来福一拍大腿:“我那个在县城读高中的大侄子满堂长得猛头大汉,一米七几的个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非常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寒假期间正好在家,何不让他冒名顶替一回?”
  “那能行吗?”大家的目光齐唰唰地望着来福。
  “我这是急中生智呀,旧社会也有过这样的做法,虽然是弄虚作假的勾当,也不怎么十分地道,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到手了的鸭子就这样飞了,这可是关系到土改兄弟一辈子的大事啊,过了这个村,怕就没有了这个店呢,不管它三七二十一的事情,好歹哄摸着先娶过门了再说!”
  “那就试试看吧。”没有再好的办法,大家也就同意了来福的提议。
  来福队长是个耿直的性子,遇到事儿总会为他人着想。特别是村子里的一些比较困难的弱势群体,一旦谁家遇到了难肠的事儿,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想办法帮助解决,勇于担当,说一不二,哪怕丢原则犯错误呢。他说用这样的荒唐办法来解决“二愣”(土改)的婚姻问题是有些冒风险,心里也觉得不太瓷实,但是不管咋说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
  正月初八,朱老九、张来福怀揣着东拼西凑借来的二百元人民币,带着穿戴整齐一新的张满堂去野狐湾约见媒人一起到桃花姑娘家为“二愣”相亲。一路上,来福再三叮咛自己的侄子:
  “满堂啊,为了帮助你土改叔能够顺利地说上个媳妇,今天你的身份就是‘二愣’,角色就是那个‘新郎官’!但是那只是装样子演戏走过场的事情,懂吗?到了女方的家里,记着,千万别多说话,万一让人家女方看出了破绽端倪,漏了底就砸了!”
  满堂挠挠头皮,抿嘴一笑:“我说这事情让我去冒名顶替根本不合适,不愿意干,你却说是‘助人为乐’,简直是开国际玩笑!走马观花,李代桃僵,现在都是社会主义的新时代了,你们都整的是什么事儿啊?哪不是故意蒙了人家姑娘吗?骗婚!岂有此理!这是在雪路上埋驴粪蛋哩,早晚的露馅,我看你们往后可咋收场呢!”
  “孩子,这是生产队交给你的一项政治任务,必须配合,务必圆满完成!”来福立马严肃了起来。
  “呵呵,行政命令啊!赶鸭子上鸡架?是是是!行行行!保证完成任务!”满堂做个鬼脸,不再言喘了,默默地跟着相亲的队伍一路无语。他心里在想:那个叫桃花的姑娘到底是个啥模样呢?
  朱老九、张来福一行相亲的人来到了野狐湾,见到了桃花姑娘。模样俊俏,人也机灵,和媒人说的没有二样,只见她头裹碎花包巾,棉袄外套红色的确卡罩衣,劳动布的裤子。那时候农村的姑娘也没有什么好穿戴,虽说衣服破旧一些,但是干净合身,非常素雅。跟她的名字一样,眼前这个面如桃花、楚楚动人的腼腆姑娘居然让满堂这个书呆子眼睛发亮发直,跟前撵后地看个没有完。桃花姑娘却被他那火辣辣的眼神扫描的不好意思起来,红着嫩脸,捂着笑口,急忙背转身子朝着里屋跑去,秋水荡漾,隔窗相望。那边桃花的哥哥、嫂嫂一见这个新郎官仪表堂堂,一表人才,皆大欢喜!慌忙迎接就坐,递烟让茶的热情款待。
  虽说是自瞅对象,只不过就是这样匆匆地见了一面而已,也只不过是走马观花式的互相目测了几眼,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和了解。那个时期年轻人婚姻大事的浪漫程度仅此而已,哪有什么小说中描写的那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浪漫色彩?见双方两家人都满意,没有谁说什么挑剔和不愿意的话后,在媒人巧舌如簧的撮合下,彩礼上的那些讨价还价的啰嗦事情也就没有再费多大的周折。最后,媒人一锤定音:彩礼一百六十六元,意味着六六大顺;二成八十八元,二八八,两家发;棉衣一身,单衣两身,毛衣一件,雪花膏两瓶,鞋面针线、插花零碎三十元,加上朱老九给姑娘十元钱的见面礼,就先交付现成二百元人民币订婚,其余彩礼娶人时补齐。按照既定习俗,男方家即时为姑娘例行挂了锁(俗称“拴娃娃”)的仪式。自古以来,北方农村的农民纯朴老实,做事情最讲诚信第一的原则,一旦过了这道手续,这桩婚事便就金钉铆银眼,是不能再做毁约赖婚的变更了,并且双方言定正月十五娶亲结婚。娘家哥哥谢党恩因为高兴,喝多了酒,大话抛天,说:“行了,人都满看上,其他没有什么再说的,但必须赶结婚日以前‘六礼告成’”。
  
  “二愣娶媳妇啰!”
  正月十五的这一天,水沟滩洼生产队的村前村后上上下下,忙忙碌碌,跟半月前过大年一样的热闹。乡亲们全部来朱老九家帮忙理事,写对联,帖窗花,布置新房,打扫卫生,搬桌椅,置酒席,整个村子和朱家都沉浸在一片繁忙喜庆的气氛之中。
  傍晚时分,村子口,早已站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迎亲看热闹的人群。
  “二愣这娃潮不愣济的,到底能娶个啥样的媳妇呢?”
  “该不是个傻子,就是个聋子吧?”
  “自瞅的对象嘛,应该是极其般配的一对儿!”人们议论着,猜测着翘首以待。
  “你们快看!那边,来了,来了……”
  即刻鞭炮声四起,唢呐声喧天,披红挂彩,焕然一新的送亲、娶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村口。新娘子没有坐在像电影中那样的八抬大花轿上面,而是骑在了被披红挂彩、全副武装了的生产队集体饲养场那头雄赳赳气昂昂,气度不凡的黑叫驴的脊背上,风姿绰约,一巅一巅地别有风味。后面紧随着一长串的自行车队伍,穿着长袍,戴着礼帽,极像“敌后武工队”里面特工人员的模样。那些骑在自行车上面的人便是娶亲的家门亲友和送亲的“大客”。迎亲娶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客客气气,彬彬有礼,逶迤蜿蜒地来至朱老九家的大门口,在喧嚣的喇叭乐器声中,又是一阵礼炮齐鸣、人声鼎沸的喧嚣。主事的礼宾们三揖三拜,极其隆重地迎接了来自野狐湾送新娘子的娘家“大客”们。在推自行车的队伍中,操持婚礼的大总管张来福一眼就认出了桃花姑娘的娘家哥哥谢党恩,马上示意那些接客打杂的服务人员即刻接过他们手中的自行车手把,推车至后院停放整齐,非常客气地拉他们一行八人男女“大客”走进客人窑,交杯递盏地安排他们坐上了首席的位置,来福即刻高喊一声:“开席了!”
  古乐唢呐声再起,打杂服务人员如行云流水,端盘子提壶,紧张而有序地伺候着客人们吃“下马点心”。大凡婚喜寿庆的宴会,酒席的规格都是当地最为隆重的“宫廷十三花”宴席标准,蒸馍饭菜一道一道地轮番交递端上来,错落有致,极其讲究饮食文化之风格。与此同时,院子正中央,设了香案蜡烛,庭前正中央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披红挂彩的新郎官朱土改被人拉扯着和那个蒙着盖头的新娘子桃花举行“拜天地”的婚礼。那个“二愣”土改,虽然事前经过了表兄弟们的百般导演和示范,但是他直至此时此刻还没有弄明白今天家里这样的热闹场面到底是为了怎么一回事情,扭扭捏捏、摔摔打打地不肯配合,不肯与眼前这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跪在一起烧香磕头拜天地,只是傻傻地笑个不停,还有临阵脱逃的迹象,要么大家怎么会对他这个新郎官采取“强制”的手段?隔着蒙面盖头纱巾的新娘子桃花偷眼瞄视了一眼那个被人拉扯着的新郎官,心头一惊!有些异样的感觉,心里纳闷:“他咋就不像那天来家的那个女婿了呢?个子明显比自己矮一头,模样也怪怪地,根本不是自己那天亲眼所见的英俊小伙子呀!他会不会有孙悟空变魔法的本事,故意变了?该不会是自己一路上骑在那个精力充沛的毛驴背上被颠簸的懵懵懂懂,花了眼神吧?”还没有来及多想,就被一伙闹洞房迫不及待的年轻人抢抬了起来,举在半空,呐喊着拥进了新房……
  婚礼告成,吃完酒席,亲友们都被安排在了左邻右舍的客人窑休息了,闹洞房的年轻人起初因为新郎官的痴傻憨相、丑态百出、滑稽可笑而特别开心,笑声不断,渐渐地随着新娘子悲痛而凄楚的哭声越来越高的时候,大家人人惋惜:好端端的一朵鲜花咋就插在了一坨牛粪上?大家的心里酸酸的,怪怪的,觉得完全没有了那个寻开心逗乐子的雅兴了,便各自知趣地互相使个眼色,借故纷纷离去了。桃花姑娘此时此刻简直是五内俱焚,痛不欲生。心想,自己命苦啊!自小就失去了爹娘,还得了那个要命的毒疮,无钱医治,一头脓水经久不愈,被人瞧不起,在哥哥嫂嫂的手底下也没有活个舒心顺畅,只指望能找一个知己的女婿一辈子恩恩爱爱好好过日子,谁能想得到,包括娘家哥哥在内的所有人,他们一个个合计着欺骗自己……明明白白自己相好了的一个清俊小伙子,只几天的功夫咋就成了一个“半瓜子”,这可叫孤苦伶仃的自己咋活呢?她只是一个劲地哭,昏天昏地地整整哭了一个晚上。天亮时分,她睁开泪眼,满屋子瞧顾,朦胧中,迷迷糊糊地只感觉那支昏暗的蜡烛还在夜色中摇曳着,蜡泪纵横,四绺五行,流了满桌子,流了一地。洞房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时隐时现地挂在墙壁上,真可谓孑然一身,顾影自怜哪,却不见了新郎官土改的人影。
  原来,这“二愣”从小就自闭忧郁,怕见生人,特别怕见女人。闹洞房的那一帮子发小一个个溜走之后,他怯生生地看着面壁而向,只顾自己埋头哭泣的新媳妇,更是恐慌无措。半夜时分,便一个人偷偷溜出了门缝,独自去了往日里自己独眠的羊圈,在羊群中铺一页毡裌裌便就呼呼睡去了。
  隐隐约约听的见公鸡打鸣的声音,推窗望去,月光黯淡,寒星稀疏,东方一片鱼肚白泛起,晨曦渐现。万念俱焚的桃花姑娘心中发怵,不寒而栗。天要亮了,按照习俗,今天早晨男方家谢客的酒席一结束,自己就将要随同那个容貌龌龊、丑陋不堪的女婿去娘家回门,挨门齐户地拜见娘家的亲邻四社、家门父子,自己将如何面对?那岂不羞死人了?不如现在就一死百了,图个清静。于是她端起昨晚闹洞房时桌上剩下的一瓶白酒,仰头一气灌入肚内,用昨天自己包头的丝巾打结在新房的门框上,一伸脖子一蹬腿,挂了上去……
  听见鸡鸣的声音,朱解放揉揉眼睛,一骨碌翻身坐起,见天色已近麻麻亮,心想,昨天是弟弟土改结婚的大喜日子,忙乎了一天直至深夜,睡得有些过头了,今天还要酬谢、欢送新人娘家的大客和所有参加婚礼议程的亲友乡党,必须早起操劳。他感觉有些尿急,赶紧穿上衣服,屐拉着鞋子,急急火火地奔屋外去小解。只见羊圈门大开着,有几只羊羔跑了出来,满院子乱窜,赶紧撵羊入圈,又听得羊圈里面鼾声如雷,进去一看,原来是弟弟土改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用脚尖踢了踢:
  “好你个‘二愣’,新婚之夜,咋就睡在这里?丢人现眼!”
  马上拉起,拽他去新婚洞房。推土改进去,不曾想门槛上空挂着一个人,定眼细看,惊叫一声:
  “我的妈呀!这不是桃花吗?你这是咋了呀?”
  没有声响,没有息气,只见她的舌头伸出老长,口水滴答滴答地流淌着,赶紧抱她下来,背着直奔大队卫生所……
  在大队卫生所的医疗室内,经过医生长达半个小时的紧张抢救,桃花姑娘终于有了生命迹象,有了微弱的呼吸,医生一边给桃花输液,一边对朱解放说:
  “危险呀,迟来一步,恐怕就无救了……”
  大清早,村子里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关于新娘子新婚之夜自寻短见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热闹喜庆的气氛一落千丈,空气顿时郁闷了起来,人们好比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没有了主意。满头大汗的张来福赶紧带着桃花的娘家人前去大队卫生所探望究竟,医生说:
  “人还在昏迷状态中,挂吊针输液,但是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没有什么大碍,希望各位亲戚和大家伙放心,只是病人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
  桃花姑娘的娘家哥哥谢党恩扑倒在地,仆伏在妹妹的病床前拉着妹妹的手,失声痛哭:
  “好可怜的妹妹呀,哥哥知道你心中的苦处,哥哥也是直至昨天到这里才知道实情啊,他们这些王八蛋,不是人,搞弄虚作假、冒名顶替的鬼名堂啊,没有想到他们做了这样的手脚呀,都怪哥哥一时粗心大意,没有尽到责任,让他们给当着猴子耍了啊……呜呜!”
  出了这样的事情,看到这样的场面,张来福自知理亏,觉得无地自容,十分地尴尬,上前说好话拉劝:
  “事已至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你们宽宏大量吧!”
  “啪!”
  桃花姑娘的娘家哥哥给了来福一记响亮的耳光:
  “亏你还是个生产队的干部,竟然做出‘掉包’这样荒唐的事情,把我们全然没有当人待见,你们毁了我妹妹的一生!好吧,那我妹妹今天就交给你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你的皮!”
  “都是亲戚道理的,有话我们往后坐下来慢慢再讲清楚,好说好散,现在最要紧的救病人要紧!”
  在众人的劝解调和下,桃花的娘家人就这样气急败坏地“抡了盘子”,拂袖而去,留也留不下,拉也拉不住,早饭也没有吃。亲戚、邻里所有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们见是这般局势,也觉得扫兴无趣,不到中午时分便就不欢而散,全部撤离。
  事情闹到了这样地人命见交的僵局,老实巴交的朱老九、朱老十兄弟俩空喜欢一场,而且完全没有了主见,眼泪汪汪地看着来福:
  “表侄啊,事情到底该咋办呢?”
  来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泰然自若,荣辱不惊,他卷一支旱烟叼在嘴边,慢条斯理地说:“天大的事情地上了结,想那个二愣土改也没有对人家姑娘咋的,大不了物归原主,完璧归赵,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从今天开始,可要好好照顾人家桃花姑娘,待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了以后再说,这个任务就交给哑巴婶和解放了!”
  这可害苦了当哥哥的朱解放。当桃花姑娘恢复神志以后的第三天,从大队医疗站接回了家中,解放就和自己的哑巴母亲昼夜不离,轮番守候床前,为她熬汤喂药,端吃端喝,嘘寒问暖,百般伺候。起初桃花姑娘只是嘤嘤地哭泣不止,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哑巴母亲说话有些障碍,只是比比划划,她也听不明白。但是看得出来,她对待自己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呵护有加,无微不至。哑巴母亲每天炖好鸡汤后,总是亲自一勺一勺地喂桃花喝下去。在这里使桃花姑娘重新体验到了久违了的母爱和温暖。倒使她忘却了自己就是这家新媳妇的身份。这些天来,姑娘渐渐地好像也能听明白了哑巴婆婆的手语:她也和自己一样都是个命苦的女人,她说她心里清楚,也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新婚之夜自寻短见,也实在难为你了……她说,权当自己就是她的女儿,希望自己想开一点,养好了身子,让她的大儿子送她回娘家,也不会难为自己的……哑巴婆婆还说,你虽然命苦,但是命大,老天爷有眼睛,是他大儿子发现及时,才搭救了你的性命。她说,这几天伺候你的就是我的大儿子。她还一个劲地比比划划,要她的大儿子好好劝劝姑娘。每当哑巴妈妈出去做饭不在跟前的时候,解放就静静地守护在桃花姑娘的床前,时不时为她拽拽被角,说,窑洞凉,别再感冒。见她有大小便或者有吐痰的意向时,就及时地将便盆给她递上来。按时给她配药、喂药,为她倒开水,为她洗脸、擦手。她从哑巴婆婆的口中得知,他就是婆婆的大儿子了,要说也算是自己的阿伯哥哥呢,他这样一心一意地伺候自己,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自己的这一条小命也是他救下的呢,非常感激,想说一声感谢他的话,但是,他除了向自己嘘寒问暖的话语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言语了,腼腆得像个姑娘一样,她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再去开口了。
  桃花姑娘在哑巴婆婆和朱解放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渐渐康复了。队长张来福和朱老九、朱老十还有朱解放一家人商量着打算明天送她回娘家,来福对桃花姑娘说:
  “你和朱土改的婚事就那样了,你不愿意就拉倒算了,也不能强迫你的,一切都是我错,几乎害了你的一生。明天就由朱解放送你回野狐湾娘家,以后有合适的对象重新找一个吧!”
  桃花姑娘腼腆地笑笑,连忙说:
  “谢谢,谢谢阿姨,谢谢你们了!”
  送桃花回娘家的这一天,恰好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那天。哑巴婆婆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将桃花姑娘的所有嫁妆、衣物统统收罗一起,叠放整齐,包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她还特意为桃花煮了好多的咸鸡蛋,还有那些核桃、枣等等小吃货也装了满满的一包。她拿梳子递桃花一遍又一遍地梳理好她那寥寥无几、稀疏的头发,然后为她系好包巾,又拉着桃花姑娘的手,顿时泪眼簌簌,不停地对着桃花姑娘比比划划,她的手语意思桃花能够理解明白:“一切全当没有发生,你就是大娘我的女儿,大娘喜欢你,希望以后常来常往……”
  队长来福诙谐地打趣说:“哑巴婶真是儿女情长啊,为自己的干女儿相送的东西还不少呢!是不是还用生产队的毛驴送一下?”
  桃花连忙说:“不要不要,路途也不怎么远,我们两个人一路上说说话话,很快就会到了娘家的。”离开朱家的时候,桃花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
  在回娘家的路上,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喜鹊喳喳地叫着,桃花姑娘的胳膊上挽着一个小包袱,朱解放脊背撘着一个大包袱,他们肩并着肩,说着话儿一路款款而行,有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唱着《二人转》回娘家的新婚夫妇呢,时不时有人用那种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他们俩窃窃私语:“你们瞧!多么恩爱的一对儿啊!”
  听见路人的议论,桃花姑娘的脸上哗啦一下就扑满了一盘鲜亮的红晕,她羞涩地低下头,偷偷地拽一把朱解放的衣角:
  “解放哥,你听见他们都在说什么呐?”
  “他们瞎猜呗。”解放摸摸头发,抖抖肩膀不好意思地说。
  “哎,解放哥,我来你们家都这些天了,大大小小的人我都过见了,也都熟悉了,看得出来,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咋就一直没有看见过嫂子的面呢?”
  “她……”不知什么原因,好大一会儿,朱解放嗫嗫嚅嚅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说呀?”
  “她光荣了!”
  “什么?”桃花睁大了眼睛。“她上过前线?”
  “在大前年的时候,因为患病,家穷,无钱医治去世了。”
  接下来解放讲述了自己家里的一切故事,这些故事凄楚、心酸,使桃花姑娘动容落泪,不能自持。从解放前自己的爷爷辈说起,再到父辈朱老九、朱老十,还有哑巴母亲的身世。妻子给自己丢下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撒手而去,生产队年年超支,日子过得十分困难,一家老少现在是三个光棍,以及给弟弟土改张罗娶媳妇的全部过程……最后解放泪水汪汪,看着桃花的眼睛无不痛苦地说:
  “桃花妹,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用不着劳心费神。我们一家可以形容为是由七零八落的石头瓦片凑合起来的一个家庭。七老八小,命运多舛。母亲残疾,弟弟智障,二叔又由于一辈子贫穷,没有娶得起婆姨,孑然一身,也够可怜,遵照奶奶的遗嘱,父亲将智障的弟弟过继给了二叔,指望能够传宗接代,谁知,弟弟自幼患自闭症,智障残疾,难有出息。我呢,哎,我也命苦啊!人生的半途中又死去了媳妇,留下了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全靠残疾的老母亲一个人操心,日子过得实在恓惶啊!在来福等等好心人的帮助下想给弟弟娶一床媳妇……指望着我们一家人从此能够成为一个比较完整幸福的家庭,过上好日子。可是,直到眼下的现在,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不是正在送你回娘家去吗?下面的故事就不用我再说了吧?”朱解放蹲在地上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呜呜地哭了起来。
  “解放哥,实在对不起!无意间居然惹你伤心了,都怪我多嘴!我是不该问这些伤心的事情的。”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桃花姑娘居然也跪在了朱解放的身边,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哭泣不止,非常伤感……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太阳都偏西了。朱解放擦擦眼泪,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桃花:
  “桃花妹,时候不早了,我们继续上路吧!送你到娘家,天黑前我还得赶回家去呢!”
  没有想到,桃花姑娘竟然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我想这样吧,我们不回娘家了!”
  “哪还能去哪里?”
  “回家!”
  “家?家在哪儿?”
  “就回咱们家!”
  “不!绝对不能!我弟弟是个智障患者,不能就这样害苦你一辈子呀!”
  “不是!我想好了,我愿意嫁给解放哥——你!”
  “啊!?你糊涂了吧?那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哪有哥哥娶弟弟媳妇的事儿?不怕世上的人给笑话死了?绝对不可以的!再说了,你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咋能嫁我这样一个半茬子的人呢?再说了我比你大了近十岁,拖累也大呀……”
  “哥,你就别说了!那些都不是主要问题,关键的是我已经看上了你的善良人品,也看上了你们一家人的善良品行。老天爷已经把我安排在了你们朱家,我就认命了!”
  惊愕中的朱解放静静地听着桃花姑娘滔滔不绝、一口气地讲述完她自己的想法。桃花说,自己也是苦命人的出身,自己也已经亲眼目睹了朱家目前这样的一切困难境况,她也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确实也需要有一个女人去担当,去呵护。朱家老一辈兄弟两,那个忍辱负重的哑巴婆婆,那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傻里吧唧的弟弟,一个个浮现在她的脑海和眼前。他们往后该怎么办?日子怎么过?即就是自己这样狠心离去,良心也会谴责折磨自己一辈子的。再说了,为了娶自己过门,目下,你们朱家又是债台高筑,苦不堪言,日子更加无法过下去的。这不是雪上加霜,投井下石吗?翻过来说,哥哥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没有你的及时救治,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我桃花的存在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桃花该当报啊!穷苦的日子又能怎么样?我们有一双勤劳的手,自古穷富无定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全靠我们自己去奋斗。不如自己和哥哥你结婚,既成全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又拯救了一个危难家庭,自己可以为这个家庭添砖加瓦,做出奉献,可以对几位老人养老送终,可以抚养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给他们以母爱,还可以悉心照顾那个可怜的智障弟弟到老,这有什么错?有什么不能?我的主意已定,铁了心的!你怕什么?
  “那也应该先回你们娘家,和你们娘家人说说清楚啊,不知哥哥嫂嫂他们咋想呢!”激动中的朱解放依然犹豫不决,无所适从。
  “不回他们家去了,上次结婚我听他们的,是他们做主,这次他们得听我的,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走吧,先回我们家再说!”桃花挽起了朱解放的胳膊,搂着他那结实的腰杆归心似箭,健步如飞。
  傍晚时分,朱解放和桃花笑盈盈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大家都有些意外和惊诧,朱老九呆呆地愣在了院子中央,他问解放:
  “孩子,你们咋就又双双地回来了呢?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爸,快喊我二叔和来福队长他们过来,有更大的喜事要商量呢!”
  
  朱解放如此这般地向来福他们汇报了事情的转机和经过,大家听说了桃花姑娘现在既不愿意嫁给“二愣”朱土改,也不愿意悔婚再回自己的娘家,而是铁了心地要和朱解放结婚,都说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情,来福把桃花叫到大家的面上问她:
  “前面的事情我们大家就一笔勾销算了,一切的错误,一切的责任都怪在我张来福的身上!好的一点就是你和土改只举行了结婚仪式,而没有去民政部门办理结婚证,也是无所谓的了。那么,你和解放两人私定终身的事情你可要想清楚啰!果真像解放刚才给我们汇报的那样吗?” 
  “要不是那样我还能返回你们水沟滩洼吗?还能二回头再次走进朱家的大门吗?”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水沟滩洼总算多了一名有主见敢担当的有为女社员!”张来福连连夸赞桃花,所有的人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张来福这下可乐了:“那就好,明天你们二人马上去公社办理结婚登记的手续,我亲自去桃花姑娘的娘家请她的娘家哥哥来我们这里,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后天,我们就再次为朱解放和谢桃花姑娘办理真正的结婚仪式!”
  桃花接口说:“结婚证必须得办,那样我们俩才算名正言顺嘛,但是婚礼嘛,我看就免了吧,我们的日子过得紧张,上次大操大办地已经破费了许多,再这样折腾下去,你叫我们喝西北风呀?”
  来福哈哈大笑:“朱解放,你小子好有福气呀,桃花姑娘果然是个当家的女人,你看人家多么有打算,多么有主见呀!天意呀,缘分哪!”
  
  这一回,张来福一个人带着礼物来到了野狐湾谢桃花的娘家,他刚刚一脚踏进谢家的大门槛,娘家哥哥谢党恩一见是水沟滩洼生产队的队长张来福,便没好气的问他:
  “你又跑我们家干啥来了?我妹妹的人呢?她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一切都好利索了!”张来福一边递烟一边笑着回答。
  “那你怎么没有把她的人给我领回来?”
  “哎呀,好兄弟哩,她不愿意回来呀,她决定不回来了,一辈子都永远留在我们水沟滩洼啰!”
  “什么?你胡嘫什么?你又耍的什么花招?她那样寻死觅活的,还留在那儿和那个半瓜子厮守一辈子?你狗日的该不会又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吧?”
  “没有没有!好兄弟呢,你先息息火气,听老哥给你慢慢道来……”
  于是,张来福咋来由去,一五一十地说了实情。谢党恩在地上来来回回地度着方步,思忖了老大半天,长叹一口气:
  “这些天以来,我还打算着和你张来福美美实实地打一场说理的官司呢!实在没有想到,事情咋就转化成了这样的结果了呢?我的那个妹妹没有看出来呀,真的不可思议呀!活该,活该!老天爷把她安排到了那一家,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悔婚赖约,我也丢不起那个人呀,既然她自己决定了,我也没有意见,你们看着办吧!”
  “这么说,你兄弟同意了?”
  “同意了!那个老大朱解放我见过他的,人也挺实在,桃花嫁给他我放心!”
  “兄弟呀,这个故事就叫着‘走马观花险出人命,移花接木再度逢春’吧?”
  “我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我白白挨了你的一记耳光!还不给我张来福道歉?”
  “哈哈!一巴掌换一个黄花闺女,便宜你了!好你个王八蛋!”
  
  过去朱家是生产队里的头号困难户,烂烂场场的日子,一直挣扎在那个温饱线上,毛线穿针呢——一捻(年)不如一捻(年),麻袋片子上面绣花哩——千疮百孔,几乎是看不到什么希望和生机。自从桃花姑娘进了朱家的门槛以后,朱家就大变了样子,日子便就开始红红火火了起来。桃花是个能“当家的女人”,里里外外一把手,她把自己家里的生产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风生水起。她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孝顺公婆,体贴兄弟,疼爱朱解放先前的媳妇留下的三个孩子,而且全部上了小学。她缝缝补补,浆浆洗洗,使一家人一个个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而且和和气气,温馨美满。第二年朱老九、朱老十家被公社和县上评选为“五好家庭”,桃花被评选为“模范媳妇”,还当上了大队的妇联主任。 
  关于朱土改、朱解放和谢桃花姑娘的婚事,有人说“好事多磨”,有人说“不打不相识”,有人说“弄巧成拙”,有人说“弄假成真”,有人说“天作之合”,有人说“天拨地转”,有人说“缘分使然”,有人说“今古传奇”。不管咋说,谢桃花到现在还是朱家的媳妇,朱家的当家女人。后来她还为朱家生儿育女一大伙,再后来他们的儿女们个个成材成器,再再后来,他们的儿女们又机遇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个个大显身手,叱诧风云,成为百万富翁,亿万富翁的重量级人物。这些故事作者后面还要继续讲述。(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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